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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春秋(1-6)

_36 贾志刚(当代)
  就这两句话,狐偃已经知道该怎样对付他了。狐突曾经对他说过,对付聪明人,要利诱;对付缺心眼的,要欺骗。勃鞮显然属于缺心眼那一类,狐偃决定激怒他。
  “我是谁,我儿子知道。”狐偃说。
  “你,你是狐偃?”勃鞮猜测,狐偃的大名他自然知道,出门的时候,二五还叮嘱他,一定要小心狐偃的诡计。到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了。可是这个时候说出来,就吃亏了。
  狐偃一听,自己没看错,这小子确实缺心眼。
  “你说对了。不过,你是谁,你儿子就不知道。”狐偃接着说。
  “为什么?”勃鞮紧跟着问了一句,问完就发现上当了。为什么?他是个太监,怎么能有儿子?重耳忍不住笑了出来,舅舅也太坏了。
  勃鞮看见重耳笑他,禁不住恼火起来,憋红了脸。
  “狐偃,我奉了国君的命令来让公子自杀,你若是阻拦,连你也杀了。”勃鞮一边说,一边将左手中的药瓶放回怀里,似乎要动手。
  狐偃不怕他动手,就怕他不动手。不过看这样子,他还有些犹豫。既然如此,再激激他。
  “你牛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昆仑大侠?说杀谁就杀谁?”狐偃作出一副很不屑的样子,顺口编了一个昆仑大侠。
  “昆仑大侠?昆仑大侠是谁?”果然,勃鞮对昆仑大侠产生了兴趣,按照狐偃的说法,昆仑大侠不是比自己还要厉害?
  “谁?天下武功第一高手。不服啊?看见我身边这个人了吗?昆仑大侠的师弟,昆仑季子是也,天下第二高手。”
  “咦,那我呢?”勃鞮问。
  “你?你要赢得了昆仑季子,就是天下第一,赢不了,就是天下第三。”
  “那好,我们比划比划。”勃鞮蠢蠢欲动了,不过他看了看重耳,还有点犹豫。
  “别看了,我给你保证,你要是赢了,公子就让你杀了;你要是输了,那就滚蛋。”狐偃趁热打铁,要让勃鞮出手。
  “你发誓。”
  “我发誓。”
  古人发誓是很严肃的,所以,这一次勃鞮彻底放心了。
  【恶斗第一高手】
  勃鞮的剑向狐毛刺来,剑势之凌厉,狐家兄弟见所未见。狐毛使出全力接了第一招,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勃鞮手下走不了十招。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一招之后,勃鞮就知道狐毛的功力了,他算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但是,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个时候,勃鞮也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回头看重耳,重耳可不是傻瓜,已经迈开步子逃命了。
  勃鞮正要去追,狐偃的剑已经过来,没办法,只好接招。
  “狐偃,你说话不算数。”勃鞮质问狐偃。
  “我说话算数,可是腿在他身上,他要跑,我有什么办法?”狐偃回答。他可以不回答,可是他想拖住勃鞮。
  以二敌一,狐家兄弟还是攻少守多,更糟糕的是,勃鞮竟然能够一边与狐家兄弟斗,一边去追重耳。最糟糕的是,勃鞮竟然就追上了重耳。
  别看重耳年轻,可是公子哥儿毕竟平时锻炼少,他跑不快。跑出不到十步,被勃鞮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衣服,重耳急了,使劲去挣,无奈勃鞮抓得结实,就是不松手。重耳正在慌张,狐毛追了上来,劈头一剑,勃鞮用剑去格,刚刚格开,狐偃的剑又到了,勃鞮急忙低头,剑就从头上擦过去。狐偃剑势一变,顺势下压,只听“噗”一声,恰好将重耳的衣服切开,勃鞮手中只剩下一块布,重耳撒丫子就跑。
  就这样,重耳在前面跑,勃鞮在后面追,二狐左一剑右一剑,逼得勃鞮跑跑停停。重耳也是慌不择路,一路跑,竟然跑到了死路。前面是院墙,后面是勃鞮追来,怎么办?
