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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同桌的你

_10 红糖(当代)
  ………………………………
  
  田恬
  
  田恬一直是个认真生活的人,这点从他小时候就初见端倪,当然这和他家庭的严厉教育也分不开,尤其他那个母亲。
  不夸张的说,田恬今年二十八岁,似乎还没从母亲那里得到过一句夸奖。
  当然,他也不需要亲人给予肯定,过得好不好,做得对不对,他自己能分辨。
  但是往前数几年,他真的活得挺憋屈的。
  
  田家老人比较传统,认为玉不琢不成器,要想成器,先要学会捺下心神,男人嘛,就是要稳。
  于是田恬从五岁起开始和爷爷学习写大字,写到上小学便小有成果,他是班里写字最漂亮的孩子,七岁那年参加了少儿书法比赛,虽然他是参赛者里年龄最小的,但照样捧回了优秀奖的奖状。这是他第一次得奖,他自己都没想到,评奖那天是小叔叔领他去的,当台上念到他的名字和年龄时,其他在场的大人都很惊讶,到处洋溢着类如:“哎呀这么小的孩子啊,真有出息!”的称赞,他和小叔叔一并飘飘然起来。
  他从不觉得自己优秀,即使在写大字方面,每次当他把新练的成果拿到母亲面前时,母亲的评价往往是:“凑合吧。”“还可以。”之类冷冰冰的话语,所以当小小的他站在台上接受奖状时,整个心都飘起来——被台下那么多双大的、小的眼睛盯着,被称赞,被瞩目的感觉真好。
  
  他满以为这次回家可以得到母亲的嘉奖,谁知母亲淡淡看了一眼那“优秀奖”三个字,便不温不火的说:“田恬,你知道优秀奖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优秀的意思啊。
  田恬心里这样回答,但他却摇了头,等待母亲后面的话。
  母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嘴唇薄薄的,嘴角尖尖的,不说话也能看出伶牙俐齿的面相来。
  母亲垂下眼,叹了口气:“你过年买巧克力参加的抽奖……那次你抽到了什么?”
  田恬想了想,小声回答说:“泡泡糖。”
  “你喜欢那个奖品吗?”
  “不喜欢。”田恬诚实的摇了摇头,作为奖品的泡泡糖是最不好吃的那种,五毛钱三块,也吹不出多大的泡泡。
  “那你想要的其实是什么呢?”母亲又问。
  “是大玩具熊!”头奖是一个几乎和他一边高的金棕色大玩具熊,还穿着小马甲呢,田恬特别想要,所以才央着爸爸给他买了很多能参加兑奖的巧克力,但是却只抽到那种充数的吹不出泡泡的泡泡糖。
  “你这个优秀奖,就像那天的泡泡糖。”母亲戳一戳那个烫着金边的奖状。
  这么一说田恬就有些明白了,他微微的嘟起嘴不吭声。
  母亲翘起嘴角:“玩具熊,就是一等奖,优秀奖就是那种和抽奖纪念品差不多的东西,一千个名额里大概有半数以上的人都会得,是安慰奖来的。”
  “大家都喜欢玩具熊,但只有一个人能得,那是要看几率的,咱们控制不了。不过一等奖,只要你努力,就能拿到。”
  她还没说完,田恬的眼眶已挂上泪珠,刚才在领奖台上的风光和喜悦完全不敌母亲这冷淡的几句评语。
  
  直到吃晚饭他的心情也没好过来,那个优秀奖的奖状被他一进自己的房间就泄愤似的丢在了床底下,他满拟着要用最喜欢的贴画纸把它粘在墙上呢,但现在看来,它也不是很好看。
  
  田父发现儿子的失落,晚饭后就趁着田恬在卧室洗脚的功夫问了妻子,得知事情始末之后他严厉的批评了妻子:“你呀你!咱儿子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年龄又那么小,能拿个优秀奖回来就不错了,你还浇冷水……”
  田母也不甘示弱:“你懂什么?慈母多败儿,我严厉点不好么?现在得个优秀奖就飘起来,以后就知足在这一点上,哪能进步?他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田父是当地某医院的二把手,每天都忙在办公室里,比这个在内科的妻子还要忙很多,和儿子接触的时间更是少,他知道夫妇俩在教育孩子的事上决不能有分歧,对于妻子的严格教育理念,他大抵是同意的,但又觉得儿子这回实在很委屈。
  晚上他推开田恬的房门。
  
  以为儿子一定已经睡了,或者准备睡了,但是没想到小孩正站在书桌前,开着一盏台灯,描摹书法。
  田父心里有点泛酸,却佯作严厉的说:“田恬,这么晚了还不睡?台灯这么暗,眼睛还要不要了?”
  田恬把手头那个字描完才抬起头,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不想要纪念奖。”
  “唉……那是你妈希望你能更好,其实,优秀奖就很了不起了。”田父发现儿子的眼眶还红红的,顿时心疼的搂住他的肩,悄声安慰道:“其实你妈妈她很高兴呢,只是怕你骄傲才故意那么说的。”
  “真的吗?”
  “真的。”
  田恬这才收起一点苦瓜脸色,可还是心有余悸的问爸爸:“可是妈妈真的好凶……”
  “她啊……她那是……唉,女人不就是这样子嘛?心里明明是高兴的,脸上也要摆出不高兴的样子,女人都是那样的,咱们市男子汉,不能同她们一般见识。”
  田恬这才破涕为笑。
  田父哄好儿子才心满意足的回房睡觉,而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田恬后脚便又扭亮了台灯,他不敢弄得太亮怕再把父亲招来,借着昏暗的光线,他把未描完的字帖打开。
  他实在是喜欢那种站在台上,被人瞩目的感觉,但他不想再要纪念奖。
43
  
