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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90 金庸(现代)
一个胆敢泄漏半句,奴才把这三十五人尽数处死,一个不留。
他们都已吓破了胆子,料想也没哪一个敢胡说八道。”康熙点
了点头,韦小宝道:“倘若要现下就杀了,以免后患,奴才这
就去办。”
康熙微一迟疑。太后道:“今日你我母子相见,实是天大
的喜事,不可多伤人命。”康熙道:“是。咱们须得大做佛事,
感谢上天和菩萨保佑。”太后凝视韦小宝,道:“你小小年纪,
立下这许多功劳,实在难得。”韦小宝道:“那都是太后和皇
上的洪福。只恨做奴才的没尽忠办事,不能及早揭破奸谋,累
得太后受了这许多年的辛苦。”
太后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向康熙道:“须得好好封赏这
孩子才是。”康熙道:“是,是。小桂子,你官已做得不小了,
今日再封你一个爵位。我大清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太后
的恩典,封你一等子爵。”
韦小宝磕头谢恩,道:“谢太后恩典,谢皇上恩典。”心
想:“这子爵有什么用?值得多少银子?”见康熙挥了挥手,便
退了出去。
韦小宝回到下处,从怀中取出书来,果然便是见惯了的
《四十二章经》,这部是蓝绸书面,镶了红边,寻思:“这是镶
蓝旗的经书,嗯,是了,陶姑姑说,她太师父在镶蓝旗旗主
府中盗经书,经书没盗到,却给神龙教的高手打得重伤而死,
这部经书多半便落入了那神龙教高手的手里。怎地事隔多年,
仍不将经书交给洪教主?也说不定当时没得到,最近才拿到
的。”料想中间曲折甚多,难以推测,只觉胸口兀自痛得厉害,
又想:“这矮胖子肉团武功了得,啊哟,莫非他就是盗得这部
经书的神龙教高手?他到宫里跟老婊子相会,老婊子倒待他
挺好,把真太后搬到床底下,将大柜子让了出来给他睡。我
和小皇帝刚才去慈宁宫,事也真巧,恰好是捉奸在床。这肉
团可别来报仇,又想到慈宁宫去取回经书。”
于是去告知多隆,说道得知讯息,日内或有奸人入宫行
刺,要他多派侍卫,严密保卫皇上和太后,心想:“老婊子倘
若回去神龙岛,向洪教主禀报,可不大妙。老子先下手为强,
把经书中的地图取了出来,然后将一两部空经书送去神龙岛,
洪教主要我再找余下的经书,非给解药不可。他在空经书中
找不到地图,那是他的事,跟老子可不相干。谁教他福份太
小呢?反正他寿与天齐,不用心急,慢慢的找,找上这么十
万八千年,终会找到罢!”
第二十九回卷幔微风香忽到
瞰床新月雨初收
韦小宝出宫去和李力世、关安基、玄贞道人、钱老本等
人相见。天地会群雄尽皆欢然。李力世道:“属下刚得到讯息,
总舵主已到天津,日内就上京来。韦香主也正回京,那真太
好了。”韦小宝道:“是,是。那真太好了!”想到再见师父,
心下不免惴惴。群雄当即打酒杀鸡,为他接风。
傍晚时分,韦小宝将马彦超拉在一旁,说道:“马大哥,
请你给我预备一把斧头,还要一柄铁锤,一把凿子。”马彦超
答应了,去取来给他。韦小宝命他带到停放那口棺木的园中
土屋,说道:“我要打开棺材,放些东西进去。”马彦超应道:
“是!”甚觉奇怪,但香主不说,也不便多问。韦小宝道:“前
天夜里,这个死了的朋友托梦给我,说要这件东西。瞧在朋
友一场,非给他不可。”马彦超更奇怪了,唯唯称是。韦小宝
道:“你给我守在门外,谁也不许进来。”当下推门而入,关
上了门,上了门闩。
见那口棺木上灰尘厚积,显是无人动过,用凿子斧头逐
一撬开棺材钉,推开棺盖,取出包着五部经书的油布包,正
要推上棺盖,忽听得马彦超在门外呼喝:“什么人?”接着有
人喝问:“陈近南在哪里?”韦小宝吃了一惊:“谁问我师父?”
