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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

_22 都梁(当代)
蒋碧云严肃地说∶你少和我贫嘴,我问你话呢,周晓白怎么啦?
钟跃民用一种很宽容的口吻说∶"你们女人的思维是跳跃式的,联想力特别强,周晓白同志可能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比如一朵鲜花认准了一滩牛粪,刚要插上去,可是牛粪突然跑了……"
钟跃民、袁军、郑桐坐在大院礼堂的台阶上,这里是他们当年经常碰头的地方,多少坏主意都是在这里产生的。袁军严肃地说:"跃民,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讲明"。
"说吧。"
袁军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和周晓白的关系还有可能恢复吗?"
"没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袁军问:"要是我和周晓白好,你不会反对吧?"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当然不反对,晓白也有这意思吗?"
"我还没有和她说过,我知道她还在想着你。"
钟跃民说:"要我帮什么忙吗?要不我去给晓白做做工作?"
袁军苦笑一声:"算了,谁去做工作都比你合适,你一出场准坏事,这事还是我自己办吧。"
钟跃民又问:"郑桐呢?你也没闲着吧?你和蒋碧云的关系进展得不错呀,那天在老莫就眉来眼去的。"
郑桐说:"不好意思,早明铺暗盖了,不过我想这用不着征得你的同意,你钟跃民又不是娘子军连的党代表?"
钟跃民问:"郑桐,秦岭有消息吗?"
"没有,她早离开白店村了,谁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她父母都是陕北人,陕北的关系很多,想躲开你还是很容易的。"
钟跃民沉默了。
郑桐幸灾乐祸地说:"你小子也有今天?"
袁军有些伤感∶"跃民,我下星期就要回部队了,晓白和我一起走,咱们分别好几年了,好不容易见一面,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又要分手了,再见面又不知哪年了。"
钟跃民张开双臂搂住袁军和郑桐说∶"多保重吧,弟兄们,咱们常联系……"
电话铃响了,钟跃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电话∶"喂,是那一位?"
话筒里没有声音。
"喂?是谁?请说话。"
话筒还是没有声音。
钟跃民愤怒了:"喂,是谁?不说话我可挂啦,有病是怎么着?这大半夜的。"
话筒里传来一个姑娘怯生生的声音:"别挂,跃民,是我,你听得出来吗?"
"……周晓白?是你吗?"
"是我,跃民,昨天在餐厅我心情不好,对不起,我失礼了。我想见你,可以吗?"
"这……袁军知道吗?"
周晓白发火了:"我要见谁用得着向他汇报吗?跃民,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总不至于就这点儿胆子吧?"
钟跃民口气强硬起来:"我能怕谁?不就是个袁军吗?再说你也没嫁给他,我有什么不敢见你的?"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钟跃民,请你明天晚上在新侨饭店门口等我,好吗?"
(9)
"好,不见不散。"
北京的新侨饭店西餐厅这些年似乎变化不大,在钟跃民看来,桌布还是当年的桌布,连椅子的式样都没变,还是那种蒙着米黄色卡其布面的软椅,钟跃民还记得当年他趁着停电扛走人家一把椅子的事。
钟跃民和周晓白相对而坐,两人都穿着军装,坐在餐厅里很引人注目,毕竟来这里用餐的军人不多。周晓白毫不掩饰地注视着钟跃民,目光里很复杂,钟跃民很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
钟跃民没话找话地问:"晓白,这些年你还好吧?"
"我不太好,心里总想着你,能好吗?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这是单相思,甚至有点儿贱,可我骗不了我自己。"
"晓白,你是不是恨我?没关系,要是恨我你就直说。"
"说不清,爱和恨的界限本来就很模糊,更何况我想恨你也恨不起来。"
"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说这些吧?"
