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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

_21 金庸(现代)
杨过从未想到过这件事,突然被她问到,不由得张皇失
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喃喃的道:“不,不!你不能是我妻
子,我怎么配?你是我师父,是我姑姑。”小龙女气得全身发
抖,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杨过慌了手脚,只是叫道:“姑姑,姑姑!”小龙女听他
仍是这么叫,狠狠凝视着他,举起左掌,便要向他天灵盖拍
落,但这一掌始终落不下去,她目光渐渐的自恼恨转为怨责,
又自怨责转为怜惜,叹了一口长气,轻轻的道:“既是这样,
以后你别再见我。”长袖一拂,转身疾奔下山。
杨过大叫:“姑姑,你到哪里去?我跟你同去。”小龙女
回过身来,眼中泪珠转来转去,缓缓说道:“你若再见我,就
只怕……只怕我……我管不住自己,难以饶你性命。”杨过道:
“你怪我不该跟义父学武功,是不是?”小龙女凄然道:“你跟
人学武功,我怎会怪你?”转身快步而行。
杨过一怔之下,更是不知所措,眼见她白衣的背影渐渐
远去,终于在山道转角处隐没,不禁悲中来,伏地大哭。左
思右想,实不知如何得罪了师父,何以她神情如此特异,一
时温柔缠绵,一时却又怨愤决绝?为甚么说要做自己“妻
子”,又不许叫她姑姑,想了半天,心道:“此事定然与我义
父有关,必是他得罪我师父了。”
于是走到欧阳锋身前。只见他双目呆瞪,一动也不动。杨
过道:“爸爸,你怎么得罪我师父啦?”欧阳锋道:“九阴真经,
九阴真经。”杨过道:“你干么点了她的穴道,惹得她生这么
大气?”欧阳锋道:“到底该是逆冲天柱,还是顺通章门?”杨
过急道:“爸爸,我师父干么走了?你说啊,你对她怎么啦?”
欧阳锋道:“你师父是谁?我是谁?谁是欧阳锋?”
杨过见他疯病大发,又是害怕,又是难过,温言道:“爸
爸,你累啦,咱们到屋里歇歇去罢。”欧阳锋突然一个筋斗,
倒转了身子,以头撑地,大叫:“我是谁?我是谁?欧阳锋到
哪里去了?”双掌乱舞,身子急转,以手行路,其快如风的冲
下山去。杨过大叫:“爸爸!”想要拉他,被他飞足踢来,正
中下巴。这一脚踢得劲力好不沉重,杨过站立不定,仰后便
倒。待得立直身子,只见欧阳锋已在十余丈外。
杨过追了几步,猛地住足,只呆得半晌,欧阳锋已然不
见人影,四顾茫然,但见空山寂寂,微闻鸟语。他满心惶急,
大叫:“姑姑,姑姑!爸爸,爸爸!”隔了片刻,四下里山谷
回音,也是叫道:“姑姑,姑姑!爸爸,爸爸!”
