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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

_34 都梁(当代)
"我一定尽心尽力。"
钟跃民把出租车停在一家豪华饭店的门前,这家饭店的客房部经理和他是熟人,曾向他许诺,每拉来一位客人住宿,钟跃民可以得到消费总额的百分之十的回扣,他刚才要是真把客人拉到香格里拉饭店,他找谁要回扣去?钟跃民敏捷地跳下车,抢在门卫拉车门之前打开车门,恭敬地扶何眉下了车。
那个男人递过一张百元钞票:"不用找了。"
"谢谢先生,您真慷慨。"
那男人挽起何眉准备进门。
钟跃民追过去:"何小姐请留步。"
何眉停住脚步:"什么事?"
"不好意思,您刚才答应给我小费,我想您可能是忘了,但这对我却很重要。"
何眉无奈地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
钟跃民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说:"谢谢何小姐,祝您今晚心想事成,再见!"
钟跃民跳上汽车开走了,何眉呆呆地望着远去的汽车发楞。
男人轻轻搂住她:"何小姐,你怎么了?"
何眉喃喃自语道:"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无赖的。"
钟跃民按照地址找到一个临街的,尚未开张的饭馆门前,他疑惑地对了对手中的地址,没错,就是这里。一个小时以前,他接到了高的电话,这丫头怪得很,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做任何解释,听口气好象昨天刚和钟跃民见过面似的。她只是让钟跃民记下这个地址,马上来一趟,她有重要事请钟跃民帮忙,钟跃民一听说高有事求自己,自然不好推托,他还记得高照顾父亲的事,觉得自己欠了这姑娘的人情,他放下电话,骑上自行车就匆匆赶来。
高正站在人字梯上粉刷天花板,她一见到钟跃民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她既没有惊喜,也没有一句起码的寒喧,她用刷子指了指地板∶"跃民,把那个灰浆桶给我递上来。"
钟跃民拎起灰桶递上去:"小高,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地约我来?"
"当然有急事,不然敢劳你的大驾?我先把这点儿活儿干完,咱们一会儿再说。"
钟跃民四处张望着:"这好象是家要开张的饭馆吧?"
"嗯,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吧,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你给我下来,简直不象话,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见面也不知道叫声哥,你有点儿礼貌没有,还反了你啦?给我下来!"
高马上下了梯子,她用纸巾擦着手说:"哥,我现在有难处,你能帮我吗?"
"只要不是借钱,别的忙我都可以帮,你说吧。"
"钱倒不想借,我只想借你的脑子,你看,这是我刚盘下的饭馆,你知道,我干这行心里实在没把握,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干,咱们还当合伙人,好吗?"
钟跃民马上表示没有兴趣:"小高,我现在没钱入股,你就免了吧。"
高望着他说:"可你有能力呀,你的能力值一半的股份,你明白吗?"
"小高,这是开饭馆,不是开救济站,你是不是想救济我?"
"我救济你干吗?听说你出租车开得红红火火的,每天都盘算着怎么宰客,你还用救济?我只是想求你帮帮我,干吗说这么难听,你管不管吧?"
"你想让我吃软饭?不行,我钟跃民还要脸呢。"钟跃民转身欲走。
高固执地拦住他:"你敢走,怎么一点儿绅士风度没有,你还要一个女人怎么求你?"
"小高,我知道你是想帮我,我心里领情,可帮人没这么帮法的,这等于我在占你的便宜呀。"
"那好,算我雇用你好不好?你来当经理,我当老板,我这个老板听经理的。"
"让我想想,好吗?"
"哎呀,你想什么,咱们哪有想的时间?这里有多少活儿呀?我这几天都快累死了,咱们就算是说定了,现在该你干活儿了,我要休息几天,这儿交给你了,怎么干你说了算,我走了啊……"
高走了,钟跃民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愣。
张海洋穿着件背心站在训练厅的中央,刑警队的十几个男女刑警都在一对一的进行散打训练。自从张海洋转业后被分配到刑警队,他就成了刑警队的散打教练,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当初公安局选中他,也是因为看中他指挥过侦察分队,有很多专业技能适合于刑警工作,象他这样在部队从事过十几年侦察专业的转业军官,是最受公安局欢迎的。
刑警队的队员们大多数都是从警院、警校毕业的大中专生,只有魏虹等几个人是从警官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队员们都很年轻,大多数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以张海洋的眼光看,他们在院校里学的一些专业技能都是些小儿科的玩艺,练格斗时花架子太多,拳脚上缺乏功力,尤其是腿功很差,能踢过胸就不错了,象转身后摆腿这类高难动作几乎没人能做,这样的功夫,对付一般的流氓小偷尚可,但要对付受过训练的人就差得太远了。
张海洋正在指导队员们练习散打,正好钟跃民有事来找张海洋,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笑了起来,对张海洋挖苦道∶"他们是在练舞蹈吧?我怎么看着有点儿象文革时的忠字舞,你们是在排练什么节目吗?"