听口音依稀有些熟悉。
马彦超道:“你是谁?”又有一人冷冷的道:“不论他躲到
了哪里,总能揪他出来。”这人的声音韦小宝入耳即知,却是
郑克塽。他更加惊奇:“怎么这臭小子到了这里?”随即想起,
先前说话之人乃是“一剑无血”冯锡范。只听得铮的一声,兵
刃相交,跟着马彦超闷哼一声,砰的一声倒地。
韦小宝一惊更甚,当下不及细想,纵身钻入棺材,只听
得郑克塽道:“这叛贼定是躲在里面。”韦小宝惊惶之下,托
起棺盖便即盖上,紧跟着喀喇一声,土屋的木门已被踢破,郑
克塽和冯锡范走了进来。韦小宝从棺材内望出去,见到一线
亮光,知道慌忙之中,棺材盖并未密合,暗暗叫苦:“糟糕,
糟糕!他们要找我师父,却找到了他的徒弟。”
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公子要找我吗?不知有什么事?”
正是师父陈近南的声音。韦小宝大喜:“师父来了!”
突然之间,陈近南“啊”的一声大叫,似乎受了伤。跟
着铮铮两声,兵刃相交。陈近南怒喝:“冯锡范,你忽施暗算?
干什么了?”冯锡范冷冷的道:“我奉命拿你!”
只听郑克塽道:“陈永华,你还把我放在眼里么?”语气
中充满怒意。陈近南道:“二公子何出此言?属下前天才得知
二公子驾临北京,连夜从天津赶来。不料二公子已先到了。属
下未克迎迓,还请恕罪。”
韦小宝听师父说得恭谨,暗骂:“狗屁二公子,神气什么?”
只听郑克塽道:“父王命我到中原来公干,你总知道罢?”
陈近南道:“是。”郑克塽道:“你既得知,怎地不早来随侍保
护?”陈近南道:“属下有几件紧急大事要办,未能分身,请
二公子原谅。属下又知冯大哥随侍在侧,冯大哥神功无敌,群
小慑伏,自能卫护二公子平安周全。”郑克塽哼了一声,怒道:
“怎么我来到天地会中,你手下这些虾兵蟹将,狐群狗党,对
我又如此无礼?”陈近南道:“想是他们不识得二公子。在这
京师之地,咱们天地会干的又是反叛鞑子之事,大家特别小
心谨慎,以致失了礼数。属下这里谢过。”
韦小宝越听越怒,心道:“师父对这臭小子何必这样客
气?”