  狗急了跳墙,人急了跟狗没什么两样。
  墙有一人多高,重耳蹦了两蹦,手抓不到墙檐。眼看勃鞮上来了,重耳真急了,拼尽全力向上一蹿,竟然抓住了墙檐,可惜的是,重耳没力气了,怎么也撑不上去。
  这个时候,狐偃也急了,眼看着重耳在墙上干挣,这要被勃鞮追上,一剑捅穿屁眼,那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你咬住他。”狐偃对狐毛说了一句,然后什么也不顾,直接向重耳奔去,脚下一用力,飞身上墙,手一撑,已经到了墙上,之后一把抓住重耳的领子,就拎了上去。不等重耳站稳,一把推到院墙外面。之后,自己也跳了下去,因为他不知道外面是否还有勃鞮的人,他要保护重耳。
  说时迟,那时快,勃鞮被狐毛挡了一下,但还是冲到了墙边,眼看狐偃把重耳拉上去,这回轮到勃鞮急了,也不管自己有没有资格杀公子了,一剑劈了过去。
  这一剑贴着重耳的屁股,重重劈在墙上,生生劈下来两块砖。勃鞮也要纵身上墙,可是身后狐毛的剑又上来了。
  勃鞮很恼火,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生生被狐偃和这个昆仑季子给搅了,看来,只能先杀了这个昆仑季子,再去追重耳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勃鞮下手可就是十二分的功力了。连环三剑出去,狐毛就乱了手脚,没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扛着。十个回合,勃鞮判断得不错,狐毛也就只能抵挡十个回合。十个回合结束的时候,勃鞮一脚将狐毛踢翻在地,手腕一翻,就要结束狐毛的性命。
  “我操你娘。”就在这个时候,勃鞮听到一声爆喝,打雷一般从身后传来,随后就是风声。勃鞮叫声“不好”,急忙低头,后脑一阵清风过去,还没来得及抬头,屁股上已经被踢了一脚,勃鞮一个滚翻出去,足有两三丈之外才停住,然后跳将起来,回头再看。
  “唉。”勃鞮叹了一口气。
  【耍笑第一高手】
  院子里多了三个人,不用猜,都是重耳的兄弟,他们是魏犨、先轸和狐射姑,魏犨手持一条大铁棍,另外两人都是使剑。刚才就是魏犨横扫了一棍,大棍走空之后,一脚把勃鞮踹出几丈远。
  勃鞮认识魏犨,因为整个晋国,使棍的就是魏犨一个人。那年头,有身份的人都用剑,只有魏犨觉得剑太轻,像玩具,因此用棍。魏犨的大棍在晋国一带也是十分闻名的,单从力量来说,没有人是魏犨的对手。
  看见魏犨在这里,勃鞮只能自认倒霉,一个魏犨就不好对付了,何况他还有两个兄弟。
  “你们对付他,我去看看公子。”狐毛从地上爬起来,魏犨几个人来了,他放心了。说完,狐毛纵身也上了墙,追赶重耳去了。
  现在,以三敌一。魏犨本来就不服气勃鞮,现在自己人数占优,更加底气十足。
  “臭太监,我操你娘。”魏犨在动手之前,先骂起来。
  “你,你怎么骂人?”勃鞮尖着嗓子回了一句。
  “骂你,老子还打你呢。”魏犨说着,大棍就挥了上来。
  勃鞮的脸色气得铁青,也不说话,也顾不上对方人多势众,挥剑而上。一时间,四个人战在一起。
