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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84 金庸(现代)
聚集在此,便是要商议一条良策,如何去诛杀这奸贼。”
当下群雄纷纷献计。有的说大伙儿一起去到云南,攻入
平西王府,杀得吴三桂全家鸡犬不留;有的说吴贼手下兵马
众多,明攻难期必成,不如暗杀;有的说假如一刀杀了,未
免太过便宜了他,不如剜了他眼睛,断他双手,令他痛苦难
当;有的说还是用些厉害毒药,毒得他全身腐烂。
有个中年黑衣女子说道:最好将吴三桂全家老幼都杀了,
只剩下他一人,让他深受寂寞凄凉之苦。另一个中年男子道:
他投降清朝,是为了爱妾陈圆圆为李闯所夺,不如去将陈圆
圆掳了来,让他心痛欲死。又有人道:吴贼虽然好色,但最
爱的毕竟是权位富贵,最好是让他功名富贵、妻子儿女都一
无所有,沦落世上,却偏偏不死。数百名豪杰大声喝采,齐
说:“如此惩罚,才算罚得到了家。”一条汉子说道:“满清鞑
子对他十分宠幸,这贼子官封平西王,权势薰天,杀他妻子
儿女已然不易,要除去他的功名富贵,更是难如登天。”
有个云南人站起身来,述说吴三桂如何在云南欺压百姓、
杀人如麻的种种惨事,只听得群雄更是义愤填膺,热血如沸。
好几人都道,让吴三桂在云南多掌一天权,便多害死几个无
辜百姓。但如何锄奸除害,却是谁也没真正的好主意。
这时冯难敌父子所预备下的牛肉、面饼、酒水,流水价
送将上来,群豪欢声大作,大吃大喝起来。这些豪士酒一入
肚,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异想天开。
有人说道:将陈圆圆掳来之后,要开一家妓院,让吴三
桂真正做一只大乌龟。
韦小宝一听,大为赞成,叫道:“这家妓院,须得开在扬
州。”一名豪士笑道:“小兄弟,这主意要得。那时候你去不
去逛逛啊?”韦小宝正待要说“自然要去”,一瞥眼见到阿珂
满脸怒色,这句话便不敢出口了。九难道:“小宝,别说这些
市井下流言语。”韦小宝应道:“是。”心中却想:“要开妓院,
只怕这里几千人,没一个及得老子在行。”
众人吃喝了一会,冯难敌又站起来说道:“咱们都是粗鲁
武人,一刀一枪的杀敌拚命,那是义不容辞,于天下大事却
见识浅陋,现下请顾亭林先生指教。顾先生是当世大儒,国
破之后,他老人家奔波各地,联络贤豪,一心一意筹划规复,
大伙儿都是十分仰慕的。”群豪中有不少识得顾亭林,他的名
头更是十有八九都知,登时四下里掌声雷动。
人群中站起一个形貌清癯的老者,正是顾亭林。他拱手
说:“冯大侠如此称赞,兄弟实在愧不敢当,刚才听了各位的
说话,个个心怀忠义,决意诛此大奸,兄弟甚是佩服。古人
道:‘众志成城’,又有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伙
儿齐心合力,决意对付这罪魁祸首,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咱
们也终能成功。”
群雄哄声大叫:“对,对!一定能成功。”
顾亭林道:“众位所提的计谋,每一条均有高见,只是要
对付这奸贼,须得随机应变,难以预拟确定的方策。依兄弟
愚见,大伙儿分头并进,相机行事。第一,当然是不可泄露
风声,令这奸贼加紧防范;第二是不可鲁莽,事事要谋定而
后动,免得枉自送了性命;第三,大家都是好兄弟,不要为
了争功抢先,自相争斗,伤了义气。”
群豪都道:“是,是,顾先生说得不错。”
顾亭林道:“今日各门派、各帮会英雄好汉聚会。此后如
果各干各的,力量太过分散,结成一个大帮呢,人数实在太
多,极易为鞑子和吴贼知觉,不知各位有何良策?”
