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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春秋(1-6)

_92 贾志刚(当代)
  士匄和荀偃没话说了,一来人家说得有道理,当初也是他们夸下海口说放个屁的工夫就能拿下逼阳城;二来呢,要是把向戌逼急了,把事情抖露出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几位商量好了,恰好荀罂派人来请向戌,商量把逼阳城移交给他的事情。
  来到荀罂的大帐,就看见荀罂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逼阳城拿下来了,你派人来接收吧。”荀罂的话说得干巴巴,强压着火。
  “元帅,如果晋国想要安抚诸侯,让大家安心,最好就把逼阳城给宋国国君;如果给我的话,那就等于是我动用诸侯的力量满足自己的利益了,打死我我也不敢要啊。”向戌说了实话,不过听上去,好像是高风亮节。
  “狗日的,算你识相。”荀罂暗骂了一句,不过心情好了一些。
  就这样,逼阳城给了宋平公。
  向戌虽然破了些财,好在为国家作了贡献,心想今后总有机会补偿回来。
  联合国军就地解散,大家一路骂着,一路回家。
  晋军路过睢阳的时候,宋平公要在宫中宴请晋悼公,还有歌舞表演。
  节目单出来,向戌先给晋国人看看,荀罂过了一目,告诉向戌:“这个《桑林》之舞要去掉,这是天子之礼,我们不能享用的。”
  向戌从荀罂那里出来,士匄和荀偃哥俩悄悄跟过来了。
  “老向,别听荀罂元帅的,他老古董了。天下就你们宋国和鲁国能用天子之礼,人鲁国经常用,我们去了都用,你们怕什么?照用啊,我们主公肯定高兴。”这哥俩又来出馊主意,想拍拍晋悼公的马屁。
  向戌想想也是,只要晋悼公高兴,管他娘什么天子不天子的。
  当晚的晚宴上,就上演了《桑林》,领头的舞师举着旌夏之旗就上来了。什么是旌夏之旗?就是一种五色羽毛旗,只有天子之舞才用的。
  晋悼公懂啊,他在伟大首都长大的,自然懂得,一看这个,立马跑厕所里回避了。直到拿掉了旌夏之旗,才回来看表演。
  回国的路上晋悼公生了病,就很担心是不是自己看了不该看的《桑林》之舞,老天爷在惩罚自己。荀罂安慰他说:“咱们已经推辞了,他们非要表演,怎么能怪罪咱们呢?没事。”
  后来,晋悼公的病好了,但是也知道了宋国人表演《桑林》之舞都是士匄和荀偃在搞鬼。再一打听,原来攻打逼阳城也是这两个小子假公济私,收了人家的好处。
  “奶奶的,这就是两个腐败分子啊。”晋悼公总算明白了。
  从那之后,晋悼公对士匄和荀偃的印象一落千丈,知道这两个人靠不住。
  第一四三章 腐败分子挂帅
  〖匏(音袍)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弥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人涉昂否,昂须我友。
  ——《国风·邶风·匏有苦叶》〗
  一个待嫁的女郎,站在济水河边,望着对岸,苦苦地等待自己的心上人。诗从匏可渡河起兴,坚信未婚夫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一定要来。姑娘有盼望,却无疑惑,尽管大家渡河去了,她仍然在等待,等得那么坚定,那么执着。
  匏,也就是葫芦,作为渡河用的救生圈。
  【荀罂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完成了就该走了。
  所以,当楚国人服软之后,荀罂也就该走了。
  转年的夏天,也就是半年之后,荀罂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卒了。与他前后脚卒的是士鲂。
  八卿现在成了六卿,权力又要重新布局。
  荀罂的死,让晋悼公非常伤心。当初栾书和韩厥的死都没有让他如此伤心,为什么?因为栾书死了有韩厥,韩厥死了有荀罂,而现在呢?
