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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_9 金庸(现代)
这么一来,众道人心中更多了一层戒惧,出手愈稳,廿
一名道士手中虽然失了兵刃,但运掌成风,威力并未减弱。郭
靖适才震剑,未能尽如己意,又感敌阵守得越加坚稳,心想
不知马道长、丘道长他们这些年中在北斗阵上另有甚么新创,
若是对方忽出高明变化,自己难以拆解,只怕不免为群道所
擒,事不宜迟,须得先下手为强,当下高声叫道:“各位道兄,
再不让路,莫怪在下不留情面了。”
那长须道人见己方渐占上风,只道郭靖技止于此,心想
你纵然将我们九十八柄长剑尽数震断,也不能脱出全真教的
北斗大阵,听他叫喊,只是微微冷笑,并不答话,却将阵法
催得更加紧了。
郭靖倏地矮身,窜到东北角上,但见西南方两个小阵如
影随形的转上,当即指尖抖动,长剑于瞬息之间连刺了十四
下,十四点寒星似乎同时扑出,每一剑都刺中一名道人右腕
外侧“阳谷穴”。这是剑法中最上乘功夫,运剑如风似电,落
点却不失厘毫,就和同时射出十四件暗器一般无异。
他出手甚轻,每个道人只是腕上一麻,手指无力,十四
柄长剑一齐抛在地下。各人惊骇之下,急忙后跃,察看手腕
伤势,但见阳谷穴上微现红痕,一点鲜血也没渗出,才知对
方竟以剑尖使打穴功夫,劲透穴道,却没损伤外皮。众道暗
暗吃惊,均想这淫贼虽然无耻,倒还不算狠毒,若非手下容
情,要割下我们手掌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来,已有五七三十五柄长剑脱手。长须道人大是恚
怒,明知郭靖未下绝手,只是全真教实在颜面无光,何况若
让如此强手闯进本宫,后患大是不小,当下连连发令,收紧
阵势,心想九十八名道人四下合围,将你挤也挤死了。
郭靖心道:“这些道兄实在不识好歹,说不得,只好狠狠
挫折他们一下。”左掌斜引,右掌向左推出。一个北斗阵的七
名道人转上接住。郭靖急奔北极星位,第二个北斗阵跟着攻
了过来。此时共有一十四个北斗阵,也即有一十四个北极星
座,郭靖无分身之术,自是没法同时占住一十四个要位。他
展开轻身功夫,刚占一阵的北极星位,立即又转到第二阵的
北极星位,如此转得几转,阵法已现纷乱之象。
长须道人见情势不妙,急传号令,命众道远远散开,站
稳阵脚,以静制动,知道各人若是随着郭靖乱转,他奔跑迅
速,必能乘隙捣乱阵势,但若固守不动,一十四个北极星位
相互远离,郭靖身法再快,也难同时抢占。
郭靖暗暗喝彩,心想:“这位道兄精通阵法要诀,果然见
机得快。他们既站立不动,我便乘机往重阳宫去罢。”转念忽
想:“啊哟,不好,多半马道长、丘道长他们都不在宫中,否
则我跟这些道兄们斗了这么久,丘道长他们岂有不知之理。”
抬头向重阳宫望去,忽见道观屋角边白光连闪,似是有人正
使兵刃相斗,只是相距远了,身形难以瞧见,刀剑撞击之声
更无法听闻。
郭靖心中一动:“有谁这么大胆,竟敢到重阳宫去动手?