  这一回勃鞮算是找了个苦差事,虽然自己武功高强,可是对面的三个也非善类,魏犨的大棍带着呼呼的风声,勃鞮的剑根本不敢碰,而先轸和狐射姑都是一流的高手,比狐毛只强不弱。三大高手围攻,勃鞮被打得浑身流汗,险象环生。
  可气的是,这三位一边打,还一边损人。
  “嘿,老兄,你叫什么名字?”狐射姑问勃鞮。
  勃鞮瞪他一眼,没说话,他这时候哪里还有精力说话。
  “他姓勃,叫勃鞮。”魏犨说。他以为狐射姑真不知道,心说开会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要说,还是先轸和狐射姑是好朋友。
  “对了,这人姓勃,名鞮,字不起,哈哈哈哈。”先轸说,还有工夫笑。
  “那不是勃不起?哈哈哈哈。”狐射姑也发出坏笑。
  重耳的这帮小弟中,黄段子一般都是狐射姑和先轸创造的,不过,一般都是先轸说出来,毕竟有父亲在,狐射姑还要扮扮深沉。
  勃鞮被狐射姑和先轸取笑,气得直翻白眼。高手比武,最忌讳心浮气躁,勃鞮无意之中上了哥三个的当,一时气愤填胸,剑法散乱。三十多个回合过去,只听得“嘡”的一声,勃鞮的剑还是被魏犨的棍给找到了,当时握不住剑,那把剑直接飞上天去。勃鞮一愣,被先轸一脚踢翻在地。紧接着,被踏上了三只脚。
  “我数三二一,数到一,咱们一起剁了他。”狐射姑的主意多,能多坏有多坏。“三,二……”
  数到二的时候,勃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狐射姑没有数一,他故意在拖延时间。等到他准备数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数不了了,狐偃来了。
  “刀下留人。”狐偃的声音,于是,三个人都不敢下手了。
  “这个死太监太可恶,为什么不杀了他?”魏犨问。
  “此人虽然可恶,怎么说也是晋侯派来的,如果杀了他,那就真是对抗国君了。算了,让他走。”狐偃的大局观那是没得说,该杀的杀,不该杀的不能杀。
  勃鞮战战兢兢爬起来,转身要走,狐偃又说:“勃鞮,你把从公子身上割下来的那块布带走,就说公子逃命,追赶不及,只割下衣袂复命。”
  勃鞮一听,这个办法挺好,也算是部分完成了任务,回去也有个台阶可以下。别说,狐偃这人还不错,我得罪他,他还帮我想办法。于是,勃鞮捡起那块布,急急忙忙回绛城去了。
  勃鞮前脚走,狐偃随后宣布:“立即动身,逃往北翟,魏犨、先轸等人保护公子,此地留下狐射姑和管家壶叔,收拾家当,随后赶来。”
  车辆早已经准备好,公子重耳、赵衰、狐毛、栾枝等人已经在城外等候,狐偃带着魏犨和先轸前去会合,之后一同上路。第二天,狐射姑与壶叔押着车仗,随后赶到。
  《史记》记载:“献公二十二年(前655年),献公使宦者勃鞮促杀重耳。重耳逾垣,宦者逐斩其衣袂。重耳遂奔翟,翟,其母国也。”
  勃鞮狼狈逃回,硬着头皮去见献公。就说重耳闻风逃走,差点追上,结果切了衣角回来。
  “嗯,知道了。”献公没说啥,好像根本不关心这事。
  献公不关心,可是骊姬关心啊。
  骊姬把勃鞮叫到自己房间里,一顿臭骂。最后说了:“你这没用的东西,暂时放过你,要是人家景连完成了任务回来,对不起,你自己把那毒药喝了吧。”
  勃鞮很郁闷,他知道骊姬说话是算数的。怎么办?祈祷,祈祷景连杀不了夷吾。
  祈祷有用吗?祈祷没用吗?