  挑灯夜读很快显出优势,他在同级的孩子里是学东西最快的,再之后,几乎等同于纪念奖的优秀奖就与他无关了。
  田母给他定下的目标亦是他自己的目标,不拿第一就等于落败。
  那些得第二的孩子,其实不比他少努力多少,但就因为名字排在第二位,就缺少了很多瞩目,就像大人们聚在一起炫耀时,都会说:“啊谁谁家的孩子今年又考了个第一!”但是谁会拿第二来说事呢?——“XXX又考了个第二!”这是相当令人泄气的赞扬呢。
  田恬按部就班的按照母亲及自己划定的道路上稳健的走着,然而陈圆圆却是这条路上的一个变数。
  田恬几乎摔了大跤。
  初一的期末考试他竟然不是年级第一!
  比他反应还大的是田恬的母亲,她坚决不承认这是环境变迁加上学科增多造成的正常偏负面影响,她认为是儿子懒惰了,懈怠了。
  可是田恬的生活还是和原来一样排得满满的,回家先温书,吃完晚饭练书法,练完书法做课外习题,哦,写作业这种事他是从不带回家里来的,那是午休时间就应该解决掉的东西,周末也没有松懈过,那些奥数培训课、口语提高班,他每周不落。
  对着成绩单,田母独自反思着儿子的状态,大体没什么异常,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开朗了些吧,听说他在学校里交了不错的朋友,小孩子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这很正常,对以后的交际能力也有帮助,但关键是交往的对象能不能起到好的作用。
  田母第一次打田恬那听说“陈圆圆”这个名字时还紧张了一阵,经过旁敲侧击得知这个陈圆圆是男生后才放心。
  沉思良久后,田母把田恬叫了过来。
  “那个陈圆圆,这次他考第几名?”——注意,是第几名,个位数。
  但实际上田恬也记不清陈圆圆这次考了第几十名。
  “您问……是年级排名还是班里的?”——这差别可大了,是几十和几百的差别。
  他不知道母亲打听陈圆圆的成绩干吗,但他隐约觉得不妙,如果实话实说的话。
  “就班里的吧。”
  “哦……那我明天看看再告诉您,我也没留意。”田恬用了个缓兵之计。
  但田母敏锐的察觉到,那个陈圆圆的学习肯定不怎么样。
  如果他的成绩和田恬相去不远的话,田恬怎会留意不到?
  这么想着,田母也用了个缓兵之计:“没事,妈就随便问问,你去忙你的吧。”
  还有三天就正式放暑假了,田母想着自己得抓紧时间。
  
  可能是即将放假的缘故,校园里到处弥漫着闲懒的气息,明明是上课时间,田母却看见好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聚在小花园里嬉笑扯皮,她皱了皱眉,认为这市重点中学也太名不副实了,她向初中部的教学楼走去,希望那里能让她感觉好一些。
  她的目标是田恬班上的班主任,但是找到教师办公室时却被告知小马老师正在班上,请她稍等一会,于是她悄悄来到初一三班的后门,从小块的玻璃窗口里她看到教室的全貌。
  老师还在上面讲话,但地下的学生却是东倒西歪干什么的都有,她暗暗摇了摇头,便在那片学生里寻找自己的儿子,她想,如果这群孩子全是不自律的,那么我儿子肯定是唯一一个坐得笔直专心听话的。
  但是田恬让她失望了。
  田恬坐在靠窗的那组,正歪着肩膀倚靠着窗台闲闲和前面的同学说话。
  虽然这比起那些在底下看漫画,折小星星的学生规矩了不少,但田母还是感到惊奇和不可理解,她从没见过田恬歪着身子呆着,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
  再看和他说笑的那个孩子,更是没有样子——为了和身后人聊天,竟然整张椅子都向后半转过来,上半身干脆就趴在田恬的桌上,那腰拧得,真有180°了!
  气愤之下的田母连那个孩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怒冲冲的回到教师办公室静候班主任的大驾光临了。
  直到笑容满面的小马老师回来,田母仍满脑子浮现着田恬歪着膀子靠在窗台上懒洋洋的笑着的样子。
  都是被那个孩子带坏了!——她这么认为。
  