今晚之事,实是大有蹊跷。”要待赶去瞧个明白,十四座北斗
阵却又逼近,越缠越紧。他心中焦急,左掌一招“见龙在
田”,右手一相“亢龙有悔”,使出左右互搏之术,同时分攻
左右。但见左边北斗大阵的四十九人挡他左招,右边四十九
人挡他右招。他招数未曾使足,中途忽变,“见龙在田”变成
了“亢龙有悔”,而“亢龙有悔”却变成了“见龙在田”。
他以左右互搏之术,双手使不同招数已属难能,而中途
招数互易,众道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左边的北斗大阵
原是抵挡他的“见龙在田”,右边的挡他的“亢龙有悔”,这
两招去势相反,两边道人奋力相抗,那料得到倏忽之间他竟
招数互易。只见郭靖人影一闪,已从两阵的夹缝中窜出,左
边的四十九名道人与右边四十九名道人正自发力向前冲击,
这时哪里还收得住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阵相撞,或剑
折臂伤,或鼻肿目青,更有三十余人自相冲撞摔倒。
主持阵法的长须道人虽然闪避得快,未为道侣所伤,可
是也已狼狈不堪,盛怒之下,连声呼喝,急急整顿阵势,见
郭靖向山脚下的大池玉清池奔去,当即带着十四个小阵直追。
全真派的武功本来讲究清静无为、以柔克刚,主帅动怒,正
是犯了全真派武功的大忌,他心浮气粗之下,已说不上甚么
审察敌情、随机应变。
郭靖堪堪奔到玉清池边,但见眼前一片水光,右手长剑
挥出,斩下池边一棵杨柳的粗枝,随即抛下长剑,双手抓起
树枝,远远抛入池中。他足下用劲,身子腾空,右足尖在树
枝上一点,树枝直沉下去,他却已借力纵到了对岸。
众道人奔得正急,收足不住,但听扑通,扑通数十声连
响,倒有四五十人摔入了水中。最后数十人已踏在别人背上,
这才在岸边停住脚步。有些道人不识水性,在池中载沉载浮,
会水的道人急忙施救。玉清池边群道拖泥带水,大呼小叫,乱
成了一团。
第四回 全真门下
郭靖摆脱众道纠缠,提气向重阳宫奔去,忽听得钟声镗
镗响起,正从重阳宫中传出。钟声甚急,似是传警之声。郭
靖抬头看时,见道观后院火光冲天而起,不禁一惊:“原来全
真教今日果然有敌大举来袭,须得赶快去救。”但听身后众道
齐声呐喊,蜂涌赶来,他这时方才明白:“这些道人定是将我
当作和敌人是一路,现下主观危急,他们便要和我拚命了。”
当下也不理会,径自向山上疾奔。
他展开身法,片刻间已纵出数十丈外,不到一盏茶工夫,
奔到重阳宫前,但见烈焰腾吐,浓烟瀰漫,火势甚是炽烈,但
说也奇怪,重阳宫中道士无数,竟无一个出来救火。
郭靖暗暗心惊,见十余幢道观屋宇疏疏落落的散处山间,
后院火势虽大,主院尚未波及,主院中却是吆喝斥骂,兵刃
相交之声大作。他双足一蹬,跃上高墙,便见一片大广场上
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正自激斗。定神看时,见四十九名黄袍
道人结成了七个北斗阵,与百余名敌人相抗。敌人高高矮矮,
或肥或瘦,一瞥之间,但见这些人武功派别、衣着打扮各自
不同,或使兵刃,或用肉掌,正自四面八方的向七个北斗阵
狠扑。看来这些人武功不弱,人数又众,全真群道已落下风。
只是敌方各自为战,七个北斗阵却相互呼应,守御严密,敌
人虽强,却也尽能抵挡得住。
郭靖待要喝问,却听得殿中呼呼风响,尚有人在里相斗。
从拳风听来,殿中相斗之人的武功又比外边的高得多。他从
墙头跃落,斜身侧进,东一晃、西一窜,已从三座北斗阵的
