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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春秋(1-6)

_79 贾志刚(当代)
  太张狂了,前所未有的张狂。
  “就是就是,元帅神勇!来来来,祝郤至元帅早日高升,干杯!”王室的公卿们拍起了马屁,对于他们来说,拍马屁是日常工作的主要组成部分,多拍一次无所谓。
  郤至喝了不少,昏昏沉沉,被抬回了国宾馆。
  “郤至很危险了,他在卿里排最后一位,却把自己的功劳说成第一位,企图独揽大权,这不是明目张胆招致怨恨吗?他看上去很聪明,实际上很愚蠢啊。”郤至走后,单襄公断言郤至很快就会遭殃:“以吾观之,兵在其颈,不可久也。”
  “就是就是,老单说的是。来来来,为老单的真知灼见,干杯!”王室的公卿们还是这一套,拍马屁的机会他们从来不错过。
  大家都喝多了,公款吃喝嘛,不喝白不喝。
  【打猎】
  郤至回到晋国的时候,晋厉公决定组织一场八卿打猎,算是犒劳大家。其实,早就准备打猎的,就是因为晋厉公一定要等郤至,因此推迟了。
  照理,打猎是个娱乐项目,重在参与,大家嘻嘻哈哈不要太在乎,到最后把猎物分一分,就算皆大欢喜。所以,大家都把最好的机会留给晋厉公,边边角角的留给自己。说白了,不就是陪着国君来玩玩吗?可是,有一个人例外。谁?不用猜,红甲将军。
  郤至穿着红甲去打猎,大家看着都很别扭,这样的场合,把自己弄那么扎眼干什么?郤至不管这些,他要的是风头。
  打猎开始之后,厉公的箭法不错,连连斩获野兔野羊野鸡,大家连连叫好,都很高兴。射中猎物第二多的就是郤至,他的箭术比晋厉公要好,只是他的位置靠边,不太理想。不过令他最不爽的倒不是位置不好,而是除了自家的郤犨和郤锜偶尔喝个彩之外,其他人对他的表演都当没看见。
  正在恼火,突然,一头野猪被赶了出来,这是今天最大的猎物了。这样的猎物,大家自然是让给晋厉公的。
  厉公不客气,拈弓搭箭就射。旁边郤至也不客气,也抄起弓来。
  厉公的射术虽然不错,毕竟不是战将,一箭出去,擦着野猪的屁股过去,正要再抓一支箭,晚了。旁边郤至的箭已经出去了,不偏不倚,准准地扎在那头猪的耳朵里,野猪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笑了,三郤得意地笑,其余的五个卿苦笑,晋厉公开心地笑。对于郤至射死野猪,晋厉公并没有感到不快,相反,他很高兴。
  可是,不高兴的事情随后发生了。
  按规矩,谁射死的猎物,由谁的随从拿走。郤至射死了野猪,自然是郤至的随从拿来放在自己的车上,算是郤至的猎物。谁知道厉公有个随从叫做孟张,大概以为这头猪是厉公先射的,所以应该归厉公。于是不等命令,孟张就跑过去抢那头野猪。
  郤至一看,不高兴了,心说你这个死太监没看见野猪是我射死的吗?就算献给国君,那也该我献啊。
  想到这里,郤至又抄起了弓,一箭出去,可怜孟张也是耳朵中箭,然后栽倒在野猪的身边。
  “哗——”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为了一头野猪,郤至竟然射死厉公的随从。
  “来人,把野猪给我扛过来!”郤至脸不变色心不跳,让自己的随从把野猪扛了过来。
  郤至跳下车,来到厉公的面前,高声说:“主公,这头野猪献给您。”
  晋厉公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收队。”厉公下令。他已经没有心思再打猎了,随后他轻声嘟囔了一句:“欺人太甚。”
  不欢而散。
  晋厉公为什么要忍下这口气?因为郤家的实力太强了,即便他对郤至再怎么不满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郤家的实力强到什么地步?三卿五大夫,三位内阁成员,五名政府部长。
  回去的路上,郤至谈笑自若,毫不在乎。
  栾书阴沉着脸,他知道自己应该有所动作了。
  有一个人愁眉不展,整天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发一支箭。谁?士燮。
  【诅咒】
  士燮早已经看到了危机,现在则看得更清楚。他很担心,不是担心三郤,而是担心自己会受到连累。
  回到家里,士燮把自己宗族的祝史找来。祝史是干什么的?主持宗教仪式的人。
  “从今天开始,我要你天天诅咒我,求上天让我早点死。”士燮给了一个让祝史大吃一惊的命令,诅咒自己的人还真没见过。
  “搞笑吧?”