郑克塽道:“你推得一干二净,那么反倒是我错了?”陈
近南道:“不敢!”随即听到纸张翻动之声,郑克塽道:“这是
父王的谕示,你读来听听。”陈近南道:“是。王爷谕示说:
‘大明延平郡王令曰:派郑克塽前赴中原公干,凡事利于国家
者,一切便宜行事。’”
郑克塽道:“什么叫做‘便宜行事’?”韦小宝心想:“便
宜就是不吃亏,那有什么难解的?你老子叫你有便宜就占,不
必客气。”哪知陈近南却道:“王爷吩咐二公子,只要是有利
于国家之事,可以不必回禀王爷,自行处断。”郑克塽道:
“你奉不奉父王谕示?”陈近南道:“王爷谕示,属下自当遵从。”
郑克塽道:“好,你把自己的右臂砍去了罢。”
陈近南惊道:“却是为何?”郑克塽冷冷的道:“你目无主
上,不敬重我,就是不敬重父王。我瞧你所作所为,大有不
臣之心,哼,你在中原拚命培植自己势力,扩充天地会,哪
里还把台湾郑家放在心上。你想自立为王,是不是?”陈近南
颤声道:“属下决无此意。”郑克塽道:“哼!决无此意?这次
河间府大会,他们推我为福建省盟主,你知道么?”陈近南道:
“是。这是普天下英雄共敬王爷忠心为国之意。”郑克塽道:
“你们天地会却得了几省盟主?”陈近南默然。
韦小宝心道:“他妈的,你这小子大发脾气,原来是喝天
地会的醋。”又想:“我老婆的奸夫是我师父的上司,本来这
件事很有点麻烦。现下他二人大起冲突,那是妙之极矣。只
不过师父中了暗算,身上受伤,可别给他们害死才好。”
只听郑克塽大声道:“你天地会得了三省盟主,我却只有
福建一省。跟你天地会相比,我郑家算是老几?我只不过是
小小福建省的盟主,你却是‘锄奸盟’总军师,你这可不是
爬到我头上去了啦?你心里还有父王没有?”陈近南道:“二
公子明鉴:天地会是属下秉承先国姓爷将令所创,旨在驱除
鞑子。天地会和王爷本是一体,不分彼此。天地会的一切大
事,属下都禀明王爷而行。”郑克塽冷笑道:“你天地会只知
有陈近南,哪里还知道台湾郑家?就算天地会当真成了大事,
驱逐了鞑子,这天下之主也是你陈近南,不是我们姓郑的。”
陈近南道:“二公子这话不对了。驱除鞑子之后,咱们同奉大
明皇室后裔姓朱的为主。”
郑克塽道:“你话倒说得漂亮。此刻你已不把姓郑的放在
眼里,将来又怎会将姓朱的放在眼里?我要你自断一臂,你
就不奉号令。这一次我从河间府回来,路上遇到不少危难,却
不见有你天地会的一兵一卒来保护我,若不是冯师父奋力相
救,我这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还留得性命。你巴不得我命丧
小人之手,如此用心,便已死有余辜。哼,你就只会拍我哥
哥马屁,平时全没将我瞧在眼里。”陈近南道:“大公子、二
公子是亲兄弟,属下一般的侍奉,岂敢有所偏颇。”郑克塽道:
“我哥哥日后是要做王爷的,在你眼中,我兄弟俩怎会相同?”
韦小宝听到这里,已明白了一大半,心道:“这小子想跟
他哥哥争位,怪我师父拥他哥哥,受了冯锡范的挑拨,便想
乘机除了我师父。”
只听郑克塽又道:“反正你在中原势大,不如就杀了我
罢。”
陈近南道:“二公子如此相遇,属下难以分说,这就回去
台湾,面见王爷,听由王爷吩咐便是。王爷若要杀我,岂敢
违抗?”
郑克塽哼了一声,似乎感到难以回答,又似怕在父亲面
前跟他对质。
冯锡范冷冷的道:“只怕陈先生一离此间,不是去投降鞑
子,出卖了二公子,便独树一帜,自立为王,再也不回台湾