群豪沉默了一会。一人说道:“不知顾先生高见如何?”
顾亭林道:“以兄弟之见,这里天下十八省的英雄都有,
咱们一省结成一盟,一共是一十八个杀龟同盟。唔,‘杀龟
盟’听来不雅,不如称为‘锄奸盟’如何?”
群豪纷纷鼓掌叫好,说道:“读书人说出来的话,毕竟和
我们粗人大不相同。”
顾亭林来参与河间府“杀龟大会”之前,便已深思熟虑,
觉得群豪齐心要诛杀吴三桂,大家一鼓作气,勇往直前,要
杀了他也不为难。但真正大事还不在杀这汉奸,而是要驱除
满虏,光复汉家江山。如为了诛杀一人而致伤亡重大,大损
元气,反而于光复大业有害。学武之人门户派别之见极深,要
这数千英豪统属于一人之下,势难办到。大家为了争夺“盟
主”之位,不免明争暗斗,多生嫌隙。失败之人倘若心胸狭
隘,说不定还会去向清廷或吴三桂告密。但如分成一十八省,
各举盟主,既不会乱成一团,无所统辖,而每省推举一位盟
主也容易得多。这十八省的“锄奸盟”将来可逐步扩充,成
为起义反清的骨干。他一倡此议,听得群豪立表赞成,甚为
欣慰。
冯难敌道:“顾先生此意极是高明。众位既无异议,咱们
便分成一十八省,各组‘锄奸盟’,每省推举一位盟主。咱们
分省之法,不依各人本身籍贯,而是瞧那门派帮会的根本之
地在什么省。例如少林寺的僧俗弟子,不论是辽东人也好,云
南人也好,都属河南省。华山派弟子都属陕西省。众位意下
如何?”
群豪均道:“自该如此。否则每一门派、帮会之中,各省
之人都有,分属各省,那是一团糟了。”
有一人站起来说道:“像我们天地会,在好几省中都有分
堂,总舵的所在却迁移无定。请问该当如何归属?”韦小宝见
说话之人乃是钱老本,心想:“原来他也来了。不知我青木堂
的兄弟们来了几人。”
冯难敌朗声道:“顾先生说:天地会广东分堂的众位英雄
属广东,直隶分堂的属直隶。咱们只是结盟共图大事,并不
是拆散了原来的门派帮会。‘锄奸盟’的盟主的职责,只是联
络本省英豪,以求群策群力。至于各门各派、各帮各会的事
务,自然一仍其旧,盟主无权干预。各省盟主,也不是高过
了各门派的掌门人、各帮会的帮主。”
群豪之中本来有人心有顾虑,生怕推举了各省盟主出来,
不免压低了自己,听得冯难敌如此分剖明白,更无疑忧。当
下一省省的分别聚集,自行推举。
韦小宝道:“师父,咱们又算哪一省?”九难道:“哪一省
都不算。我独来独往,不必加盟。”韦小宝道:“以您老人家
的身份武功,原该做天下总盟主才是。”九难“嘿”的一声,
说道:“这些话以后不可再说,给人听见了,没的惹人耻笑。”
在她心中,与会群雄之中,原无一人位望比她更尊。这
大明江山,本来便是她朱家的。说到武学修为,她除了学得
木桑道人所传的铁剑门武功之外,十余年前更得奇遇,百尺
竿头又进一步,与当年木桑道人相比,也已远远的青出于蓝,
环顾当世,除了那个不知所踪的袁承志之外,只怕再无抗手
了。
草坪上群雄分成一十八堆聚集。此外疏疏落落的站着七
八十人。那都是和九难相类的奇人逸士,既不愿做盟主,也
不愿奉人号令。顾亭林和冯难敌明白这些武林高人的脾性习
性,也不勉强,心想他们既来赴会,遇上了事,自会暗中伸
手相助。
过不多时,好几省的盟主先行推举了出来。河南省是少
林寺方丈晦聪禅师,湖北省是武当派掌门人云雁道人,陕西
省是华山派掌门人“八面威风”冯难敌,云南省是沐王府的
沐剑声沐公子,福建省是延平郡王的次公子郑克塽,都是众
望所归,一下子就毫无异议的推出。其他各省有些争执了一
会,有些争持不决,请顾亭林过去秉公调解,终于也一一推
了出来。其中三省由天地会的分堂香主担任盟主,天地会可