  “搞你个头。如今权力斗争白热化,随时变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大难临头。我要是死了,不仅我躲过去了,而且我们士家也能存在下去。”士燮很严肃地说。这也算牺牲自己保全大家吧。
  从那之后,士家家族每天都在诅咒士燮,祝他早日实现死的愿望。
  “老天爷,求求您了,让士燮早点死吧,早点死吧,早点死吧。”
  所以,自我保护有两种方式:自卫或者自残。
  权力斗争金科玉律第二十二条:如果无力自卫,就自残。
  终于,鄢陵之战第二年的六月九日,士燮的心愿实现了。
  在临死之前,士燮和儿子士匄还有一段临终对话。
  士燮:“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士匄:“记住了。”
  士燮:“说一遍。”
  士匄:“多吃肉,少喝酒;嗓子常发炎,开会少发言。”
  士燮闭上了眼睛。
  士燮把自己给诅咒死了之后,卿的位置腾出来了一个。现在,谁来接替士燮的中军佐,谁晋升为卿,是一个人人都关注的事情。
  晋厉公把苗贲皇找来了,他很喜欢这个楚国裔晋国人。
  “老苗啊,鄢陵之战你立了大功,我打算让你当卿。”晋厉公要提拔苗贲皇——破格提拔。
  “主公,不行不行。我哪有卿的水平啊?我连晋国普通话都说不好,还是找别人吧。”出乎厉公的意料,苗贲皇竟然拒绝了。
  “哎,你就别谦虚了,你有这个实力啊,你一定要当。”
  “主公,真不行。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吧。我一个外来户,除了主公您,没谁待见我,好些人盯着这个位置,要是给了我,我真不知道哪天会怎么死。主公,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爹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要是主公一定要我当,我只好跑到齐国去了。”苗贲皇的态度异常坚决,那是想得太明白了。
  “唉。”晋厉公叹了一口气,他有些恼火,又有些无奈。
  苗贲皇第二天就回了自己的采邑,远远离开了伟大首都这个是非之地。
  用句《三国演义》的句式:苗贲皇,聪明人也。
  多亏苗贲皇够聪明,否则百家姓就没有苗姓了。
  有的人远远避开,有的人却在殷殷期盼。
  三郤都在等待,而郤至更是瞄准了中军佐的位置。此外,郤家还有五个大夫,也有望晋升为卿。郤至没有跑跑关系什么的?那年头,还不时兴跑官呢。
  终于,等到了宣布的日子。
  “经过我和栾元帅反复商量,现决定,因为暂时没有合适人选,中军佐空缺。”晋厉公宣布。为什么这个位置空起来?厉公从苗贲皇拒绝出任卿这件事情得出了一个结论:卿的位置不给郤家,郤家不高兴;给了郤家,全国人民不高兴。所以,干脆空着。
  巧合的是,栾书也是这么个想法,两人一拍即合,就这么决定了。
  三郤很郁闷。
  “该死的栾书,一定是他在搞鬼。”三郤一致认定是栾书在整他们。他们猜对了,但是也不全对,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晋厉公和栾书的意见高度一致。
  不管怎样,三郤恨死了栾书。
  “栾书,让你牛,看你能牛多久,老子总有一天要当上中军帅。”郤至公开这样说。
  可是,郤至没有去想,现在有多少人在说:三郤,让你们牛,看你们能牛多久?
  【圈套】
  栾书不是傻瓜,他很聪明,也很能忍。
  事实上,栾书的名声非常之好,他是个廉洁奉公的人,家里说不上穷,但是绝对不能说是富足。这么说吧,一不贪污,二不受贿,三不结党。
  可是,栾书这个好人也觉得不能再忍下去了。
  而有的时候,当好人决定反击的时候,其手段可能更加彻底。这一点,就像当初荀林父收拾先榖一样。
  栾书下定了决心:动手。
  晋军在鄢陵之战中活捉了楚共王的弟弟公子筏,就关押在栾书的家里。那时候捉到了高级俘虏,通常都是关押在某个大夫的家里。
  栾书把公子筏叫来了。
  “公子,想家吗?”栾书问。
  “想。”
  “想回家吗?”