空隙间穿了过去。群道大骇,纷纷击剑示警,只是敌人攻势
猛恶,无法分身追赶。
大殿上本来明晃晃的点着十余枝巨烛,此时后院火光逼
射进来,已把烛火压得黯然无光,只见殿上排列着七个蒲团,
七个道人盘膝而坐,左掌相联,各出右掌,抵挡身周十余人
的围攻。
郭靖不看敌人,先瞧那七道,见七人中三人年老,四人
年轻,年老的正是马钰、丘处机和王处一,年轻的四人中只
识得一个尹志平。七人依天枢以至摇光列成北斗阵,端坐不
动。七人之前正有一个道士俯伏在地,不知生死,但见他白
发苍然,却看不到面目。郭靖见马钰等处境危急,胸口热血
涌将上来,也不管敌人是谁,舌绽春雷,张口喝道:“大胆贼
子,竟敢到重阳宫来撒野?”双手伸处,已抓住两名敌人背心,
待要摔将出去,哪知两人均是好手,双足牢牢钉在地上,竟
然摔之不动。郭靖心想:“哪里来的这许多硬手?难怪全真教
今日要吃大亏。”突然松手,横脚扫去。那二人正使千斤坠功
夫与他手力相抗,不意他蓦地变招,在这一扫之下登时身子
腾空,破门而出。
敌人见对方骤来高手,都是一惊,但自恃胜算在握,也
不以为意,早有两人扑过来喝问:“是谁?”郭靖毫不理会,呼
呼两声,双掌拍出。那两人尚未近身,已被他掌力震得立足
不住,腾腾两下,背心撞上墙壁,口喷鲜血。其余敌人见他
一上手连伤四人,不由得大为震骇,一时无人再敢上前邀斗。
马钰、丘处机、王处一认出是他,心喜无已,暗道:“此人一
到,我教无忧矣!”
郭靖竟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跪下向马钰等磕头,说道:
“弟子郭靖拜见。”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微笑点头,举手还
礼。尹志平忽然叫道:“郭兄留神!”郭靖听得脑后风响,知
道有人突施暗算,竟不站起,手肘在地微撑,身子腾空,堕
下时双膝顺势撞出,正中偷袭的两人背心“魂门穴”,那二人
登即软瘫在地。郭靖仍是跪着,膝下却已多垫了两个肉蒲团。
马钰微微一笑,说道:“靖儿请起,十余年不见,你功夫
大进了啊!”郭靖站起身来,道:“这些人怎么打发,但凭道
长吩咐。”马钰尚未回答,郭靖只听背后有二人同时打了一声
哈哈,笑声甚是怪异。
他当即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二人。一个身披红袍,头
戴金冠,形容枯瘦,是个中年藏僧。另一个身穿浅黄色锦袍,
手拿折扇,作贵公子打扮,约莫三十来岁,脸上一股傲狠之
色。郭靖见两人气度沉穆,与其余敌人大不相同,当下不敢
轻慢,抱拳说道:“两位是谁?到此有何贵干?”那贵公子道:
“你又是谁?到这里干甚么来着?”口音不纯,显非中土人氏。
郭靖道:“在下是这几位师长的弟子。”那贵公子冷笑道:
“瞧不出全真派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他年纪比郭靖还小了
几岁,但说话老气横秋,甚是傲慢。郭靖本欲分辩自己并非
全真派弟子,但听他言语轻佻,心中微微有气,他本来不善
说话,也就不再多言,只道:“两位与全真教有何仇怨?这般
兴师动众,放火烧观?”那贵公子冷笑道:“你是全真派后辈,
此间容不到你来说话。”郭靖道:“你们如此胡来,未免也太
横蛮。”此时火焰逼得更加近了,眼见不久便要烧到重阳宫主
院。
那贵公子折扇一开一合,踏上一步,笑道:“这些朋友都
是我带来的,你只要接得了我三十招,我就饶了这群牛鼻子
老道如何?”