去的了。”陈近南怒道:“你适才偷袭伤我,是奉了王爷之命
吗?王爷的谕示在哪里?”冯锡范道:“王爷将令,二公子在
中原便宜行事。不奉二公子号令,便是反叛,人人得而诛之。”
陈近南道:“二公子好端端地,都是你在从中挑拨离间。国姓
爷创业维艰,这大好基业,只怕要败坏在你这等奸诈小人手
里。你姓冯的就算武功天下无敌,我又何惧于你?”冯锡范厉
声道:“如此说来,你是公然反叛延平王府了?”陈近南朗声
道:“我陈永华对王爷赤胆忠心,‘反叛’二字,再也诬加不
到我头上。”
郑克塽喝道:“陈永华作反,给我拿下。”冯锡范道:“是。”
只听得铮铮声响,兵刃相撞,三人交起手来。
陈近南叫道:“二公子,请你让在一旁,属下不能跟你动
手。”郑克塽道:“你不跟我动手?你不跟我动手?”连问了两
句,兵刃响了两下,似是他问一声,向陈近南砍一刀。
韦小宝大急,轻轻将棺材盖推高寸许,望眼出去,只见
郑克塽和冯锡范分自左右夹攻陈近南。陈近南左手执剑,右
臂下垂,鲜血不断下滴,自是给冯锡范偷袭所伤。冯锡范剑
招极快,陈近南奋力抵御。郑克塽一刀刀横砍直劈,陈近南
不敢招架,只是闪避,变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加之左
手使剑不便,右臂受伤又显然不轻。韦小宝心下焦急:“风际
中、关夫子、钱老本他们怎么一个也不进来帮忙?这样打下
去,师父非给他们杀了不可。”但外面静悄悄地,土屋中乒乒
乓乓的恶斗,外间竟似充耳不闻。
只见冯锡范挺剑疾刺,势道极劲,陈近南举剑挡格,双
剑立时相粘。郑克塽挥刀斜砍,陈近南侧身避开。郑克塽单
刀横拖,嗤的一声轻响,在陈近南左腿上划了一道口子。陈
近南“啊”的一声,长剑一弹而起,冯锡范就势挺剑,正中
他右肩。
陈近南浴血苦战,难以支持,一步步向门口移动,意欲
夺门而出。冯锡范知他心意,抢到门口堵住,冷笑道:“反贼,
今日还想脱身么?”
韦小宝只盼冯锡范走到棺材之旁,就可从棺材中挺匕首
刺出,便以客店中杀喇嘛的手法杀了他。这一招“隔板刺
人”原是他的生平绝招,远胜拳术高手的“隔山打牛”。可是
冯锡范越斗越远,却如何刺得着他?郑克塽喝道:“反贼,还
不弃剑就缚?”韦小宝眼见情势危急,心想今日舍了性命也要
相救师父,逼紧了喉咙,突然吱吱的叫了两声。
注:郑成功生子郑经等十人。郑经于康熙元年继位为明
延平郡王,生子克塽、克塽等八人。克塽年最长,庶出,是
陈永华之婿,后为监国世子。次子克塽为冯锡范之婿。郑克
塽继位时年仅十二岁,本书因故事情节所需,加大了年纪,与
史实有出入。
冯锡范等三人一听,都吃了一惊。郑克塽问道:“什么?”
冯锡范摇了摇头,手上丝毫不缓。韦小宝又吱吱吱的叫了三
下。郑克塽怕鬼,吓得打了个寒战。
突见棺材盖一开,一团白色粉末飞了出来,三人登时眼
睛刺痛,呛个不住。原来尸体入殓,棺材中必放大量石灰,当
日马彦超曾购置了装入,此刻韦小宝抓起一大把,撒了出来。
冯锡范情知决非鬼魅,急跃而前,闭住了眼睛,俯身向
棺材中挺剑刺落。
突的一声,剑尖刺入棺材盖,正待拔剑再刺,突觉右边
胸口一痛,知是中了暗算,急忙纵身跃起,后心重重撞在墙
上。他武功了得,左手按住胸前伤口,右手将一柄剑使得风
雨不透,护住身前。
韦小宝在棺材中“隔板刺人”,一刺得手,握着匕首跳了
出来,只见冯锡范、郑克塽和陈近南三人都紧闭双目,将刀
剑乱挥乱舞,见冯锡范虽然胸口中剑,却非致命之伤,要待
