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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走的那五年

_2 八月长安(当代)
“你忘了我吗?你真的忘了我吗?快说,你是在骗我!”
一个女孩儿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走进病房,与何蔓擦肩而过。屋里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病号服的中年女人回头笑着跟她说:“你猜对了,他的确失忆了。”
“刚才一看到车祸情节我就猜到了,”女孩儿把苹果皮嚼得嘎巴嘎巴响,“一出车祸,准会失忆。”
“太能编了。”好几个人一起感慨道。
何蔓站在她们背后的门外,抬头看看电视,又转头看看门玻璃反射出的自己,摸了摸头上的绷带,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看向走廊尽头,慢慢地,那句声嘶力竭的台词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快说,你是在骗我。”
何蔓喃喃自语。
2.
何蔓回到病房,姐姐何琪正坐在窗边削苹果。
“上个厕所怎么那么慢?是不是又头晕了?”
何蔓摇摇头,坐到床上。
“要是还觉得头晕,我就去跟医生说,让你再多住两天,别急着出院了,还是应该多观察观察。”
何蔓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看到何琪手中的苹果,随口问道:
“你怎么又削苹果,上次给我削的我都没吃,后来被护士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不喜欢吃苹果。”
她的语气有点儿不耐烦。何琪早就知道,她自打醒来后脾气就不好,所以从来没跟她计较过,不管何蔓怎么抱怨,何琪都是笑嘻嘻的。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照顾过病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把经典的桥段都照着来一遍。小时候看偶像剧,我最羡慕能给病人削苹果的女主角了。”
何琪喜滋滋地继续低头认真地削苹果,苹果皮一圈儿一圈儿地垂下来,宽窄不均,却神奇地没有断。
何蔓看得愈加心烦,伸手就把摇摇欲坠的苹果皮扯断了。
这回何琪不乐意了。
“你干什么呀!”她叫出声,“这次我好不容易……”
“一个失忆的就够像偶像剧了,你就别在这儿雪上加霜了行吗?”
何蔓说着说着,眼圈儿又红了。何琪不再作声,放下苹果,起身坐到她身边,轻轻地搂住了她。
“姐,你告诉我吧,谢宇到底为什么不来看我?他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在怪我?”
何琪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怪我,要不是我捣乱,我们好好的,也不会出车祸……”
何蔓说到一半,自己先愣住了。
在住院期间,她无数次问起谢宇的伤势,也无数次为自己当时的行为自责,何琪怎么劝都没有用。
但这是第一次,何蔓自己停了下来,告诉自己,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拼命地想拉住五年前海边的月光,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跟着时间离开。
时间拉不走她,就彻底抛弃了她。
3.
十天前,何蔓从一片黑暗中醒来。
等到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她才察觉到自己是在医院里。这时,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何蔓的眼中。
姐姐何琪惊喜地大喊:“感谢老天!你终于醒了!医生医生……”
何琪一边大喊着医生,一边冲向病房门口,跑到一半才想起来病床前就有呼叫铃可以按,于是又折返回来用力按了好几遍。
何蔓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的,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医生护士们给围了起来。
医生一边用手电筒检查何蔓的瞳孔,一边问她问题。
医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何蔓不想理任何人,她的脑子很混沌,后脑勺儿有一个地方隐隐地疼,太阳穴也突突地跳。是因为昨晚喝了太多红酒吗?可是为什么姐姐会在这里?对了,是车祸!谢宇呢?谢宇还好吗?
她声音嘶哑地张口就问:“谢宇呢?”
没人回答。只有姐姐何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
何蔓想看一下旁边的床位,但又有点儿看不清楚。这时医生用更大的音量再次问她:“你好,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何蔓回过神儿来,轻声答道:“何蔓。”
医生紧接着问道:“你记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医院?”
何蔓迟疑了一下,接着一堆混乱的画面涌入脑中:泳池边的烤肉晚会、水上气球行、满天的星星、长长的海岸线……最后的画面是飞速闪过的海岸线和熄灭的月亮。
何蔓的泪水夺眶而出。
“姐,谢宇,谢宇他没事吧?!姐,谢宇呢?”
何琪愣了一下,一时没说话。何蔓都快急死了,却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她想大声喊一声,可叫出来的声音始终很微弱:“谢宇!姐,谢宇怎么了?你别瞒我,他在哪儿?”
何蔓的泪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心脏在胸腔跳得厉害,不好的预感让她嘴唇颤抖。
既然姐姐都来了,车祸一定很严重吧?谢宇不会出什么事吧?