  …………………………
  
  整整一个暑假,田恬都在和自己做斗争。
  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那么义正言辞不许他再和陈圆圆好,就因为对方学习成绩不好吗?他可以帮他啊!老师还说要多帮助后进同学呢!
  可是这也被母亲严令禁止了。
  “你看看你这回的成绩,年级第三!你敢说完全和那个孩子没关系?还帮助他?你看看你这点自觉性,别再被他带下去了!我找过你们班主任了,她说你们俩关系格外要好,这次的退步,如果不是你自身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原因。”
  “不……不是……”田恬张张嘴刚想辩解,便被母亲厉声打断。
  “不是什么?!你还帮他说话?!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你们班上学习好的孩子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偏和他玩在一起?能玩出什么好来?”
  母亲说的话既有道理又好像没有道理,但总归都是为了他好,田恬想不出什么可以辩驳的话。
  他已经习惯听从母亲的安排了,没有家长会害自己的孩子。
  但是在屈从的同时,他又觉得难受,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陈圆圆聊天、打闹就觉得心口憋闷得厉害,过完这个假期彼此就不再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他要和对方绝交。
  想到这,他竟控制不住的抽抽搭搭哭起来。
  见儿子哭了,田母一时也有些惊惶,她对他严,从不纵容他的坏习惯,她吝啬每一个称赞,这对一个母亲来说,简直是粗暴到极点的行径,但从小学四年级以后,田恬也从没哭过,至多只是憋红了眼眶,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忍着,至于在他爸爸那里有没有嚎啕大哭的告状,她就不晓得了。
  但是这一次田恬竟然哭了,而且还是这样的伤心,眼泪圆滚滚的止也止不住的从下巴、腮边落下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可能……他真的很珍惜陈圆圆这个朋友吧,不过,小孩子的友情又能有多坚固?田恬只是阳春白雪经多了,偶尔想试试下里巴人罢了。
  过几天就好了。
  田母这样安慰着自己,又拦过儿子的肩,和声安抚道:“田恬啊,你以后就明白啦,妈妈这都是为你好呢。”
  
  …………………………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田母还会感叹自己那时慧眼如电。
  
  田恬向她坦白说自己喜欢男人是高中二年级的事。
  她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她的人生,她的事业,她的婚姻一切都如意顺遂,她原本有个可以锦上添花的好儿子,可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喜欢男人的同性恋了呢?
  她是搞医学的,她知道这种东西是非病态的性取向异常,并非药物或心理治疗可以逆转的,她想这可能是自己在学习方面逼迫太过了,以致青春期没发育好,从而产生这种“疑似”喜欢同性的心理逆反,她买了很多性教育的书籍,刊物,包括朦朦胧胧描写爱情的读物,谁知田恬连看都不看一眼,一本正经的对她说:“妈,您以为我自己没挣扎过吗?这些,我都看过了,我确定,我就是喜欢男人的。”
  “那你想怎么样?”
  田恬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令她害怕,好像孩子在一夜之间,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长大了,想到这,田母就觉得忍受不了,她声音凄厉起来:“还是你已经有看上的对象了?啊?!”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告诉您一声。至于喜欢的对象……”田恬想了一下,还是决定隐瞒,“暂时还没有。”
  接着他反过来安慰母亲:“您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大,今后的道路我都想明白了,您不要有压力,我看大部分和我一样的人都选择隐瞒这件事情,但我不想欺骗您和父亲,这总比将来我到了三十岁还没结婚让您操心胡乱猜疑来得好吧。”
  田母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么?他连三十岁也不会结婚也想到了?这不会改变了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现在才多大?你想明白什么了啊?”
  “我现在十八岁快十九岁了。”田恬笃定的望着她,“我一直照您的安排生活,现在我想照自己的安排生活了。但是您别担心,我还是我,我向您保证,成绩什么的都不会有变化,我也一定会考上您要求我上的那所大学,只是希望您别再干预我私人感情上的事。”
  “你……你说什么?!”——说得好像她曾经干预过似的!
  “就是说这些,没别的了,那我去睡觉了,晚安。”说完他站起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他一直按母亲所要求的那样,随时保持挺拔的身姿,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许驼背,不许塌腰,不许靠墙或靠东西站或坐,即使是背对她的盛怒离去时的姿态也依然笔直。
  
  田母看着卧室的门缓缓关上才真正了解自己是管不住这个儿子了。
  
  田父对这件事的反应比预期的淡泊。
  他早就觉得要出事,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好像是初中的某个暑假前不知妻子又因为什么事委屈了儿子,那几天田恬的眼皮都是肿的,可见哭了好大一场。
  但从那以后田恬就开始不对劲。
  成天老气横秋的,原来还对每周末排得过满的时刻表抱怨几句,现在却一声不吭的按照计划行事,那些本该有的少年的朝气和活泼因子都不见了,或者说藏起来了。
  
  “我早说什么来着?逼啊,你就逼吧,现在好了吧?都把儿子逼成同性恋了。”
  田母也勃然大怒:“什么?!他是同性恋关我什么事儿?没见父母管孩子还能管出同性恋来的!!”
  田父指着她:“你看你这样子,你就凶吧,早晚我也变同性恋!”
  “你说什么?!你们父子俩是想合起来把我气死吗??”
  
