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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17 金庸(现代)
韦小宝道:“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那时我可还不知他是
皇上,小玄子叫我不动声色,留神提防,喝汤之时只喝入口
中,随后都吐在碗里,反正你又瞧不见。”一面说,一面将匕
首半寸半寸的提起,剑尖缓缓对准了海老公心口,心想若不
是一下子便将他刺死,纵然刺中了,他一掌击下来,自己还
是没命。
海老公将信将疑,冷笑道:“你如没喝汤,干么一按左边
肚子,又会痛得这么厉害?”
韦小宝叹道:“想是我虽将汤吐了出来,差着没漱口,毒
药还是吃进了肚里。”说着又将匕首移近数寸。只听海老公道:
“那也很好啊。反正这毒药是解不了的,你中毒浅些,发作得
慢些,吃的苦头只有更大。”韦小宝哈哈大笑,长笑声中,全
身力道集于右臂,猛力戳出,直指海老公心口,只待一刀刺
入,便即滚向床角,从床脚边窜出逃走。
海老公陡觉一阵寒气扑面,微感诧异,只知对方已然动
手,更不及多想他是如何出手,左手挥出,便往戳来的兵刃
上格去,右掌随出,砰的一声,将韦小宝打得飞身而起,撞
破窗格,直摔入窗外的花园,跟着只觉左手剧痛,四根手指
已被匕首切断。
若不是韦小宝匕首上寒气太盛,他事先没有警兆,这一
下非戳中心口不可。但如是寻常刀剑,二人功力相差太远,虽
然戳中心口,也不过皮肉之伤,他内劲到处,掌缘如铁,击
在刀剑之上,震飞刀剑,也不会伤到自己手掌。但这匕首实
在太过锋锐,海老公苦练数十年的内劲,竟然不能将之震飞
脱手,反而无声息的切断了四根手指。可是他右手一掌结结
实实的打在韦小宝胸口,这一掌开碑裂石,非同小可,料得
定韦小宝早已五脏俱碎,人在飞出窗外之前便已死了。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死得这般容易,可便宜了这小
鬼。”定一定神,到药箱中取出金创药敷上伤口,撕下床单,
包扎了左掌,喃喃的道:“这小鬼用的是什么兵刃,怎地如此
厉害?”强忍手上剧痛,跃出窗去,伸手往韦小宝跌落处摸去,
要找那柄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宝刀利刃。哪知摸索良
久,竟什么也没摸到。
他于眼睛未瞎之时,窗外的花园早看得熟了,何处有花,
何处有石,无不了然于胸。明明听得韦小宝是落在一株芍药
花旁,这小鬼手中的宝剑或许已震得远远飞出,可是他的尸
体怎会突然不见?
韦小宝中了这掌,当时气为之窒,胸口剧痛,四肢百骸
似乎都已寸寸碎裂,一摔下地,险些便即晕去。他知此刻生
死系于一线,既然没能将海老公刺死,老乌龟定会出来追击,
当即奋力爬起,只走得两步,脚下一软,又即摔倒,骨碌碌
的从一道斜坡上直滚下去。
海老公倘若手指没给割断,韦小宝滚下斜坡之声自然逃
不过他耳朵,只是他重伤之余,心烦意乱,加之做梦也想不
到这小鬼中了自己这一掌竟会不死,虽然听到声音,却全没
想到其中缘由。
这条斜坡好长,韦小宝直滚出十余丈,这才停住。他挣
扎着站起,慢慢走远,周身筋骨痛楚不堪,幸好匕首还是握
在手中,暗自庆幸:“刚才老乌龟将我打出窗外,我居然没将
匕首插入自己身体,当真运气好极。”
将匕首插入靴筒,心想:“西洋镜已经拆穿,老乌龟既知
我是冒牌货,宫中是不能再住了。只可惜四十五万两银子变
成了一场空欢喜。他奶奶的,一个人哪有这样好运气,横财
一发便是四十五万两?总而言之,老子有过四十五万两银子
的身家,只不过老子手段阔绰,一晚之间就花了个精光。你
说够厉害了罢?”肚里吹牛,不禁得意起来。
又想:“那小宫女还巴巴的在等我,反正三更半夜也不能
出宫,我这就瞧瞧她去,啊哟……”一摸怀中那只纸盒,早
已压得一塌胡涂,心道:“我还是拿去给她看看,免她等得心
焦。就说我摔了一交,将蜜饯糖果压得稀烂,变成了一堆牛
粪,不过这堆牛粪又甜又香,滋味挺美。哈哈,辣块妈妈,又
甜又香的牛粪你吃过没有?老子就吃过。”
他想想觉得好玩,加快脚步,步向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只
走快几步,胸口随即剧痛,只得又放慢了步子。
来到慈宁宫外,见宫门紧闭,心想:“糟糕,可没想到这
门会关着,那怎么进去?”