他数年来与小龙女寸步不离,既如母子,又若姊弟,突
然间她不明不白的绝裾而去,岂不叫他肝肠欲断?伤心之下,
几欲在山石上一头撞死。但心中总还存着一个指望,师父既
突然而去,多半也能突然而来。义父虽得罪了她,她想到我
却并无过失,自然会回头寻我。
这一晚他又怎睡得安稳?只要听到山间风声响动,或是
虫鸣斗起,都疑心是小龙女回来了,一骨碌爬起身来,大叫:
“姑姑!”出去迎接,每次总是凄然失望。到后来索性不睡了,
奔上山巅,睁大了眼四下眺望,直望到天色大亮,惟见云生
谷底,雾迷峰巅,天地茫茫,就只他杨过一人而已。
杨过捶胸大号,蓦地想起:“师父既然不回,我这就找她
去。只要见得着她,不管她如何打我骂我,我总是不离开她。
她要打死我,就让她打死便了。”心意既决,登时精神大振,
将小龙女与自己的衣服用物胡乱包了一包,负在背上,大踏
步出山而去。
一到有人家处,就打听有没见到一个白衣美貌女子。大
半天中,他接连问了十几个乡民,都是摇头说并没瞧见。杨
过焦急起来,再次询问,出言就不免欠缺了礼貌。那些山民
见他一个年轻小伙子,冒冒失失的打听什么美貌闺女,心中
先就有气,有一人就反问那闺女是他什么人。杨过道:“你不
用管。我只问你有没见到她从此间经过?”那人便要反唇相讥。
旁边一个老头拉了拉他衣袖,指着东边一条小路,笑道:“昨
晚老汉见到有个仙女般的美人向东而去,还道是观世音菩萨
下凡,却原来是老弟的相好……”杨过不听他说完,急忙一
揖相谢,顺着他所指的小路急步赶了下去,虽听得背后一阵
轰笑。却也没在意,怎知道那老者见他年轻无礼,故意胡扯
骗他。
奔了一盏茶时分,眼前出现两条岔路,不知向哪一条走
才是。寻思:“姑姑不喜热闹,多半是拣荒僻的路走。”当下
踏上左首那条崎岖小路。岂料这条路越走越宽,几个转弯,竟
转到了一条大路上来。他一日一晚没半点水米下肚,眼见天
色渐晚,腹中饿得咕咕直响,只见前面房屋鳞次栉比,是个
市镇,当下快步走进一家客店,叫道:“拿饭菜来。”
店伴送上一份家常饭菜,杨过扒了几口,胸中难过,喉
头噎住,竟是食不下咽,心道:“虽然天黑,我还是得去找寻
姑姑,错过了今晚,只怕今后永难相见。”当下将饭菜一推,
叫道:“店伴,我问你一句话。”店伴笑着过来,道:“小爷有
甚吩咐?可是这饭菜不合口味?小的吩咐去另做,小爷爱吃
什么?”
杨过连连摇手,道:“不是说饭菜。我问你,可有见到一
个穿白衫子的美貌姑娘,从此间过去么?”店伴沉吟道:“穿
白衣,嗯,这位姑娘可是戴孝?家中死了人不是?”杨过好不
耐烦,问道:“到底见是没见?”店伴道:“姑娘倒有,确也是
穿白衫子的……”杨过喜道:“向哪条路走?”店伴道:“可过
去大半天啦!小爷,这娘儿可不是好惹的……”突然放低声
音,说道:“我劝你啊!还是别去找她的好。”杨过又惊又喜,
知是寻到了姑姑的踪迹,忙问:“她……怎么啦?”问到此句,
声音也发颤了。
那店伴道:“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姑娘是会武的?”杨
过心道:“我怎会不知?”忙道:“知道啊,她是会武的。”那
店伴道:“那你还找她干么?可险得紧哪。”杨过道:“到底是
甚么事?”那店伴道:“你先跟我说,那白衣美女是你什么人?”
杨过无奈,看来不先说些消息与他,他决不能说小龙女的行
踪,于是说道:“她是我……是我的姊姊,我要找她。”那店
伴一听,肃然起敬,但随即摇头道:“不像,不像。”杨过焦
躁起来,一把抓住他衣襟,喝道:“你到底说是不说?”那店
伴一伸舌头,道:“对,对,这可像啦!”
杨过喝道:“甚么又是不像、又是像的?”那店伴道:“小
爷,你先放手,我喉管给你抓得闭住了气,嘿嘿,说不出话。
要勉强说当然也可以,不过……”杨过心想此人生性如此,对
他用强也是枉然,当下松开了手。那店伴咳嗽几声,道:“小
爷,我说你不像,只为那娘……那女……嘿嘿,你姊姊,透
着比你年轻貌美,倒像是妹子,不是姊姊。说你像呢,为的
是你两位都是火性儿,有一门子爱抡拳使棍的急脾气。”杨过
只听得心花怒放,笑逐颜开,道:“我……我姊姊跟人动武了
吗?”