  实在吵得太大声了,田恬戴上耳机,和缓的音乐也挡不住母亲愈加拔高的声调,音乐和争吵交错穿梭进行。
  浅浅的愧疚下是阴暗的满足感,他一直活得很累,直到此刻才稍觉安慰,如果十几年的辛苦能够换来正视自己性向的机会,那其实是值得的。
  另外,他还觉得得意。
  幸亏没有坦白对象的名字,而且还是当年被母亲认定会拖她儿子后腿的孩子——如果被她知道了,八成又会刚愎自用的认为:我儿子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那个男孩!
第 43 章
  
  周六,中午,是田家例行的聚会时间。
  田恬到的时候家里其他成员都已就坐,父亲和小叔叔隔着圆桌正聊得火热,母亲在看电视,但神思显然不在剧情上,一手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大碟小碗,菜已上桌,看来就等他了。
  “爸,妈,小叔。”田恬打着招呼,先把怀里沉甸甸的一箱水果放好,才转身将门关上,回过身来说道:“这是正宗的玫瑰香,甜但不腻。”
  “真的假的啊,这刚几月份啊,葡萄已经上市了?”小叔叔走过来,扒开纸箱子,从缝隙里拈出一枚紫得发黑的小粒葡萄,端详着:“呦,还真是玫瑰香!”也不拨皮,直接扔进嘴里,“甜!”又拍拍田恬的肩:“以后我也托你买葡萄好了,田恬买的就是甜嘛!”
  “唉,你怎么也不洗洗就往嘴里扔?你知不知道那上面多少细菌啊?还有农药……”田父在一旁搭腔。
  “哎呦大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小叔叔回道。
  “唉,田恬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去洗手准备吃饭?就等你一个呢。”说着看了旁边的妻子一眼,“你可别学小文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那套,你不洗手我可坚决不让你上桌。”
  小叔叔耸了耸肩抓了张纸擦擦手,回到自己的座位。
  田恬笑了一下走向卫生间。
  待儿子打开水龙头田父才小声说:“唉,孩子他妈,既然都松口了,事情也就这样了,你就笑一笑嘛。”
  
  他眼见着这母子俩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夹在中间着实不好过,现在总算有了和平的眉目,终于能够一家四口欢欢喜喜坐下来吃饭了,太不容易了。
  在这旷日持久的战役里,田恬绝对是大获全胜的一方,而他,作为战败者的丈夫,安慰和疏导是必要的工作,幸好还有小文在中间调和。
  田母没理他,依然盯着电视机。
  田父咂了咂嘴,又转向自己的弟弟:“唉,我说小文啊,你今年得有三十五了吧?”
  “什么啊,大哥,你咒我啊?我11月的生日,还有小半年呢!”
  “那也三十四了,我说你到底还要不要成家了啊?”
  田斯文没料到战火这么快就烧到他这来,赶紧捧着碗跑到厨房,吆喝道:“今天我负责盛饭啊,你们吃多少都跟我说啊!”
  田父压下眉头,刚想再说点什么,一直不言语的妻子忽然转过脸来,叱道:“你个老糊涂。”
  忽然被妻子搭理了,田父喜不自胜,赶紧抬起眼皮详询问:“我哪老糊涂了?”
  田恬这时刚好从卫生间出来,田母便住了嘴。
  
  这顿饭吃的不好不坏,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堆想说的话,却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平和,硬是和大鱼大肉米饭蔬菜一起卷进了肚子,最后,还是田母先开了头。
  