正没做理会处,宫门忽然无声无息的推了开来,一个小
姑娘的头探出来,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蕊初。只见她微笑
着招手,韦小宝大喜,轻轻闪身过门。蕊初又将门掩上了,在
他耳畔低声道:“我怕你进不来,已在这里等了许久。”韦小
宝也低声道:“我来迟啦。我在路上绊到了一只又臭又硬的老
乌龟,摔了一交。”蕊初道:“花园里有大海龟吗?我倒没见
过。你……你可摔痛了没有?”
韦小宝一鼓作气的走来,身上的疼痛倒也可以耐得,给
蕊初这么一问,只觉得全身筋骨无处不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蕊初拉住他手,低声问:“摔痛了哪里?”
韦小宝正要回答,忽见地下有个黑影掠过,一抬头,但
见一只硕大无朋的大鹰从墙头飞了进来,轻轻落地。他大吃
一惊,险些骇呼出声,月光下只见那大鹰人立起来,原来不
是大鹰,却是一人。这人身材瘦削,弯腰曲背,却不是海老
公是谁?
蕊初本来面向着他,没见到海老公进来,但见韦小宝转
过了头,瞪目而视,脸上满是惊骇之色,也转过身来。
韦小宝左手一探,已按住了她的嘴唇,出力奇重,竟不
让她发出半点声音,跟着右手急摇,示意不可作声。蕊初点
了点头。韦小宝这才慢慢放开了左手,目不转睛的瞧着海老
公。
只见海老公僵立当地,似在倾听动静,过了一会,才慢
慢向前走去。韦小宝见他不是向自己走来,暗暗舒了口气,心
道:“老乌龟好厉害,眼睛虽然瞎了,居然能追到这里。”又
想:“只要我和这小宫女不发出半点声音,老乌龟就找不到
我。”
海老公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跃起,落在韦小宝跟前,左
手一探,扠住了蕊初的脖子。蕊初“啊”的一声叫,但咽喉
被卡,这一声叫得又低又闷。
韦小宝心念电转:“老乌龟找的是我,又不是找这小宫女,
不会杀死她的。”此时和海老公相距不过两尺,吓得几乎要撒
尿,却一动也不动,知道只要自己动上一根手指,就会给他
听了出来。
海老公低声道:“别作声!不听话就卡死你。轻轻回答我
的话。你是谁?”蕊初低声道:“我……我……”海老公伸出
右手,摸了摸她头顶,又摸了摸她脸蛋,道:“你是个小宫女,
是不是?”蕊初道:“是,是!”海老公道:“三更半夜的,在
这里干什么?”蕊初道:“我……我在这里玩儿!”
