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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_93 金庸(现代)
是束手待毙。”裘千尺哼了一声,心道:“井底之蛙,当真不
知天高地厚。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今日闯进谷来的这些人
物,焉是束手待毙之辈?”说道:“开门!”两名弟子打开铁门,
另有八名弟子提着两张渔网,在裘千尺左右护卫,相率进厅。
只见一灯大师、黄蓉、武三通、耶律齐诸人都坐在大厅
一角。裘千尺待椅子着地,举手说道:“这里除了黄蓉母女三
人,其余的我可不究擅自闯谷之罪,一齐给我走罢!”黄蓉微
笑道:“裘谷主,你大难临头,不知快求避解,兀自口出大言,
当真令人齿冷。”裘千尺心中一凛,暗想:“她怎知我大难临
头?难道她已知那老贼回谷?”冷冷的道:“是福是祸,须待
报应到来方知。老妇人肢体不全,以残废之身,还怕甚么大
难?”
黄蓉自不知公孙止已回绝情谷,但鉴貌辨色,眼见裘千
尺眉间隐有重忧,与适才出厅时飞扬狠恶的神态大不相同,料
想谷中或有内变,因此出言试探,听裘千尺虽然说得嘴硬,自
己所料却多半不错,说道:“裘谷主,令兄是自行失足摔下深
谷而死,绝非小妹所伤。但若你对此事始终耿耿,小妹不避
不让,任你连打三枚枣核钉如何?只是打过之后,小妹不论
死活,你却须赐赠解药,以救杨过之伤。小妹倘若死了,这
里许多朋友决不记恨,仍然助你解脱大祸,以退内敌。你这
项买卖做是不做?”
黄蓉这般说法,实是让对方占尽了便宜,眼见裘千尺除
核枣钉厉害之外别无伤敌手段,而大声说出“内敌”两字,更
是打中她心坎。
裘千尺心想:“当真有这么好?”说道:“你是丐帮帮主,
谅必言而有信。我打你三枚枣核钉,你当真不避不让,亦不
用兵器格打?”
黄蓉尚未回答,郭芙抢着道:“我妈只说不避不让,可没
说不用兵器格打。”黄蓉微笑道:“裘谷主要泄心中恼恨,小
妹不用兵刃暗器格打就是。”郭芙叫道:“妈,那怎么成?”适
才她长剑被枣核钉击断,知道这暗器力道强劲无比,倘若真
的不让不格,母亲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了?黄蓉却想:“过儿
于我郭家一门四人均有大恩,此刻他身上剧毒难解,说甚么
也要叫老太婆交出解药。她这枣核钉自是天下最凌厉的暗器,
任她连打三钉确然十分凶险,稍有疏虞,不免便送了性命。但
若非如此,她焉肯交出解药?”
黄蓉说这番话时,早已替裘千尺设身处地的想得十分周
到,既要让她泄去心中若干怨毒郁积,又乘着她内变横生、忧
急惊惧之际,允她御敌解难,而泄愤之法,正是她惟一能以
之伤人的伎俩,纵是裘千尺自己,也提不出更有利的方法来。
但裘千尺觉得此事太过便宜,未免不近人情,哑声道:
“你是我的对头死敌,却甘心受我三枚枣核钉,到底包藏着甚
么诡计,甚么祸心?”
黄蓉走上前去,低声道:“此处耳目众多,只怕有不少人
对你不怀好意,我要在你耳边说几句话。”裘千尺向弟子扫射
了一眼,心想:“这些人大半是老贼的亲信,确是不可不防。”
便点了点头。
黄蓉凑过头去,悄声道:“你的对头不久便要发难动手,
小妹自己何尝不是身处险地?咱们快快揭过了这场过节,小
妹不论死活,大伙儿便可并肩应敌。再者杨过于我有恩,我
便送了性命,也要求得绝情丹给他。人生在世,有恩不报,岂
不与禽兽无异?”说罢便退开三步,凝目以望。
裘千尺听了“有恩不报,岂不与禽兽无异”这话,心中
也是一动,暗想:“若不是杨过这小子相救,我此刻还是孤零
零的在地底山洞中挨苦受难。”但这念头便如闪电般一瞬即
过,善念消退,恶心立生,冷冷的道:“任你百般花言巧语,
老妇人铁石心肠,不改初衷,来来来,你站开了,吃我三钉!”
