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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82 金庸(现代)
伸手过去摸索,这次摸到一条纤细柔软的腰肢,那自是阿珂
了,心中大喜,用力捏了几把,叫道:“郑公子,你干什么摸
我屁股?”
郑克塽道:“我没有。”韦小宝道:“哼,你以为我是阿珂
姑娘,是不是?动手动脚,好生无礼。”郑克塽骂道:“胡说。”
韦小宝左手在阿珂胸口用力一捏,立即缩手,大叫:“喂,郑
公子,你还在多手!”跟着将呼巴音的手掌放在阿珂脸上,来
回抚摸,跟着向下去摸她胸脯。
先前他摸阿珂的腰肢和胸口,口中大呼小叫,阿珂还道
真是郑克塽在草堆中乘机无礼,不禁又羞又急,接着又是一
只冷冰冰的大手摸到自己脸上,心想韦小宝的手掌决没这么
大,自然是郑克塽无疑,待要叫嚷,又觉给师父和韦小宝听
到了不雅,忙转头相避,那只大手又摸到了自己胸口,心想:
“这郑公子如此无赖。”不由得暗暗恼怒,身子向右一让。
韦小宝反过左手,拍的一声,重重打了郑克塽一个耳光,
叫道:“阿珂姑娘,打得好,这郑公子是个好色之徒,啊哟,
郑公子,你又来摸我,摸错人了。”郑克塽只道这一记耳光是
阿珂打的,怒道:“是你去摸人,却害我……害我……”阿珂
心想:“这明明是只大手,决不会是小恶人。”韦小宝持着呼
巴音的手掌,又去摸阿珂的后颈。
便在此时,马蹄声奔到了近处。原来桑结见白衣尼等出
店,待欲追赶,却是全身无力。他内功深湛,饮了蒙汗药酒,
竟不昏倒,提了两口气,内息畅通无阻,只是头晕眼花,登
时明白,叫道:“取冷水来,快取冷水来!”店伙取了一碗冷
水过来,桑结叫道:“倒在我头上。”那店伙如何敢倒,迟疑
不动。桑结还道这迷药是这家饭店所下,双手抬不起来,深
深吸了口气,将脑袋往那碗冷水撞去,一碗水都泼在他头上,
头脑略觉清醒,叫道:“冷水,越多越好,快,快。”店伙又
去倒了两碗水,桑结倒在自己头上,命店伙提了一大桶水来,
救醒了众喇嘛,那胖大喇嘛却说什么也不醒。待见他背心有
血,检视伤口,才知已死。六名喇嘛来不及放火烧店,骑上
马匹,大呼追来。
阿珂觉到那大手又摸到颈中,再也忍耐不住,叫道:“不
要!”韦小宝反手一掌。郑克塽身在草堆之中,眼不见物,难
以闪避,又吃了一记耳光,叫道:“不是我!”
这两声一叫,踪迹立被发觉,桑结叫道:“在这里了!”一
名喇嘛跃下马来,奔到草堆旁,见到郑克塽一只脚露在外面,
抓住他足踝,将他拉出草堆,怕他反击,随手一甩,将他摔
出数丈之外。
那喇嘛又伸手入草堆掏摸。韦小宝蜷缩成一团,这时草
堆已被那喇嘛掀开,但见一只大手伸进来乱抓,情急之下,将
呼巴音的手掌塞入他手里。那喇嘛摸到一只手掌,当即使力
向外一拉,只待将这人拉出草堆,跟着也是随手一甩,哪料
到这一拉竟拉了个空。
他使劲极大,只拉到一只断手,登时一交坐倒。待看得
清楚是一只死人手掌时,只觉胸口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他所使的这一股力道,本拟从草堆中拉出一个人来,用力甩
了出去。郑克塽有一百二三十斤,那喇嘛预拟第二个人重量
相若,这一拉之力少说也有二百余斤。何况这一次拉到的不
是足踝,而是手掌,生怕使力不够,反被对方拉入草堆,是
以使劲更是刚猛。哪知这一股大力竟用来拉一只只有几两重
的手掌,自是尽数回到了自身,直和受了二百余斤的掌力重
重一击无异。
韦小宝见他坐倒,大喜之下,将一大捆麦草抛到他脸上。
那喇嘛伸手掠开,突然间胸口一痛,身子扭曲了几下,便即
不动了,却是韦小宝乘着他目光为麦草所遮,急跃上前,挺
匕首刺入了他心口。
他刚拔出匕首,只听得身周有几人以西藏话大声呼喝,不
禁暗暗叫苦,料想无路可逃,只得将匕首藏入衣袖,慢慢站
起身来,一抬头,便见桑结和余下四名喇嘛站在麦田之中,离
开草堆却有三丈之遥。
那喇嘛尸首上堆满了麦杆,如何死法,桑结等并不知道,
料想又是白衣尼施展神功,将他击死,当下都离得远远地,不
敢过来。桑结叫道:“小尼姑,你连杀我八名师弟,我跟你仇
深似海。躲在草堆之中不敢出来,算是什么英雄?”