周晓白凝视着钟跃民:"跃民,你怎么这样冷漠?难道连和我叙叙旧的心情都没有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当年在冰场上那个嘻皮笑脸追女孩子的钟跃民,而不是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解放军营长。"
钟跃民笑了:"对不起,当兵都当傻了,见了女孩子不知该说什么,你别介意,我会慢慢适应的,请给我点儿时间,我正努力找回当年那嘻皮笑脸的感觉。"
周晓白也笑了:"这就好了,还是我熟悉的那个钟跃民。"
钟跃民忙不迭地摆弄起刀叉狼吞虎咽起来,周晓白没动刀叉,只是静静地看着钟跃民吃。
"跃民,你慢点儿吃,这儿不是野战军,没人和你抢,你就不能斯文点儿?"
钟跃民嘴里塞满了食物,边使劲下咽边回答:"我刚当兵时,比你还斯文呢,后来我发现,部队不需要绅士,也容不得你细嚼慢咽,动作稍微慢点儿,菜就没了,我才斯文了一天就明白过来了,什么绅士,顾不了这么多啦,抢,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你没在基层连队呆过,没见过我们吃饭的阵势,比如有一天连队吃面条,你离着食堂二十米就能听见一片呼噜声,和猪吃泔水的声音差不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是猪圈呢。"
周晓白大笑起来:"你的嘴还这么损?"
"晓白,你和袁军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
周晓白马上收敛了笑容:"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和你谈谈袁军的事,他是你的好朋友,人也很好,可我一直没答应他,总想找个机会问问你,你知道,你我见个面并不容易。"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这好象不关我的事,你没有必要征求我的意见。"
周晓白突然来了气,她把手中的刀叉摔在桌上:"钟跃民,你是个混蛋,你忘了咱们是怎么认识的了?当初你就不该嘻皮笑脸的来招我,等我爱上了你,你又漫不经心地把我甩掉,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钟跃民自知理亏地小声说:"晓白,你小声点儿行不行?你看,还说给我接风洗尘呢,吃你一顿饭还得挨骂,别这样,女孩子应该温柔些,要不可嫁不出去了。"
周晓白余怒未消地瞪了他一眼:"给你温柔还少吗?你珍惜吗?嫁不出去也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是,是我不好,我该死,我有罪,我欺骗了你纯洁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你就接着忏悔吧,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钟跃民有点儿烦了:"晓白,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我钟跃民什么时候向人道过歉?你还不依不饶了?"
"看吧,本性终于露出来了,什么道歉?都是假的,就最后那句话才是真的,算了,咱们别互相指责了,跃民,以前的事不提了,我希望今后咱们还是好朋友,行吗?"周晓白无可奈何地说。
"那当然,咱们永远是朋友,不过,你得和袁军打个招呼,他可不能吃我的醋,要不是我高风亮节,能有他小子今天?他可不能吃水忘了挖井人。"
周晓白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又耍贫嘴是不是?实话告诉你,我会一直看着你,我倒要看看你将来的妻子是什么人,她能比我强到哪儿?要是还不如我,就别怪我当第三者。"
钟跃民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本色:"别吓唬我,我这个人还是挺有贞操观的,美人计对我不起作用……"
"呸!服务员,结帐!"
钟跃民和周晓白出了新侨饭店的大门,沿着崇文门大街并肩而行。
周晓白突然问道∶"跃民,你和我说实话,当年你提出和我分手,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我不是在信上和你说了吗?"
"不对,我不相信那是你的真实想法,我也不太相信那个叫秦岭的女人有这么大的魅力,能使你不顾一切,事实上你们也只是相处了很暂短的一段时间,然后她连影子都不见了。"
钟跃民骂道∶"这都是郑桐和你说的?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
"你别冤枉郑桐,我问过他,他一个字不向我透露,是蒋碧云说的。"
"嗯,这还差不多,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你这个人太"轴",知道什么叫"轴"吗?这是北京人形容爱钻牛角尖的人常用的一个词。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这种"轴"法儿我才和你分的手,你把我吓着了,我还没向你承诺过什么,你已经要死要活了,咱们要是接着走下去,我敢说,你早晚会因为我的原因把命搭上,晓白,你是个对爱情很执着的女人,也许在很多男人眼里,这是天大的优点,但我敢说,你对我并不合适,我不是个守着老婆孩子过小日子就能心满意足的男人,我也不是个安份守己的人,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如果一种生活方式过腻了,那我会马上再换一种生活方式,在我看来,当年插队时要饭和现在当兵只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无所谓哪种好哪种不好,这两种生活方式我都会高高兴兴地投入进去,我把它当成游戏。如果这两种游戏都玩烦了,我会再换一种游戏玩,总之,要玩得高兴。晓白,如果我和你生活在一起,你能理解我这种玩法吗?你能和我一起玩吗?"