黄蓉衣袖一拂,道:“我拚死挨你三钉便了。”说着纵身
退后,站在大厅正中,与裘千尺相距约莫三丈,说道:“请发
射罢!”
武三通等虽然素知黄蓉足智多谋,但裘千尺枣核钉的厉
害各人亲眼所见,这时见黄蓉空手站立,无不心中惴惴。郭
芙更是着急,走过去一拉黄蓉衣袖,低声道:“妈,咱们找个
地方,我把软猬甲脱下来给你换上,那就不怕老太婆的棺材
钉了。”黄蓉微微一笑,道:“以软猬甲挡枣核钉,那又何足
为奇?你且看妈妈的手段。”
只听得裘千尺道:“各人闪……”那“开”字尚未出口,
枣核钉已疾射而出,直指黄蓉的小腹。这枚枣核钉的去势真
是悍猛无伦,虽是极小的一枚铁钉,但破空之声有如尖啸。黄
蓉“啊”的一声高叫,弯腰捧腹,俯下身去。
郭芙和武三通等一齐大惊,待要上前相扶,啸声又起,这
第二枚枣核钉却是向黄蓉的胸口。黄蓉仍是一声大叫,摇摇
晃晃的退后几步,似乎便要摔倒。
裘千尺见黄蓉果然如言不闪不格,两枚铁钉已打中她身
上要害,这两枚铁钉的力道,便岩石也射入了,何况血肉之
躯?但黄蓉身中两钉,虽似已受重伤,但竟不摔倒,显是苦
苦支撑,要再受自己一钉,裘千尺心下骇然,暗想:“先前见
这女子娇怯怯的模样,不信她有甚能耐可当丐帮的帮主。如
此看来,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想她身中两钉,决计性
命不保,就此报了深仇,不禁欣然喜色,波的一声,第三枚
枣核钉又从口里喷出。这一次却是射向黄蓉的咽喉,要使铁
钉透喉而过,杀害兄长的大仇人立毙于当场。
黄蓉说出甘受三钉之时,尚未筹得善策,只是知道非此
不足以换得解药,纵然身死,也是报了杨过的大恩,但其后
与裘千尺一番低语,稍有余裕,心念电闪,已有了计较。先
一阵郭芙的长剑被枣核钉打断,黄蓉拾起剑头,藏在衣袖之
中,待枣核钉打到,一弯臂便将剑头挡在钉射到之处。只是
钉剑相撞,必有金铁之声,她两次大声叫唤,便将这声音掩
盖了过去。这一巧招裘千尺果然并未发觉。
黄蓉有意装得身受重伤,既可稍减对方怒气,也可保全
她一谷之主的身份。但第三枚枣核钉直指咽喉,倘若举起衣
袖,以袖中暗藏的剑头挡格,必被裘千尺瞧出破绽,自己便
算毁了“不避不格”的诺言,处此情境,只得行险,当下双
膝微微一曲,待枣核钉对准嘴唇飞到,她胸腹之间早已真气
充溢,张口用力吐出,一股真气喷将出去。她知道这枣核钉
来势所以这般凌厉,全凭真气激发,若以气敌气,则敌远我
近,大占便宜,枣核钉纵不从空堕落,来劲也必急减。哪知
裘千尺独居山洞,手足既废,整日价除了苦练这门枣核功夫
之外,心不旁骛。黄蓉功力既不及她深厚,又须处分帮务、助
守襄阳,生儿育女、伴夫课徒,哪能如她这般苦心致志?因
此一股真气喷出,枣核钉来势只略略一缓,劲力仍是猛恶无
比。
黄蓉心中一惊,铁钉已到嘴唇,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别无
他法,只好张口急咬,硬生生将铁钉咬住了。这一下只震得
满口牙齿生疼,立足不稳,倒退了两步。她先前倒退乃是假
装,这次却真是被铁钉来势冲击而退,也幸好她应变奇速,退
步消势,否则上下四枚门牙非当场跌落不可,饶是如此,也
已震得牙齿出血。
旁观众人齐声惊呼,围了拢来。黄蓉一仰头,波的一声,
将枣核钉喷出,钉入横梁,皱眉道:“裘谷主,小妹受了你这
三钉,命不久长,盼你依言赐药。”裘千尺见她竟能将枣核钉
一口咬住,也自骇然,眼见两枚枣核钉明明射入她体内,何
以仍然直立不倒?侧目向绿萼望了一眼,心想:“我儿中了情
花之毒,别说杨过不允婚事,他便当真是我的女婿,这半枚
绝情丹也岂能给他?”但自己亲口答应给药,言入众人之耳,
总不能立时反悔,她双眼一转,已有计较,说道:“郭夫人,
咱两人虽然是女流,但行事慷慨有信,当胜须眉。你挺身受
我三钉,如此气概,世所罕有,我甚是佩服,解药便可给你。
我若少待有事,仍盼各位援手。”
郭芙只道母亲当真中了铁钉,叫道:“我妈妈若受重伤,
这里大伙儿都要跟你拚命。”转头向黄蓉道:“妈,老太婆的
钉子打中了你身上何处?”