韦小宝心道:“怎么已杀了他八名师弟?”一算果然是八
个,其中只有一名是白衣尼杀的,眼见桑结说出了这句话后,
又向后退了两步,显是颇有惧意,忍不住大声道:“我师父武
功出神入化,天下更没第二个比得上,不过她老人家慈悲为
怀,有好生之德,不想再杀人了。你们五个喇嘛,她老人家
说饶了性命,快快给我去罢。”
桑结道:“哪有这么容易?小尼姑,你把那部《四十二章
经》乖乖的交出来,佛爷放你们走路。否则便逃到天涯海角,
佛爷也决不罢休。”韦小宝道:“你们要《四十二章经》?这经
书到处寺庙里都有,有什么希罕?”桑结道:“我们便是要小
尼姑身上的那一部。”
韦小宝一指郑克塽,道:“这一部经书,我师父早就送了
给他,你们问他要便是。”这时郑克塽刚从地下爬起,还没站
稳,一名喇嘛扑过抓住他双臂,另一名喇嘛便扯他衣衫,嗤
嗤声响,外衫内衣立时撕破,衣袋中的金银珠宝掉了一地,却
哪里有什么经书?韦小宝叫道:“郑公子,你这部经书藏到哪
里去啦?跟他们说了罢,那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郑克塽怒极,大声道:“我没有!”一名喇嘛拍的一掌,打
得他险些晕去,喝道:“你说不说?”跟着又是一掌。韦小宝
见他两边脸颊登时肿起,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叫道:“郑公子,
你带这几位佛爷去拿经书罢。我见你在那边客店中地下挖洞,
是不是埋藏经书?”
桑结喜道:“是了,小孩子说的,必是真话,押他回店去
取。”那喇嘛应道:“是!”又打了郑克塽一个耳光。
阿珂再也忍不住,从草堆中钻了出来,叫道:“这小孩子
专门说谎,你们别信他的。这位郑公子从没见过什么经书。”
韦小宝回头低声道:“我是要救师太和你,让郑公子引开
他们。”阿珂道:“我不要你救。你冤枉郑公子,要害得他送
了性命。”韦小宝道:“师太和你的性命,比郑公子要紧万倍。”
桑结向抓住郑克塽的喇嘛叫道:“别打死了他。”转头道:
“小尼姑,你出来,还有两个娃娃,跟我们一起去取经书。”
阿珂怒道:“你自己怕死,却说救师父。你有种,就去跟
这些喇嘛打上一架。”韦小宝心头热血上涌,心想:“你这样
瞧不起我,我就给这些恶喇嘛打死了,又算得了什么?”说道:
“打就打。我死了也没什么,只是救不了你和师太。倘若我赢
了呢?”阿珂道:“哼,你转世投胎,也赢不了。你打得赢一
个喇嘛,我永远服了你。”
韦小宝道:“什么打得赢一个?我不是已杀了七个喇嘛?”