何蔓睁大了眼睛,却只能倒在何琪的怀里不住地流泪。
“出事时,你跟你老公在一起?”
医生轻轻地抛出这个疑问,何蔓脑子里“轰”的一声。
怎么?难道谢宇失踪了?
她挣脱何琪,虚弱地拉着医生的手说:“是啊!我们骑摩托车夜游,不小心撞到了一棵树……他人呢?你们没看到他?不会吧!我们只是撞了一棵树而已!”
何蔓哭着哭着,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弦“砰”地一下断了,黑暗再次降临。
4.
何蔓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被推进了什么大仪器里,医生们似乎又在给自己做什么检查。她还想继续问谢宇的状况,眼皮却那样沉重,只能勉强睁开一道缝,随即再次沉入一片黑暗。
黑暗,像那一夜的海,不再有月光。
何蔓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有姐姐在身边。
她觉得可能真的大事不妙,告诫自己,不能再晕过去了,要镇定,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了推睡着了的姐姐。
“你醒啦?”何琪很高兴,又要去按呼叫铃,却被何蔓拉住。
何蔓哀求的眼神让何琪有些手足无措。
“何蔓,你别急,你听我说……”
“你就直接和我说,谢宇到底怎么了!”何蔓觉得自己的视线又模糊了,全是泪。
“我之前就想问你,你说的……该不会是蜜月旅行的车祸吧?”
何琪的语气怪怪的,像是在提起一件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然而何蔓没有精力去探究她这样说的理由,只是狠命点头,晃得有些眼冒金星。
“你……你不会以为自己的车祸是……”
“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啊!”
何琪也深吸了一口气,这深吸的一口气把何蔓的心都快要吸出来了。
“如果你说的是蜜月车祸的话,那么,谢宇没事。”
何蔓的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像一朵终于盛开的花。
“可是,”何琪小心地看着何蔓,“我奇怪的是,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现在不是醒了吗?”
“我的意思是说……”何琪表情为难地纠结了半天,“你,你跟他,半年前就已经离婚了呀!你怎么好像全不记得了?”
何蔓的笑容凝结在嘴角。
“离婚?!”
她太惊讶了,反而笑出声来。
出车祸的是自己,怎么把姐姐的脑子撞坏了?
何蔓笑着纠正道:“姐,你没事吧,我跟谢宇半年前还没结婚呢,怎么就离了?我俩刚度蜜月好不好?!”
何蔓说着,习惯性地用右手手指去转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却摸了个空。
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指干干净净的,像是谁在夜里偷偷溜进来,残忍又无聊地把她为了蜜月新做的指甲全都洗掉了。
5.
何蔓面无表情地坐在诊疗室里。何琪拉着她的手,一脸关切地看着墙上发亮的灯箱,上面挂着何蔓的几张脑部X光片。X光片的主人却魂不守舍,整个场景看起来,倒像是何琪生病了一样。
在何蔓发愣的时间里,医生指着那几张X光片,对她们两个做着说明。在毫不留情的白色灯光照映下,一串串专业术语向着何蔓袭来,这场景太过清晰和冷静,丝毫不像是梦。
她多么希望这是梦。
“这几天,我们对何小姐的脑部做了些检查。何小姐的CT和MRI检查结果都很正常,我们暂时未发现何小姐的大脑有任何异样。但由于人脑的构造非常复杂,再加上何小姐在车祸时曾经撞伤了头部导致昏迷了一个月,目前我们只能猜测,她是因脑震荡引起了短暂失忆……”
“失忆?我怎么可能失忆,这也太像小说了,”何蔓失笑,“我还记得我姐啊!我也记得……记得很多事!这怎么会是失忆?”
她直面另外两个人有些惋惜又有些无奈的目光,硬着头皮,拒绝接受。
来诊疗室之前,何蔓躺在病床上,忽然灵光一闪。她怀疑这一切都是谢宇策划的,就像泳池边烧烤晚会上那个主持人送来的祝福和漫天烟火一样。他只是想和劫后余生的自己开个小玩笑,测试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吧?
“如果你一觉醒来,已经是五年后,我们已经分开了,你还会义无反顾来找我吗?”