黄蓉不答女儿的问话,向裘千尺道:“小女胡言,谷主不
必当真。小妹生平说一是一,自当相助谷主退敌,便请踢药
是幸。”武三通等听黄蓉说话中气充沛,声音爽朗,半点不像
受了伤的模样,渐渐宽心。
这一层裘千尺也已瞧出,心下惊疑不定,想道:“她有如
此武功,我纵要反悔,也不容易,只有以诈道相待。”于是点
头说道:“那么我先多谢了。”转头向女儿道:“萼儿过来,我
有言吩咐。”
黄蓉一生之中,不知对付过多少奸猾无信之徒,裘千尺
眼光闪烁不定,如何逃得过她的双目?她知裘千尺决不肯就
此轻易交出解药,只是要怎生推脱欺诈,一时自是猜想不出。
只听裘千尺道:“将我面前数过去的第五块青砖揭开了。”
绿萼大奇:“难道那绝情丹竟是藏在砖下?”黄蓉一听,暗赞
裘千尺心思灵巧:“这绝情丹如此宝贵,不知有多少人在亟亟
图谋。她藏在这当眼之处,确是使人猜想不到,砖下所藏当
是真药无疑。她决不会事先料到有此刻的情势,因而在砖下
预藏假药。”裘千尺如命人赴丹房或是内室取药,黄蓉倒也难
知取来的绝情丹是真是假,这时见她命女儿揭开青砖,却是
少了一层顾虑。
绿萼数到第五块青砖,拔出腰间匕首,从砖缝中插入,揭
起砖块,只见砖下铺着灰泥,全无异状。
裘千尺道:“砖下藏药之处,大有机密,不能为外人所知。
萼儿,俯耳过来。”黄蓉知道裘千尺狡计将生,当下叫声“哎
哟”,捧腹弯腰,装得身上伤势发作,好让裘千尺防备之心稍
杀,以便凝神听她对女儿的说话。岂知裘千尺也已料到了此
节,在绿萼耳畔说得声音极轻,黄蓉虽是全神贯注,也只听
到“绝情丹便在青砖之下”九字。但她早料到绝情丹是在青
砖之下,这九个字听来一无用处,此后只见裘千尺的嘴唇微
微颤动,半个字也听不出来,再看绿萼时,但见她眉尖紧蹙,
只是“嗯、嗯、嗯”的答应。
黄蓉知道眼前已到了紧急关头,却不知如何是好,正自
惶急,忽听得一灯大师道:“蓉儿过来,我瞧瞧你的伤势如何?”