  晋悼公无可奈何。
  “士匄,由你递补中军帅。”晋悼公宣布,既然大家都差不多,干脆就按照顺序递补。
  “主公,上一次,是荀偃谦让我,而且他比我年长,因此请任命荀偃为中军帅吧。”士匄谦让了,他说得有道理,荀偃的资历比他老得多。
  晋悼公知道,这两个人从能力到人品都差不多,谁上其实都一样。
  “那好,任命荀偃为中军帅,士匄继续担任中军佐。”晋悼公宣布,中军就这么定了。
  按着顺位,上军帅就该是韩起,可是韩起也谦让了。
  “还是赵武吧,他比我能干。”韩起要让给赵武。
  于是大家去看赵武。
  “别,栾黡的功劳大啊,还是栾黡吧。”赵武连忙退让,倒不是他真的佩服栾黡或者喜欢他,而是他知道栾黡这人很跋扈,自己一下子超越了他,他一定不高兴。而栾家势力大,尽量不要得罪他。
  于是,大家又看栾黡。
  按栾黡的想法,自己就算作中军帅也不过分,可惜没人推荐自己。如今看见大家都在谦让,自己要是不谦让的话,显得很没有风度。
  “韩起比我强,他都愿意让给赵武,那就赵武吧。”栾黡也谦让起来,大家都有些意外。不过大家也听出来了,栾黡的谦让有些不服气的意思。
  晋悼公自然知道大家都不愿意栾黡升上去,所以借着栾黡的话,顺势就说了:“韩起和栾黡都这么谦让,令人高兴啊。既然这样,那就赵武出任上军帅吧。”
  上军帅赵武,上军佐依然是韩起。栾黡没有上升的余地,于是依然担任下军主帅,魏绛递补为下军佐。
  按着惯例,中军帅一旦病故或者退休,儿子立即进入卿系列,为什么荀罂的儿子没有获得任命?因为荀罂的儿子荀朔在生完儿子之后就去世了,而荀朔的儿子荀盈现在只有六岁。而士鲂的儿子也很小,也没有办法继承父亲的职位。
  现在,新军无帅,怎么办?
  “新军并入下军,恢复三军编制。”晋悼公下令。
  于是,晋军从六军到四军,现在进一步缩编到了三军。
  【楚共王薨了】
  北面,晋国的荀罂卒了。
  南面,楚共王接脚也薨了。
  临去世之前,楚共王作了一次深刻反省,他对大臣们说:“我这人没什么能耐,十岁的时候就继位了,受的教育不够。就因为我没什么能力,结果咱们干不过晋国人,让大家跟着我受苦,让祖先面上无光。如今我要死了,我死之后,给我谥号灵或者厉吧,你们帮我选一个吧。”
  楚共王,跟他父亲楚庄王一样善于反省和自责。从能力来说,比他父亲略差,但是性格非常像。不幸的是,他在位期间,晋国人已经从谷底走出,而且后来又是晋悼公继位,楚共王被比了下去。
  楚共王几天后薨了,大臣们于是讨论他的谥号。
  “是厉好呢,还是灵好呢?”大臣们讨论。
  “都不好。”子囊发言了,他扫了众人一眼,然后用不可辩驳的语气说话:“你们都听错了,大王的遗命是谥号共,你们凭什么要改呢?大王领导楚国期间,安抚了蛮夷,势力直达南海,让他们臣服于华夏。而且,大王谦虚礼让,有高尚的人格。我问大家,凭什么不谥号共呢?”
  大伙一听,子囊的话有道理,而且,子囊的态度又这么强硬,傻瓜才会反对。
  “我们拥护,我们支持。”
  于是,楚共王谥号共,所以才是楚共王。楚共王在位三十一年而薨,太子熊招继位,为楚康王。
  注意,子囊的话中,已经自称楚国为华夏了。原话如下: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蛮夷,奄征南海,以属诸夏。
  子囊的话很快被良霄和石辍听到了,这两位还被扣押在楚国呢。两人一商量,去找子囊了。
  “节哀顺变,深表悼念。”两人假惺惺表示了沉痛哀悼之后,进入正题:“令尹啊,说说我俩的事儿吧。你说你们保护不了郑国,郑国才投降了晋国,这不怪郑国啊。我们俩是使者,你们没理由扣留我们啊。怎么说咱们都是华夏正统,该讲点道理啊,别弄得跟蛮夷似的。”
  子囊一听,这两位的话有道理,而且口口声声咱们华夏正统,怎么说咱楚国也要做得像个华夏国家啊。
  “好,你们回国去吧。”子囊一高兴,把两人放了,临走,还大包小包送了不少礼物。
  【讨伐秦国】
  最新的世界形势是这样的。
  晋国在与楚国的拉锯中取得胜利,整个中原在晋国人的领导之下,而北面的戎狄也很顺服,晋国的四周,只有秦国没有归顺。
  楚国被晋国拖得无力应付,再加上楚共王去世,康王需要时间稳固国内,无暇对外。而东面吴国对楚国的侵扰越来越多,因此,楚国已经无力与晋国争霸。
  “现在,我们想打谁就能打谁了。”晋悼公很高兴,他在盘算,还有哪些国际账需要清算的。
  六卿一致认为:腾出手来,该收拾秦国了。
  确实,秦国已经接二连三地侵略晋国了,特别是那一年趁着晋国闹饥荒来侵犯,让晋国人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晋悼公十四年(前559年)夏季,晋国纠集了联合国军,浩浩荡荡,讨伐秦国。
  晋悼公亲自领兵,晋国三军六卿全部出动,再加上十二国诸侯的兵力,这已经是世界上可以动员的最强大的力量了。
  从架势上看,说晋国要灭掉秦国都不夸张。
  秦国全国紧急动员,主要兵力退守首都雍城,准备打一场国家保卫战。同时,秦景公紧急派人前往楚国求救,说起来,两家现在还算是亲戚,因为秦景公把女儿嫁给了楚共王,不幸的是楚共王第二年就薨了,把个女儿的大好青春就这么给废了。
  楚国接到秦国的求救信,怎么办?