  两天之后,有人来向献公报告:“报告主公,景连死了。”
  “嗯,知道了。”献公还是没有说啥,好像根本不关心这事。其实,不是不关心,而是献公早就预料到了所有的结果。
  勃鞮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吃药了。可是,他也很纳闷,为什么景连会死呢?夷吾的手下根本就没有高手啊。
  【景连出马】
  景连的身手与勃鞮相比,是差了一个档次的。但是,他依然是天下一流的高手。景连知道,重耳手下太多武林高手,自己去了基本上就是白给。所以,他打定了主意,要是自己被派去让重耳“被自杀”,立马卷铺盖就逃,有多远逃多远。可是,他的运气不错,因为他被派去杀夷吾,而夷吾的手下没有高手。
  景连高高兴兴上路了,一路上,他在替自己庆幸的同时,还在对勃鞮幸灾乐祸。“该死的勃鞮,能活着回来就算他运气好。”
  幸灾乐祸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但往往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幸灾乐祸者最终往往是倒霉者。
  来到屈城,景连大大咧咧就到了公子府,以他的身手,他认为自己可以横趟公子府。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公子府守门的一听是献公派来的特使,连通报也不用,直接带着景连就进去了。景连一看,挺顺利。
  后面一直都这么顺利,夷吾正在跟师傅郤(音细)芮喝茶呢,看见景连来,一问,说是父亲派来的,当时就看座。
  “景大人,什么事?”夷吾挺客气,还一边让手下再上一个茶杯,倒满了茶,“哎,大老远的,辛苦了,喝杯茶,这是我专门派人从楚国买回来的,味道不错。”
  景连一看,人家这么客气,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下手了。茶接过来,闻了闻,长个心眼,没喝。
  “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了。不好意思了,我来就是奉了公子君父的命令,请您自杀的。”话说得客气,好像请人吃饭一样。
  “噢?”夷吾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料到,然后叹了一口气,“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郤芮在一旁,也是干瞪眼,半晌才说:“公子啊,你的性命都是君父给的,君父要你死,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你等着,我给你找绳子去,早死早托生,你死了,我也跟着你死。”
  说完,郤芮就要起身去找绳子。
  景连一看,这师徒两个爽啊,不仅深明大义,而且绝不拖泥带水。真想不到,这一趟的功劳来得这么容易。
  “别介,用绳子多没档次啊,我随身带了剧毒来,也是楚国进口的,据说是十多种蛇毒合成的。化在水里喝,保证喝下去就死,一点不难受。”景连拦住郤芮,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递给他。
  在这里,景连是长了个心眼的,他也担心郤芮以找绳子为借口,出去搬救兵。
  郤芮接过瓷瓶,很高兴,说:“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够两个人用吗?”
  “别说两个人,全家用都没问题。”
  第五十八章 公子夷吾
  任何事情,太顺利都是有问题的;任何人,太真诚都是有问题的。
  当你越是以为大功就要告成的时候,你就越危险。
  记住,世界上,没有人愿意自杀,更没有人愿意“被自杀”。
  对于杀人的人来说,就如同被杀的人一样,任何时候放松警惕都是危险的。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死的都是该死的,谁让你自己不小心?
  杀人,杀技并不重要;杀人,重要的是杀心。
  【景连死了】
  郤芮手捧毒药,热泪盈眶。
  “君父就是君父,想得就是周到,为公子准备了这么好的药,今世有缘,来世还要做父子啊。”郤芮把药递给夷吾,说得还挺感动,要不是亲眼看见,景连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再想想,杜原款和申生师徒不就是这样的人吗?看来,这师徒俩跟那师徒俩没什么区别。
  再看夷吾,只顾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公子,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景特使说。”郤芮对夷吾说。
  “对,你说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景连有点感动,还有点冲动。
  夷吾犹豫了一下,说:“我听说:君子虽死,必正衣冠。你们看我,这一身便服,不正规啊,怕到了那边给我爹丢人啊。我想到里屋换一身正装,死得也有面子些,可以吗?”