(10)
周晓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能,尽管我很爱你,我只能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我知道,结婚,生孩子,教育孩子,将来考大学,大学毕业后再帮助孩子找个好工作,孩子有了孩子你再帮着带孩子……你可真行,幸亏没和你结婚,不然我早烦你了。"
"照你这么说,你把我甩了是为了拯救我?我还应该感谢你是不是?"
"当然了,你以为呢?除非你也和我一样,自愿选择过一种-在路上-的生活,你行吗?我的周大夫,你是那种还没出生就已经被父母安排好一生的人,就象个案板上的小面团儿,父母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想把你做成馒头还是烤成面包,要不再加点儿棒子面做成混合面饽饽都由父母说了算……"
"去你的……"周晓白给他一拳,也笑了。
"晓白,你知道将来和我过日子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吗?我告诉你,如果我去要饭,她会兴高彩烈地和我一起去,我们还会坐在草堆上边晒太阳边互相捉虱子,就象动物园猴儿山上的猴子一样。如果哪天我突然觉得安稳日子过烦了,忽发奇想,打算去神农架找野人,去尼斯湖抓怪兽,她都会高高兴兴和我一起玩……"
"呸!你找去吧,这样的女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那我就再等等,现在出世都来得及,我五十多岁时娶个二十多岁的小妞儿,老牛吃嫩草,这多露脸。"
周晓白放声大笑,多年来压在她心头的忧郁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钟跃民还是当年的钟跃民,总能给她带来欢乐,他刚才的解释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并没有什么错误,不过,她还有些伤感,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她不愿意再想这些,难得和钟跃民在一起,这些年她从来没这么笑过。
两人已经顺着崇文门大街走到了前门,周晓白在地铁站口停住脚步,静静地望着钟跃民,钟跃民发现她还是这么美,只不过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忧郁。
"跃民,求你一件事。"周晓白低声说。
"哦,你说吧。"
"再抱抱我好吗?"
"这……合适吗?"
"我还没答应袁军呢,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自由的,求你了。"
钟跃民轻轻揽过周晓白的身子,她的身体象触了电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迎着钟跃民送上滚烫的嘴唇……
"晓白,咱们都穿着军装呢……"
"我不管,你吻我,最后一次……"
钟跃民迎住她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一下。
"对不起,晓白,真的对不起。"
周晓白突然泪流满面∶"你用不着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命……"她推开钟跃民头也不回地跑进地铁站口。
正文 第十三章
(1)
出枪的速度一定要快,拔出枪的同时子弹出膛,要一枪毙命,子弹要打进敌人的眉心……张海洋如是说。我的声音追踪着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我的舌头一卷就接纳了大千世界……郑桐在低语。
钟跃民和张海洋自从笫一次看见宁伟起,就认定这个家伙是个不同凡响的兵。没有人比宁伟更适合当兵了,当时他用酒瓶袭击那个侮辱他的老兵,出手之快,气势之凶狠,给钟跃民和张海洋留下极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他的心理素质,绝对是超一流的,在出手前毫无征兆,神态安详地喝着酒,浑身都处于松弛状态,突然动如闪电的一击,使之风云变色,简直是天生的杀手。要知道当时他只是个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新兵,钟跃民和张海洋认为,具有这种素质的士兵,如果给予严格训练,掌握了各种军事技能,将来一旦上了战场,绝对是个令人胆寒的勇士。