郭靖眼见情势危急,不愿多言,右手探出,已抓住他折
扇,猛往怀里一带,他若不撒手放扇,就要将他身子拉将过
来。
这一拉之下,那贵公子的身子晃了几晃,折扇居然并未
脱手。郭靖微感惊讶:“此人年纪不大,居然抵得住我这一拉,
他内力的运法似和那藏僧灵智上人门户相近,可比灵智上人
远为机巧灵活,想来是西藏一派。他这扇子的扇骨是钢铸的,
原来是件兵刃。”当即手上加劲,喝道:“撒手!”那贵公子脸
上斗然间现出一层紫气,但霎息间又即消退。郭靖知他急运
内功相抗,自己若在此时加劲,只要他脸上现得三次紫气,内
脏非受重伤不可,心想此人练到这等功夫实非易事,不愿使
重手伤他,微微一笑,突然张开手掌。
折扇平放掌心,那贵公子夺劲未消,但郭靖的掌力从折
扇传到对方手上,将他的夺劲尽数化解了,贵公子使尽平生
之力,始终未能有丝毫劲力传上扇柄,也就拿不动扇子半寸。
贵公子心下明白,对方武功远胜于己,只是保全自己颜面,未
曾硬夺折扇,当下撒手跃开,满脸通红,说道:“请教阁下尊
姓大名。”语气中已大为有礼了。郭靖道:“在下贱名不足挂
齿,这里马真人、丘真人、王真人,都是在下的恩师。”
那贵公子将信将疑,心想适才和全真众老道斗了半日,他
们也只一个天罡北斗阵厉害,若是单打独斗,个个不是自己
对手,怎地他们的弟子却这等厉害,再向郭靖上下打量,但
见他容貌朴实,甚是平庸,一身粗布衣服,实和寻常庄稼汉
子一般无异,但手底下功夫却当真深不可测,便道:“阁下武
功惊人,小可极易拜服,十年之后,再来领教。小可于此处
尚有俗务未了,今日就此告辞。”说着拱了拱手。郭靖抱拳还
礼,说道:“十年之后,我在此相候便了。”
那贵公子转身出殿,走到门口,说道:“小可与全真派的
过节,今日自认是栽了。但盼全真教各人自扫门前雪,别来
横加阻挠小可的私事。”依照江湖规矩,一人若是自认栽了筋
斗,并约定日子再行决斗,那么日子未至之时,纵是狭路相
逢也不能动手。郭靖听他这般说,当即答允,说道:“这个自
然。”
那贵公子微微一笑,以藏语向那藏僧说了几句,正要走
出,丘处机忽然提气喝道:“不用等到十年,我丘处机就来寻
你。”他这一声呼喝声震屋瓦,显得内力甚是深厚。那贵公子
耳中鸣响,心头一凛,暗道:“这老道内力大是不弱,敢情他
们适才未出全力。”不敢再行逗留,径向殿门疾趋。那红袍藏
僧向郭靖狠狠望了一眼,与其余各人纷纷走出。
郭靖见这群人之中形貌特异者颇为不少,或高鼻虬髯,或
曲发深目,并非中土人物,心中存了老大疑窦,只听得殿外
广场上兵刃相交与吆喝酣斗之声渐止,知道敌人正在退去。
马钰等七人站起身来,那横卧在地的老道却始终不动。郭
靖抢上一看,原来是广宁子郝大通,才知道马钰等虽然身受
火厄,始终端坐不动,是为了保护同门师弟。只见他脸如金
纸,呼吸细微,双目紧闭,显是身受重伤。郭靖解开他的道
袍,不禁一惊,但见他胸口印着一个手印,五指箕张,颜色
深紫,陷入肉里,心想:“敌人武功果是西藏一派,这是大手
印功夫。掌上虽然无毒,功力却比当年的灵智上人为深。”再
搭郝大通的脉搏,幸喜仍是洪劲有力,知他玄门正宗,多年
修为,内力不浅,性命当可无碍。
此时后院的火势逼得更加近了。丘处机将郝大通抱起,
道:“出去罢!”郭靖道:“我带来的孩子呢?是谁收留着?莫
要被火伤了。”丘处机等全心抗御强敌,未知此事,听他问起,
都问:“是谁的孩子?在哪里?”