  “没问题,去吧。”景连连想都没想,同意了。
  夷吾转身回了里屋,换衣服去了。外面,郤芮和景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过了好一阵,不见夷吾出来,景连暗说不妙,看来自己疏忽了,夷吾一定是跑了。想到这里,景连急了,跳了起来,一脚踹开里屋的门,冲了进去。
  映入景连眼帘的是一具尸体,夷吾的尸体。
  夷吾的尸体就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面色乌黑,手中还握着那个小瓷瓶。原来,夷吾不仅没有跑,而且自觉自愿地自杀了。
  “差点冤枉了好人啊。”景连心想。别说,那一瞬间,还真有点惭愧。
  郤芮在景连后面进来,看见夷吾死在地上,大吃一惊。他探下身去摸了摸夷吾的鼻息,确认他是死了。然后又拿起那个小瓷瓶,口朝下倒倒,空空如也。
  “公子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等等我啊,你怎么把药都吃完了,我吃什么啊?呜呜……”郤芮欲哭无泪的样子,絮絮叨叨对着夷吾的尸体说。
  景连退了出来,心里挺高兴。现在,只需要坐着等郤芮出来,看看他用什么法子自杀。看完之后,好回去复命。
  等了一阵,郤芮还在里面哭,景连又觉得不好意思催,渐渐地,就觉得有些口干。顺手拿起桌上的茶,一口喝了下去。
  味道不错,楚国的茶味道不错。
  可是,味道不错的茶也是要命的茶。
  “啊。”景连就感觉肚子发痛,越来越痛,痛得他不得不蜷起了身子。
  “难道?难道茶里有毒?”景连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他感觉口干舌燥。
  就在这个时候,郤芮出来了,郤芮的身后,夷吾也出来了。
  “你,你没有死?”景连想问,却说不出话来。
  “哈哈,看来,楚国的毒药真是不错。”郤芮说话的声音。
  “跟我们斗?哼。”夷吾说话的声音。
  再之后,景连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因为他死了。
  正是:饶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公子夷吾】
  夷吾,小狐姬的儿子,重耳的异母弟弟,也是狐偃的外甥和狐突的外孙。虽说是重耳的弟弟,可是夷吾实际上就比重耳小不到半岁。
  《史记》记载:“献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贤行。”这样看来,夷吾也不错。但是,贤行与贤行是不一样的,贤人与贤人也是不一样的。三兄弟,三种贤行。
  申生是个谦谦君子,他很规矩,待人和气忠厚,对父亲唯唯诺诺。人们都很尊重他,但是未必喜欢他,更未必愿意和他交往。因此,申生的朋友不多。说来说去,一个书呆子。
  重耳是我行我素的人,慷慨大方,不做作,从来不为小事计较,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因此,重耳的朋友多,大家都愿意跟他一起混。重耳这个人,江湖义气的东西多。
  夷吾不一样,对他有用的人,他交往;对他没用的人,他根本不屑一顾;他的贤行基本上是作秀,内心里,他心胸狭隘,生性多疑,心黑手狠。所以,他的朋友也不多,多数人讨厌他。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伪君子。
  面对父亲的威逼,书呆子“被自杀”了。
  面对父亲派来的武林高手,重耳拒绝“被自杀”,但是,他选择逃命。生命诚可贵,但是他不愿意对抗父亲。
  而伪君子不一样,他拒绝“被自杀”,他还要杀掉来杀他的人。对于那些威胁到他的人,不论是谁,他的态度是:要我死,你先死。
  所以,在得知自己将要“被自杀”的时候,夷吾与师傅郤芮商量对策。
  郤芮是什么人?晋国公族,不过也是比较远的公族。郤芮的父亲叔虎被献公封在郤邑,因此全家改姓郤,叔虎就是郤姓的得姓始祖。而郤芮后来被夷吾封在冀,因此史书上又称为冀芮,郤芮是冀姓的得姓始祖。
  郤芮这人,聪明,但是有一点跟夷吾一样,是一伪君子。可以说,师徒二人相得益彰。所以,师徒真是有缘分的。
  “师傅,老不死的要派人来杀我,怎么整?”夷吾问。现在,他把父亲称为老不死的。
  “谁整我们,就整死谁。”冀师傅说。
  于是,师徒两个定计,假装情愿自杀,献茶毒死景连。如果景连不喝,就毒死一个长得像夷吾的手下,制造夷吾自杀假象,使景连放松警惕,喝茶中毒而死。
  计策非常成功,景连就这样死了。
  “整军备战,老不死的不会善罢甘休的。”夷吾下令。
  【夷吾跑了】
  知子莫如父,献公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因此,他一点也不意外。尽管不意外,献公多多少少对夷吾还是有些恼火。毕竟,你逃命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派去的人杀了呢?