宁伟的外形毫不起眼,中等身材,身子瘦瘦的显得有些单薄。他的话不多,嘴也有些拙,开班务会的时候很少发言,他的学历是高中毕业,但那几年正是乱糟糟的时候,高中教育形同虚设,宁伟的实际文化程度连初中都不到。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在刚开始进行训练的时候,竟让全连的干部大吃一惊。他笫一次参加五公里越野训练,竟跑得很轻松,除了背着自己的装备还接过了同班新兵的两枝冲锋枪背在背上,五公里全程跑完后,别的新兵都累得瘫倒在地上,宁伟却脸不红气不喘,谁也闹不清他的体能潜力倒底有多深。
连里的笫一号大力士是一个叫张大柱的山东籍战士,他身高185米,体重83公斤,肌肉发达,伸出手掌象个蒲扇。助民劳动时扛大米,老兵们互相叫板,要比一比全连谁的力气最大,张大柱力压群雄,二百斤的麻包竟扛起了四包,整整八百斤。就是这个张大柱有一天和宁伟掰腕子,两人竟足足对峙了五分钟不分胜负。当时钟跃民观看了这场比赛,他心里暗暗吃惊,这个貌不惊人的宁伟竟如此臂力过人,以前他还真看走了眼。
宁伟天生是个当兵的料,他对各项军事技术有着异乎寻常的痴迷,训练的时候根本不用班长督促,他甚至主动给自己加码,侦察分队的训练科目中有一项徒手碎砖的训练,宁伟初练时急于求成,一掌下去砖没碎手倒骨折了,一时成了全连的笑柄,宁伟伤愈以后,不声不响地偷偷练习,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成的,三个月以后考核时,宁伟一拳竟击碎了整整八块砖,全连的干部战士这才发现,宁伟绝对是个不可轻视的家伙。
最近宁伟缠上了钟跃民和张海洋,他要求这两位排长在训练方面给他开小灶。
宁伟站在靶场的射击线上,两腿微微叉开,腰上系着快枪套。
张海洋在做示范动作,他以极快的手法拔出手枪,左手顺势向后一抹,打开手枪机头上的保险,枪声几乎同时爆响起来,二十五米外的两个瓶子被打得粉碎……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如西部片里的牛仔。
宁伟学着张海洋的手法在反复练习拔枪动作……
张海洋说∶"拔枪的速度一定要快,而且绝对不能有无效动作,你握枪的右手向前伸,左手掠过手枪的准星和缺口,将机头从保险档位轻轻拨向后部的待击发档位,手法要轻,落点要准确,不然就要影响射击精度,当你的左手拨开保险时,右手食指应该果断击发,记住,左手拨开保险后,应该远离枪身后部,不然在手枪复进机的作用下,后座力将套管后撞会伤了你的手,这仅仅是-五四-式手枪的射击手法,因为它的保险设计在机头上,使用别的型号手枪手法和这不同。"
宁伟喃喃自语道∶"速度笫一,除了速度,还是速度……"
"对,与敌突然遭遇,短兵相接,你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拔出枪的同时,子弹就要出膛,要一枪毙命,子弹要打进敌人的眉心,然后迅速捕捉笫二个目标,间隔不能超过一秒钟,直到弹匣里的八发子弹全部打光,你的出枪速度越快,越能立于不败之地。"
张海洋做出各种示范动作,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在悠闲地散步,然后突然拔枪,转身射击……枪声不间歇地响着,靶位上摆放的一排瓶子一个个被击碎……
钟跃民禁不住宁伟的纠缠,也只好认下这个徒弟,在散打训练开始之前,钟跃民和宁伟在训练场上有一番对话。
钟跃民问道∶"宁伟,你的各项军事技术已经是全优了,为什么对徒手格斗和射击有这样浓厚的兴趣,我得先闹清楚你在想什么。"
宁伟说∶"钟排长,我喜欢这两项技术,尤其是格斗,我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时就发现,我和别人不一样,别的孩子一见了血就吓坏了,可我一见了血就兴奋,上中学时,我们那一带有个有名的玩主,有一天他站在我们学校门口,我正好放学从学校里出来,他硬说我和他-犯照-,伸手给了我两个嘴巴,我们俩就厮打起来,后来他掏出了刀子,我连想都没想,一把就攥住了他的刀刃,我的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象泉水一样,他一见血就软了,居然松了手,可我见了血倒是胆壮了,抢过刀子就给了他一下,从此这个玩主再也没敢在这一带露面。"
钟跃民眯起眼睛凝视着宁伟∶"看来你小子是个危险人物,性格中有种嗜血的东西,暴力倾向很重,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认你这个徒弟。"
(2)
宁伟央求道∶"钟排长,我又不是天生的强盗,哪次打架不是别人先招我?我从来不主动攻击别人,再说,咱们是个特殊的兵种,你总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兵都是熊包吧?"