  “想。”
  “想老婆吗?”
  “想。”
  “想回家见老婆吗?”
  “想。”
  栾书啰里啰唆问些问题,要把公子筏的念头吊起来。果然,他看见公子筏的眼中放射出人性的光芒。
  “照我说的去做,就放你回家,行不行?”
  “行,当然行。”
  第二天,栾书去找晋厉公了。
  “主公,上次我们捉了公子筏,还记得吗?”栾书问。
  “记得,什么事?”
  “这小子想戴罪立功啦,他要检举揭发。”
  “检举揭发什么?”
  “他不肯说,说一定要直接跟主公说,还说事关晋国的存亡。”
  “那叫他来。”
  于是,栾书把公子筏给弄来了,晋厉公把身边人都打发开了。
  “公子,据说你要戴罪立功,有什么要检举揭发的?”晋厉公问。
  “主公,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本来,我就准备死在晋国了,可是,主公优待俘虏的政策感动了我,主公的人格魅力打动了我,所以我才决定戴罪立功的。”公子筏先拍了拍马屁,这是栾书教给他的。
  晋厉公听了,果然有些高兴。
  “不过,我要主公先答应,要是我确实有立功表现,就放我回家。”公子筏继续说。这也是栾书教给他的。栾书知道,要求提得越具体,看起来就越是那么回事。
  “好,我答应你。”
  “还有,主公一定要为我保密。否则,我肯定活不到回去的那一天。”公子筏还在提要求,看上去,事情真是很严重。当然,这也是栾书教的。
  “好,你说吧。”晋厉公说。到现在,他已经很迫切要知道公子筏要检举揭发什么了。
  公子筏看了晋厉公一眼,又看了栾书一眼,然后咽了咽口水,使劲眨了两下眼。现在,开始检举揭发了。
  “主公,鄢陵大战你知道是谁挑起来的吗?”公子筏问。
  “谁?是我吗?还是楚王?”这个问题问得晋厉公有点发懵。
  “都不是,是郤至。”
  “郤至?”
  “其实,楚王根本不想跟晋国打仗的,都是郤至派人去劝说的。为什么郤至要挑起这场战争呢?我听说他跟孙周关系好,想把孙周给弄回来当晋国国君。为什么想把孙周弄回来当晋国国君呢?因为他想当中军帅。他派人对楚王说他会策应楚军击败晋国,然后把您杀了,把孙周弄回来。”公子筏讲了一通,中心思想就是说郤至想利用楚国人除掉晋厉公,所以才有了鄢陵之战。
  晋厉公听完了,狠狠眨了一顿眼,他要把这段话消化一下。仔细想了一阵,发现这段话的逻辑很清晰,很有道理。可是,他还是有些疑问。
  “元帅,这个,你看有这个可能吗?”晋厉公问栾书。
  栾书挠了挠头,假装思考。
  “我觉得吧,公子筏的话可信。您想啊,当时郤犨去齐国和鲁国调兵,他故意磨磨蹭蹭,让两国军队迟迟不到。而郤至呢,在我们的援军未到的情况下坚持出战,什么意思?如果我们战败了,他一定趁机把您害了,现在跟我们说话的就不是您了。老天保佑我们胜了,他分明能够捉住楚王,却故意放走了他,为什么?这不是他的风格啊,他喜欢抢功啊。唯一的解释,他怕捉住了楚王就把自己暴露了。他不仅放了楚王,他还放了郑侯,为什么?有阴谋啊。”栾书的这番话,杀伤力更强,更是头头是道。
  栾书这人,特别擅长火上浇油,当初赵家被灭,也跟他的表态有很大关系。
  晋厉公听得直点头。不过,他很聪明,他也会怀疑这是不是你们哥俩编好了来忽悠我的。所以,尽管觉得栾书说得有理,晋厉公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这样吧,我知道主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我们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我有一个办法,我们不妨派郤至出使王室,如果他真的跟孙周有勾结,那他一定会跟孙周碰头。主公您自己派人跟踪他,到时候不就真相大白了?”栾书想得周到,一步一步引导着晋厉公。
  晋厉公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宁可信其有。
  第一二二章 郤家的覆灭
  一个好的政治家,不仅要会提出问题,重要的是要会解决问题;不仅要忽悠得你产生怀疑,重要的是要忽悠得你按照他的思路去把怀疑变成事实。