算得极有面子。
当下各省盟主聚齐在一起,但一点人数,却只一十三位,
原来晦聪禅师、云雁道人等都没有赴会,由其门人弟子代师
参预。冯难敌朗声说道:“现下一十八省盟主已经推出,兄弟
不当众宣布各位盟主的尊姓大名,以免泄漏机密。”众盟主商
议了一会,冯难敌又道:“咱们恭请顾亭林先生与天地会陈总
舵主两位,为一十八省‘锄奸盟’的总军师。”
群雄欢声雷动。韦小宝听师父如此得群豪推重,做了
“锄奸盟”的总军师,甚是得意。
当下各省豪杰分别商议如何诛杀吴三桂,东一堆、西一
簇,谈得甚是起劲。
九难带了韦小宝、阿珂回到客店,次日清晨便雇车东行。
九难知道群雄散归各地,一路上定会遇上熟人,是以并不除
去乔装。
韦小宝见郑克塽不再跟随,心下大喜,不住口的谈论昨
晚“杀龟大会”之事。阿珂听他说了一会,白了他一眼,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高兴。”韦小宝道:“你真聪明,猜得很
对。有这许多人要去杀吴三桂,哪有不成功之理?我自然开
心得很了。”阿珂道:“哼,你才不为这个高兴呢。你的心有
这么好?”韦小宝道:“这倒奇了,那我为什么高兴?”阿珂道:
“只因为郑公子……郑公子……”
韦小宝见她神色懊恼,故意激她一激,说道:“啊,是了。
郑公子确是好人,刚才我出去雇车,见到他带着四个美貌的
姑娘,有说有笑,见到我后,要我问候师父和你。”阿珂心中
怦的一跳,道:“你……你怎么不早说?他又说什么?”韦小
宝道:“他说,这几位侠女要到台湾去玩玩,他就带她们同去,
说要尽什么地主之……之什么的。”阿珂咬牙道:“地主之谊。”
韦小宝道:“对了,对了!原来师姊刚才跟在我后面,都听见
了。”阿珂怒道:“我才没听见呢。”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行出十余里,身后马蹄声响,数十乘马追了上来,阿珂
脸上登现喜色。但这数十骑掠过大车,毫不停留的向东疾驰,
阿珂脸色又暗了下来。韦小宝道:“可惜,可惜,不是!”阿
珂道:“可惜什么?”韦小宝道:“可惜不是郑公子追上来。”阿
珂道:“他……他追上来干什么?”韦小宝道:“或许他也请你
去台湾玩玩呢。”阿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九难知道女徒的心事,斥道:“小宝,别老是使坏,激你
师姊。”韦小宝心里大喜,口中答应:“是,是。”又道:“天
下的王孙公子,三妻四妾,八妻九妾,最是没良心。那四位
美貌女侠,一到台湾,我看很难回得出来。这位郑公子到了
浙江、福建,只怕还得再带几个美女……”九难喝道:“小宝!”
韦小宝道:“是,是。”
三人行到中午,在道旁一家小面店中打尖,忽听马蹄声
响,又有数十骑自西而来。
一行人来到面店门外,下马来到店中,有人叫道:“杀鸡,
切牛肉,做面,快,快!”纷纷坐下。韦小宝一看,原来都是
熟人,徐天川、钱老本、关安基、李力世、风际中、高彦超、
玄贞道人、樊纲一干天地会青木堂的好手全在其内。他想:
“昨晚我在会中虽说了几句话,骂了几句人,但这么许多人,
乱嘈嘈的,他们离得我又远,黑夜之中一定没认出,否则当
时怎么不过来招呼?此刻我如上前相认,各种各样的事说个
不休,又见我另拜了师父,多半要不开心,不如装作不见的
为妙。”当下侧身向内,眼光不和他们相对。
过了一会,徐天川等所要的酒菜陆续送了上来。众人提
起筷子,正要吃喝,忽然马蹄声响,又有一伙人来到店中。有
人叫道:“杀鸡,切牛肉,做面,快,快!”