钟跃民想了想∶"这倒也是,军人上了战场就是职业杀手,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宁伟呀,我发现你小子身上的杀气太重,出手太黑,这很危险。"
"是!钟排长,我记住你的话。"
"宁伟,我当然希望自己手下的兵个个是高手,将来上了战场都是超一流的杀手,可你得明白,战场是个特殊环境,一出手就要制敌于死命,那是个以命相搏的地方,而在战场以外的环境,你要明白,自卫和杀人是两个概念,当你自卫时,你可以使用擒拿技术制服对方,要是你一出手就扭断对方的颈椎,那你也该活到头了。"
"是!"
"还有,你的文化基础太差,要抽时间多看看书,一个人最怕的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算你的功夫再强,也是个末流角色,咱们早晚都要离开军队,靠打打杀杀是养不活自己的,你要学些谋生的本事。"
"是!我记住了。"
钟跃民和宁伟身戴护具在对练散打,宁伟被一拳打倒,他满脸是血迹,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钟跃民凶恶地踢了他一脚,喝令他爬起来。
宁伟挣扎着站起来,摆出格斗的架势,钟跃民转身一个侧踢,踹中宁伟的胸口,宁伟被踹出三米多远,仰面摔倒……宁伟抹了把鼻血,咬牙爬起来扑上去。
钟跃民凶狠的眼睛盯着宁伟,他左挪右闪,频频出拳∶宁伟,你不是见了血就兴奋吗?我就让你见见血,有多大能耐你就使出来,把我打倒你才算出师……
宁伟凶狠地扑上去,鼻子又中了一记重拳,他的视野渐渐模糊……
周晓白终于被推荐去笫四军医大上学,她临行的那天,袁军执意要去送她。
在部队驻地附近的一个小火车站上,简陋的站台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周晓白背着背包,一副要远行的样子,袁军替她提着旅行包。
袁军叮嘱道:"晓白,到了军医大别忘了给我写信。"
周晓白神色忧郁地说:"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保重自己,毕竟是受过重伤的人,比不得从前了。"
袁军恋恋不舍道:"晓白,咱们认识有好几年了吧?这其中发生了多少事,想起来象做梦一样。"
"你又想起罗芸了吧?你们还通信吗?"
"她来过几封信,我没有回信。"
周晓白说:"你是不是有种失落感?"
"没有,我和她相处时间很短,还没找到感觉就结束了,我好象一开始就丧失了主动权,无论是合是散,主动权都在罗芸手里,不过我还是应该感谢她。"
"为什么?"
"她无意中把你推到我身边,你知道吗?我早就喜欢你,那时碍于你和钟跃民的关系,我根本不能流露出来,现在我想咱们之间不该再有障碍了。"
"袁军,你要我说真话吗?"
"当然。"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信任的朋友,可是要叫我爱你,恐怕还得再等等,我不想瞒你,钟跃民即使把我伤成这样,我心里还是有他,忘不了他,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等他来可怜我,我有我的自尊,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
袁军说:"这我理解,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不愿意做的事就别勉强。"
周晓白叹了一口气:"这次休假回北京,我本想找钟跃民单独谈谈,可一见了他,我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又很忙,我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和他谈,袁军,再给我些时间,行吗?"