(9)
张海洋没好气地说∶"什么忠字舞?我们排练《天鹅湖》呢。"
钟跃民恶毒地嘲讽道∶"那我怎么没看见天鹅呢?倒象是进了烤鸭店……"
张海洋骂道∶"你他妈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赶紧走,别招我烦。"
魏虹穿着一身迷彩作训服走过来,她见过钟跃民,知道钟跃民和张海洋的关系,便笑着和钟跃民打招呼∶"钟哥,你来啦?"她转身递给张海洋一条毛巾∶"看你这一身汗,快擦擦。"
钟跃民笑着问∶"小魏,在你们张队手下日子不好过吧?我看他成天绷着小脸儿,事儿妈似的,扛着鸡毛当令箭,这刚混上个处级,给我的感觉已经是局级的派头了,我都替他发愁,将来真到了局级怎么办?"
魏虹看看张海洋笑道∶"钟哥,你们老战友开玩笑,我可不敢搭话,要是得罪了张队,他以后非给我穿小鞋不行,钟哥,你喝水吗?我给你倒水去。"
张海洋用毛巾擦着汗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钟跃民严肃起来∶"我刚才接到宁伟大哥的电话,他母亲已经报病危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咱们帮助去料理一下吧。"
张海洋立刻穿上警服∶"你怎么不早说?赶快走……"
宁伟的母亲是夜里去世的,张海洋和钟跃民一直和宁伟的哥哥姐姐们守在床头,老人去世以后,他们帮助料理了后事,在遗体火化前,家属们排着队向遗体告别时,张海洋突然也哭了起来,钟跃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既不劝解,也不吭声。他了解张海洋的心情,张海洋为宁伟的事一直感到内疚,他自从转业回来,一直忙于工作,很少和宁伟见面,对宁伟的家境根本不了解,如果他早知道,他会想办法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帮助宁伟。他始终认为,宁伟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与他没有主动帮助宁伟有很大关系,当年生死与共的战友,如今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张海洋的心里感到很凄凉。
钟跃民也在想宁伟,他喜欢宁伟,即使由于宁伟的过错使他受牵连入狱,他也并不恨宁伟。每当想起宁伟,钟跃民总是感到一阵迷惘,感到命运的无常,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象宁伟这种性格的人是不会俯首贴耳听凭命运的摆布的。很难想象,他会心静如水地度过十五年的铁窗生活,宁伟不是那种很在乎生命的人,但凡这种人都会在乎生命的存在状态。如果他打算选择另一种生存方式,凭他的身手,还是有些本钱的。钟跃民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对付命运最好是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该发生的事必然要发生,该结束的事早晚会结束。
钟跃民的预感倒底应验了,宁伟在一个有着浓雾的夜里开始了行动,他用一条床单搓成了绳子,套住电网上的瓷珠爬上了高墙,用他事先藏好的电线接在电网线的两端,以保证电网线被绞断后能继续通电,然后他用偷来的钳子绞断了电网线,钻了出去。这招儿看似简单,其实决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把身子悬挂在四米多高的大墙上,冒着触电的危险接上引线,稍微做出些响动就会引来两侧岗楼上的火力,他成功了,他的成功借助于过人的胆量,极强的臂力和腹肌,还有行动计划的周密性和突然性。为了这次越狱行动,宁伟早就和一个当电工的犯人交上了朋友,他在收集电线的时候表现得极为谨慎,电线都是些不足四十公分长的线头,他把这些线头连接起来做成了两根五六米长的引线。至于电工钳则是傍晚收工时偷的,他知道,如果他今晚不行动,那么明天早晨电工就会发现电工钳被盗,监狱里就会展开一场大搜查,他藏的那些电线和绳子就全被搜出来,如果结局是这样,宁伟以后再想越狱可就难了。所以当他下手偷电工钳时,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今夜必须成功,不然他宁可丧命于哨兵的枪下。
宁伟在这座监狱里服刑已经快一年了,他从入狱那天起就做好了越狱的准备,他连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在这座监狱里服满十五年徒刑,就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简直没有任何意义,若是那样,宁伟宁可死掉。为了越狱,他以极大的克制力忍受了很多欺侮,他所住的监室里有个称王称霸的犯人,有一次当众抡起拳头照他的脸上打了一拳,宁伟的鼻子被打得喷出血来,他默默地擦去了血,一声没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出手拧断那家伙的脖子。