他总是喜欢这么做,问她奇怪的问题,还会用DV把这些问题都录下来,防止她耍赖反悔。
他说,这样人生才不无聊。
他一定藏在某个地方,用DV悄悄记录着她慌张又迷茫的样子。
尽管姐姐看护她时一直在玩儿的那个叫iPad的古里古怪的平板电脑、写着2012年的报纸和杂志,还有她自己的理性逻辑和智商,都在清楚地告诉她,这个谎言太庞大和真实了,谢宇策划不来。
只有时间。只有时间能做到。
恍惚中,何蔓听到医生一直在耳边说:“何小姐,失忆的情况分很多种,根据你所说,你最后记得的就是你的蜜月旅行。所以,你是属于暂时丧失部分记忆的患者。”
他的语气太有说服力,太像一个有责任感的医生了。何蔓彻底绝望了。
何琪始终紧紧拉着何蔓的手,直到微微汗湿。
“那么,那么……我妹妹,她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记起来啊?”
何蔓这时才将注意力转向医生。
这是目前她除了谢宇之外最关心的问题。她的脑海中有太多为什么,五年的时间碎成粉末,埋葬了那么多秘密,也埋葬了她的感情。除非她自己想起来,否则谁也不能帮她重新拼完整。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人在几个星期后便回忆起来,有人则用了一年多时间,也有些人到最后还是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们也不能告诉你一个确实的时间。不过在这段时间,我建议你妹妹尽量跟家人、朋友,或者所有熟悉她过去的人多相处,这样会有助于她找回从2007年起失去的五年记忆。”
“好啊!”何蔓忽然站起身。她起身太急,差点儿又眼前一黑,连忙扶住灯箱。
“我现在就去找能帮我恢复记忆的人,我要去找谢宇。”
不知怎么的,自打醒来后就积蓄在胸腔的情绪汹涌起来,何蔓再也无法抑制住。
她醒过来已经整整一天了,他没有打电话给她,没有发短信,没有问候。
他们离婚了。
凭什么。
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说她失忆了,像穿越时间一样把她扔在未来世界,面对一大堆闻所未闻、用也不会用的科技产品,听着人们谈论她完全不知来龙去脉的娱乐圈八卦和社会动态,费劲儿猜测着含义不明的网络词语……
时间丢给她潮水一般汹涌的信息和新闻,却带走了她最重要的人。
就像睡了一觉,醒来后,前一天对着烟火说永远爱你的人,现在却杳无音信。
她凭什么要接受。
何琪抱住她:“蔓蔓,你冷静一点儿,你现在不能出院。”
何蔓像疯了一样挣脱何琪,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去。她虽然平时是个活泼的人,却最厌恶在公共场合撒泼打滚儿不知分寸的人,但是现在她顾不了,心中的委屈如洪水开闸,她拦不住。
她想他。
离婚。其实这两个字就像有人给她剧透了一部她压根儿没看过的电影,原本不会给她多大冲击。
她真正难过的,是思念,是醒过来后就在侵蚀她的想念。
她想抱抱他、亲亲他,告诉他自己很害怕,想回到那个永远都是夏天的海边小城,坐在他身后,沿着海岸线走一段没有尽头的路。
谢宇,我很想念你。
何蔓没能走到门口,就再次眩晕在一片迷蒙的雾中。
第三章
往事并不如烟
何蔓在内心里已经对这五年中的自己开始有种愤恨的情绪了。因为不记得,所以连自己也成了陌生的敌人——这个敌人苍老了她的容颜,离散了她的爱人。
然后扔给她一个烂摊子,强迫她接盘。
1.
直到出院那天,除何琪外,没有任何人来探望何蔓。
何蔓自认虽然不是长袖善舞的社交能手,但也算一个讨喜的人,有不少朋友,也早就融入了老公谢宇的朋友圈,甚至和公司的同事、老板也都相处融洽。按理说,不应该连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没有。
就算离婚了,好歹也是五年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是五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好、那么亲密,他怎么能够这么冷漠?
如果说谢宇已经变成了冷漠的“前夫”,那么小环呢?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怎么也可以对她不闻不问呢?
但是何蔓没有开口询问。何琪对她的疑问大多很回避,即使说起来,也含含糊糊的,最后干脆告诉她,自己知道的压根儿就不多。
“你以为还是以前啊,屁大点儿事你都会跟我这个姐姐说。你可是大忙人,平时给你打个电话,都冷冰冰地跟我说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赶紧挂断。我只知道你们关系越来越差,哪儿有机会听你说为什么。”
何蔓无奈,但也接受了现实。
在病房的最后几天,她学会了用何琪的iPad玩儿“植物大战僵尸”“逃离古庙”和“愤怒的小鸟”;还在医生许可的用眼程度内,恶补了一下这几年发生的大事件,汶川地震、日本海啸,看得她一惊一炸。
又用iPad看了电影《2012》。
何蔓哀叹连连,看到一半忽然暂停,对着一旁仍然在专心致志削苹果的姐姐由衷地发出感慨:
“姐,如果我以后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们还不如告诉我,2012年地球毁灭过一次,我认识的人都在灾难中死光了。”
“想得美,”何琪头也不抬,“自己一手把朋友老公都弄丢了,就盼着人家遇难?你这是什么品德?!”