"没问题,我可以等。"
汽笛响起,一列客车进站了。
周晓白伸出了手:"袁军,再见吧,我会想你的。"
袁军握住她的手:"再见,多保重。"
列车开动了,周晓白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向袁军招手告别。
袁军站在月台上,望着远去的列车若有所思……
熟悉袁军的人都说,自从那年他排除哑炮负伤后,他整个象换了一个人,仿佛突然就成熟起来。从连长季长河、指导员吴运国到班长段铁柱都觉得袁军不太正常,他们甚至怀疑袁军这次负伤留下了后遗症,怎么一个成天发牢骚,老实个三五天就要惹事的袁军突然变成了好兵,他的表现简直可以报到政治部树典型了,这是真的假的?别是这小子在憋什么坏吧?他们密切观察了袁军很长时间,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放了心。
其实袁军还是袁军,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不过是恋爱了,他爱上了周晓白。他认为和罗芸那段暂短的相处不过是瞎起哄,反正他当时就没有太多的感觉,罗芸上学以后他也没有想念过她,罗芸给他来过几封信,袁军连看都没看就撕了,袁军不想再和她来往了,从这个女人的行为来看,和她连做个普通朋友都不可能,袁军交朋友的原则是要讲义气,这个罗芸显然还不知道义气为何物。
至于周晓白,袁军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他在整个养伤期间都是周晓白在照顾他,袁军心里早就生出了很多想法,但碍于钟跃民的关系,他只好保持沉默。其实在钟跃民和周晓白刚开始交往时,他就料到他们迟早会分手,他和钟跃民从小一起长大,太了解他了,这是个始乱终弃的家伙,至于结婚成家他大概连想都没想过,要是哪天有人强迫他娶个老婆回家过小日子,那你还不如杀了他。袁军对钟跃民的生活方式持宽容态度,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不觉得钟跃民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地方,所以当他得知钟跃民和周晓白分手的消息时,袁军颇感欣慰。他庆兴的是钟跃民这家伙终于转移了兴趣,他大概又想起玩新的游戏了,这就对了,你钟跃民愿意游戏人生,那是你的事,但你别占着位子瞎起哄,让别人也惦记不成,不管从哪方面看,周晓白都是个不错的姑娘,你钟跃民若是不想要就早说话,袁军认为自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他愿意娶周晓白为妻,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
(3)
袁军认为,一个人真正进入恋爱状态时,就应该是个成熟的人了,如果你再三天两头惹事,那么你爱的那个人就会缺少安全感,哪个女人不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呢?
应该说是女人使袁军成熟起来的。他从班长干起,又提干当了排长,两年以后他又成了副连长,当年的指导员吴运国成了坦克团的副政委,连长季长河调到了军司令部主管作训工作,当年的班长段铁柱是现任的连长,仍和袁军搭挡。袁军对于自己这一辈子不再有别的想法了,除了在军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点儿什么。
袁军身穿工作服,正和几个战士一起在坦克库里检修坦克履带。
一个战士匆匆跑来:"副连长,有人找你。"
袁军用棉丝擦着沾满油污的手问:"什么人找我?"
战士说:"一个女的,在你宿舍等着呢。"
"女的?"袁军怎么也想不起来会有哪个女的来找他。
战士们一块儿起哄道:"副连长的女朋友来了吧?"
"副连长,你该请客了。"
袁军笑道:"去去,起什么哄?我女朋友多了,一天来一个,我天天请客?都给我闭嘴。"
战士们哄笑起来。
袁军推门走进宿舍大声问:"谁找我?"他突然愣了。
罗芸站在屋子里,正向他微笑,几年没见,罗芸的身材比以前丰满了些,她穿着一身新换发的女式裙服,波浪般的长发从无檐军帽下披散到肩上,她微笑着说∶"袁军,没想到是我吧?"
袁军愣了片刻说:"是没想到,你怎么来了?"
"毕业了,当然得回来了。"
"你找我有事吗?"
"袁军,你这是什么话?你没忘了咱们的关系吧?"
袁军冷淡地说:"对不起,我还真忘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了,你能提醒一下吗?"