  一年之后,一来是骊姬成天絮絮叨叨,二来是献公也觉得该给夷吾一点颜色看看,省得这兔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于是下令:右行大夫贾华率军讨伐屈城。
  为什么要派贾华?贾华又是个什么人物?
  贾华在七舆大夫中排名第二。那么,什么是七舆大夫?
  按照《周礼》,各级领导人出行的车队规模是有限制的。天子出行,随行车辆十二乘,十二个大夫随行。公爵级的诸侯,随行车辆九乘,九个大夫。也就是说,宋国国君这样的,出门九乘车随从;侯爵伯爵这个级别的诸侯,出门七乘车随行,七个大夫。齐国晋国国君这样的,出门七乘车随从。子爵男爵这样的诸侯,出门五乘车随从,五个大夫。
  因此,献公出门七乘车、七个大夫随从,这七个大夫,就叫做七舆大夫。遇上打仗,七舆大夫就是上军的七个将军,协同保护献公指挥作战。有种说法认为七舆大夫是下军的人马,此说很难成立。一来,下军在曲沃;二来,贾华等人地位很高也很受献公重用,不是下军的人马可以做到的。
  七舆大夫是哪七个人?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颛、累虎、特宫、山祁。
  贾华,晋国名将,右派。作为七舆大夫中的第二位,贾华出马,也就意味着献公是下定决心要拿下屈城的。
  贾华的部队很快来到了屈城,离城三十里扎营,然后贾华派人悄悄地进城了。
  贾华的人来到公子府,直接找到了夷吾和郤芮。
  “公子,贾大夫大军明天攻城,劝你今晚赶紧走,否则玉石俱焚,贾大夫回去也不好交代。”贾华的人这样通报,好心好意。
  “什么?贾华牛什么?让他来。”夷吾一点也不领情,他以为自己的城池固若金汤。
  “好吧,贾大夫说了,明天攻城,我们会留下西门,要跑请走西门。”贾华的人留下这样一句话,走了。
  “贾华,一个傻瓜,还不知道谁逃跑呢,哈哈哈哈。”夷吾大笑,郤芮也大笑。
  不过,郤芮在晚上开始收拾行装。
  一切都在贾华的预料之中,夷吾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他嘴上决不会服软,除非你拿刀子放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所以他一定收拾了行李。
  贾华并不想杀他,因为他知道献公其实也不想杀自己的儿子。于公于私,放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天,贾华率军攻城。城上,是夷吾的部队,也就是屈城保安大队的水平。基本上,正规军和保安队之间的战斗不会持续太久。
  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大将,贾华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拿下屈城。可是,他决定换一种打法。
  晋军弓箭手向城上射箭,城上保安大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都缩了头。晋军迅速逼近城墙,但是并不架设云梯,而是用粗大树干撞击城墙。
  没有人想到,看上去厚实的城墙被一下子撞出一个大窟窿来。窟窿里面,填埋着干枯腐烂的木头。随后的事情很简单,点火。
  晋军全部后撤,然后大家看火。只见火焰腾腾而起,顺着城墙向两边扩散。城上,烟雾腾腾,根本不能站人。一个时辰过去,屈城一面墙被烧垮。
  什么是豆腐渣工程?这就是豆腐渣工程。
  “士蒍,你永远活在晋国人民心中。”贾华说。士蒍已经死了,可是,他留下的豆腐渣工程还是为保持晋国的领土完整作出了贡献。
  战斗就这样结束了,夷吾和郤芮开西门逃跑,该逃跑的时候,他们绝不会犹豫。
  跑去哪里?这是个问题。
  “师傅,咱们也跑去北翟,投奔重耳怎么样?”夷吾想到了姥姥家。