阿珂喜极而呼:‘啊,郑……郑公子来了。”原来这一伙
人是郑克塽和他伴当。
他听得阿珂呼叫,转头见到了她,心中大喜,急忙走近,
道:“陈姑娘,师太,你们在这里,我到处找寻你们不见。”
那面店甚是窄小,天地会群雄分坐六桌,再加上阿珂等
三人坐了一桌,已无空桌。郑府一名伴当向徐天川道:“喂,
老头儿,你们几个挤一挤,让几张桌子出来。”
昨晚“杀龟大会”之中,郑克塽身穿明朝服色,人人注
目,徐天川等都认得他,天地会是延平郡王的部属,原有让
座之意,只是这伴当言语甚是无礼,众人一听,都心头有气。
玄贞道人骂道:“他妈的,什么东西?”李力世使个眼色,低
声道:“大家自己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让个座位无妨。”当
下徐天川、关安基、高彦超、樊纲四人站起身来,坐到风际
中一桌上去,让了一张桌子出来。
这时郑克塽已在九难的桌旁坐下。阿珂向韦小宝瞪了一
眼,说道:“当面撒谎!又说郑公子带了四个什么女侠……”
韦小宝道:“郑公子一到,你就不喜欢我坐在一起,又要
见到我便吃不下面,那也不相干。”走到徐天川身旁坐下,低
声道:“大家别认我。”徐天川等一见,都是又惊又喜。这些
人个个都是老江湖,机警万分,一听他这么说,立时会意,谁
都不动声色。韦小宝又低声道:“咱们只当从未见过面,徐三
哥,你去跟大家说说。”徐天川站起身来,走到李力世一席上,
低声道:“本堂韦香主驾到,要大伙儿装作素不相识。”李力
世等头也不回,自顾喝酒吃菜,心下均自欣喜,片刻之间,每
一桌都通知到了。
那边桌上郑克塽兴高采烈,大声道:“师太,昨晚会中,
众家英雄推举我做福建省的盟主。大家商议大事,直谈到天
亮。我到客店中一找,你们已经走了,一路追来,幸喜在这
里遇上。”九难道:“恭喜郑公子。不过这等机密大事,别在
大庭广众之间提起。”郑克塽道:“是。好在这里也没旁人,那
些乡下粗人,听了也不懂的。”原来天地会群雄都作了乡农打
扮,一个个赤了双足,有的还提着锄头钉耙。昨晚会中人多,
郑克塽却不认得。
韦小宝低头吃面,低声说道:“这家伙嚣张得很,这几天
在河间府到处吹牛,说咱们天地会是他台湾延平王府的下属,
说总舵主见了他,恭恭敬敬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又说
咱们什么堂的香主蔡老哥,从前是他爷爷的马夫,什么堂的
香主李老哥,又是给他爷爷倒便壶的……”关安基怒道:“哪
有这等事!蔡香主、李香主虽曾在国姓爷部下,都是上阵打
仗的军官……”徐天川低声道:“关夫子,小声些。”关安基
点点头。韦小宝又道:“他还说了好多阴损咱们青木堂尹香主
的坏话。旁人说道尹香主早已归天了。这小子说:‘是啊,这
姓尹的武艺低微,人头儿又次,我早知道是个短命鬼……’”
关安基怒极,举掌往桌上重重拍落,徐天川手快,一把抓住
他手腕。
韦小宝知道群雄不肯得罪了延平王府的人,何况这小子
是王爷的儿子,若非大肆挑拨,难以激得他们动手,眼见众
人恼怒,心下暗暗喜欢,脸上却深有忧色,说道:“这小子胡
说八道,本来也不打紧。只是他一路上招摇,说了咱们会中
的许多机密大事,逢人便说切口,什么‘地振高冈,一派溪
山千古秀’,自称是坐在红花亭顶上的,总舵主烧六柱香,他
自己便烧七柱香。听的人不懂,他就详细解说……”