  其实,栾书是个老实人,就如当初荀林父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狠起来,有的时候确实比坏人还要狠,因为老实人是被逼的。
  所以,不要欺负老实人,更不要把老实人逼急了。
  【孙周】
  孙周是谁?当初晋襄公的小儿子叫姬捷,又叫桓叔。襄公死的时候姬捷还很小,按照规矩必须离开晋国,于是被带到了伟大首都洛邑。孙周就是桓叔的孙子。
  关于孙周,《国语·周语下》中有一段叫做“单襄公论晋周”,专门说到了孙周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孩子。
  话说孙周来到周室,侍奉单襄公。他站不歪身,目不斜视,听不侧耳,言不高声;谈到敬必定连及上天,谈到忠必定连及心意,谈到信必定连及自身,谈到仁必定连及他人,谈到义必定连及利益,谈到智必定连及处事,谈到勇必定连及制约,谈到教必定连及明辨,谈到孝必定连及神灵,谈到惠必定连及和睦,谈到让必定连及同僚;晋国有忧患他总是为之悲戚,有喜庆他总是为之高兴。
  后来有一次单襄公病重,叫来儿子顷公,嘱咐道:“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公孙周,他将来会成为晋国的国君。”
  单襄公讲了理由。他归纳了孙周的上述11条优点,说这11条优点在整个周朝只有周文王有过,如此完美的人,上天会保佑他拥有晋国的。
  单襄公还说了一个理由,说是当年晋成公从伟大首都回晋国继位的时候,晋国人占了一卦,结果显示晋国将有三个国君从王室归国继位。第一个是成公,那么第二个一定是孙周。
  孙周真的有单襄公所说的那么了得吗?他真的能够回到晋国当国君吗?
  还是先看看郤至的伟大首都之行吧。
  【钻进圈套】
  郤至再次被派往王室,晋厉公给他找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简单任务,简单到都不用提起。
  郤至很高兴,他喜欢到处去宣传自己。
  到了洛邑,一切都按程序进行,尽管王室的人都不喜欢他,却也不敢得罪他,假惺惺欢天喜地欢迎他。
  办完了事,照例,周王赐宴,一帮公卿又跟着公款吃喝。
  酒过三巡,话就多了,郤至甩开了腮帮子鼓吹自己,好像没有自己晋国就存在不下去了。大家打着哈哈,习惯性地拍着马屁,都很高兴。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晋国最近的人事变动。
  “哎,我听说栾书的身体不太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谁接任中军帅?”单襄公故意这么问。他非常讨厌郤至。
  “哈哈,我当仁不让啊。”郤至说得信心十足。
  “这个,按规矩不是中军佐递补吗?你的排位太靠后了吧?”单襄公心思很坏,要让郤至难堪。
  “我们晋国历来是谁有能力谁上啊,当年先轸就是下军佐直升中军帅啊,赵盾从没打过仗,不是也直接当了中军帅?就是栾书,不也是从下军破格升了中军帅?嘿嘿,论能力,晋国还有比我强的吗?”郤至说得挺好,有理有据。其实,从能力上说,他倒真是晋国最强的。问题是,他当中军帅,几个人同意?
  “就是就是。”单襄公奉承起来,举起杯来,“让我们预祝郤至元帅早日成为晋国执政!”
  一片杯盘碰撞的声音,郤至的感觉好极了。
  郤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钻进了栾书为他设计好的圈套。
  单襄公回到家里的时候,早已经有人在等着他。谁?孙周。
  “姥爷,郤至来了吗?”孙周问。为什么叫姥爷?因为孙周的父亲姬谈就是单襄公的女婿,三年前姬谈病故,孙周就跟着母亲回到姥爷家来住了。
  孙周多大岁数?不到十四岁。
  “你怎么知道?”单襄公觉得挺奇怪。这个小外孙非常聪明,他十分喜欢。
  “今天栾书派人来找我了,说郤至出使,让我无论如何要去见见郤至。”
  “见郤至?”单襄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要去见,不过想想,既然栾书让去见,不见也不好,所以还是要去见。“孩子,我告诉你,要去见可以,但是千万不要多说话。”
  “为什么?”