  “不好。你们兄弟俩跑去同一个地方,好像商量好一样,那就证明你们确实串谋了,老不死的肯定还要讨伐。依我看,不如投奔梁国。梁国和秦国是同姓国家,跟秦国关系好,到时候我们还能借上秦国的力量。”郤芮毕竟是老师,想得远一些。
  于是,师徒二人逃往梁国。
  【攻打北翟】
  奚齐一天天长大,眼看十三岁了。献公让荀息做他的师傅,因为他知道荀息这个人靠得住。
  骊姬每天都在盼望奚齐快一点长大,培植自己的力量,这样才能接献公的班。可是,奚齐还是长得太慢,当然,这不怪奚齐。实际上,奚齐是个好孩子,聪明、英俊,还很懂事,献公也很喜欢他。
  问题是,时间不等人。献公的身体状况一天天差下来,那是随时心肌梗塞或者脑膜炎的。如果献公鞠躬尽瘁了,骊姬孤儿寡母的,重耳和夷吾在外面虎视眈眈,那可就危险了。尽管优施会表演,可是抗不住真刀真枪啊。怎么办?
  “老公啊,你要为我们娘儿俩考虑考虑未来啊。到时候你一闭眼走了,我们靠谁去?重耳和夷吾那还不把我先奸后杀,把奚齐大卸八块?老公啊,你一定要把那两个白眼狼给办了啊。”两年多来,骊姬不定期地在献公面前来这一段。一开始,献公哼哼唧唧装听不见,可是现在这是个现实的问题,而且越来越现实了。
  威胁来自哪里?献公盘算。夷吾实力不足,再加上梁国是个小国,不足为虑。重耳手下一班英雄豪杰,北翟的实力不差而且是重耳的姥姥家,将来为重耳出头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真正的威胁来自重耳。
  献公派人把里克请来了,他准备派里克攻打北翟,杀死重耳。可是,当里克来到的时候,献公又觉得说不出口,对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这似乎说不过去。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老里,翟人最近总是侵犯我们的边境,我想要教训他们。这样,你率领下军讨伐北翟。”献公给了这么一个命令,讨伐到什么程度并没有交代。
  里克也不敢多问,领了命令回家了。
  通常,晋国出兵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抢女人,一个是抢地盘。而抢地盘这样的事情,通常都是献公亲自领兵。这一次,献公说了个词是“教训”,怎么个教训法?打一巴掌也是教训,砍一刀也是教训。
  那么,献公究竟想干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里克就会请丕郑过来。打仗,里克是晋国第一把刀。但是说到计谋,那还是人家丕郑心眼多。
  里克把情况对丕郑说了一遍,丕郑思索片刻,眼前一亮,他明白了。
  “我问你,打败了北翟怎么办?抢女人还是抢地盘?”
  “我不知道啊。”里克心说,我要知道,找你来干什么?
  “都不是,主公的意思,是要杀死公子重耳。”
  “那他为什么不直说?”
  “因为说不出来,把自己的儿子赶尽杀绝,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我应该直捣北翟,杀死重耳?”里克问是这么问,他绝对不会杀重耳。
  “你傻啊?”丕郑说。他跟里克是哥们,习惯了这么说话,“依我看,主公也不是一定要杀死重耳,只要我们击败翟人,让他们不敢帮重耳攻打晋国,主公就满意了。”
  “那我该怎么办?”
  “率军进攻采桑,击败翟人之后,就可以撤军了。”
  采桑,北翟的地盘。
  里克率领晋国下军攻击采桑,大夫梁由靡为御,虢射为车右。三下五除二,北翟就顶不住了。于是,北翟军队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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