  “送你那个朋友去机场了?”她着重强调了“那个”朋友。
  田父和田斯文一同看向她。
  “恩。”田恬点点头,抓过纸巾来擦了嘴,又道:“等他回来,我领他来咱们家。”
  “什么?还要来咱们家?我不同意。”田母立刻反对,她就知道,在这种事上,一步也不能退,勉强接受儿子喜欢男人这一条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他还不知足,又央着她以权谋私,现在可好,居然要带人上门了!
  想到在网上看过的那些同性恋男人的照片,她就不可抑制的露出嫌恶神色——除了她儿子,其他喜欢男人的,都是搔首弄姿的变态!
  “那什么……这是好事啊,看看那是什么样的年轻人咱们也放心不是?”田父看出田恬也变了脸色,赶忙打起哈哈。
  “对啊!大嫂,咱们田恬单身这么久了,总算有个伴儿了,这是好事啊!”田斯文也跟着说道。
  田母分别瞪了他们二人一眼,轻声斥道:“同性恋都是遗传的,瞧你们老田家那点基因!”
  田斯文抓过一张面纸低头擦着脸。
  田母又转向田恬:“你之前找我要脑内科的杂物房……就是为他?”
  “是,”田恬一脸的光明磊落:“其实之前出柜也是为他。”
  “什么?”出柜……那不是高中时候的事吗?田母浅色的柳叶眉又慢慢竖起来。
  田恬无所畏惧的继续说道:“其实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初,初中??”
  除了早就知情的田斯文外,其余两人都镇静了。
  “田恬啊,初中……你才多大啊?”田父结结巴巴的说,下一秒却被田斯文扯了扯袖管,示意他别插嘴。
  “好啊,好啊……”田母紧紧抠着桌子边,“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初中……在她心目中那是遥远美好的年代,那时田恬还乖巧得可爱,她让他往东,他就不问西在哪,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男孩子了。“你初中就喜欢他,你们不就是……”
  “是初中同学。”田恬点点头,“他叫陈圆圆。”
  “陈圆圆?”
  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叫这种女气名字的男孩不多,她一定在哪听过,田母皱起眉,使劲回想。
  “您还记得吗?他当时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够好,您要求我和他绝交,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放不下他……他也一样。”田恬轻声说道,并摘下眼镜在手里慢慢摩挲,说这些时,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啊!!”田母捂住嘴,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原来是他!
  闲懒的教室,阳光透过窗子将课桌打成浅淡的白色,十三岁的田恬歪着膀子半倚着窗框,一脸笑意的注视着从自己座位上转过身子的少年。
  当时她只顾上愤怒了,完全没有看清那个孩子的样貌,现在猛然去回忆,也只剩下这么一个零星的画面,那个懒洋洋的少年……
  竟然是他!
  田母闭上眼睛,脑子里嗡鸣作响,几乎站立不住。
  “是他又怎么了嘛,从小培养的感情不是挺好嘛。”田父见状赶紧揽住妻子的肩。
  “你不懂……”田母抬起颤抖的指尖,慢慢抬起来,指住站在原地的田恬:“原来……原来从那么早就开始了,到底,到底……也被他带坏了……”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我先……”
  “不许说了!!”田母大声打断他,“我不见他,你也不许带他来!”
  “妈!”
  “哎呀这是怎么啦,那个陈圆圆又怎么啦?不是好好的嘛,怎么又呛上了呢?”田父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田恬深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平心静气的说道:“妈,我带他来,是对你们的尊重,也是对他的尊重。毕竟,毕竟……我是打算和他一起生活的。”下一秒话锋一转,又有些强势:“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对他怀有偏见。”
  田母本来半倚在丈夫怀里,一听这话立时精神起来,柳眉倒竖:“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还不许我不想见了?!”说着用力一拍桌子,搭在碗沿上的筷子叽里咕噜滚了一地,“你还当我是你妈吗?!有这么和妈说话的吗!”
  田恬也有些动气:“我就当您是我妈,才说要带他来,要是不相干的人,我带回来干什么?”
  “你,你……”田母气得大口喘气,一面抓着丈夫的手臂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妈,怎么找个男人回来也忘了妈呢?”
  即使是母子关系最淡泊的那几年,田恬也鲜少如此伶牙俐齿的和她针锋相对,这种刺激她受不了,忍不住又怪上陈圆圆,对,那时让他和那个孩子绝交,他不是还哭了一大鼻子么?这是报复我呢?
  田父看他们又要吵起来,赶紧从中调和着说:“不是还一周呢吗,到时再说,到时再说!现在吵什么啊。”
  田母还不罢休,抚着胸口道:“你看看他,让那个男人给勾了魂啊,现在好日子过上了,就忙着去别人家里当孝子贤孙了吧?要不怎么不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呢!”
  “我没有!”
  “没有?你敢说你没去过他们家?”田母眯起眼睛。
  “去是去过,但是……”田恬露出踌躇的神色,像是不知怎么叙述。
  田母捕捉到这微妙情绪,迅速问道:“怎么?难道他们还嫌弃你?”
  田恬一愣,刚要为陈家父母辩解,话头却被小叔叔带过去,“哎呀大嫂,隐瞒性取向这种事再常见不过了!尤其是面对自己家人的时候,我估计吧,陈同学应该还没和自己父母挑明……”
  陈母一怔:“为什么不挑明?难道他还嫌弃我家田恬不成?”
  被小叔叔悄悄掐了下手臂,田恬立时明白了,谨慎的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和陈同学在网上聊过几次,我觉得是个好孩子,体贴,敏感,又善良,但是可能就是缺乏勇气吧。毕竟不是每个同志都有咱们田恬这种破釜沉舟的气度嘛!”
  田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世界上的母亲可能都是这样,再怎么数落自己孩子,也不许别人多嘴一分一毫,若有不识相的路人冒出来和她一起讨伐,那么她肯定第一时间跳脚。
  只见她思索了一会,抬起头便问田恬:“那个谁谁谁什么时候来?”
  田恬怔了一下,随即道:“等他从意大利回来,大概一周吧。”
  “行,到时我要和他谈谈。”
  “这么说……您同意我带他来了?”田恬眼中冒出精光,小叔叔打闹似的搡了他一把:“这不就是同意了吗!傻小子!”
第 44 章
  
  当天晚上,几人各怀心事。
  田斯文像往常一样,留宿在大哥大嫂家,洗漱之后便趁夜深人静溜进田恬的房间。
  
  自从和家人关系恢复后,基本每周都会参与家庭聚餐的田恬也会在家里住一晚,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的卧室还是老样子,虽然中间装修了一次,但东西和摆设却没有变化。
  小叔叔敲门时他正在写周记。
  快三十的人还每周认真写周记,这确实很好笑,但这也是他坚持了很多年的一个习惯,像喜欢某个人一样,一旦拎起就不容易放下。
  他乐于把一周内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有时是寥寥几笔,有时却文思如泉涌。
  依然是蓝黑色墨迹。
  