那店伴道:“可不是么?不但动武,还伤了人呢,你瞧,
你瞧。”指着桌上几条刀剑砍起的痕迹,得意洋洋的道:“这
事才教险呢,你姊姊本事了得,一刀将两个道爷的耳朵也削
了下来。”杨过笑问:“甚么道爷?”心想定是全真教的牛鼻子
道人给我姑姑教训了一番。那店伴道:“就是那个……”说到
这里,突然脸色大变,头一缩,转身便走。
杨过料知有异,不自追出,端起饭碗,举筷只往口中扒
饭,放眼瞧去,只见两个道人从客店门外并肩进来。两人都
是二十六七岁年纪,脸颊上都包了绷带,走到杨过之旁的桌
边坐下。一个眉毛粗浓的道人一叠连声的只雇快拿酒菜。那
店伴含笑过来,偷空向杨过眨下眼睛,歪了歪嘴。杨过只作
不见,埋头大嚼。他听到了小龙女的消息,心中极是欢畅,吃
了一碗又添一碗。他身上穿的是小龙女缝制的粗布衣衫,本
就简朴,一日一夜之间急赶,更是尘土满身,便和寻常乡下
少年无异。那两个道士一眼也没瞧他,自行低声说话。
杨过故意唏哩呼噜的吃得甚是大声,却自全神倾听两个
道人说话。
只听那浓眉道人道:“皮师弟,你说韩陈两位今晚准能到
么?”另一个道人嘴巴甚大,喉音嘶哑,粗声道:“这两位都
是丐帮中铁铮铮的汉子,与申师叔有过命的交情,申师叔出
面相邀,他们决不能不到。”杨过斜眼微睨,向两人脸上瞥去,
并不相识,心想:“重阳宫中牛鼻子成千,我认不得他们,他
们却都认得我这反出全真教的小子,可不能跟他们朝相。哼,
他们打不过我姑姑,又去约甚么丐帮中的叫化子作帮手。”听
那浓眉道人道:“说不定路远了今晚赶不到……”那姓皮的道
人道:“哼,姬师兄,事已如此,多担心也没用,谅她一个娘
们,能有多大……”那姓姬的道人忙道:“喝酒,别说这个。”
随即招呼店伴,吩咐安排一间上房,当晚就在店中歇息。
杨过听了二人寥寥几句对话,料想只消跟住这两个道人,
便能见着师父。想到此处,心中欢欣无限。待二人进房,命
店伴在他们隔壁也安排一间小房。
那店伴掌上灯,悄声在杨过耳畔道:“小爷,你可得留神
啊,你姊姊割了那两个道爷耳朵,他们准要报仇。”杨过悄声
道:“我姊姊脾气再好不过,怎会割人家耳朵?”那店伴阴阳
怪气的一笑,低声道:“她对你自然好啦,对旁人可好不了。
你姊姊正在店里吃饭……嘿嘿,当真是姊姊?小的可不大相
信,就算是姊姊罢,那道爷坐在她旁边,就只向她的腿多瞧
了几眼,你姊姊就发火啦,拔剑跟人家动手……”他滔滔不
绝,还要说下去,杨过听得隔壁已灭了灯,忙摇手示意,叫
他免开尊口,心中暗暗生气:“那两个臭道人定是见到姑姑美
貌,不住瞧她,惹得她生气。哼,全真教中又怎有好人?”又
想:“姑姑曾到重阳宫中动手,那两个道人自然认得她,脸上
的模样还能好看得了?”