宁伟是一个星期以前收到大哥来信的,当他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时,他默默地在床上坐了一夜,没人知道他在这一夜中都想了些什么。别人只能推断,他以前之所以没有越狱,是因为他怕给母亲带来麻烦,当他母亲去世以后,对宁伟的所有约束都不复存在了。
在距离监狱十几公里的一个小镇上,身穿囚服的宁伟从浓雾中走来,他藏在街道的阴影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小镇在沉睡,只有几盏路灯发出昏暗的灯光。
宁伟闪到一家百货商店门口,掏出一截铁丝插进钥匙孔,转动了几下,锁无声地打开了,他敏捷地闪进商店,随手关上了门。商店里的值班员正在值班室里蒙头大睡,宁伟溜进了服装柜台,仔细地挑选着衣服,他把几件衣服装进一个大提包里,拿起提包刚要走出柜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走到玩具柜台拿了一把玩具手枪装进了提包。
(10)
小镇中央的街道两侧零零散散地停着几辆汽车,宁伟选择了一辆"夏利"牌汽车,他摸摸衣兜,发现刚才开锁的一截铁丝已经被随手扔掉,他曲肘向汽车驾驶室侧面的玻璃轻轻一撞,车窗玻璃发出一声闷响,玻璃面上立刻布满了密如蛛网的裂纹,但没有飞溅破碎开来,宁伟用手在碎玻璃上掏了一个洞,伸进手打开了车门。
宁伟坐进驾驶室,将手伸到仪表盘下摸索着,他很快找到了点火开关的电线,重新接上线头,汽车发动起来,他挂上档猛踩油门,汽车飞快地驶入黑暗之中……
正文 第二十一章
(1)
饭馆老板、黑道杀手、刑警队长三个人竟然是战友。都是一口锅里吃过饭的战友啊,你下得了手向他开枪吗?宁伟他下得了手向你开枪吗……钟跃民震惊地望着张海洋。张海洋泪流满面地说∶宁伟完了……
高和钟跃民的餐厅开张以来,生意还不错,餐厅的名字是钟跃民起的,因为经营的是鲁菜,以五岳之首泰山命名,叫泰岳餐厅。
钟跃民身穿西服在营业厅里迎来送往地应酬着,营业厅里的大部分桌子都被客人坐满,服务小姐川流不息地给客人上菜。高坐在收费台前忙着收款。
一辆"巡洋舰"牌越野吉普车停在餐厅的大门前,身穿警服的张海洋跳出车来,他几步窜进餐厅的大门。
钟跃民眉开眼笑地迎过来:"嗬,张队长,感谢光临敝店,小店蓬壁生辉啊,来来来,这边坐,想吃点什么?我可告诉你,对你这种穿制服的人,本店一概提高收费标准,想白吃,门儿也没有,不然我就告你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伪警察。"
"跃民,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有急事要和你谈。后面有地方吗?"
钟跃民一愣:"去办公室谈吧。"他把张海洋带进餐厅的经理办公室。
张海洋的脸色很不好:"跃民,我刚得到消息,宁伟从监狱里越狱了。"
钟跃民无所谓地递过一支烟说:"这不奇怪,他早晚要跑,再说,他也有这个能力。"
"嘿,钟跃民,你怎么无动于衷?他是咱们的战友,这么一越狱,宁伟这辈子算毁了,你就不着急?"
"我觉得他不跑这辈子也已经毁了,十五年,等坐满刑期出来人都老了,这辈子也完了,所以,宁伟跑与不跑都是一样的,反正也毁了。"
张海洋蹦了起来:"你说的叫什么话,你想过没有,宁伟越狱出来靠什么生活?他只能去犯罪,去危害社会,你想想吧,跃民,宁伟受过各种特殊训练,这种人一旦走上与社会为敌的道路,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考虑过没有?"
钟跃民幸灾乐祸地说:"你这个警察是不是也怕了?他玩手枪的那手绝活儿可是你教的,宁伟要是危害社会,那你就是教唆犯。"
"跃民,我他妈没心思和你开玩笑,我问你,如果你是宁伟,从监狱里跑出来要做的笫一件事是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宁伟,如果是我,我不会越狱,我会老老实实接受改造,重新做人,不就十五年么?咱就把牢底坐穿……"
"你少来这套,要是你,你恐怕更得干出点儿惊天动地的事儿,所以我得向你借点儿思路,你告诉我,宁伟越狱后笫一件事要干什么?"
"他本来就是十五年重刑,要是被抓回去,肯定还要被加刑,加完刑再跑再加刑,这么折腾下去,早晚是死,宁伟不可能不知道后果,所以当他决定越狱时,就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打算与你们这些警察为敌了,我看他出来要做的笫一件事,肯定是先弄一支手枪,不过……你们警察总不是吃干饭的吧,你们再抓他就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得容易,宁伟可不是一般的罪犯,凭我对他的了解,一旦枪到了他的手里,麻烦就大啦。"
钟跃民问:"他越狱后都有些什么线索?"