黄蓉回过头来,见一灯坐在屋角,脸上颇有关切之容,心想:
“他一搭我的脉搏,便知我非受伤。”于是走过去伸出手掌。一
灯伸出三指搭住她的脉腕,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婆婆说……阿弥陀佛……砖下有两瓶……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东首的藏真药……阿弥陀佛……西首的藏假药
……阿弥陀佛……叫女儿取西首假药……阿弥陀佛……假药
给你……阿弥陀佛……”
一灯大师口诵佛号之时,声音甚响,说到“砖下有两
瓶”这些话时,声音放低。黄蓉只听他说了“老婆婆说”那
四个字,即明其理,知道一灯大师数十年潜修,耳聪目明,远
胜常人。佛家原有“天眼通”、“天耳通”之说,佛经上言道,
具此大神通者,当深处禅定之际,“能闻六道众生语言及世间
种种音声,通达无碍”。这般说法过于玄妙,自不可信,但内
功深厚、心田澄明之人能闻常人之所不能闻,却非奇事。裘
千尺对女儿低声细语,一灯大师在数丈外闭目静坐,一字一
语听得明明白白。他知丹药真假关连杨过性命,佛家有好生
之德,岂能见死不救,于是告知了黄蓉。
黄蓉待他念两句佛号,便问:“我的伤能好么?”“枣核钉
能起出么?”每问一句,刚好将一灯所说“东首的藏真药”、
“西首的藏假药”那些话掩盖了。裘千尺向两人望了几眼,但
见黄蓉脸有忧色,只是询问自己的伤势,一灯不住的说“阿
弥陀佛”,哪料得到自己奸计已为对方知悉。
绿萼听母亲说完,点头答应,弯下腰来,伸手到砖底的
泥中一掏,果有两个个瓶并列;她心中一酸,暗道:“杨郎啊
杨郎,今日我舍却性命,取真药给你。这番苦心,你未必知
道罢?”当下摸了东首那瓷瓶出来,说道:“妈!绝情丹在这
儿了!”她伸手在土下掏摸,只有她才知这瓶子原在东首,裘
千尺和黄蓉却都以为是从西首取出。
两个瓷瓶外形全然相同,瓶中的半枚丹药模样也无分别,
裘千尺倘不以舌试舐药味。也是难分真假。她见绿萼取出瓷
瓶,心道:“先前我还防这丫头盗丹药去讨好情郎,现下她也
中了情花之毒,自是救自己性命要紧了。”她生性褊狭狠恶。
刻薄寡恩,决不信世上有人甘愿舍却自己性命以救旁人,说
道:“咱们信守诺言,丹药交给郭夫人。”绿萼道:“是!”双
手捧着瓷瓶,走向黄蓉。
黄蓉先裣衽向裘千尺行礼,说道:“多谢厚意。”心中却
想:“既知真药所在,难道还盗不到么?”
正要伸手去接瓷瓶,突然屋顶喀喇一声响,灰土飞扬,登
时开了一个大洞,一人从空跃落,挟手便将绿萼手中的瓷瓶
夺了去。绿萼大惊失色,叫道:“爹爹!”
黄蓉见公孙绿萼脸色大变,极为惶急,不禁一怔:“公孙
止夺去的瓷瓶,明明装的是假药,她何必如此着急?”
便在此时,大厅厅门卫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厅上每一枝
红烛摇晃不已,火焰忽明忽暗,跟着又是一响,门闩从中截
断,两扇大门左右弹开,走进一男三女。男的正是杨过,女
的则是小龙女、程英和陆无双。
绿萼见杨过进来,失声叫道:“杨大哥……”迎上前去,
只踏出两步,立觉不妥,要说的那句话缩回了口中,脚步也
即停止。黄蓉一直注视着绿萼的神色,只见她瞧着杨过的眼
光之中流露出无限深情、无限焦虑,登时恍然,心道:“蓉儿
啊蓉儿,难道你做了妈妈,连女儿家的心事也不懂了?她妈
妈命她给我们假药,但她痴恋过儿,递过来的却是真药,公
孙止抢去的正是续命灵丹,她如何不急?”