  “这个,我们令尹子囊刚刚去世了,新任令尹子庚对军队的情况还不熟悉。啊,这个,希望体谅啊。我们楚国一向坚持以和平方式解决国际争端……”楚康王有点糠,同时也确实没力量对抗晋国人,因此拒绝了秦国人的求援。
  “狗日的楚国人,忽悠我们不是一次两次了,看来,他们跟晋国人都是一路货,靠不住。”秦景公大骂,现在终于明白楚国人也靠不住了。
  谁都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了。
  其实,明白了只能靠自己的道理比什么都重要。
  秦国人一面加强防守,一面要想办法阻止晋国人的推进了。
  这一边,联合国军开始推进,直到秦晋边境。这时候,出了点问题。
  晋悼公的身体一向就不是太好,这几年的折腾固然折腾死了楚共王和荀罂,也折腾得晋悼公够呛。眼看大军就要进入秦国境内,晋悼公的身体挺不住了。
  “各位,看来,我只能在这里等候你们的捷报了。我宣布,这次讨伐秦国的行动由晋国六卿代替我指挥。”晋悼公留在了晋国,而把指挥权给了六卿。
  其实到这个时候,晋悼公已经不对讨伐秦国抱太大的期望了。他知道,不论是荀偃还是士匄,都缺乏栾书和荀罂那样的决断和机变,也缺乏韩厥那样的原则性和协调能力,换言之,他们都不是帅才,而且有私心。而联合国部队中,大家都是瞻前顾后,谁也不愿意往前冲。要掌控这样一支队伍,确实不是荀偃和士匄的能力所能做得到的。
  就是因为担心荀偃没有担当责任的气魄,因此晋悼公宣布六卿指挥而不是中军元帅指挥。
  【主帅无能】
  联合国军队乱乱哄哄进了秦国国境,果然如晋悼公预料的那样,荀偃和士匄根本约束不住各国部队。两人经常找各国领军来谈话,不过谈的不是这场战争,而是今后怎样联手赚钱。
  大军所到,秦国人无法抵挡,沿途秦国城池要么空无一人,要么当即投降。兵不血刃,联合国军已经挺进到了泾水。越过泾水,到秦国国都雍城将再也没有大河的阻隔。而泾水与雍城的直线距离不到两百里。
  泾水是渭河的一条支流,因水流清澈见底而著称,因此有两个成语叫作泾清渭浊和泾渭分明,就是指泾水干净而渭水浑浊。
  到了泾水东岸,大军暂时驻扎。
  “咱们是继续前进,还是就在这里打住?”荀偃和士匄开始商量,这俩人就没有单独带兵打过仗,心里直打鼓。从这个层面来说,这俩人当初的谦让,也有一定对自己的能力没底的成分。
  “要不,咱们看看大家的反应再说?”