他等店伴出去,熄灯上炕,这一晚是决意不睡的了,默
默记诵了一遍欧阳锋所授的两大神功秘诀,但这两项秘诀本
就十分深奥,欧阳锋说得又太也杂乱无章,他记得住的最多
也不过两三成而已,这时也不敢细想,生怕想得出了神,对
隔房动静竟然不知。
这般静悄悄的守到中夜,突然院子中登登两声轻响,有
人从墙外跃了进来。接着隔房窗子啊的一声推开。姓姬的道
人问道:“是韩陈两位么?”院子中一人答道“正是。”姬道人
道:“请进罢!”轻轻打开房门,点亮油灯。杨过全神贯注,倾
听四人说话。
只听那姓姬的道人说道:“贫道姬清虚,皮清玄,拜见韩
陈两位英雄。”杨过心道:“全真教以‘处志清静’四字排行,
这两个牛鼻子是全真教中的第四代弟子,不知是郝大通还是
刘处玄哪一条老牛的门下。”听得一个嗓音尖锐的人说道:
“我们接到你申师叔的帖子,马不停蹄的赶来。那小贱人当真
十分了得么?”姬清虚道:“说来惭愧,我们师兄弟跟她打过
一场,不是她的对手。”
那人道:“这女子的武功是什么路数?”姬清虚道:“申师
叔疑心她是古墓派传人,是以年纪虽小,身手着实了得。”杨
过听到“古墓派”三个字,不自禁轻轻“哼”了一声。
只听姬清虚又道:“可是申师叔提起古墓派,这小丫头却
对赤练仙子李莫愁口出轻侮言语,那么又不是了。”那人道:
“既是如此,料来也没什么大来头。明儿在哪里相会?对方有
多少人?”姬清虚道:“申师叔和那女子约定,明儿正午,在
此去西南四十里的豺狼谷相会,双方比武决胜。对方有多少
人,现下还不知道。我们既有丐帮英雄韩陈两位高手压阵助
拳,也不怕他们人多。”另一个声音苍老的人道:“好,我哥
儿俩明午准到,韩老弟,咱们走罢。”
姬清虚送到门口,压低了语声说道:“此处离重阳宫不远,
咱们比武的事,可不能让宫中马、刘、丘、王几位师祖知晓,
否则我们会受重责。”那姓韩的哈哈一笑,说道:“你们申师
叔的信中早就说了,否则的话,重阳宫中高手如云,何必又
来约我们两个外人作帮手?”那姓陈的道:“你放心,咱们决
不泄漏风声就是。别说不能让马刘丘王郝孙六位真人得知,你
们别的师伯、师叔们知道了恐怕也不大妥当。”两名道人齐声
称是。杨过心想:“他们联手来欺我姑姑,却又怕教里旁人知
道,哼,鬼鬼祟祟,作贼心虚。”
只听那四人低声商量了几句,韩陈二人越墙而出,姬清
虚和皮清玄送出墙去。
第八回 白衣少女
杨过轻轻推开窗门,闪身走进姬皮二道房中,但见炕上
放着两个包裹,拿起一个包裹一掂,里面有二十来两银子,心
想:“正好用作盘缠。”当下揣在怀里。另一个包裹四尺来长,
却是包着两柄长剑。他分别拔出,使重手法将两柄剑都折断
了,重行还归入鞘,再将包裹包好,正要出房,转念一想,拉
开裤子,在二道被窝中拉了一大泡尿。
耳听得有人上墙之声,知道这两个道士的轻身功夫也只
寻常,不能一跃过墙,须得先跳上墙头,再纵身下地,当下
闪身回房,悄悄掩上房门,两个道人竟然全无知觉。杨过俯
耳于墙,倾听隔房动静。
只听两个道人低声谈论,对明日比武之约似乎胜算在握,
一面解衣上炕,突然皮清玄叫了起来:“啊,被窝中湿漉漉的
是甚么?啊,好臭,姬师兄,你这么懒,在被窝中拉尿?”姬
清虚啐道:“甚么拉尿?”接着也大叫了起来:“哪里来的臭猫
子到这儿拉尿。”皮清玄道:“猫儿拉尿哪有这样多?”姬清虚
道:“咦,奇怪……哎,银子呢?”房中霎时一阵大乱,两人
到处找寻放银两的包裹。杨过暗暗好笑。只听得皮清玄大声
叫道:“店伴儿,店伴儿,你们这里是黑店不是?半夜三更偷
客人银子?”