  “我告诉你,郤家很可能要遭殃。郤至咄咄逼人,郤锜狂妄自大,郤犨贪财忘命。所以,三郤肯定不得好死。既然栾书让你去见,那就见见,但是跟他应该保持距离,明白吗?”单襄公交代得清清楚楚。
  当天晚上,单襄公派人送孙周去了国宾馆,见了郤至。
  两人见面的内容无非就是互致问候,孙周问了些晋国的事情,郤至则摆起架子,作出一副谆谆教导诲人不倦的样子。
  郤至其实并不喜欢孙周,原因很简单:来见我,竟然没带厚礼来。
  因此,除了摆架子讲大话之外,临行的时候,郤至的脸上还带着冷笑。
  “孙周上门拜访,谈话约半个时辰,临别时,郤至送到院子门口,面带神秘微笑。”国宾馆门口,一个人在详细地记录,这个人,就是晋厉公派来跟踪郤至的特务。
  【自己人会议】
  现在,晋厉公不能不相信郤至确实在勾结孙周了。
  “奶奶个熊,老子一向对他不错啊,什么好事也没落下他啊,还准备破格提拔他啊,竟然还要害我。”晋厉公很恼火,他确实很恼火,因为他确实很欣赏郤至。恼火之后,晋厉公决定召开“自己人会议”。
  什么叫自己人?就是自己的一帮哥们。
  晋厉公的哥们是些什么人?胥童、长鱼矫、夷阳五等人。还真巧,个个都是三郤的仇人。为什么三郤的仇人们聚在了一起?因为三郤的仇人太多了。
  “各位兄弟,种种迹象表明,郤至正在勾结孙周害我,我想杀了他,可是又没有确凿证据,怎么办?”晋厉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最后提出问题。
  “哇!”大家首先表达了极度赞成和兴奋,然后开始发言。
  第一个发言的是胥童,他对郤家的仇恨是深到骨子里的,要不是当年郤缺忘恩负义,自己早就是卿了,自己的父亲也不会死得那么悲惨。
  “主公,不仅郤至该杀,三郤都该杀啊。郤家的势力太大,随时威胁到主公啊,不灭他们,主公永远不能安枕啊。”胥童够狠,他要一次性了结。
  胥童开了头,其余的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说不杀三郤不足以平民愤。
  晋厉公算了算,外面有栾书支持,里面有兄弟们卖命,而三郤的罪行好像也很确定,既然这样,还犹豫什么?
  “奶奶个熊,干他们。老胥,夷阳五,你两个率领大内卫队,灭了三郤。”晋厉公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一拍桌子,下令了。
  胥童和夷阳五兴奋得差点叫出声来,两人就要起身。这时候,长鱼矫先起来了,两手按住了两个人的肩膀:“两位坐下来,听我说完再走不迟。主公,我们的大内卫队有多少人?宫甲八百啊,满打满算八百人,这点人马去了郤家,那就是给人家送菜啊。主公还记得吗?当年郤克要用自己的家族兵力攻打齐国,想想三郤家的实力吧。要这么莽撞行事,三郤没死,咱们先死了。”
  众人一听,都傻眼了。掰手指头算算,好像自从楚国斗家被灭之后,郤家就可称得上世界第一家族了。
  胥童和夷阳五一人一屁股,两屁股坐了下来。
  “那,那怎么办?”胥童急了,原以为大仇就要报了,谁知道没那么容易。
  “是,是啊。”夷阳五很沮丧。
  所有人都盯着长鱼矫,看他有什么主意。事实上长鱼矫在这帮人中最有头脑,换了是三国以后,直接就要被称为“小诸葛”了。
  “对于三郤,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办法我已经想好了,只要清沸魋(音退)跟我走一趟就行了。”长鱼矫说。清沸魋也是他们的一个兄弟,十分勇猛。
  大家一听,长鱼矫也太牛了,两个人就能搞定三郤?