  “也好,要是大家都不肯渡河,咱们就有理由收兵了。”
  “是啊,打这仗干什么,又没得赚。”
  两人腐败分子商量好之后,召集六卿及盟军领军们开会。
  “各位辛苦了,此次讨伐秦国,我们在主公的战略思想指导下,在盟军的大力支持下,节节胜利,顺利推进到了泾水。眼下,三军士气高昂,而对面就是秦国的腹心地带。那么,到了这个时候,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荀偃发言,章法不是太清晰,不过基本上也说明白了。
  大家都不是傻瓜,都是江湖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谁听不明白荀偃话里的话?此次西征,晋国是领导,晋国想打就打,想撤就撤,有什么好商量?而且,现在已经到了这里,要么渡河,要么撤军,没有第三种选择,有什么好商量?既然荀偃这样说,毫无疑问,他想撤军了,可是不好意思自己说,想要借大家的口说出来,这样回去好有交待。
  “我们听元帅的,元帅让我们向西,我们就向西;元帅让我们向东,我们就向东。”盟军一致这样表示,谁也不傻,所以,谁也不提意见。
  荀偃有点傻眼,他也知道盟军没有人愿意渡河,因为这仗跟他们没有鸟关系。可是他没想到,大家明明不想打,却都不肯说。
  魏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忍住了。他知道,凭借绝对优势的人马和气势,只要下了决心,这就是灭掉秦国或者至少让秦国大伤元气的绝佳机会,这时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那么他为什么不说?他知道荀偃和士匄都不是气量很大的人,得罪他们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他也知道,就靠这两个人指挥,就算渡过了泾水,后面还不知道出什么妖蛾子呢。所以,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魏绛忍住了,可是有一个人忍不住了,谁?栾黡。
  栾黡是个急性子,他一向就瞧不起荀偃和士匄这样不爽快的人,他连荀罂都敢顶撞,当然就更不怕荀偃了。
  “元帅,你的意思,就是撤军是不是?”栾黡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把荀偃和士匄的小算盘给拖出来了。
  “这这这,不是啊。”荀偃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否认。
  “既然不是,有什么好商量的,立即渡河就是了。”
  “这,这,啊,各位,栾元帅建议渡河,大家还有什么更好的想法没有?”荀偃还不太甘心,还希望有人提出反面意见来。
  有人会提意见吗?谁也不比谁傻多少。
  看见大家都不发言,荀偃万般无奈,下了一个谁也没听明白的命令:“好,明天渡河。”
  会开完了,大家都走了。
  栾黡气哼哼地出来,没走几步,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正要发火,一看是士匄,忍住了。为什么忍住了?不是因为士匄比自己级别高。
  “女婿,你倒是给元帅一个面子啊。”士匄说。
  原来,士匄是栾黡的老丈人。
  “哼。”栾黡哼了一声,也没搭理老丈人,走了。
  栾黡早就知道,士匄跟荀偃是一路货。
  【匏有苦叶】
  人多,船少,艄公更少。
  谁先渡河,谁后渡河,完全没有人知道,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安排。
  “渡他娘的头啊。”齐军统帅崔杼躲在帐篷里喝酒。按照齐国阳奉阴违的外交方针,齐国人过去是不参加盟军的,可是后来发现不参加盟军就要被晋老大讨伐,现在学乖了,盟军行动积极参加,不过呢,出工不出力,除了会餐的时候冲在最前面之外,其他的时候都躲在最后。
  “嘿嘿,晋国人还没有请我们过河,急什么?”宋军统帅华阅也躲在帐篷里喝酒,按照独立自主的外交原则,宋国每次都告诉自己不是来参加盟军,而是来帮助晋国人,所以,晋国人要给自己足够的礼节,否则,决不主动行动。
  基本上,打仗的时候,宋国军队也仅仅在齐国军队前面。不过不如齐国军队的是,会餐的时候,他们在所有军队的最后。所以每次参加盟军行动,宋国士兵都是大家嘲笑的对象。
  齐军和宋军不动窝,晋国三军呢?中军不动,上军的赵武和韩起自然也不会动,栾黡和魏绛一赌气:娘的,老子也不动。
  所以渡河的命令下达之后,竟然没人渡河。
  一连三天,无人渡河。
  别人不急,负责组织船只的叔向急了。叔向是谁?第六部会有介绍。
  叔向一算,如果大家都不渡河,等到回国之后,荀偃来个“没渡河是因为船只没准备好”,那自己就百口莫辩,成了沉默的替罪羔羊了。
  怎么办?叔向不能去找荀偃,如果他一推二拖三装傻,自己反而进退不得了。也不能去找赵武,赵武小心着呢,决不会做出头的事情;更不能去找栾黡,那立马就会得罪荀偃。
  这个时候,只能找一个人,谁?