"撬了一家商店,弄走了几件衣服,还偷了一辆夏利车,随后就没了线索。"
钟跃民不再开玩笑了,他面色凝重地说:"下一步他有可能杀人,这家伙是个天生的杀手。"
"跃民,我有个感觉,我和宁伟早晚有一天要刀兵相见,不是我倒在他枪口下,就是他倒在我枪口下。"
"都是一口锅里吃过饭的战友啊,你下得了手向他开枪吗?宁伟他下得了手向你开枪吗?海洋,你怎么啦……"钟跃民震惊地望着他。
张海洋已是泪流满面了,他用双手捂住脸痛苦地说∶"宁伟完了……"
在"云峰"夜总会的豪华包房里,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珊珊斜躺在中年男人的怀里,那男人手执话筒正声嘶力竭地唱着流行歌曲,另一只手正在珊珊身上摸索着。
宁伟被捕后,珊珊失去了保护,那些被宁伟痛打过的毒贩子立刻又嚣张起来,他们向珊珊指出两条路,供她选择,要么在她脸上划几刀,要么就陪他们每人睡一个星期。珊珊连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后者。两害相权取其轻,陪这些混蛋睡睡不算什么,要是脸上被划了几刀就惨了,干这行的女人被毁了容就相当于商家被吊销了营业执照。
在这行里干久了,珊珊早已习惯了这些游戏规则,对于男人,她早已经麻木了,她认为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可以归为两类,无所谓好坏,他们的区别仅在于有钱或没钱。只有宁伟是个另类,在珊珊眼里,这个人不苟言笑,永远都是一副冷峻的神态,冷峻中透出隐隐的杀气。他一出手就打倒了几个毒贩子,居然没有向珊珊提出任何要求。世界上竟有这种人,帮了忙却不索取回报,这种男人她还没有见过。珊珊最后悔的事就是把锤子的行踪告诉了宁伟,她的一个姐妹被锤子花钱包了下来,那个姐妹把锤子的行踪告诉了珊珊,她要是早知道宁伟的结局,说什么也不会告诉他,宁伟把人打成残废,被判了十五年,珊珊认为这太不值得,她闹不懂男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复仇心。对于珊珊来说,宁伟的被捕是她最大的损失,以致于现在谁都敢欺负她。
(2)
眼前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姓沈,人称"沈老板",珊珊只知道这个人很有钱,却不知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此人行踪不定,口风也很紧,每次来这里消费都显得出手阔绰,在众多的风尘女子中,他似乎对珊珊更感兴趣些,他的爱好不多,每次都要个包间,让珊珊陪他唱唱歌,然后带她去吃宵夜,最后才去宾馆开房间。有一次他脱衣服的时候,珊珊发现他还带着枪,这下把珊珊吓得不轻,她才知道这个沈老板是黑道中人。
沈老板的嗓子很刺耳,他唱歌的时候总会发出一种很尖锐的金属音,就象用金属勺子刮玻璃的声音,他一旦拿起话筒唱歌,感情就变得十分投入,还尤其喜欢唱爱情歌曲,唱到动情之处还眼泪汪汪的。珊珊怎么也闹不明白,既然唱得这样投入,怎么手却一点儿不闲着,一心怎能二用呢?沈老板往往一手拿话筒声情并茂地唱着,另一只手却仔细而准确地在珊珊的敏感部位游走,弄得珊珊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是跟着唱呢,还是该哼哼几声表示兴奋。
珊珊手袋中的手机铃声响了,她取出手机说:"沈哥,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回来,你等我啊。"
沈老板正唱得动情,他扫兴地说:"快点儿回来,珊珊,以后陪客人时不要开手机,听见没有?"
珊珊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到走廊里打开手机:"喂……"她突然吃惊地捂住嘴∶"哥……你怎么……"
宁伟放下电话,又向待者要了一扎黑啤酒,他坐在高脚凳上,倚着吧台慢慢地喝着冰冷的啤酒,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一个乐手在吹奏萨克斯管,音乐声低沉而凄婉。
一个把长发扎成马尾辫的青年走过来坐在宁伟身旁对调酒师说:"给我来杯-风暴。"
宁伟不动声色地喝着啤酒。马尾辫没话找话地问:"哥们儿,我看你整个晚上都坐在这儿喝酒,是不是有烦心事?"
宁伟冷冷地反问道:"有烦心事儿又怎么样,你有什么法子让我不烦呢?"
"心烦好办,来点儿粉儿抽就不烦了,来点儿么?"
宁伟又喝了一口啤酒,摇摇头:"没兴趣,你这里除了有白粉儿,还有别的吗?"
马尾辫接过调酒师递过的酒杯喝了一口:"这要看你想要什么,还要看你有多少钱。"
"这么说,我只要有钱,你什么都能弄来?"
"差不多吧,你说,我听听。"
宁伟用手做出手枪的手势:"有这玩艺么?"