群雄一齐摇头,会中这等机密如此泄露出去,要是落入
朝廷鹰爪耳中,天地会兄弟人人有性命之忧,眼见郑克塽神
色轻浮,所带的伴当飞扬跋扈,这哪里还有假的?何况刚才
便听到他在对一个妇人大谈昨晚“杀龟大会”中之事,得意
洋洋的自称当了福建省盟主。
韦小宝道:“我看咱们非得杀杀他的气势不可,否则大事
不妙。”群雄都缓缓点头,韦小宝道:“请风大哥去揍他一顿,
却也别打得太厉害了,只是教训教训他。待会我出来抱打不
平,请风大哥假意输了给我。”风际中微微点头。韦小宝又道:
“钱老本,昨晚你在会中说过话,只怕这小子认得你。”钱老
本低声道:“是,我先避开了。”
郑府众伴当中兀自多人没座位,一人见天地会群雄的桌
上尚有空位,在徐天川背上轻轻一推,道:“喂,那边还有空
位,你们再让张桌子出来。”
徐天川跳起身来,骂道:“让了一张桌子还不够?老子最
看不惯有钱人家的公子儿子,仗势欺人。”一声咳嗽,一口浓
痰呼的喷出,向郑克塽吐去。
郑克塽正和阿珂说话,全没提防,待得觉着风声,浓痰
已到颊边,急忙一闪,还是落在头颈之中,滑腻腻的,甚为
恶心。他忙掏出手帕擦去,大怒骂道:“几个乡下泥腿子这等
无法无天,给我打!”一名伴当随向徐天川便是一拳。
徐天川叫声“啊哟”,不等拳头打到面门,身子已向后摔
了出去,假意跌得狼狈不堪,叫嚷:“打死人哪!打死人哪!”
郑克塽和阿珂哈哈大笑。
风际中站起身来,指着郑克塽喝道:“有什么好笑?”郑
克塽怒道:“我偏要笑,你管得着么?”风际中一伸手,拍的
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郑克塽又惊又怒,扑上去连击
两拳。风际中左躲右闪,转身逃出门外。
郑克塽追了出去,向风际中迎面一拳,风际中斜身避开。
风际中明白韦小宝的用意,要尽量让这郑公子出丑,压低他
的气焰,只东一拳、西一脚的跟他游斗。
徐天川叫道:“咱们河南伏牛山好汉的威风,可不能折在
这小家伙手里。”群雄跟着吆喝,大家知道戏弄一下这少年虽
然不妨,却不能让他认出众人来历,喝骂叫嚷的话也甚有分
寸,没半句辱及他家门。李力世喝道:“咱们伏牛山这次出来
做案,还没发市,正好撞上这穿金戴银的小子,把他抓了去,
叫他老子拿一百万两银子来赎票。”
郑府众伴当见公子一时战不下这乡下人,听得众人呼喝,
原来是伏牛山的盗匪,当即取出兵刃,杀将过去。徐天川、樊
纲、玄贞道人、高彦超、关安基、李力世等一齐出手,登时
乒乒乓乓的打得十分热闹。郑府那些伴当虽然都是延平王府
精选的卫士,又怎及得上天地会群雄,兼之数日前被众喇嘛
折断了手足,个个身上负伤,不数合间便被一一制服。天地
会群雄手下留情,只是夺去他们兵刃,将之围成一圈,执刀
监视,并不损伤他们身子。
那边郑克塽斗得十余合,眼见风际中手脚笨拙,跌跌撞
撞,似乎下盘极为不稳,当下抖擞精神,将生平绝技尽数施
展出来。他有心要在阿珂之前炫耀,以博美人青睐,挥拳生
风,踢腿有声,着着进逼。风际中似乎只有招架之功,往往
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
阿珂瞧得心焦,不住低叫:“啊哟,可惜,又差了一点儿。”
韦小宝走近前去,说道:“师父,你老人家身子未曾痊愈,这
些大盗凶悍得紧,待会郑公子如果落败,你老人家别出手罢。”
阿珂怒道:“你瞧他全然占了上风,怎会打输?真是瞎三话四。”