  叔向来找鲁军统帅叔孙豹,原因有三个。第一,鲁国的政策是“擦掉一切陪你睡”,是完全以晋国利益为鲁国利益的;第二,叔向跟叔孙豹的关系非常好,算得上是知己;第三,叔孙豹这个人很讲礼仪和信用,不会耍滑头。
  “豹哥,准备渡河吗?”叔向开门见山地问。
  “我早就准备好了,可是没有命令不敢行动啊。”
  “那我代表晋国命令你们渡河,渡不渡?”叔向说,其实,他没有这个权力,但是他知道叔孙豹需要这个命令,他也不愿意得罪荀偃。
  “我给你念一首诗吧。”叔孙豹笑了笑,开始念诗:“匏有苦叶,济有深涉。”
  刚念了两句,叔向打断了他。
  “豹哥,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回来之后我请客。”叔向非常高兴,告辞出来,准备船只去了。
  叔孙豹念的是什么诗?为什么他刚一念,叔向就知道他要渡河呢?这首诗出于《诗经·国风·邶风》,名字就叫“匏有苦叶”。
  说起来,两人都是博学多才,对起话来也是这样有情趣。
  第一四四章 栾针之死
  叔孙豹此人博学多才,而且随和正直,而且风雅并济。在历史上,叔孙豹以“不朽”而留名。虽然这是后面的故事,不妨这里先说。
  一次,叔孙豹出访晋国,士匄迎接,问叔孙豹:“古人有句话叫做‘死而不朽’,什么意思?”
  叔孙豹没有回答,一来他有些讨厌士匄,二来他知道士匄想要干什么。
  果然,士匄没等叔孙豹回答,自己就说了:“我们家,在虞以前就是陶唐氏,在商朝是豕韦氏,周朝是唐、杜两氏,现在晋国最强大,我们又在晋国是士氏,我们这个家族是不是不朽?”
  叔孙豹一听,差点没笑出来,这也太没档次了。
  “以我听说的,好像不是你说的这些。你这叫世禄,世代做官而已,而不是不朽。鲁国从前有个大夫叫做臧文仲,他死之后,他的话还能世代流传,这才是不朽。我听说啊,最高的境界是树立德行,其次是建立功业,其次是留下言论。能做到这些,历经多长时间都不会被废弃,这才是不朽。至于您刚才说的,也就是保留了祖上的姓氏,守住了宗庙,使祖先能够得到祭祀,这样的家族,每个国家都有。并不是官越大,钱越多,就能不朽。”
  叔孙豹一番话,说得士匄垂头丧气。
  而叔孙豹的“不朽”论述被后人称为“三不朽”,世代流传,叔孙豹也因此而不朽。
  哪三不朽?请看原文(《左传》):豹闻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马首是瞻】
  叔孙豹说到做到,第二天,鲁军率先渡河。
  鲁军渡河,有一个人坐不住了,谁?
  郑军统帅是子乔,郑国从前的外交政策是万变应万变,也就是没有外交政策。从前被晋楚两国轮流蹂躏的日子受够了,如今能够专心专意投入晋国的怀抱,他们觉得来之不易,应该珍惜。所以,郑国人是很希望诚心诚意跟着晋国人干的。
  看着鲁国军队渡河,子乔觉得郑国军队也该渡河了。可是,子乔不太明白盟军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又生怕贸然行动会有麻烦,于是,他决定去找卫国人一起行动。
  其实这个时候,卫国人的心思是一样的,卫军统帅北宫括也正犹豫呢。
  “既然投靠了晋国,又不死心塌地跟着他们,怎么能指望今后他们来保护我们呢?兄弟,咱们渡河吧。”子乔说。
  “正有此意,明天咱们一块渡河。”北宫括说。
  第二天,卫军、郑军联袂渡河。
  鲁军、郑军和卫军都渡河了,荀偃和士匄再按兵不动可就说不过去了,于是,晋军中军渡河,上下两军随后渡河,最后,宋军和齐军也不得不渡河。
  匏有苦叶啊。
  联合国军队渡过了泾水,秦国再度震惊,秦景公作了最后动员,并且准备实在抵挡不住,向西逃遁。如果逃也逃不了,那就抹脖子自杀。至于讲和或者投降,秦景公想都没有想过,他说了:晋国人说话要算数,除非老母猪会上树。
  可是秦景公不知道的是,晋国人根本不想再进攻了。
  联合国大军驻扎在泾水西岸,再次按兵不动,等待粮食吃完,然后撤军。
  栾黡气得牙痒痒,要不是魏绛劝他,直接就去骂荀偃了。
  齐宋两国军队暗自高兴,每天悠闲自在,权当西部自驾游了。
  一转眼三天过去,大军没有动静。可是,发生了一件事情让联合国军不能不动了。
  原来,秦国人在泾水上游放了毒药,那时候的毒药很厉害,没有水货,因此下游盟军的士兵喝了下了毒的水,个别体质略差的就被毒死了,还有一些上吐下泻。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难道在这里等死吗?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去跟秦国人战死。”子乔愤怒了,他也不打招呼,率领郑军前进了。