阿珂道:“你使鬼计杀的,那不算。”韦小宝道:“我打赢一个
喇嘛,你就嫁给我做老婆。”阿珂怒道:“胡说!你是小和尚,
又是小太监,怎么……怎么……”韦小宝道:“小和尚可以还
俗,小太监可以不做太监,总而言之,我非娶你做老婆不可。”
阿珂急道:“师父,你听,在这当口,他还在不干不净的瞎说。”
白衣尼叹了口气,心想当真形势危急,只好自绝经脉而
死,免得受喇嘛的凌辱,低声道:“小宝,你伸手到草堆中来。”
韦小宝道:“是。”左手反手伸入草堆,只觉手掌中多了
一个小纸包,听得白衣尼低声道:“这是经书中所藏的地图,
你不必管我,自行逃命。将来如能得到另外七部经书,我大
汉山河说不定便有光复之望。那可比我一人的生命要紧得多
了。”
韦小宝见她对自己如此看重,这件要物不交给徒儿,反
而交给自己,登时精神一振,突然间心中有了主意,当下不
及细想,便大声道:“我师父是当世高人,不愿跟你们动手。
你们派一个人出来,先跟我比划比划,倘若打得赢我,我师
姊才会出手。哼,哼!料你们也不敢,识相的,还是快快挟
了尾巴逃走罢。”说着将那纸包揣入怀中。
五名喇嘛纵声大笑。他们对白衣尼虽然颇为忌惮,这小
孩子却哪里放在心上?一名喇嘛笑道:“我只须一掌,便打得
你翻出十七八个筋斗,比划个屁!”
韦小宝踏上一步,朗声道:“好,就是你跟我来比。”回
头向阿珂道:“我打赢之后,你就是我老婆了,可不能抵赖。”
阿珂道:“你打不赢的,说什么也不会赢。”韦小宝道:“一夫
拚命,万夫莫当。为了要娶你做老婆,只好拚命了。”
那喇嘛走上几步,笑道:“你真的要跟我比?”
韦小宝道:“那还有假的?咱二人一对一的比,你放心,
我师父决不出手。你那四个师兄弟,会不会帮你?”
桑结哈哈大笑,说道:“我们自然不帮。”韦小宝道:“倘
若我一拳打死了他,你们是否一拥而上,想倚多为胜?咱们
话说在前头,倘若你们一起来,我可敌不过,我师父也只好
出手了。”桑结也真怕白衣尼出手,心想几名师弟都死得不明
不白,不知这尼姑使的是什么武功,让一名师弟先和这小孩
单打独斗,看明白这尼姑的武功家数,实是大大有利,便道:
“你们二人单打独斗便是,双方谁也不许相帮。”韦小宝道:
“有人帮了,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桑结道:“不错,有人相
帮,便是乌龟女儿王八蛋。”
桑结武功既高,又十分机灵,眼见白衣尼和阿珂都是女
子,是以将“乌龟儿子王八蛋”说成了“乌龟女儿王八蛋”,
以免对方反正做不成乌龟儿子,就此出手相助。韦小宝笑道:
“很好,你大喇嘛非常精明,在下佩服之至。”桑结道:“你再
走上几步。”他见韦小宝距草堆仍近,生怕白衣尼贴住他背心,
暗传功力,师弟便抵敌不住。
韦小宝道:“我们汉人光明正大,赢要赢得光彩,输要输
得漂亮,岂有作弊之理?”白衣尼低声道:“小宝,你赢不了
的,假意比武,快抢了马逃走罢。”韦小宝道:“是。”走上三
步,距草堆已有丈许。桑结见白衣尼再也无法暗中相助,便
点了点头。
那喇嘛也走上数步,和他相对而立,笑问:“怎样比法?”
韦小宝道:“文比也可以,武比也可以。”那喇嘛笑道:“文比
是怎样?武比又是怎样?”韦小宝道:“文比是我打你一拳,你
又打我一拳。我再打你一拳,你又打我一拳。打上七八十拳,
直到有人跌倒为止。你打我的时候,我不能躲闪退让,也不
能出手招架,只能直挺挺的站着,运起内功,硬受你一拳。我
打你的时候,你也一样。如是武比,那么比兵刃也罢,比拳
脚也罢,自然可以闪避招架,奔跑跳跃。”
桑结心想:“这顽童身子灵便,倘若跳来跳去,只怕师弟
一时打他不到。他有恃无恐,必有鬼计,多半他会跳到草堆
之旁,引得师弟追过去,那尼姑便在草堆中突施暗算。如是
文比,他这小小拳头,就在师弟身上打上七八十拳,也只当
是搔痒。”用藏语叫道:“跟他文比,可别打伤了他。跟他打
得越久越好,以便看明他的武功家数。”
韦小宝道:“你师兄害怕了,怕你打我不过,教你投降,
是不是?”