何琪忽然意识到自己讲话实在太直接了,恐怕会刺激到何蔓,连忙偷偷抬眼观察她的反应。
何蔓失笑,似乎没太放在心上。
人的接受能力到底有多强,只有真的遭遇过重创的人才会了解。只要还想活下去,就必须接受。
一开始何蔓还试图解开一个个谜题,然而真的想要开口问何琪时,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道道选择题。
是一片空白,像考试卷上的最后一道论述题,她拿着笔,不知从何处写起。
何蔓轻轻叹息。她越来越平静了。
何琪看到她这样安静,反倒更加不忍。
“你也别把话说得太早,这电影拍的是今年12月21日发生的灾难,现在还没到那个日期呢,说不定真会末日。”
“是吗?”何蔓看向窗外,淡淡地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
2.
站在医院门外,何蔓对这个世界充满了陌生感。
更确切地说,是不真实。
是她脑海中遗忘的那五年,让她对这一切有莫名的隔阂感吗?何蔓搞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新生的喜悦抑或重生的混沌?还是根本没有去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何琪朝远处开来的一辆车招手。
“上车吧,你姐夫已经把你在医院的东西都放到车上了,我们把你送回家。”
何蔓上车后跟姐夫打了个招呼,看他的侧脸,好像的确老了一些。
姐夫一直在打电话。何琪一上车,就把副驾驶位上的包提起来交给何蔓。
“你的包。出车祸之后警察送到医院的。手机撞坏了,屏幕全碎掉了,以后给你再买个新的吧。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定期在电脑上备份联络人,要是备份了还可以重新导进新手机……唉,我跟你说这些,你现在也听不懂,到时候我教你怎么弄吧。”
何琪关心地絮叨着,何蔓却反复摩挲着手中陌生的包。
“这是我的包?”何蔓笑,“怎么长得这么奇怪,像个机器人的脸。”
“这可是2011年Celine(赛琳品牌)最热的It Bag,大家都叫它笑脸包,”何琪道,“你特别喜欢,还跟我炫耀来着呢。”
何蔓看着手上的名牌包,简直无法相信。她蜜月时和谢宇一起逛街,好不容易咬牙决定买一款包还得算计半天退税政策的样子,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转眼五年,已经这么不一样了。
她打开皮包,发现里面有一大堆卡片,信用卡、奢侈品门店VIP卡、商店积分卡、Spa会员、Gym会员……何蔓拿出来逐一研究。大部分卡,她已经忘记是如何得来的了。
何蔓之前一直对自己和别人的关系耿耿于怀,直到这一刻,看到“现在的何蔓”生活的真实印记,才开始好奇这被遗忘的五年里,她自己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姐,看来这五年里,至少我生活上没有亏待自己。我实在是太会花钱了吧?谢宇,谢宇是因为我太能花钱才和我离婚的吗?”何蔓问。
现在说起“离婚”这两个字,已经没有那么刺痛了呢。何蔓自嘲地笑笑。
何琪一面给老公指路,一面回答何蔓:“你都已经是你们公司的创意总监了,赚得多花得也多,很正常。谢宇可能还没你赚得多吧?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唉……”
又回到何琪“不清楚”的话题了。
何蔓还想要再问点儿什么,出租车已经开到了一栋公寓大楼门口。
“这是……”
“你家啊,你离婚……反正是你自己租的公寓。”何琪打开车门,和老公一起张罗着把后备厢里的东西往下搬。
“这不是我家。”何蔓满脑子都是真正的“自己家”,委屈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下车。
姐夫接了个电话,示意她们先上楼。何蔓跟着何琪走进电梯,电梯门一关上,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何蔓一头雾水。
何琪叹口气,皱眉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地按下了十九楼,又想了想,把十八楼的按键也按亮了。
“我也记不清了,”何琪说,“我上次过来还是帮你搬家的时候呢,分别看一眼吧,不是十八就是十九。”
何蔓盯着指示灯,一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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