  郑国人,其实是很有血性很有担当的人。
  郑军前进,鲁军和卫军也随后跟上。这时候,荀偃也就不能继续按兵不动了,于是,盟军跟着郑军前进了。当天,盟军顺利拿下(木加或,音域)林(今陕西泾阳县泾水西南)。
  拿下(木加或,音域)林,又是按兵不动。
  到这个时候,大家都看得非常清楚了,荀偃根本就不想往前走了。不要说齐国和宋国军队了,就连鲁国郑国和卫国军队也都觉得很没劲了。
  敌军主力还没有见到,盟军就已经士气低落,人人思归了。
  盟军统帅们又一次开会了,自从上次在河对面开会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会。
  “各位,如今我们已经顺利渡过了泾水,实现了战略性的胜利,盟军表现英勇,令人敬佩。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样行动,请大家发言。”荀偃又是这一套,等大家提出撤军。
  大家暗笑的暗笑,苦笑的苦笑,就是没人发言。
  最后,栾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元帅,默默唧唧干什么?你是元帅,你说了算,你说吧,明天该怎么办?”
  栾黡把球踢回给了荀偃,看他怎么说。
  “这,这个。”荀偃扫视一番,确认实在是没有人会再发言,没办法,只得说了:“这个,明天,啊,明天,‘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
  啥意思?天亮的时候就准备好战车,填好井,削平灶,什么也别问,跟着我的马走就行了。
  哄堂大笑。
  “你奶奶个头,你是元帅还是马是元帅啊?还有这样下命令的?管你马头向哪里,老子的马头向东。”栾黡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荀偃听得清楚,假装没听见。
  不管怎么说,荀偃发明了一个成语:马首是瞻。
  第二天一早,联合国军队早早起来,填井平灶,然后各国领军都来荀偃的战车前盯着他的四匹马,基本上,十二个盟国的领军,三个人盯一匹,要看看荀偃的马头到底去哪里,万一这四匹马的马头不朝一个方向,怎么办?晋国上军的赵武和韩起轮流过来瞄一眼,只有下军的两个帅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
  荀偃很犯愁,昨天说的唯自己马首是瞻,而不是说具体方向,就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好。前进吧,实在不愿意;撤军吧,又怕被嘲笑。
  可是,不走还不行,因为填井平灶了,这地方也不能呆了。
  正躲在大帐里头疼呢,有人帮他做了决定了。
  “报元帅,下军向东走,撤了。”
  荀偃一听,大吃一惊,不过心头挺高兴。
  “怎么回事?”荀偃还要假装很严厉。
  “栾黡说了,说不知道元帅的马头朝哪边,他的马头向东,所以就跟着他的马头走了。”
  “那,魏绛呢?也跟着走了?”
  “他说了,他是栾黡的副手,当然要听栾黡的。”
  “嗯,这件事情不怪栾黡和魏绛,是我的命令下的不清楚。算了,既然下军已经撤了,那就全军撤退吧。奶奶的,这次便宜了秦国人。”荀偃借坡下驴,命令全军跟随下军撤退。
  就这样,浩浩荡荡,盟军沿原路后撤,到泾水西岸,齐宋两军先渡河,当天回到泾水东岸;第二天,鲁郑卫三国军队撤回东岸;第三天,其余盟军和晋国下军撤回东岸。最后一天,晋国中上军撤回东岸。
  【栾针之死】
  盟军撤军的消息迅速传到了雍城,秦景公立即命令出动部分兵力前往泾水,准备收复失地。秦军抵达泾水的时候,恰好是晋军上军和中军在渡河。
  秦军远远地观望着,他们并没有发起进攻的意图,实际上他们也不敢,因为谢天谢地联合国部队撤了,如果此时发动进攻,必然导致联合国军再次进攻秦国,那就得不偿失了。
  渡河中的晋军有些紧张,他们不确定秦国人会不会来攻击,明显地,晋军撤军的速度在加快,而且开始慌乱,看上去,就有些像战败之后的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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