那喇嘛笑道:“小鬼头胡说八道。师哥见你可怜,叫我别
一拳便打死了你。谅你小小年纪,兵刃拳脚的功夫有限,我
也不占这个便宜,咱们便文比罢。”
韦小宝道:“好!”挺起胸膛,双手负在背后,道:“你先
打我一拳。我如躲闪招架,不算英雄好汉。”那喇嘛笑道:
“你是小孩,自然是你先打。”说着学他的样,也是双手负在
背后,挺出了胸膛。他比韦小宝足足高了一个头有余,脸上
笑嘻嘻地,全不以这小顽童为意。韦小宝左手拳头伸出,刚
好及到他的小腹,比了一比。
五名喇嘛见了他的小拳头,都哈哈大笑起来。
韦小宝道:“好!我打了!”那喇嘛倒也不敢太过大意,生
怕他得异人传授,内力有独到之处,当下将一股内力,都运
上了小腹。韦小宝右手衣袖突然拂出,拳头藏在袖中,无声
无息的在他左边胸口打了一拳。桑结等见这一拳如此无力,又
都大笑。
笑声未歇,却见那喇嘛身子晃了一晃,韦小宝道:“现下
你打我了。”那喇嘛突然一交扑倒,伏在地下,就此不动。桑
结等人大惊,一齐奔出。韦小宝退向草堆,叫道:“站住,谁
过来就是乌龟喇嘛王八蛋。”四名喇嘛登时停步,只见那喇嘛
仍是不动,不是闭气重伤,便已死去。四人张大了嘴,惊骇
无已,都说不出话来。
韦小宝双手拳头高举过顶,说道:“我师父教我的这门功
夫,叫做‘隔山打牛神拳’,大牯牛也一拳打死了,何况一个
小小喇嘛?哪一个不服,再来尝尝滋味!”低声道:“阿珂老
婆,你赖不了罢?”
阿珂见他这等轻描淡写的一拳,居然便将这武功高强、身
材魁梧的喇嘛打得伏地不起,不知死活,也是讶异之极,听
了他的话,竟然忘了斥责。韦小宝笑道:“哈哈,你答应了,
乖老婆。”阿珂怒道:“没有。”韦小宝道:“你又耍赖,不是
英雄好汉。”阿珂道:“不是就不是,又怎样了?”
白衣尼却看到韦小宝在那喇嘛心中打了一拳之后,那喇
嘛胸前便渗出鲜血,摇晃几下,便即伏倒,一凝思间,已知
韦小宝袖中暗藏匕首,其实并不是打了一拳,而是对准了对
方心脏戳了一剑。这匕首锋利绝伦,别说戳在人身,便是钢
铁,也戳了进去。韦小宝先用左手拳头比一比,让人瞧见他
使用拳头,使了匕首后立即藏起,双拳高举,旁人更是绝无
怀疑。
桑结叫了那喇嘛几声,不闻回音,一时惊疑难决。一名
身材瘦削的喇嘛拔出戒刀,叫道:“小鬼头,就算你拳法高明,
却又怎地?佛爷来跟你比比刀法。”心想这小孩得到高明传授,
内功拳劲果然是非同小可,但跟他用兵刃相斗,他的拳劲便
无用处。
韦小宝道:“比刀法也可以,过来罢!”那喇嘛不敢走近,
喝道:“有种的便过来。”韦小宝道:“你有种,你过来!”那
喇嘛道:“一、二、三!大家走上三步。”韦小宝道:“好!一、
二、三!”走上了三步。那喇嘛也走上了三步,戒刀舞成一团
白光,护住上盘,只怕他忽然使出“隔山打牛神拳”。韦小宝
笑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使神拳打你便是。”那喇嘛哪里肯
信,仍是将戒刀舞得呼呼风响,叫道:“快拔刀!”