  “我说,咱俩商量个事啊~”小叔叔一脸促狭的关上门。
  “哦?”田恬把钢笔在手上转了一个圈。
  “给我看看你的陈同学~”小叔叔一面说眼睛一面往书架溜去,那里的书万年都不会换位置,虽然都是从小到大的课本笔记本,但他相信依田恬的性格,肯定留着初中照片之类的。
  “这样啊……”田恬似笑非笑的站起来,却没有向书架走,而是踱到窗边,装模作样的朝外面看了一眼,说:“看他干吗?你该看的在那呢~”
  “唉?今天轮到他值班么?”小叔叔也赶紧凑到窗旁向外看去,重重树影下,保安的值班岗楼果然亮着灯。
  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到侄子弯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又说:“嘁!谁要看他啊,那家伙话太多,烦!”
  烦?明明是人家在烦你吧……
  田恬看他一眼把腹诽咽进肚子。
  
  “不过说起来呢……”小叔叔又一脸担忧的在床上坐下,田恬合上周记本转过身来,做聆听状。
  “我怎么觉得你妈也就是我大嫂好像瞧出点什么了?你看今天那话敲打的,又是遗传,又是基因的……”
  田恬仰起脸想了想,顺手摘下眼镜,道:“有可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我出柜后,我妈都快成同性心理研究专家了,对这个看得一门灵。”
  “不,不会吧。”小叔叔一脸惨淡。
  田恬撇撇嘴说:“你怕什么啊!当初怎么劝我来着?”
  言下之意有点瞧不起对方这谨小慎微的样子。
  小的时候他就和这个小叔叔特别好,也因为两人年龄相差不那么大,相处起来一点长辈晚辈的概念都没有,尤其在田恬最痛苦的那几年,小叔叔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小叔叔若是有难,田恬自然要义不容辞鼎力支持的,但就怕这叔叔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哎呦……你不懂哎……”小叔叔苦哈哈的抱起二郎腿,“你也就是觉悟得早,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这个意思,年轻嘛,冲动嘛,出柜就出了,但换成我这个年纪……就怕了。”
  田恬心说,这不是年龄问题,是性格问题。
  他放下笔,严肃的放低声音,问:“你确定?”
  见对方瞠目的样子,又强调道:“我是说,你确定你……”
  “嘁!”小叔叔白他一眼,又挥了下手,“你当我青少年啊!我都三十四了,喜欢什么我还不能确定?我傻啊?”
  说到这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说:“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我……他吧,对谁都挺热情的,有时我觉得他对我不一样,有时看他对别人也那样……”
  田恬沉默了,其实他只是想问他是不是确定喜欢男人……
  小叔叔自言自语的又爆了会猛料,话锋突然一转:“哎?是不是真的不给看陈同学照片啦?”
  田恬严肃的低下头。
  “小气劲的!”小叔叔拍拍屁 股站起来,“又不跟你抢,反正再有一周就见到了!”
  
  田斯文从田恬房里出去后就径直奔楼下的值班岗楼去了。
  田恬在窗边看得真切,小叔叔溜溜达达的样子,活像去私会小母鸡的狐狸。
  
  确定不会有人打扰后,田恬再次翻开硬皮本。
  刚才写到哪里来着?哦对了,写到送他去机场那天……
  
  说起来,那天还出了点小岔子,现在想来,田恬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事情是这样的,出发前的几天陈圆圆就向他强调了自己不喜欢有人送机,田恬说那怎么行,又不是去附近城市,这是出国呢,怎么能不让我送?
  而且还是和Jack“双宿双飞”……
  虽然这样想有点小家子气,但田恬就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他们曾经是情侣关系,吃点醋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圆圆被他缠得没话话,田恬就认为他是答应了。
  然而等接陈圆圆去机场那天,田恬却自作主张的把陈父陈母也载上了。
  这下陈圆圆的脸色可就不太好看了,一路上也没和他说话,倒是Jack,虎皮鹦鹉似的喳喳讲个不停,因为车上坐着的是陈圆圆的父母,田恬也久主动担起活络气氛的角色,和Jack倒是一唱一和把两位老人哄得很是开心。
  
  这些天来田恬可一点都没闲着,每次和陈圆圆约会后都要亲自把人送回家,然后顺便在陈家小坐一会,陈母本来就喜欢这孩子,熟络起来更是抖擞出了不少陈圆圆儿时的趣事,也是从陈母那了解到,陈圆圆这喜欢独来独往的毛病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即使第一回出国那次,他都是一个人收拾行装,一个人出发去机场,坚持不要父母朋友相送,田恬就随意说了句:“真是怪孩子。”
  陈母答道:“可不是吗,我和他爸当然不同意啦,说孩子出国,去那么远的地方哪有不让家人送的?他说不习惯送别的感觉,一个人入闸,身后还黏着那么多双眼睛,感觉不舒服。”
  