海老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在惨淡的月光下看来,反显
得更加阴森可怖,问道:“还有谁在这里?”侧过了头倾听。
适才蕊初不知屏息凝气,惊恐之下呼吸粗重,给海老公
听出了她站立之处。韦小宝和他相距虽近,呼吸极微,他一
时便未察觉。韦小宝想要打手势叫她别说,却又不敢移动手
臂。幸好蕊初乖觉,发觉他双眼已盲,说道:“没……没有了。”
海老公道:“皇太后住在哪里?你带我去见她。”蕊初惊
道:“公公,你……你别跟皇太后说,下次……下次我再也不
敢了。”
她只道这老太监捉住了自己,要去禀报太后。海老公道:
“你求也没用。不带我去,立刻便扠死你。”手上微一使劲,蕊
初气为之窒,一张小脸登时胀得通红。
韦小宝惊惶之下,终于撒出尿来,从裤裆里一滴一滴的
往下直流,幸好海老公没留神,就算听到了,也道是蕊初吓
得撒尿。
海老公慢慢松开左手,低声道:“快带我去。”蕊初无奈,
只得道:“好!”侧头向韦小宝瞧了一眼,脸上神色示意他快
走,自己决不供他出来。低声道:“太后寝宫在那边!”慢慢
移动脚步。海老公的左手仍是抓住她咽喉,和她并肩而行。
韦小宝寻思:“老乌龟定是去跟皇太后说,我是冒充的小
太监,小桂子是给我杀死的,他自己的眼睛是给我弄瞎的,要
太后立刻下令捉拿。他为甚么不去禀报皇上?是了,他知道
皇上对我好,告状多半告不进。那……那便如何是好?我须
得立即逃出宫去。啊哟,不好,这时候宫门早闭,又怎逃得
出去?只要过得片刻,太后传下命令,更是插翅难飞了。”
韦小宝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前面房中一个女子的声音
问道:“外边是谁?”这声音阴森森地,韦小宝听得明白,正
是皇太后的话声,他一惊之下,便想拔脚就逃。却听得海老
公道:“奴才海大富,给你老人家请安来啦。”这声音也是阴
森森地,殊无恭谨之意。
韦小宝大奇:“老乌龟是什么东西,胆敢对太后这等无
礼?”念头一转,寻思:“老乌龟说话不讨人喜欢,多半太后
向来很讨厌他,我何不乘机跟他胡辩一番?反正要逃是逃不
出去的了。”这一着虽然行险,但想自己新近立了大功,皇上
和太后都很喜欢,杀了个把小桂子,弄瞎几只海老乌龟的狗
眼珠,也算不了什么大罪,当真要紧之时,还可请把兄弟索
额图出头说情。自己如果拍腿一走,什么话都让老乌龟说去
了,自己既然逃跑,自然作贼心虚,本来无罪反而变得有罪
了。
又想:“太后倘若问我为什么要杀小桂子?我说……我说,
喂,我说听到小桂子和海老乌龟说太后和皇上的坏话,说了
许许多多难听之极的言论,我实在气不过,忍无可忍,因此
将小桂子一刀杀了,又乘机弄瞎了海老乌龟的眼睛。至于说
什么坏话,那大可捏造一番。比赛打架,我打不过老乌龟。比
赛撒谎吹牛,老乌龟哪里是老子的对手?”想想得意起来,登
时胆为之壮。便不想逃了。他最怕的是海老公辩不过,跳上
来一掌将自己打死,那可死得冤枉,因此待会在太后跟前辩
白之时,务须站在一个安全之所,让老乌龟捉不到、打不着。
只听太后道:“你要请安,怎么白天不来?半夜三更的到
来,成什么体统?”海老公道:“奴才有件机密大事要启禀太
后,白天人多耳杂,给人听到了,可不大稳便。”
韦小宝心道:“来了,来了!老乌龟告状了。且听他先说,
待他说了一大半,我再插嘴不迟。我躲在哪里好?”看了看周
遭形势,选中了个所在,一步步挨到金鱼池的假山之后,心
想:“老乌龟如抢过来打我,扑通一声,必先跌入金鱼池中,
我就立即抢入太后的房中,老乌龟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追进太后房中来打人。”
只听太后哼了一声,道:“有什么机密大事,你这就可以
说了。”海老公道:“太后身边,没旁人吗?老奴才的话,可
机密得很哪!”太后道:“你要不要进来查查?你武功了得,我
身边有没有人,难道也听不出来?”海老公道:“奴才不敢进
太后屋子,可否劳动太后的圣驾,走出屋来,奴才有事启禀。”
太后哼了一声,道:“你可越来越大胆了,这会儿又仗了谁的
势啦?胆敢这等放肆!”
韦小宝听到此处,心中大乐,暗暗骂道:“老乌龟,你可
越来越大胆了,这会儿又仗了谁的势啦?胆敢这等放肆!”