韦小宝笑道:“我已练成了‘金顶门’的护头神功,你在
我头顶砍一刀试试,包管你这柄大刀反弹转来,砍下了你自
己的光头。我先跟你说明白了,免得你上当。”那喇嘛将信将
疑,眼见他随手一拳便打死了师兄,武功果然深不可测,一
时不敢贸然上前,更不敢举刀往他头上砍去。韦小宝道:“你
武功太低,我决不还手就是。不过你只能砍我的头,可不能
斩我胸口。我年纪小,胸口的护体神功还没练成,你一刀斩
在我胸口,非杀了我不可。”
那喇嘛斜眼看他,问道:“你脑袋当真不怕刀砍?”韦小
宝摘下帽子,道:“你瞧,我的辫子已经练断了,头发越练越
短,头顶和头颈中的神功已经练成。等到头发练得一根都没
有了,你就是砍在我胸口也不怕了。”他在少林寺、清凉寺出
家,头发剃得精光,这时长起还不过一寸多长。当时除了和
尚和天生秃头之外,男子人人都留辫子,似他这般头上只长
一寸头发,确是世间所无。至于头发越练越短云云,是他记
起了当日在康亲王府中,见到吴应熊那些“金顶门”随从的
情景。
那喇嘛看了,更信了几分,又知武林中确有个“金顶
门”,铁头功夫十分厉害,说道:“我不信你脑袋经得起我刀
砍。”韦小宝道:“我劝你还是别试的好,这一刀反弹过来,你
的吃饭家伙就不保了。”那喇嘛道:“我不信!站着别动,我
要砍你!”说着举起了戒刀。
韦小宝见到刀光闪闪,实是说不出的害怕,心想倘若他
当真一刀砍在自己头上,别说脑袋一分为二,连身子也非给
剖成两爿不可。只是一来不能真的跟这喇嘛动手,除了使诈,
别无脱身之法;二来他好赌成性,赌这喇嘛听了自己一番恐
吓之后,不敢砍自己脑袋和项颈,这场赌,赌注是自己性命。
这时自己的生死,只在这喇嘛一念之间,然而是输是赢,
也不过和掷骰子一般无异,何况这一场大赌是非赌不可的,倘
若不赌,这喇嘛提刀乱砍,自己和白衣尼、阿珂三人终究还
是会给他砍死,更何况阿珂这小美人正在目不转睛的瞧着自
己,想到这里,忍不住向躺在地下的郑克塽瞧了一眼,心道:
“你是王府公子,跟我这婊子儿子相比,又是谁英雄些?他妈
的,你敢不敢站在这里,让人家在脑袋上砍一刀?”
桑结用藏语叫道:“这小鬼甚是邪门,别砍他脑袋颈项。”
韦小宝道:“他说什么?他叫你不可砍我的头,是不是?
你们阴险狡猾,说过了话不算数,那可不行。”那喇嘛道:
“不是,不是!大师兄叫我别信你吹牛,一刀把你的脑袋砍成
两半。”这“半”字一出口,一刀从半空中砍将下来。
韦小宝只吓得魂飞天外,满腔英雄气概,霎时间不知去
向,急忙缩头,暗叫:“我命休矣!”不料这一刀砍到离他头
顶三尺之处,已然变招,戒刀转了半个圈子,化成一招“怀
中抱月”,回刀自外向内,扑的一声,砍在他背上。
这一刀劲力极大,韦小宝背上剧痛,立足不定,跌入那
喇嘛怀中,右手匕首立即在他胸口连戳三下,低头在他胯下
爬了出来,叫道:“啊哟,啊哟,你说话不算数!”