第三十二回情是何物
当黄蓉、一灯、郭芙等被困大厅之时,杨过和小龙女在
花前并肩共语。不久程英和陆无双到来。小龙女见程英温雅
腼腆,甚是投缘,拉住她手说话。陆无双向杨过述说适才跟
郭芙比武之事,怎样讥刺得她哭笑不得,程英又怎样制得她
失剑输阵。杨过这番再和程陆二女相会,想到她二人对己情
意深重,而自己无以还报,心中不免歉仄,眼见陆无双明知
自己已娶小龙女为妻,却无怨怼之状,口口声声的说要惩戒
郭芙为自己出气,而程英对小龙女也是神情亲切,自是大为
欣慰。
四人坐在石上,小龙女和程英说话,杨过和陆无双说话。
但龙程二人性子沉静,均是不擅言辞,只说得几句便住了口。
杨过和陆无双却你一句“傻蛋”、我一句“媳妇儿”的有说有
笑。程英突然插口笑道:“杨大哥,你现下有了杨大嫂,叫我
表妹可得改改口了。”
杨过“啊”的一声伸手按住了口。陆无双也突然惊觉,羞
得满脸飞红。程英心中暗悔,想道:“他们随口说笑,原无他
意,我这么一提,反而着了痕迹。”忙打岔道:“杨大哥,你
中了花毒,现下觉得怎样?”杨过道:“没甚么。郭伯母足智
多谋,定能设法给我求到灵丹妙药,我担心的倒是她的伤势。”
说着向小龙女一指。
程英和陆无双一齐失惊,问道:“怎么?杨大嫂也受了伤
吗?我们竟一点没瞧出来。”小龙女微笑道:“也没怎样。我
运内力裹住毒质,不让它发作,几天之中,谅无大碍。”陆无
双道:“是甚么毒?也是情花之毒么?”小龙女道:“不是,是
我师姊的冰魄银针。”陆无双道:“原来又是李莫愁这魔头。傻
……杨大哥,你不是瞧过她那本《五毒秘传》么?冰魄银针
之毒虽然厉害,却也并不难解。”
杨过叹了口气,说道:“毒质侵入了脏腑,非寻常解药可
治。”于是将小龙女如何逆转经脉疗伤、郭芙如何误发毒针之
事说了。陆无双伸手在石上重重一拍,恨恨的道:“郭芙仗着
父母之势,竟是如此无法无天。表姊,咱们不能便此跟她罢
休。她父母是当世大侠,便又怎样?”小龙女道:“这件事也
怪不得她,倒和斩断他的手臂不同。”程英道:“杨大嫂,我
师父曾说,以内力裹住毒质,虽可使其一时不致发作,但毒
质停留愈久,愈是伤身,须得及早设法解毒才是。”小龙女
“嗯”了一声。杨过心想:“天竺僧醒转之后,是否有法可以
解毒,实所难言。”他不愿多谈此事,以增小龙女烦恼和自己
伤心,说道:“郭伯母和一灯大师等对付那疯和尚不知怎样了,
咱们瞧瞧去。”
当下四人觅路回向大厅,离厅尚有十余丈,只见厅顶上
人影一闪,认出是公孙止,接着垮喇喇一声响,见他打破屋
顶,跳了下去。杨过生怕公孙止在这屋顶破洞下布置了带刀
渔网阵,引自己入彀,于是挺玄铁重剑撞开铁门,昂首直入。
公孙止夺得绝情丹到手,虽见黄蓉等好手群集,却也不
以为意,心想:“我便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么?”正要夺路
外闯,猛见杨过破门直入,声势威猛之极。他一惊之下,双
足一点,腾身而起,要从屋顶洞中重行跃出,心想眼下首要
之事,是将绝情丹送去给李莫愁服食解毒,至于杀裘千尺、夺
绝情谷,那是来日方长,不必急急。
他身子甫起,黄蓉已抢过打狗棒跟着跃高,使个“缠”字
诀,往他脚上缠去。裘千尺喝道:“老贼!”呼的一声,一枚
枣核钉往公孙止小腹上射去。公孙止纵起时便已防到此着,挥
刀格开铁钉,上跃之势竟丝毫不缓,耳听得风声劲急,第二
枚枣核钉又从斜刺里射到,但金刀已击出在外,不及收回再
格,黄蓉的打狗棒又跟着缠到,拚着大腿洞穿,也决不能让
铁钉射入小腹,当下侧身横腿,抵挡铁钉。
哪知道裘千尺这一钉竟不是射向公孙止,准头却是对住
了黄蓉。这一下奇变横生,连黄蓉也万万料想不到,急挥打
狗棒挡格,但枣核钉劲力实在太强,只感全身一震,手臂酸
软,拍的一声,打狗棒掉在地下,身子跟着落地。公孙止上
跃之力也尽,落在黄蓉身侧,横刀向她砍去。
杨过玄铁剑疾指,一股劲风直掠出去,公孙止的金刀登
时被这股凌厉的剑势逼得荡开了三尺。公孙止只觉敌人剑上
劲力有如排山倒海,心下惊骇无已,想不到相隔月余,这小
子断了右臂,武功反而精进若斯。
绿萼站在父亲与母亲之间,她平素对严父甚是害怕,从
不敢对他多说一言半语,但自从听了他在断肠崖前对李莫愁
所说的那番话后,伤心到了极处,竟然惧怕尽去,向公孙止
道:“爹爹,你打断妈妈四肢,将她囚禁在地底山洞之中,如
此狠心,已是世间罕有。今晚你在断肠崖前,跟李莫愁又说
些甚么话来?”