郭靖还未回答,忽然火光中黑影一晃,一个小小的身子
从梁上跳了下来,笑道:“我在这里。”正是杨过。郭靖大喜,
忙问:“你怎么躲在梁上?”杨过笑道:“你跟那七个臭道士
……”郭靖喝道:“胡说!快来拜见祖师爷。”
杨过伸了伸舌头,当下向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三人磕
头,待磕到尹志平面前时,见他年轻,转头问郭靖道:“这位
不是祖师爷了罢?我瞧不用磕头啦。”郭靖道:“这位是尹师
伯,快磕头。”杨过心中老大不愿意,只得也磕了。郭靖见他
站起身来,不再向另外三个中年道人磕头见礼,喝道:“过儿,
怎么这般无礼?”杨过笑道:“等我磕完了头,那就来不及啦,
你莫怪我。”
郭靖问道:“甚么事来不及了?”杨过道:“有一个道士给
人绑在那边屋里,若不去救,只怕要烧死了。”郭靖急问:
“哪一间?快说!”杨过伸手向东一指,说道:“好像是在那边,
也不知道是谁绑了他的。”说着嘻嘻而笑。
尹志平横了他一眼,急步抢到东厢房,踢开房门不见有
人,又奔到东边第三代弟子修习内功的静室,一推开门,但
见满室浓烟,一个道人被缚在床柱之上,口中呜呜而呼,情
势已甚危殆。尹志平当即拔剑割断绳索,救了他出来。
此时马钰、丘处机、王处一、郭靖、杨过等人均已出了
大殿,站在山坡上观看火势。眼见后院到处火舌乱吐,火光
照红了半边天空,山上水源又小,只有一道泉水,仅敷平时
饮用,用以救火实是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望着一座崇伟宏
大的后院渐渐梁折瓦崩,化为灰烬。全真教众弟子合力阻断
火路,其余殿堂房舍才不受蔓延。马钰本甚达观,心无挂碍。
丘处机却是性急暴躁,老而弥甚,望着熊熊大火,咬牙切齿
的咒骂。
郭靖正要询问敌人是谁,为何下这等毒手,只见尹志平
右手托在一个胖大道人腋下,从浓烟中钻将出来。那道人被
烟熏得不住咳嗽,双目流泪,一见杨过,登时大怒,纵身向
他扑去。杨过嘻嘻一笑,躲在郭靖背后。那道人也不知郭靖
是谁,伸手便在他胸口一推,要将他推开,去抓杨过。哪知
这一下犹如推在一堵墙上,竟是纹丝不动。那道人一呆,指
着杨过破口大骂:“小杂种,你要害死道爷!”王处一喝道:
“净光,你说甚么?”
那道人鹿清笃是王处一的徒孙,适才死里逃生,心中急
了,见到杨过就要扑上厮拚,全没理会掌教真人、师祖爷和
丘祖师都在身旁,听得王处一这么一喝,才想到自己无礼,登
时惊出一身冷汗,低头垂手,说道:“弟子该死。”王处一道:
“到底是甚么事?”鹿清笃道:“都是弟子无用,请师祖爷责罚。”
王处一眉头微皱,愠道:“谁说你有用了?我问你是甚么事?”
鹿清笃道:“是,是。弟子奉赵志敬赵师叔之命,在后院
把守,后来赵师叔带了这小……小……小……”他满心想说
“小杂种”,终于想到不能在师祖爷面前无礼,改口道:“……
小孩子来交给弟子,说他是我教一个大对头带上山来的,为
赵师叔所擒,叫我好好看守,不能让他逃了。于是弟子带他
到东边静室里去,坐下不久,这小……小孩儿就使诡计,说
要拉屎,要我放开缚在他手上的绳索。弟子心想他小小一个
孩童,也不怕他走了,于是给他解了绳索。哪知这小孩儿坐
在净桶上假装拉屎,突然间跳起身来,捧起净桶,将桶中臭
屎臭尿向我身上倒来。”
鹿清驾说到此处,杨过嗤的一笑。鹿清笃怒道:“小……
小……你笑甚么?”杨过抬起了头,双眼向天,笑道:“我自
己笑,你管得着么?”鹿清笃还要跟他斗口,王处一道:“别
跟小孩子胡扯,说下去。”鹿清笃道:“是,是,师祖爷你不
知道,这小孩子狡猾得紧。我见尿屎倒来,匆忙闪避,他却
笑着说道:‘啊哟,道爷,弄脏了你衣服啦!……’”众人听
他细着嗓门学杨过说话,语音不伦不类,都是暗暗好笑。王