欺近前去再加上一剑,但冯郑二人刀剑舞得甚紧,实不敢贸
然上前。此刻时机紧迫,待得他二人抹去了眼中石灰,睁眼
见物,那就糟了,一时徨无策,只得左手抓起石灰,一见
冯锡范或郑克塽伸手去抹眼睛,便一把石灰撤将过去。撒石
灰原是他另一项拿手绝招。
只掷得几下,冯锡范觉到石灰掷来的方位,一招“渴马
奔泉”,挺剑直刺过来。韦小宝大骇,急忙坐倒,噗的一声,
那剑插入了棺材之中。韦小宝连爬带滚,逃出门外。冯锡范
提剑在棺中连连劈刺,还道敌人仍然在内。以他武功修为,韦
小宝狼狈万状的进出,本可立时察觉,只是陡然间眼不见物,
胸口受伤,一时心神大乱,又知陈近南武功卓绝,不在自己
之下,强敌在侧,实是凶险无比,惶急间全没想到陈近南也
已眼不见物,只盼杀了暗算之人,立即逃出。他在棺材中刺
得数下,都刺了个空,随即一招“千岩竞秀”,剑花点点,护
住身周,听得左边并无兵刃劈风之声,当下向左跃去,肩头
在墙上一撞,靠墙而立。
这么一阵全力施为,胸前伤口中更是鲜血迸流。他微一
睁眼,石灰粉末立时入眼,剧痛难当,生怕眼睛就此瞎了,不
敢再睁,背靠墙壁,一步步移动,心想只须挨墙移步,便能
找到门户所在,一出门外,地势空旷,就易于脱险了。
韦小宝站在门口,见他移动身子,已猜知他心意,只待
他摸到门口时刺他一剑,但想此人武功太高,就算刺中,他
临死时回手一剑,自己小命不免危危乎哉,于是将匕首轻轻
插入门框约莫两寸,见冯锡范离门已不过两尺,突然尖声叫
道:“我在这……”一个“里”字还没出口,冯锡范出招快极,
一剑斩落,当的一声响,长剑碰到匕首,断为两截,半截断
剑跳将上来,在他额头上一斩,这才跌落。
韦小宝早已躲到了土屋之侧,心中怦怦乱跳。只听得冯
锡范大声吼叫,疾冲而出。
韦小宝回到门口,但见陈近南和郑克塽仍在挥舞刀剑。强
敌既去,他对这郑家二公子可丝毫不放在心上,叫道:“师父,
那‘一剑无血’已给我斩得全身是血,逃之夭夭了。你请出
来罢。”陈近南一怔,问道:“谁?”韦小宝道:“是弟子小宝。”
陈近南大喜,横剑当胸,不再舞动。
韦小宝叫道:“张大哥、李二哥、王三哥,你们都来了,
很好,很好。这姓郑的臭小子还不放下兵器投降,你们一齐
上去,把他乱刀分尸了罢!”
郑克塽大吃一惊,哪知他是虚张声势,叫道:“师父,师
父!”不听冯锡范回答,微一迟疑,便即抛下了手中单刀。韦
小宝喝道:“跪下!郑克塽双膝一曲,跪倒在地。
韦小宝哈哈大笑,拾起单刀,将刀尖轻轻抵住郑克塽咽
喉,喝道:“站起来,向右,上前三步,爬上去,钻进去!”
韦小宝叫一句,郑克塽便战战兢兢的遵命而行,爬入了
棺材。韦小宝哈哈大笑,抢上前去,推上了棺材盖,拿起那
包经书负在背上,说道:“师父,咱们快洗眼去。”拉着陈近
南的手,走出土屋。
走得七八步,只见马彦超倒在花坛之旁,韦小宝吃了一
惊,上前相扶。马彦超道:“救总舵主要紧,属下只是给封了
穴道,没甚干系。”陈近南俯下身来,在他背心和腰里推拿了
几下,穴道登时解了。马彦超道:“总舵主眼睛怎样?”陈近
南皱眉道:“石灰。”马彦超道:“得用菜油来洗去,不能用水。”
挽住他手臂快步而行。
韦小宝道:“我马上就来。”回进土屋,提起斧头,将七
八枚棺材钉都钉入棺材盖中,说道:“郑公子,你躺着休息几
天。算你运气,欠我的一万两银子,一笔勾销,也就不用还
了。”大笑一阵,走回大厅。
只见马彦超已用菜油替陈近南洗去眼中石灰,又敷好了