  “你忽悠我们吧?你有什么好办法?”夷阳五忍不住问。
  “忽悠?我这办法不能告诉大家,泄露了就不灵了,我回头告诉主公一个人就行了。”长鱼矫够谨慎,不肯透露。他转头又对晋厉公说:“主公,据我所知,栾书和三郤有私怨,这事情保不定就是栾书栽赃陷害。不过这我们不管了,反正三郤死有余辜。但是主公别忘了,三郤固然实力强横,栾家和荀家的势头也很猛啊。依我看,一头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咱们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这个机会,把栾书和荀偃也干了,这样咱们才能安枕啊。”
  长鱼矫的话音一落,现场就炸了锅,想想看,人家栾书和荀偃没干过坏事啊,是好人啊,这不是牵连无辜吗?
  辩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不过最终大家基本达成共识:杀。
  杀的理由有两个,胥童给出来的理由是:什么好人坏人,当初我爹我爷爷不是好人吗?夷阳五给出来的理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拔掉五个萝卜不就腾出五个坑?兄弟们当卿的机会不就增加了一倍?
  厉公是不愿意杀栾书和荀偃的,一来人家没有罪,二来一口气杀这么多卿,国家很容易动乱啊。不过在兄弟们的忽悠下,厉公勉强同意了。
  “好,长鱼矫和清沸魋负责三郤,胥童率领大内卫队捉拿栾书和荀偃。大家各去准备,等候动手命令。”晋厉公作了最后的布置。
  权力斗争,是不分好人坏人的。
  【要命的生意】
  晋厉公七年(前574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当然,这里所说的都是周历。所有姓郤的人都应该记住这一天,这是郤家的受难日。当然,如今姓郤的人已经不多了。
  按照晋国的规矩,晋国的诉讼由八卿轮流掌管。说白了,大家轮流值班担任法官。从前六卿的时候,两人一组共分为三组,每组十天,一个月一轮。如今八卿了,依然分为三组,中军帅栾书搭配一个人,其余都是三人一组。
  这一天,轮到了三郤这一组。为什么三郤恰好成了一组呢?原来,当初分组的时候,三郤要求分在一组,而且别人也不愿意跟他们一组,所以,他们就自己一组了。
  当初夷阳五和长鱼矫的土地被三郤抢走,就是这个法庭判决的。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说的就是三郤这样的。
  通常,这叔侄三人往这里一坐,打官司的都不来了,走到门口看见是三郤,仇人也要立即拥抱假装主动和解,然后过十天再来。人人都知道三郤的法庭是雁过拔毛,只要来了,不死也要掉层皮。特别是郤犨,恨不能把人榨干了卖油的那种。
  除了他们自己徇私枉法之外,别人值班的时候,他们也通过各种方法去干预。
  这一天叔侄三人往这里一坐,反正也没人来打官司,就开始聊天。聊着聊着,聊到了最近的传闻,说是晋厉公好像对三郤不满,频频召开“自己人会议”,似乎有要采取某种行动的迹象。
  “喂喂喂,你们自己找地方凉快去,不叫你们不要进来。”郤锜把法庭里的法警们都给赶出去了,事关机密,不能让他们听见。法警,也就是衙役。
  人都走了,法警们也知道没人来打官司,既然三郤下了命令,正好出去转转。于是大家出去逛街的逛街,泡妞的泡妞,法庭里只剩下三郤。
  “两位,最近风声不对啊,我听说主公要对我们动手,好像胥童这狗东西最近挺活跃的,还喜气洋洋,我们要小心啊。”郤锜的消息比较灵通,他比另外两人的警惕性要高些。
  “啊,真有这事?”郤犨吃了一惊,他平时只顾挣钱,对政治倒没有什么敏感度。
  “我也觉得最近的气氛不对,八卿会议的时候都感觉有些怪怪的味道,栾书对我们比从前客气多了,这倒让我感到不安。难道,大家都看出什么来了?”郤至也感觉到了什么。
  “那,我们怎么办?”郤犨怕得要命,他没有主意。
  郤锜瞪了他一眼,没理他的茬,对郤至说:“我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如咱们先下手,干掉主公,顺便把胥童那帮人也收拾了,然后把孙周迎回来。”郤锜够狠,准备用最激烈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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