处一皱起了眉头,暗骂这徒孙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鹿清笃续道:“弟子自然很是着恼,冲过去要打,哪知这
小孩举起净桶,又向我身上抛来。我大叫:‘小杂种,你干甚
么?’忙使一招‘急流勇退’,立时避开,一脚却踩在屎尿之
中,不由得滑了两下,总算没有摔倒,不料这小……小孩儿
乘我慌乱之中,拔了我腰间佩剑,用剑顶在我心头,说我若
是动一动,就一剑刺了下来。我想君子不吃眼前亏,只好不
动。这小孩儿左手拿剑,右手用绳索将我反绑在柱子上,又
割了我一块衣襟,塞在我嘴里,后来宫里起火,我走又走不
得,叫又叫不出,若非尹师叔相救,岂不是活生生教这小孩
儿烧死了么?”说着瞪眼怒视杨过,恨恨不已。
众人听他说毕,瞧瞧杨过,又转头瞧瞧他,但见一个身
材瘦小,另一个胖大魁梧,不自禁都纵声大笑起来。鹿清笃
给众人笑得莫名其妙,抓耳摸腮,手足无措。
马钰笑道:“靖儿,这是你的儿子罢?想是他学全了母亲
的本领,是以这般刁钻机灵。”郭靖道:“不,这是我义弟杨
康的遗腹子。”
丘处机听到杨康的名字,心头一凛,细细瞧了杨过两眼,
果然见他眉目间依稀有几分杨康的模样。杨康是他唯一的俗
家弟子,虽然这徒儿不肖,贪图富贵,认贼作父,但丘处机
每当念及,总是自觉教诲不善,以致让他误人歧途,常感内
疚,现下听得杨康有后,又是伤感,又是欢喜,忙问端详。
郭靖简略说了杨过的身世,又说是带他来拜入全真派门
下。丘处机道:“靖儿,你武功早已远胜我辈,何以不自己传
他武艺?”郭靖道:“此事容当慢慢禀告。只是弟子今日上山,
得罪了许多道兄,极是不安,谨向各位道长谢过,还望恕罪
莫怪。”当将众道误己为敌、接连动手等情说了。马钰道:
“若不是你及时来援,全真教不免一败涂地。大家是自己人,
甚么赔罪、感谢的话,谁也不必提了。”
丘处机剑眉早已竖起,待掌教师兄一住口,立即说道:
“志敬主持外阵,敌友不分,当真无用。我正自奇怪,怎地外
边安下了这么强的阵势,竟然转眼间就让敌人冲了进来,攻
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哼,原来他调动北斗大阵去阻拦你来
着。”说着须眉戟张,极是恼怒,当即呼叫两名弟子上来,询
问何以误认郭靖为敌。
两名弟子神色惶恐,那年纪较大的弟子说道:“守在山下
的冯师弟、卫师弟传上讯来,说这……这位郭大侠在普光寺
中拍击石碑,只道他定……定是敌人一路。”
郭靖这才恍然,想不到一切误会全是由此而起,说道:
“那可怪不得众位道兄。弟子在山下普光寺中,无意间在道长
题诗的碑上重重拍了一掌,想是因此惹起众道友的误会。”丘
处机道:“原来如此,事情可也真凑巧。我们事先早已得知,
今日来攻重阳宫的邪魔外道就是以拍击石碑为号。”郭靖道:
“这些人到底是谁?竟敢这么大胆?”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靖儿,我带你去
看一件物事。”说着向马钰与王处一点点头,转身向山后走去。
郭靖向杨过道:“过儿,你在这儿别走开。”当下跟在丘处机
后面。只见他一路走向观后山上,脚步矫捷,精神不减少年。
二人来到山峰绝顶。丘处机走到一块大石之后,说道:
“这里刻得有字。”
此时天色昏暗,大石背后更是漆黑一团。郭靖伸手石后,
果觉石上有字,逐字摸去,原来是一首诗,诗云:
“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
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重阳
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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