两人叫嚷了几声,那店伴睡眼惺忪的起来询问。皮清玄
一把抓住他胸口,说他开黑店。那店伴叫起撞天屈来,惊动
了客店中掌柜的、烧火的、站堂的都纷纷起来,接着住店的
客人也挤过来看热闹。杨过混在人丛之中,只见那店伴大逞
雄辩,口舌便给,滔滔不绝,只驳得姬皮二道哑口无言。这
店伴生性最爱与人斗口,平素没事尚要撩拨旁人,何况此时
有人惹上头来,更何况他是全然的理直气壮?只说得口沫横
飞,精神越来越旺。姬皮二道老羞成怒,欲待动手,但想到
教中清规,此处是终南山脚下,怎敢胡来?只得忍气吞声,关
门而睡。那店伴兀自在房外唠叨不休。
次日清晨,杨过起来吃面,那多嘴店伴过来招呼,口中
喃喃不绝的还在骂人。杨过笑问:“那两个贼道怎么啦?”店
伴得意洋洋,说道:“直娘贼,这两个臭道士想吃白食、住白
店,本来瞧在重阳宫的份上,那也不相干,可是他们竟敢说
我们开黑店。今儿天没亮,两个贼道就溜走了。哼,老子定
要告到重阳宫去,全真教的道爷成千成万,哪一个不是严守
清规戒律?这两个贼道的贼相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定要认了
他们出来……”杨过暗暗好笑,又挑拨了几句,给了房饭钱,
问明白去豺狼谷的路径,迈步便行。
转瞬间行了三十余里,豺狼谷已不在远,眼见天色尚只
辰初。杨过心道:“我且躲在一旁,瞧姑姑怎生对付那些歹人。
最好别让姑姑先认出我来。”想起当日假扮庄稼少年耍弄洪凌
波之事,心下甚是得意,决意依样葫芦,再来一次,当下走
到一家农舍后院,探头张望,只见牛栏中一条大牯牛正在发
威,低头挺角,向牛栏的木栅猛撞,登登大响。杨过心念一
动:“我就扮成个牧童,姑姑乍见之下,定然认我不出。”
他悄悄跃进农舍,屋中只有两个娃娃坐在地下玩土,见
到了吓得不敢作声。他找了套农家衣服换上,穿上草鞋,抓
一把土搓匀了抹在脸上,走近牛栏,只见壁上挂着一个斗笠、
一枝短笛,正是牧童所用之物,心中甚喜,这样一来,扮得
更加像了,于是摘了斗笠戴起,拿一条草绳缚在腰间,将短
笛插在绳里,然后开了栏门。那牯牛见他走近,已在荷荷发
怒,一见栏门大开,登时发足急冲出来,猛往他身上撞去。
杨过左掌在牛头上一按,飞身上了牛背。这牯牛身高肉
壮,足足有七百来斤重,毛长角利,甚是雄伟,一转眼已冲
上了大路。它正当发情,暴躁异常,出力跳跃颠荡,要将杨
过震下背来。杨过稳稳坐着,极是得意,笑叱道:“你再不听
话,可有苦头吃了。”提起手掌,用掌缘在牛肩上一斩。这一
下他只使了二成内力,可是那牯牛便已痛得抵受不住,大声
吽叫,正要跃起发威,杨过又是一掌斩了下去。这般连斩十
余下,那牯牛终于不敢再行倔强。杨过又试出只要用手指戳
它左颈,它就转右,戳它右颈,立即转左,戳后则进,戳前
即退,居然指挥如意。
杨过大喜,猛力在牛臀上用手指一戳,牯牛向前狂奔,竟
是迅速异常,几若奔马,不多时穿过一座密林,来到一个四
周群山壁立的山谷,正与那店伴所说的无异。当下跃落牛背,
任由牯牛在山坡上吃草,手中牵着绳子,躺在地下装睡。
他不住望着头顶太阳,只见红日渐渐移到中天,心中越
来越是慌乱,生怕小龙女不理对方的约会,竟然不来。四下
里一片寂静,只有那牯牛不时发出几下鸣声。突然山谷口有
人击掌,接着南边山后也传来几下掌声。杨过躺在坡上,跷
起一只泥腿,搁在膝上,将斗笠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右
眼在外。
过了一会,谷口进来三个道人。其中两个就是昨日在客
店中见过的姬清虚与皮清玄,另一个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
材甚矮,想来就是那个甚么“申师叔”了,凝目看他相貌,依
稀在重阳宫曾经见过。跟着山后也奔来两人。一个身材粗壮,
另一个面目苍老,满头白发,两人都是乞丐装束,自是丐帮
中的韩陈二人。五人相互行近,默默无言的只一拱手,各人
排成一列,脸朝西方。
就在此时,谷口外隐隐传来一阵得得蹄声,那五人相互
望了一眼,一齐注视谷口,只听得蹄听细碎,越行越近,谷
口黑白之色交映,一匹黑驴驮着一个白衣女子疾驰而来。杨
过遥见之下,心中一凛:“不是姑姑!难道又是他们的帮手?”