马尾辫笑了:"我当是什么,就这个呀,有的是,要什么型号的?你先出个价儿。"
"我只要-五四-式,你开价吧,别让我出价,我要开十块钱的价,你干么?"
马尾辫伸出巴掌:"这数儿,怎么样?"
宁伟一口喝干了酒,把玻璃杯砰地放在吧台上:"价格还算公道,我要了,咱们找个地方验货吧,我会带着钱来的。"
"一言为定。"
餐厅已经打烊,钟跃民正在灶间里巡视,他随手关了操作间的灯,回到了营业厅。
高坐在收款台上刚刚结完帐,见钟跃民进来,便把帐本一合:"老板,今天的流水额达到五千多了,照这么下去,咱们快发财了。"
钟跃民皱着眉头说:"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叫我老板,你是老板。"
高耍赖地说:"我乐意这么叫,你管得着么?我就拿你当老板,你不爱听也得听。"
钟跃民无可奈何地说:"好,你愿意叫就叫吧,反正营业执照上写得是你的名字。"
"老板,我有个提议。"
"又是提议,你哪儿这么多提议?快说。"
"咱们喝点儿酒怎么样?"
"咦,今天什么日子,你也要喝酒?"
"我怎么就不能喝酒,我今天高兴,老板,可以吗?"
"废话,想喝就喝,没人管你。"
高往高脚杯里斟满红葡萄酒,递给钟跃民一杯,两人碰杯,喝了一口。
钟跃民说∶"小高,咱们可说好了,等我攒够钱,我马上买下这餐厅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那时候我才是老板。"
"你干吗不把全部股份都买下来?"
"那你干什么去?"
"把我也作价折进股份里,你就一块儿把我也买走得了。"
"那么高小姐准备把自己作价多少钱呢?我得算算我是否买得起。"
"一元人民币如何?"
"嗬,跟白送差不多。"
"就是白送,你要吗?"
钟跃民不说话了。高注视着他∶"跃民,我在问你,你要不要?"
钟跃民笑笑:"小高,你怎么动起这个念头了?难道你不知道?我钟跃民如今混成这样,好象还没有什么能力承担责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将来闹出人命来,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高站起来,走到钟跃民的身后轻轻搂住他:"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得意时的样子,成天是宝马香车,美人如云的,那时候你要我吗,就现在,你成了这副德行,我才敢开口。"
"我这个人变数太大,不适合过安稳日子,也许这辈子就是浪迹天涯的命,我可不想坑你,恐怕……"
"谁想和你白头偕老,说不定哪天觉得你没魅力了,我先把你休了,你别这么自我感觉良好,我才不会纠缠你,跃民,说真的,咱们在一起试试好吗?要是感觉不太好,你随时可以和我分手,如果过了几年,我们彼此感觉还不错,那咱们就再商量下一步。"
(3)
钟跃民感叹道:"天那,你和我相差十岁,思想就这么前卫,我倒成了老古董了,动不动就相爱不逾,白头偕老,这也太丢份儿了,好吧,既是有人白送,咱们就试试。"
高恼怒地推开他:"钟跃民,你又来了,我说白送可以,你不能说,不然我成什么啦?"
钟跃民站起来:"好好好,不是白送,是奉献,就象雷锋同志一样,是做好事,顺便问一句,你今天还回去吗,要不要就在办公室里凑合一夜?"
高的脸红了:"你看,狼就是狼,终于呲出牙来了,机会来了是不是?刚才还装得特纯洁,说什么我这个人变数太大,象正人君子似的,这回总算露出狰狞面目了吧?"
"你这人脑子净往歪处想,思想太不健康,我是打算让你住办公室,我回家,你想到哪儿去了?行啦,你去睡吧,我走了。"钟跃民向大门走去。
高带着哭腔跺脚大喊:"钟跃民,你敢走,把我一个人扔下,你安的什么心……"
验货的地点约在西郊的长河边,这里紧挨着颐和园的围墙,路边是一片树林,一到夜晚,这里就人迹稀少,是个从事违法交易的好地方。
宁伟站在河边,右臂搭着一件风衣,他吸着香烟,两眼警惕地向四周巡视着。越狱后,宁伟做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他在夜里顺着流水管爬上三楼的一户人家,经过翻检,他找到了两千元现金,他很失望,为了这点儿钱,他在楼下观察了整整一个晚上,确信这户住宅的主人不在家才动的手。这点儿钱虽然不多,毕竟解了燃眉之急,在北京,一个兜里没有一分钱的逃亡者处境是极危险的。在监狱里时,宁伟对越狱后的生活做过周密的计划,他不能在任何宾馆和旅社住宿,就算他伪造了身份证也不能住,那里绝对是个陷阱,有多少逃亡者都栽在住宿上,这个行业归公安局的特行科管,每一个客房服务员都可能是公安局的眼睛,宁伟相信,此时他的照片已经被大量印发,每一个口岸、路卡、派出所都有追捕他的通缉令。住宿问题对于宁伟倒不算什么事,他在近郊的一个废旧厂房里布置了落脚点,好在天气还不冷,在冬天到来之前,他会把所有的事都料理完,到那时候谁也别想抓住他。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支手枪,只要有了枪,一切计划都会实现的。
一辆出租汽车缓缓地从他身边开过,宁伟吸着烟似乎视而不见,他知道出租汽车里的人正在观察他,干这行的人哪里有什么信誉?反正是黑吃黑,把别人算计了那是本事。
出租汽车驶过宁伟一百米左右停在路边,马尾辫和另外一个人下了车,向宁伟走来。
他扔掉烟蒂迎上前去。马尾辫笑道:"哥们儿,挺准时呀,钱带了吗?"