  下车时,陈圆圆还是没有搭理他,田恬帮他打开安全带时还刻意碰了碰他的膝盖,这种小动作一般是请求和好的暗示,但是陈圆圆却装作没感觉到。
  直到办好登机手续他们之间还像隔着一层薄雾,当着陈家老人的面,陈圆圆不好发脾气,田恬也不好低头认错——估计连离别之吻什么的都得不到了,两人始终维持着友好又客套的虚假礼仪。
  这大概算是两人重新交好后最严重的一次分歧了吧,但田恬仍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陈圆圆都有他了,怎么还能喜欢那种孤零零的感觉呢?
  田恬希望介入到他的生命中去,就不是只得到他一个人这么简单,而是实实在在的和他一起生活,这生活里亲情、友情、爱情,一个也不能少。
  Jack何等灵光的脑袋,一上车就看出两人不对劲了,这时便拉着陈父陈母聊天,把陈圆圆在意大利的生活和工作经历渲染得活灵活现,田恬便借这个当口把陈圆圆拽去了稍远些的吸烟区。
  见没有人,陈圆圆才把憋了许久的话爆出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多此一举啊?我不是说过不喜欢有人接送了吗?你还把我爸妈也弄了……”
  “你又不是孤儿,怎么就不能有亲人送机了?”
  “我不习惯。”
  “什么臭毛病,你那是寂寞惯了。”
  “谁寂寞了?”
  “你看你,就是被我说中了你才跳脚。”
  “你……”
  田恬揽住他的脖子,“圆儿,别再逞强了。”
  “谁逞强了?”
  “你。”说着,田恬把下巴搭在他的肩头,陈圆圆身体一僵,迟疑了一下,也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
  田恬比他高,两人很少用这种姿势相拥,陈圆圆抱着他,就像抚摸一头雄壮俊美的狮子。
  狮子在他耳边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恩?”
  “从一开始就是,记得开学自我介绍那天,大家都笑话你的名字,你却毫不在意似的,其实你也紧张、尴尬,却硬要装得不在乎、无所谓,其实没关系的,示弱也没什么不好。你看你,这个毛病都变本加厉了。”
  “你……说什么啊。”
  田恬安抚般轻拍着他的背,温柔的动作令陈圆圆无从抵抗,只听他又缓缓道:“一个人的确很潇洒啊,但就不会觉得寂寞吗?被人送的感觉的确不好,一大群人留在原地,只有你独自前行……长辈也会罗嗦,总疑心你行李收得不够,临别时搞不好还要伤感一下子,耽误一些时间,弄得你心情也很早,要是一个人的话,就完全不必在乎这种烦恼,对吧?”
  “……”
  “可是那样才是生活啊,生活就是这样的,许多的人和事,来来往往,乱乱糟糟,你不能拒绝这些,也不该拒绝。
  对了,你看过一部片子没有?叫《人生遥控器》。”
  陈圆圆闷闷的摇了摇头。
  “讲的是主角得到一只能遥控人生的遥控器,因为觉得生活里有太多不如意,就在他认为烦恼的时候用遥控器选择快进。于是妻子对他的抱怨,狗狗吵闹的声音,孩子哭闹的时候,都被他快进过去了,他完全没被烦到,他以为这样的人生才堪称完美。但是浑浑噩噩的他就到了中年,期间的生活像是完全没经历似的,就那么过去了。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人生就是由那些琐碎的看似不美好的细节串联起来的,拒绝烦恼的结果只能是——好像根本没活过。”
  “你给我讲这个干什么,我……还没有那么夸张吧?”
  “是,你没有那么夸张,那是因为你没得到那么一只遥控器,我敢打赌,如果你有的话,肯定会用的。”
  “对,就把你跟我啰嗦这段掐掉!”陈圆圆凶狠的冲他呲牙。
  田恬笑了:“你是打算掐下来反复欣赏么?”
  “美得你!”
  下一秒田恬扭过脸,捉住陈圆圆的下巴,两人相拥着在无人的吸烟区吻起来。
  似乎吻得很细致,但却只一忽就结束了,嘴唇分开时陈圆圆的心还在怦怦跳。
  田恬理着对方乱掉的鬓发说:“我不是教训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真正的参与到我的生活来,也能让我加入进去。”
  陈圆圆眨眨眼什么都没说。
  
  田恬合上周记本,脑里浮现出陈圆圆提着小只旅行包和Jack一起走进闸口的背影,心里有点酸,但不是嫉妒,只是开始想念了。
  中午那小子给他来过电话,说刚到达,那边是凌晨四点钟,有点冷,他们正在找出租车。
  陈圆圆的声音有些发紧,听得这边的田恬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一周,其实也不是很长嘛。
第 45 章
  45
  
  周三晚上接到陈圆圆的电话时,田恬正在陈家客厅的沙发上陪老太太看电视。
  电话里陈圆圆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工作交接提前办完了,应该能比预计的时间还早飞回来,不出意外的话,周五早上就能见面了。
  田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陈母在旁边看着也替他高兴,等电话挂上,随口问道:“是小对象打来的吧?”
  田恬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眼角眉梢那点喜气藏也藏不住。
  想到再有一天多点就能见到恋人了,田恬再也坐不住,便言辞礼貌的向陈母告别,想着先一步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房间,陈圆圆爱干净,那些堆着没洗的衣服可不能让他看见。
  陈母几乎把他当自己儿子来疼了,见他接完电话后嘴就一直没合拢,一副吃了蜜蜂屎的样子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也就没多做挽留。
  田恬前脚刚走,家里电话就响了,陈母一看来电显示,乐了,国际长途,这不是自己儿子吗。
  
  电话接起来,陈圆圆把刚才对田恬说的好消息向陈母复述了一遍,陈母听得不住点头:“忙完了好,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是周五几点到啊?……什么?那么早啊……田恬接你?不合适吧,你问过了吗?…………他已经答应了?”
  