公孙止心中一凛,他与李莫愁在那隐僻之极的处所说话,
万料不到竟会言入旁人之耳。他虽然狠毒,但对女儿如此图
谋,总不免心虚,突然间听她当众叫破,不由得脸色大变,道:
“甚……甚么?我没说甚么。”
绿萼淡淡的道:“你要害死女儿,去讨好一个跟咱家全不
相干的女子。女儿是你亲生,你要我死,女儿也不敢违抗。但
你手中的绝情丹,却是妈妈已经答应了给旁人的,你还给我
罢!”说着走上两步,向着他伸出手来。
公孙止将瓷瓶揣入了怀中,冷笑道:“你母女二人心向外
人,一个叛夫,一个逆父,都不是好东西。今日我暂且不来
跟你们计较,日后报应到头,自见分晓。”说着刀剑互撞,发
出嗡嗡之声,大踏步便往外闯。
杨过听绿萼直斥公孙止之非,但不明其中原委,当即横
过玄铁剑,拦住公孙止去路,向绿萼道:“公孙姑娘,我有言
请问。”
公孙绿萼听了他这句话,一股自怜自伤之意陡然间涌上
心头,暗道:“我舍命为你取丹之事,决不能让你知晓。过了
几年,你子孙满堂,自早把我这苦命女子忘了,又何必为了
此事,使你终生耿耿于怀?”低声道:“杨大哥有何吩咐?”杨
过道:“你适才言道:令尊要害你性命,去讨好一个毫不相干
的女子,那女子是谁?此事从何说起?”绿萼道:“那女子是
李莫愁,至于其中原委……”顿了一顿,说道:“我爹爹虽如
此待我,但终是我亲生之父,此事做女儿的不便再说……”
裘千尺喝道:“你说啊!他能做得,你便说不得?”绿萼
摇头道:“杨大哥,那半枚绝情丹,在我爹爹怀中的瓷瓶之内。
我……我是个不孝的女儿。”说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纵声
叫道:“妈!”奔向裘千尺身前,扑入她怀中。她说“我是个
不孝的女儿”,在裘千尺听来还道是指违抗父亲,其实绿萼心
中却说的是不遵母命。满厅数十人中,只有黄蓉一人才明白
她的真意。
公孙止见强敌环伺,心下早有计较:“天幸恶妇痰迷心窍,
在这紧急关头去打了郭夫人一枚枣核钉,只要引得她们双方
争斗,我便可乘机脱身。”当下纵声笑道:“好好好,乖女儿,
真不枉了爹爹疼爱。你和妈妈守住这边,要令今日来到咱们
绝情谷的外人,个个来得去不得。”说着举刀提剑,突向倚在
椅上的黄蓉杀去。
黄蓉右臂兀自酸软,提不起打狗棒,只得侧身而避。郭
芙手中一直握有耶律齐的长剑,当即挺剑护母。公孙止黑剑
疾刺郭芙咽喉,郭芙举剑挡格。黄蓉急叫:“小心!”铮的一
声轻响,郭芙长剑立断,公孙止的黑剑去势毫不停留,直往
她头颈削去。黄蓉急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脖子中跳了出来,在
这一刹那间竟无解救之方。陆无双在旁喝道:“举右臂去挡!”
郭芙眼见敌剑削到颈边,哪容细辨是谁呼喝,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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