海老公道:“奴才不敢!”太后又哼了一声,说道:“你……
你早就没将我瞧在眼里,今晚忽然摸了来,可不知捣什么鬼。”
韦小宝更是开心,忍不住想大声帮太后斥骂海老公几句,
心道:“老乌龟啊老乌龟,你告状还没告成,先就碰了个大钉
子,惹了一鼻子灰。看来用不着老子亲自出马,单是太后,就
会将你一顿臭骂轰走了。”
只听海老公道:“太后既不想知道那人消息,那也没有什
么,奴才去了!”
韦小宝大喜,心道:“去得好,去得妙,去得刮刮叫。快
快滚你妈的王八蛋!太后怎么会想知道我的消息?”
却听得太后问道:“你有什么消息?”海老公道:“五台山
上的消息!”太后道:“五台山?你……你说什么?”语音有些
发颤。
月光下只见海老公伸手一戳,蕊初应手而倒。韦小宝一
惊,心下有些难过,又想:“老乌龟害死了这小姑娘,待会我
说了出来,太后一定更加动怒。老乌龟再要告我的状,那可
是千难万难。”只听得太后又问:“你……你伤了什么人?”海
老公道:“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奴才可没敢伤她,只不
过点了她的穴道,好教她听不到咱们的说话。”
韦小宝放宽了心:“原来老乌龟没杀她!”内心深处,隐
隐又有点失望,海老公不杀这小宫女,自己的处境就不算十
分有利。
太后又问:“五台山?你为什么说五台山?”海老公道:
“只因为五台山上有一个人,是太后很关心的。”太后颤声道:
“你……你说他到了五台山上?”海老公道:“太后如想知道详
情,只好请你移一移圣驾。三更半夜的,奴才不能进太后屋
子,在这里大声嚷嚷的,这等机密大事,给宫女太监们听到
了,可不是好玩的。”
太后犹豫片刻,道:“好!”只听得开门之声,她脚步轻
盈的走了出来。
韦小宝缩在假山之后,心想:“海老乌龟瞧不见我,太后
可不是瞎子。”他不敢探头张望,太后出来之时,一瞥眼间见
到她身材不高,有点儿矮胖。他见过太后两次,但两次见到
她时都是坐着。
只听太后说道:“你刚才说,他到了五台山上,那……那
可是真的?”海老公道:“奴才没说有谁到了五台山上。奴才
只说,五台山上,有一个人恐怕是太后很关心的。”太后顿了
一顿,道:“好,就算你是这样说。他……他……那个人……
在五台山干什么?是在庙里么?”她本来说话极是镇静,但自
从听得海老公说到五台山上有一个人之后,就气急败坏,似
乎心神大乱。海老公道:“那人是在五台山的清凉寺中。”
太后舒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我终于……终于知道
了他……他的下落……他……他……他……”连说了三个
“他”字,再也接不下口去,声音颤抖得十分厉害。
韦小宝好生奇怪:“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太后对他这样关
心?”不禁又担忧起来:“难道是太后的父亲、兄弟,又或许
是她的老姘头?对了,一定是老姘头,如果是父亲、兄弟,那
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何必怕别人听见?老乌龟抓住了她的
把柄,倘若定要她杀我,太后怕了老乌龟,说不定只好听他
的,这可有点儿不大妙。幸亏老子在这里听到了,老婊子如
果胆敢杀我,老子就一五一十的都抖了出来,我去跟皇上说,
大伙儿闹个一拍两散。我怕了你的不算英雄好汉。”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胆敢骂皇太后为“老婊子”的,谅
必寥寥无几,就算只在肚里暗骂,也不会很多。韦小宝无所
忌惮,就算是他自己母亲,打得他狠了,也会“烂婊子,臭
婊子”的乱叫乱骂。好在他母亲本来就是婊子,妓院中人人
污言秽语,习以为常,听了也不如何生气,只不过打在他小
屁股上的掌力加重了三分,而口中也是“小杂种、小王八
蛋”的对骂一场而已。
只听皇太后喘气很急,隔了半晌,问道:“他……他……
他……在清凉寺干什么?”海老公道:“太后真的想知道?”皇
太后道:“那还用多问?我自然想知道。”海老公说道:“主子
是出家做了和尚。”太后“啊”的一声,气息更加急了,问道:
“他……他真的出了家?你……你没骗我?”海老公道:“奴才
不敢欺骗太后,也不用欺骗太后。”太后“哼”的一声,道:
“他就这样忍心,一心一意,只……只是想念那……那狐媚子,
把国家社稷、祖宗百战而创的基业……都抛到了脑后,我们
母子,他……他更不放在心上了。”
韦小宝越听越奇,心想:“什么国家社稷,祖宗的基业?