  挂上电话,陈母盯着茶几上洗干净的水灵灵的葡萄出了神。
  葡萄是田恬送来的,正宗的玫瑰香,倒没多稀奇,但重在时鲜,一般第一拨下来的水果都不会好吃到哪里去,但是田恬送来的这箱却是真地道。
  暗地里她也常寻思,田恬怎么就突然和陈圆圆这么好了呢?
  若说是好朋友吧,可陈圆圆不在国内的这一周他也常来,而且每次都拎着点东西,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却透着有心,偶尔提起好久没尝到好些年前街上卖的那种糯米酿了,下回他保准就拎着一罐上门来。
  朋友的父母而已,似乎好得过头了,还是田恬本身就是个热情的人?
  但又不像……
  陈母倚在组合柜旁想着儿子在电话里那句——他已经给田恬打过电话了,就在刚才。
  可是田恬刚才那表情,可不像是接朋友电话的样子,眼睛里都快流出蜜来了,所以才问他是不是小对象打来的。
  他却承认了。
  
  时间过得很慢,但周五到底还是到来了,早上五点半,田恬在机场见到拖着大堆行李归来的陈圆圆。
  虽然只分别了短暂的不到一周的时间,但两人碰面后还是散发出浓郁的好久不见的气息,趁周围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田恬在接过对方的箱子时顺便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喂!”陈圆圆严厉的瞪他一眼。
  田恬压低嗓音:“去我那?”
  “不了,我得先回家,我妈知道我今天回来。”
  田恬叹了口气,手臂重新重重揽上他的腰,“好吧,先送你回家。”
  两人就像好兄弟重逢那样半拥半抱着走出机场。
  
  早上六点半,小区停车场里渺无人烟,田恬有点忍不住了,不等陈圆圆解开安全带就开始动手动脚。
  “别闹。”陈圆圆绷住脸,紧张的往车窗外看,这可是自家楼后面啊。
  “我都憋死了。”田恬说完这句就把脸埋进对方的耳朵里,贪婪的吸 吮着他耳后散出的热度和特有的味道。
  “你……嗯……你再忍半天不行么……别在这……”陈圆圆手忙脚乱的去按安全带,却不小心触到对方已经鼓起来的裤裆。
  田恬难耐的低喘一声,将座椅放倒,又胡乱扯了后座的遮阳板按在挡风玻璃上。
  “嗯……嗯……”车内空间瞬间暗下来,与安全感同时提升的是浓郁的情 潮,陈圆圆被压在放平的座椅上,不知不觉放松了推拒的动作。
  隔着薄薄的裤料,两人挺立的器 官碰在一起,像点了火星一样迅速把车内温度点燃。
  “臭小子,每天就给我打一个电话……”田恬发狠的咬着陈圆圆的嘴唇,声音含混不清,陈圆圆一面躲避着他的啃噬,一面含含糊糊的回嘴:“我不是……呃……想快点办完事吗……”
  “那就办吧……”田恬扯开他的衬衣,直接向一面的乳 头咬去。
  “啊!!”陈圆圆狠狠揪着男人的头发,低喝道:“你他妈给我轻点!……啊……”
  田恬的手摸上陈圆圆的裤裆,用力揉搓那挺起来的顶端,似乎能感觉到它正在一点点洇湿。
  “呃……恩恩……”被握住关键部位的男人随着对方的动作而一耸一耸的向上挺起臀部。
  “想我吗?”田恬问。
  “废话!”陈圆圆说,“快点……”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这是车里还是小区停车场,只要是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就行,他需要这场性 爱。
  
  裤子刚扯下来,陈圆圆的手机响了。
  “呆会再接。”田恬说,一面迅速解着自己的皮带。
  陈圆圆犹豫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状态,想暂时不去理会,但手机却不停的响,好像不等到他接起来就不罢休似的。
  陈圆圆在田恬恶狠狠的目光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
  看了来电显示后吐了吐舌头,低声唤道:“……妈。”
  
  田恬喘着气在他腿间坐下,把玩着两人的东西。
  陈圆圆半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奇怪的声音。
  
  “……恩,是田恬接的我。……恩,已经接到了……我们现在在哪?我们在……”陈圆圆没料到老妈竟然起这么一大早等着他回家,还不依不饶的问他们现在在哪。
  “我们在楼下的停车场里……哦,我知道了。”
  刚答完这句,下 身就被用力搓了一把,“啊!你干嘛?”他惊得一激灵,再看手机幸好已经挂上了。
  “谁让你答在停车场的?!”
  “那我怎么答?我妈等着我回家呢,我说了是你接我……”
  “笨,你不会说我带你吃早餐去了啊?”
  “哪有一下飞机就吃早餐的?飞机上不是都吃过了吗!”
  “那现在怎么办?”
  陈圆圆看了眼对方那雄赳赳的器 官,低下头说:“要不……我给你先弄出来吧,然后,等晚上我出来再说……”
  田恬抚上他的脖子,讨价还价道:“那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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