罗芸走过来抚摸着袁军的脸轻声说:"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生我气了,可你知道吗?当时我确有难处,何况我也托周晓白把我的意思转告了你,我相信你会理解的,你看,我现在已经毕业了,这不是又来找你了吗?真的,袁军,我没有变心。"
袁军沉默不语。
"我给你写过信,可你从来不回信,袁军,你不该这样对待我,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袁军看着罗芸轻轻摇摇头:"罗芸,咱们恐怕不太合适,我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我只是觉得你太工于心计,我不是你的对手,和一个女人打交道时,总要防着一手,这感觉太糟糕了。"
罗芸惊讶地说:"你竟这样看我?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以前的事何必再提,尽管都是些小事,但给了我一个感觉,一到关键时刻,你的友谊是靠不住的。"
罗芸被激怒了:"这些看法大概是周晓白灌输给你的吧?袁军,我来找你,并不是想向你祈求什么,我罗芸也不是找不着男朋友,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了。"
袁军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别这么激动,要是为我可不值得,我是什么人你该知道,当年在什刹海冰场要是没碰见你们,我和钟跃民也得去拍别的小妞儿,关键是过程,至于拍上谁并不重要,反正上当的小妞儿有的是。"
罗芸冷笑:"袁军,你还是当年那副流氓相。"
"那你该庆幸才是,和我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没让我占了什么便宜,老实说,我一直有这个企图,不过是没找着机会罢了,今天你自己送上门来,这倒是个机会。"
袁军向罗芸步步逼进。
罗芸惊慌地站起来:"你要干什么?我要喊人了。"
袁军笑笑:"全连人都知道我女朋友来了,这儿又是我的宿舍,我怕什么?顶多是笑话我急了点儿……"
罗芸猛地推开门,跳出门外:"袁军,你耍什么流氓?我要找你们政委告你。"
袁军做出要追赶的姿态:"咱们先把事儿办了,你爱到哪儿告到哪儿告……"
罗芸吓得跑起来。
袁军大声喊:"通讯员,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连部通讯员匆匆跑来:"副连长,有事吗?"
袁军笑着摆摆手:"没事儿,你回去吧。"
连长段铁柱推门进来:"袁副连长,我刚才看见你女朋友跑得挺急,就象后面有鬼追她似的,你小子八成是和人家动手动脚了吧?"
袁军大笑∶"何止动手动脚?我邀请她陪我睡一会儿,她就吓跑了。"
段铁柱说:"什么?陪你睡?这象话么?你给我说清楚,你小子是不是已经得手啦?你他妈领证了没有?就敢这么色胆包天的干……"
此时在陕北石川村的知青点,知青们都喜气洋洋地聚在院子里,大家都围着刚从县里回来的曹刚,他们早就听到传说,国家要在知青中大规模招工,知青们都很兴奋,这些年来知青们几乎没有任何收入,每年无论怎样苦干,到年终时还要倒欠村里的口粮钱,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所以一听到国家要招工的消息,知青们兴奋得简直难于言表。
曹刚大声喊道:"哥几个,好消息,我刚从县里回来,据可靠情报,这次招工的范围是下乡三年以上的知青,也就是说,咱们知青点的人应该是百分之百有戏。"
(4)
蒋碧云问:"都有些什么单位?"
曹刚说:"最好的单位是从内地迁到三线的军工企业,都是全民所有制企业,咱们的首选目标当然是国营企业,还有的就是县属企业和商业系统,对了,郑桐呢?"
蒋碧云说:"他在窑洞里看书呢。"
"快把他叫出来,这小子怎么对招工无动于衷?"
蒋碧云喊:"郑桐,快出来,有好消息。"
郑桐拿着一本书懒洋洋地走出窑洞,无所谓地说:"不就是招工吗?我早听说了。"
曹刚奇怪地问:"哥们儿,你好象没什么兴趣?"
"是兴趣不大,反正是干活儿,在哪儿干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在村里干一年,弄不好还要欠队里的口粮,一个壮劳力的工值合不到五分钱,要是成了国营企业职工,每月三四十元工资,那可富得流油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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