宁伟左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晃了晃:"五千,一分不少。"
马尾辫伸手要拿纸袋,宁伟缩回手:"你的货呢?"
马尾辫使了个眼色,他的同伙掏出手枪指住宁伟:"枪在这儿呢,哥们儿,别动,留神走了火儿,先把钱递过来,慢点儿……"
宁伟身形未动,冷冷道:"哥们儿,不会玩枪就别起哄,你保险还没开呢。"
那家伙看了手枪一眼,慌忙要开保险。宁伟喝道:"别动,你们看看我的右手?"他右臂的风衣下露出一支枪口。
两个家伙僵住了。
"把枪放在地上,踢过来,快点儿,我数三下就开枪。"
一个家伙乖乖地把枪放在地上踢向宁伟。
"向后退!"
宁伟拣起手枪,把自己的塑料玩具枪随手扔进河里。马尾辫后悔莫及地骂道:"妈的,你拿玩具枪吓唬我们?"
宁伟熟练地拉开枪膛,见子弹已上了膛,他满意地歪歪头:"滚吧。"
"你……是不是把钱给我们。"
"要钱?你再说一遍。"
"不要了、不要了,我们走……"两个家伙拔腿就跑,消失在黑暗中。
宁伟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枪,那两个家伙倒是很有路子,这支"五四"式手枪品相不错,崭新的枪身上带着烤蓝,在月光下泛出蓝幽幽的光泽。他检查了一下膛线,发现这支枪还没有被使用过,膛线上还保留着出厂前机械加工造成的细微纹路。他退下弹匣,拉动套管,一颗黄澄澄的子弹从退壳窗里蹦了出来,宁伟又试了试复进机簧的力度,觉得很满意。弹匣里有五发子弹,虽然不多,但应付眼前要干的事也够了。
宁伟充满温情地抚摸着枪身,久违了,手枪。自从离开军队以后,他再也没有摸过枪,现在,这支枪就象他的情人,已经和他的生命结为一体,如果有一天,这支枪不再属于他了,那就是他生命终结的日子。
枪柄在他的手掌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仿佛有了灵性……
这时餐厅外的大街上,一辆出汽车慢慢地驶过……
宁伟戴着一副变色眼镜,嘴上留起了胡须,他轻轻摇下车窗,注视着泰岳餐厅,他终于看见了玻璃窗里钟跃民的身影……宁伟此时心静如水,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想回头已是不可能了,等他把手头的事情料理完,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会去国外隐名埋姓度过余生。宁伟认为,自己这辈子谁的人情也不欠,惟独只欠钟跃民的。刚才他冒充钟跃民的同学往他家打了个电话,钟山岳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宁伟没费什么劲儿就把钟跃民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想起钟跃民,他感到很抱歉,由于自己的疏忽,使老连长的事业毁于一旦,还吃了官司,这是宁伟的一块心病,他希望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4)
汽车慢慢驶过泰岳餐厅的大门,宁伟平静地对司机说:"走吧……"
珊珊象大部分干这行的女孩子一样,租一套自己单独居住的房子,是最首要的问题。来京闯荡的这些年,她一直居住在海淀区的一幢旧居民楼里,由于经常有些男人来找她,已经引起了左邻右舍的非议,街道居委会也对她格外注意,幸亏没抓住她什么把柄,珊珊早就想挪挪地方了。自从宁伟越狱后找到她,珊珊又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这是一套两居室的住宅。由于这个住宅区刚刚投入使用,住户还很少,邻居之间也互不相识,这种环境使珊珊非常满意。
宁伟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一开始并不同意搬到这里和珊珊同居,主要原因是,象他这样的逃犯,最忌讳住楼房,因为一旦被人堵住大门,楼下又形成了包围圈,这里便成了绝地,任你有多大本事也别想逃脱。一般来讲,象这类躲避追捕的人,应该藏身在居民稠密的平房、胡同地区,一旦有危险,房顶便是逃生的通道,只要你动作敏捷,弹跳力超人,就可以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然后消失在密如蛛网的胡同小巷里。不过,宁伟现在对居住地点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的社会关系太少了,即使有也全在警方的掌握控制中,相比之下,珊珊这种处于社会边缘的风尘女子,对于宁伟来说倒是个最好掩护。