九难微笑道:“这些人似乎对郑公子并无恶意,只是跟他
开开玩笑。这一位对手,武功可比郑公子强得太多了。”阿珂
不信,问道:“师父,你说那强盗的武功高过郑公子?”九难
微笑道:“那还用说?这人武功着实了得,只怕也未必是什么
伏牛山的强盗。倘若他们真是强盗,嘴里就不会乱叫乱嚷,说
什么要绑票做案。”
韦小宝心想:“毕竟师父眼光高明。”说道:“那么弟子去
劝他们别打了罢?”阿珂白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面子,什
么本事?能劝得他们动?”韦小宝道:“这强盗武功虽高,拳
脚中却有老大破绽。郑公子斗他不下,我在十招之内,定可
打得他落荒而逃。”
九难知他武功低微,但说不定又有什么希奇古怪的法子,
足以制胜,说道:“这伙人看来不是坏人,不可伤了他们性命。”
顿了一顿,又道:“那些下三滥的下蒙汗药、放毒之类手段,
若不是面临生死关头,决不可使。你已是我铁剑门的门下,可
不能坏了本派名头。”韦小宝道:“是,是。我听师父的话,决
不损伤他们便是。”
九难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当年华山之巅,铁剑门掌
门人玉真子来向木桑道人寻衅之事。玉真子奸淫掳掠,无恶
不作。说到铁剑门的名头,一来门下人丁寥落,名声不响,二
来由于玉真子之故,实在也没什么光彩。这小弟子轻浮跳脱,
如不走上正途,只怕将来成了玉真子的嫡系传人,那可大大
不妥了。
韦小宝见她忽有忧色,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道她
瞧出天地会群雄武功不弱,她武功未复,深感难以应付,便
道:“师父你尽管放心,我有法子救郑公子的性命。”
阿珂啐道:“又来胡说了。郑公子转眼便赢,要你救什么
性命?”
刚说到这里,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郑克塽的长袍已被拉
下了一片。郑克塽大怒,出手更加快了,却听得嗤嗤嗤之声
不绝,风际中十根手指便如鹰爪一般,将他长袍、内衣、裤
子一片片的撕将下来,但用劲恰到好处,丝毫不伤到他肌肉。
郑克塽眼见再撕得几下,身子便会全裸,惊惶之下,转身欲
逃。风际中双臂一曲,两手手肘已抵到他胸前。
郑克塽急忙后退,双拳击出,只觉手腕一紧,风际中左
手已握住他右手,右手握住他左手,顺势一挥,将他身子掷
出,叫道:“接住了!”这一掷竟有七八丈远。
玄贞道人展开轻功追去,抬头叫道:“高兄弟,你来接班!”
高彦超立即跃出。樊纲、徐天川、关安基等觉得有趣,纷纷
大呼奔去。玄贞道人接住了郑克塽,便又掷出,落下时刚好
高彦超赶到,接住后再掷给数丈外的徐天川。
这些人的膂力有强弱,轻功有高低,掷人时或远或近,奔
跃时或快或慢,但郑克塽在半空中飞出数十丈以外,始终没
有落地。天地会群雄各展所长,这时方显出真功夫来。关安
基膂力奇大,先将郑克塽向天掷上四五丈,待他落下时,双
掌在他背心一推,两股力道并在一起,郑克塽犹似腾云驾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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