只见那女子驰到距五人数丈处勒定了黑驴,冷冷的向各人扫
了一眼,脸上全是鄙夷之色,似乎不屑与他们说话。
姬清虚叫道:“小丫头,瞧你不出,居然有胆前来,把帮
手都叫出来罢。”那女子冷笑一声,刷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
柄又细又薄的弯刀,宛似一弯眉月,银光耀眼。姬清虚道:
“我们这里就只五个,你的帮手几时到来,我们可不耐烦久
等。”那女子一扬刀,说道:“这就是我的帮手。”刀锋在空中
划过,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此言一出,六个人尽皆吃惊。那五人惊的是她孤身一个
女子,居然如此大胆,也不约一个帮手,竟来与武林中的五
个好手比武。杨过却是失望伤痛之极,满心以为在此必能候
到小龙女,岂知所谓“白衣美貌女子”,竟是另有其人,斗然
间胸口逆气上涌,再也难以自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他这一哭,那六个人却也吃了一惊,但见是山坡上一个
牵牛放草的牧童,自是均未在意,料来乡下一个小小孩童受
了甚么委屈,因而在此啼哭。姬清虚指着那姓韩的道:“这位
是丐帮中的韩英雄。”指着那姓陈的道:“这位是丐帮中的陈
英雄。”又指着“申师叔”道:“我们师叔申志凡申道长,你
曾经见过的。”那女子全不理睬,眼光冷冷,在五人脸上扫来
扫去,竟将对方视若无物。
申志凡道:“你既只一人来此,我们也不能跟你动手。给
你十日限期,十天之后,你再约四个帮手,到这里相会。”那
女子道:“我说过已有帮手,对付你们这批酒囊饭袋,还约甚
么人?”申志凡怒道:“你这女娃娃,当真狂得可以……”他
本待破口喝骂,终于强忍怒气,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古墓派
的?”那女子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牛鼻子老道,你
敢跟姑娘动手呢还是不敢?”申志凡见她孤身一人,却是有恃
无恐,料得她必定预伏好手在旁,古墓派的李莫愁却是个惹
不得的人物,于是说道:“姑娘,我倒要请问,你平白无端的
伤了我派门人,到底是甚么原因?倘若曲在我方,小道登门
向你师父谢罪,要是姑娘说不出一个缘由,那可休怪无礼。”
那女子冷然一笑,道:“自然是因你那两个牛鼻子无礼,
我才教训他们。不然天下杂毛甚多,何必定要削他们两个的
耳朵?”申志凡愈是见她托大,愈是惊疑不定。那姓陈乞丐年
纪虽老,火气却是不小,抢上一步,喝道:“小娃娃,跟前辈
说话,还不下驴?”说着身形晃处,已欺到黑驴跟前,伸手去
抓她右臂。这一下出手迅速之极,那女子不及闪躲,立时被
他抓住,她右手握刀,右臂被抓,已不能挥刀挡架。
不料冷光闪动,那女子手臂一扭,一柄弯刀竟然还是劈
了下来。那陈姓乞丐大骇,急忙撒手,总算他见机极快,变
招迅捷,但两根手指已被刀锋划破。他急跃退后,拔出单刀,
哇哇大叫:“贼贱人,你当真活得不耐烦啦。”那姓韩乞丐从
腰间取出一对链子锤,申志凡亮出长剑。姬清虚与皮清玄也
抓住剑柄,拔剑出鞘,斗觉手上重量有异,两人不约而同
“咦”的一声,大吃一惊,原来手中抓住的各是半截断剑。
那女子见到二道狼狈尴尬的神态,不禁噗哧一笑。杨过
正自悲伤,听到那女子笑声,见到二道的古怪模样,也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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