宁伟还有个心理问题,他还是个童身,虽然复员后谈过几个对象,但哪一次都是没谈过一个月就吹了,还都是女方先提出来的,他的性格似乎不太招女人喜欢,也缺乏和女性打交道的经验。一个从没有体验过性爱的男人,他的性爱观往往比较保守,对于妓女这行,宁伟倒不是出于一种道德谴责,而是本能地有种不洁的感觉,别说和这种女人睡觉还要花钱,就是倒找钱他还觉得脏呢。当然,这都是他入狱以前的想法,现在他正在慢慢克服这种心理障碍。
珊珊虽然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但她并不象一般的妓女那样庸俗。多数妓女是不讲感情的,她们对金钱有种永不餍足的渴望,她们既然支出了皮肉的成本,就拚命要求男人用金钱来回报,她们不会为男人花一分钱。珊珊却不是这样,她喜欢宁伟,只要能和宁伟在一起,倒赔钱她也愿意。她自从见到宁伟那天起就迷上了这个男人,不为别的,只为宁伟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拳脚功夫,他在一分钟之内便轻松地打倒三四个恶汉,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象没事儿人一样,还拒不承认自己是在帮珊珊的忙。珊珊认为,那是宁伟的谦虚,她明明听见宁伟责问恶汉,为什么一群人打一个女的,这总不是件露脸的事。这说明宁伟是个行侠仗义的好汉,帮了别人的忙还不求回报的男人,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珊珊没受过什么教育,只上过几年小学,以她的文化程度看,宁伟就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对于这样的男人,她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尽管宁伟有些心理障碍,但这难不倒珊珊,她毕竟是个有经验的女人,一旦上了床,就该轮到她收拾宁伟了。女人的手总是有些魔力的,有时轻轻一拂便能化腐朽为神奇,在珊珊充满柔情的抚摸下,宁伟身上蓄积多年的炽热能量突然被引燃了,宁伟毕竟不是柳下惠,此时他的心理障碍随着能量的爆发被炸得无影无踪,眼前只剩下个柔情似水的女人,管她是什么女人,哪怕她是个妖精……一阵雷鸣电闪过后,宁伟和珊珊赤裸着躺在床上,珊珊依偎在宁伟的怀里轻声说:"宁伟,我爱你。"
宁伟不吭声。珊珊亲吻着他的胸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不过不愿意说出来就是了,我想告诉你,我是向男人卖过自己,不过那是以前,自从和你好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出过台,你爱信不信。"
宁伟平静地说:"我信,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在乎,你和我睡觉是需要我帮你,因为你没地方去。"
宁伟坐了起来:"你要这么说,那我还是走吧。"
珊珊使劲把他按倒,小声央求道:"你别生气,我不让你走,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永远住下去。"
宁伟冷漠地说:"珊珊,你我没有永远,我不想骗你,我走上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咱们的事,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收留越狱犯人就是窝藏罪,要判刑的,至于我,你放心,没有人能活着抓到我。"
"宁伟,只要是你的事,我都心甘情愿去做,对了,我差点儿忘了,那个沈老板最近有点儿动静了。"
宁伟的神色越发冷峻起来:"那太好了,这个毒贩子总算要动动了,我还以为这老东西金盆洗手了呢。"
泰岳餐厅开张有半年多了,由于地理位置好,生意一直很红火,钟跃民的朋友很多,其中有不少走仕途的朋友已经混到处级,副局级,做官的人总是有很多吃吃喝喝的应酬,这当然不是他们自己掏钱,他们请客时用的是公款,一顿饭花个两三千元算不了什么,关键是要有个好环境,不然会在客人面前很没面子。照他们的说法,到这种档次的饭店请客,是这些官员朋友顶住了很大压力,算是帮他一把,因为钟跃民的餐厅既没有名气,也不豪华,到这里来请客,很容易让客人看不起,同僚之间也有议论,说他假公济私。这年头吃饭是最次要的问题,讲得是排场、用餐环境和氛围,你哪怕在香格里拉饭店吃一份意大利通心粉,也比在钟跃民的餐厅里吃龙虾有面子。
(5)
现在开个餐厅很不容易,除了要善于经营,还要应付各种地面儿上的麻烦,首先是税务局核定营业税,说是有标准,其实全在管片儿税务员一句话,要是没有搞好关系,就有可能定个高营业税。
防疫站更不敢得罪,要是想封你的门,只需在灶间里转一圈儿就能找到理由,因为无论哪家饭馆的灶间都不可能象医院的消毒室。