那喇嘛口中荷荷而叫,戒刀反将过来,正好砍在自己脸
上,蜷缩成一团,扭了几下,便不动了。
韦小宝本盼他这一刀砍在自己胸口,自己有宝衣护身,不
会丧命,便可将四名喇嘛吓得逃走,哪知他不砍胸而砍背,将
自己推入他怀中,正好乘机用匕首戳他几剑,只是在对方胯
下爬出,未免太过狼狈,临危逃命,也顾不得英雄还是狗熊
了。他大叫大嚷:“师父,我背上的神功也练成啦,你瞧,咳,
咳……这一刀反弹过去,杀死了他,妙极,妙极!”
其实戒刀反弹,那喇嘛脸上受伤甚轻,匕首所戳的三下
才是致命之伤。但桑结等三人哪知其中关窍,只道真是戒刀
反弹杀人,只吓得纵出数丈之外,高声叫唤那喇嘛的名字。
韦小宝穿有护身宝衣,白衣尼是知道的,阿珂曾两次砍
他不伤,这一次倒也不以为奇,但他竟敢用脑袋试刀,不禁
都佩服他的胆气。只是韦小宝刚才这一下只吓得尿水长流,裤
裆中淋淋漓漓,除他自己之外,却是谁也不知道了。那喇嘛
这一刀劲力甚重,撞得他背上肋骨几乎断折,靠在草堆之上,
忍不住呻吟。
白衣尼道:“快给他服‘雪参玉蟾丸’。”阿珂向韦小宝道:
“药丸呢?”韦小宝道:“在我怀里,我可活不了啦。”阿珂从
他怀中取出玉瓶,拔开塞子,取出一颗丸药,塞上塞子,将
玉瓶放回他怀中,说道:“快吃了罢!”韦小宝伸手去接,却
假装提不起手来。阿珂无奈,只得送入他嘴里。韦小宝见到
她雪白粉嫩的小手,药丸一入口,立即伸嘴去吻。阿珂急忙
缩手,却已给他手背上吻了一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韦小宝大声道:“师父,这些喇嘛说话如同放狗屁。讲好
砍我的头,却砍我背心。现下还剩下三个,弟子就用‘隔山
打牛神拳’,将他们都打死了罢!”
桑结等听了,又退了几步。三名喇嘛商议了几句,取出
火折,点燃几束麦杆,向草堆掷将过来。起初三束草落在空
处,桑结又点了一束,奔前数丈,使劲掷出,双掌虚拍护身,
以防韦小宝使“神拳”袭击,随即飞身退回。
草堆一遇着火,立即便烧了起来。韦小宝拉白衣尼从草
堆中爬出,四下一望,见西首山石间似有一洞,当下不及细
看,道:“阿珂,你快扶师父到那边山洞去躲避,我挡住这些
喇嘛。”向桑结走上两步,叫道:“你们好大胆子,居然不怕
小爷的‘隔山打牛神拳’、‘护头金顶神功’。桑结,你是头脑,
快上来吃小爷两拳。”
桑结甚是持重,一时倒也真的不敢过来,但想到经书要
紧,而十名师弟俱都丧命,倘若就此罢手,一世英名,更有
何剩?眼见白衣尼步履缓慢,要那小姑娘扶着行走,若非受
伤,便是患病,那正是良机,难道连眼前这一个小孩子也斗
不过?只是他武功怪异,中人立毙,一时迟疑不决。
韦小宝一转头,见白衣尼和阿珂已走近山洞,回过头来,
叫道:“你不敢跟我比武,老子要过来杀人了,你们还不逃走?”
这句话可露了马脚,桑结心想:“你真有本事杀我,何不就此
冲过来?叫我逃走,便是心中怕了我。”一阵狞笑,双手伸出,
全身骨骼格格作响,走上两步。
韦小宝暗叫:“糟糕。这一次却用什么诡计杀他?”这时
身后草堆已烧得极旺,即将烧到身上,寻思:“老子先躲到山
洞之中,慢慢再想法子。”想到躲入山洞,心中便是一喜,山
洞中倘若暗不见物,又好向阿珂动手动脚了。一弯腰,从死
喇嘛手中将呼巴音的那只手掌拿了过来,放入怀中,见桑结
又走上了几步,便大声叫道:“这里太热,老子神功使不出,
你有种的,就到那边去比比。”说着转身奔向山洞,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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