他身上伤口。厅上风际中、钱老本、玄贞道人等躺满了一地,
陈近南正在给各人解穴。
原来冯锡范陡然来袭,他武功既高,又攻了众人个措手
不及。风际中等并非聚在一起,闻声出来应战,给他逐一点
倒。众人都是恼怒已极,只是在总舵主面前,不便破口大骂。
马彦超说了韦小宝使诡计重创冯锡范的情形,众人登时兴高
采烈,都说这厮如此奸恶,只盼石灰便此弄瞎了他双眼。
陈近南双目红肿,泪水仍不断渗出,脸色郑重,说道:
“钱兄弟、马兄弟,你们去洗了郑二公子眼中石灰,请他到这
里来。”钱马二人答应了。
韦小宝突然“啊”的一声,假装晕倒,双目紧闭。陈近
南左手一伸,拉住了他手臂,问道:“怎样?”韦小宝道:“我
……我刚才……吓……吓得厉害,生怕他们害死了师父……
这会儿……这会儿手脚都没了力气……”陈近南抱着他放在
椅上,道:“你休息一会。”
原来韦小宝自知用石灰撒人眼睛,实是下三滥的行径,当
年茅十八曾为此打了他一顿,虽然群雄大赞他机智,但想他
们是我属下,自然要拍马屁,师父是大英雄、大豪杰,比之
茅十八又高出十倍,定要重责,索性晕在前头,叫他下不了
手,当真要打,落手也好轻些。
钱马二人匆匆奔回大厅,说道:“总舵主,没见到郑二公
子,想是他已经走了。”陈近南皱眉道:“走了?不在棺材里
么?”钱马二人面面相觑,土屋中棺材倒是有一口,但郑二公
子怎么会在其中?
陈近南道:“咱们去瞧礁。”领着众人走向土屋。韦小宝
大急,只得跟在后面,双手揉擦屁股,心道:“屁股啊屁股,
师父听到我将那臭小子赶入了棺材,你老兄难免要多挨几板
了,真正对不住之至。”
来到土屋之中,只见满地都是石灰和鲜血,果然不见郑
克塽的人影。陈近南明明听得韦小宝逼着郑克塽爬入棺材,这
时棺材盖却钉上了,疑心大起,问道:“小宝,你将二公子钉
入了棺材里么?”韦小宝见师父面色不善,赖道:“我没有。说
不定他怕师父杀他,自己钉上了。”陈近南喝道:“胡说!快
打开来,别闷死了他。快,快!”
钱老本和马彦超拿起斧头凿子,忙将棺材钉子起下,掀
开棺材盖,里面果真躺着一人。
陈近南叫道:“二公子!”将那人扶着坐起。
众人一见,都是“啊”的一声惊呼。陈近南手一松,退
了两步,那人又倒入棺材。
众人齐声叫道:“是关夫子!”在这一刹那间,众人已看
清棺材中那人乃是关安基。
陈近南抢上又再扶起,只见关安基双目圆睁,已然毙命,
但身子尚自温暖,却是死去未久。众人又惊又悲,风际中、玄
贞道人等跃出墙外察看,已找不到敌人踪迹。
陈近南解开关安基衣衫,只见他胸口上印着一个血红的
手印,失声叫道:“冯锡范!”
玄贞道人怒道:“确是冯锡范!这红砂掌是他昆仑派的独
门武功。这恶贼重伤之余,片刻间便去而复回,当真……他
妈的,他要救郑二公子那也罢了,怎地却害死了关二哥?”众
人纷纷怒骂。关安基的舅子贾老六更是呼天抢地的大哭。陈
近南黯然不语。
众人回到大厅。钱老本道:“总舵主,二公子与大公子争
位,那是众所周知的。咱们天地会向来秉公行事,大公子居
长,自然拥大公子。二公子早就把你当作了眼中钉,这次更
受了冯锡范的挑拨,想乘机除了你。今日大伙儿更得罪了二
公子,这么一来,只怕王爷也要信他们的谗言了。总舵主此
后不能再回台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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