派出所就更要搞好关系,餐厅里的厨师和服务员都是外地人,他们的暂住证都归派出所办,隔壁的饭馆有个外地户口的厨师,因为暂住证过期了,被送到遣送站筛了半个月的沙子,挣出了路费后被遣送回乡。所以派出所的关系一定要搞好。钟跃民已经闹不清楚有多少个部门能管着他,总之,你谁也得罪不起,不信你就试试,比如你餐厅门口的街道上有个烟头儿,这就有可能被城管部门罚款,因为门前是你的"三包"区,在这片区域里,小至一个烟头儿,大至一个炸药包,无论发现了什么都是你的事儿。连清洁队你都惹不起,餐厅里不是有洗手间吗,对不起,你得交钱,不然就堵死你的污水管道。这半年来,钟跃民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应付各种部门的检查上,他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一圈儿。当然,这些管理部门也是各司其职,执行的是公务,你发牢骚也没有用,只好努力和各部门搞好关系,积极配合人家的工作。
最难缠的是这一带的地痞流氓,这类人很讨厌,要说他们是黑社会倒有点儿抬举他们了,他们不具备国外黑社会那种组织严密的特点,也没有那样财大气粗,他们不过是住在附近胡同里的一些无赖,既没钱也无势,靠的是耍横和威胁,他们深谙买卖人的心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破点儿财就能消灾,反正他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
钟跃民最厌恶这类地痞,他知道自己早晚要和这些人发生冲突,这种人你躲都躲不开,隔壁的那些饭馆都遭到过他们的骚扰,只有泰岳餐厅还没有来过,不过,钟跃民估计他们快来了。
袁军这天过生日,周晓白约郑桐夫妇来泰岳餐厅吃饭,说是为袁军过生日,大家一起聚聚,其实这夫妇俩还是想借机会照顾一下钟跃民的买卖。
大家都是下班以后来的,袁军和周晓白都来不及换便装,于是穿着军装就来了。
钟跃民盯着袁军和周晓白的上校肩章说∶"嗬,上校,那身国防绿我穿了十几年,怎么我一转业部队马上就换了装,这身毛料军装是挺漂亮的,唉,如今连周晓白都混成上校了,我倒成了个体户。"
周晓白不满地说∶"什么叫连周晓白都混成上校了?我本来就应该是上校,论军龄我还比你早一年呢,这会儿你看我们穿新式军服眼馋了,谁让你非要转业?"
袁军说∶"就是,跃民要是不转业,现在也是上校了,其实八八年授衔时,我授中校衔,晓白是文职,她最近当了副院长,才从文职转为上校的,你说这到哪儿说理去,都是同一年入伍的,我才是正团,她倒成了副师级,按规定,她明年就可以授大校衔了。"
高今天是笫一次参与这些老朋友的聚会,她的年龄和这些人相差有十岁,以前又不太熟,所以她显得有些腼腆。
周晓白问高:"小高,你怎么看上钟跃民了?肯定是他给你下了什么套儿,你一不留神,让他给套住了,对不对?"
"恰恰相反,是他一不留神,让我给套住了,刚套住时他还挣扎了几下,一看没戏,这才老实下来。"高笑嘻嘻地说,一副占了大便宜的神态。
钟跃民抱怨道∶"就是,本来我开出租车开得挺好,每天都能遇见好多新鲜事,我工作得很愉快,可高非拉我来开饭馆,我一来就被套住了。"
高说∶"还说呢,我要是不把他拉回来,他再干几个月就真成了流氓了,你们猜钟跃民都干了些什么?他专拉那些野鸳鸯,只要人家给钱,干什么他都装没看见,真够坏的。"
钟跃民解释道∶"顾客就是上帝,上帝要是想干点儿什么我管得了么?"
周晓白说∶"钟跃民,你还有没有点儿是非观念,遇见这种事,你就该把他们直接拉到派出所去,你可好,不但不制止,还津津乐道,就差跟人家一起干了。"
钟跃民说∶"我凭什么把人家拉到派出所去?那些野鸳鸯对我们司机非常友好,每次完了事出手都挺大方,都快把我惯出毛病来了。我只是个出租司机,不是警察,我没有权力也没有义务去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你们这些女同胞对我的指责毫无道理。"
袁军表示赞同∶"就是,这些女同胞在思想观点上总是表现出一种霸道,强迫别人接受她们的观点。"
郑桐也附和道∶"对,这叫话语霸权,她们总是把自己的观点当做真理,拒不承认多元化,尤其是周晓白和蒋碧云,现在正往女权主义者的路上走,其实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女权主义,就说蒋碧云吧,我认为她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她嘴上高谈什么妇女解放,女性独立,可在实际生活中,一遇到扛煤气罐这类需要卖力气的家务,便立刻把头缩回去,再不说什么女性独立了,还一口咬定这应该是男人干的活儿,大家说说,这就是女权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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