老乌龟又叫那人作‘主子’,那么这人……这人难道不是太后
的老姘头?”
海老公冷冷的道:“主子瞧破了世情,已然大彻大悟。万
里江山,儿女亲情,主子说都已如过眼浮云,全都不再挂怀。”
太后怒道:“他为什么早不出家,迟不出家,却等那……
那狐媚子死了,他才出家?国家朝廷,祖宗妻儿,一古脑儿
加起来,在他心中,也还及不上那狐媚子的一根寒毛。我……
我……早知他……他是为了那狐媚子,这才突然出走。哼,他
既然走了,何必又要叫你来通知我?”她越说越怒,声音尖锐,
渐渐响了起来。
韦小宝说不出的害怕,隐隐觉得,他二人所说的那个人
和那件事,实是非同小可。
海老公道:“主子千叮万嘱,命奴才说什么也不可泄漏风
声,千万不能让太后和皇上得知。主子说道:皇上登基,天
下太平,四海无事,他也放心了。”
太后厉声道:“那为什么你又来跟我说?我本来就不想知
道,不要知道。他心中就只牵记那狐媚子一个,他儿子登基
不登基,天下太平不太平,他又有什么放心不放心了?”
韦小宝听到此处,心下大奇:“他们所说的难道是皇帝的
爸爸?小皇帝的爸爸顺治皇帝早已一命呜呼了,小皇帝这才
有皇帝做,莫非小皇帝另外还有个爸爸?”他于朝廷和宫中之
事所知本来极少,除了知道小皇帝的爸爸是顺治皇帝之外,其
余一无所知,就算太后和海老公说得再明白十倍,他也猜不
到其中的真实情形。
海老公道:“主子既然出了家,奴才本当在清凉寺中也出
家为僧,服侍主子。可是主子吩咐,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要奴才回京来查查。”太后道:“那又是什么事了?”海老公道:
“主子说,董鄂妃虽然……”太后怒道:“在我跟前,不许提
这狐媚子的名字!”
韦小宝心道:“原来那狐狸精叫做董鄂妃,那定是宫里的
妃子了。太后的老姘头只爱这只骚狐狸,不爱太后,因此太
后大吃其醋。”
海老公道:“是,太后不许提,奴才就不提。”太后道:
“他说那狐媚子又怎么样了?”海老公道:“奴才不明白太后说
的是谁。主子从来没提过‘狐媚子’三字。”
太后怒道:“他自然不提这三个字,在他心中,那是‘端
敬皇后’哪。这狐媚子死了之后,他……他追封她为皇后,拍
马屁的奴才们恭上谥法,叫什么‘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皇
后,这称号中没‘天圣’二字,他可还大发脾气呢。又叫胡
兆龙、王熙这两个奴才学士,编纂什么《端敬后语录》,颁行
天下,也不怕丑。”
海老公道:“太后说得是,董鄂妃归天之后,奴才原该称
她为‘端敬皇后’了。那《端敬后语录》,奴才身边经常带得
一册,太后要不要看?”
太后怒喝:“你……你……你……”走上一步,呼呼喘气,
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嘿嘿一笑,说道:“当时天下趋炎附势
之徒,人人都读《端敬后语录》,把胡、王两个奴才捏造的一
番胡说八道,当成是天经地义,倒比《论语》、《孟子》还更
要紧。可是现下又怎样呢?除了你身边还有一册,你主子身
边还有几册之外,哪里还见得到这鬼话连篇的《语录》?”
海老公道:“太后密旨禁毁《端敬后语录》,又有谁敢收
藏?至于主子身边,就算没有,但端敬皇后当年说过的一字
一句,他牢牢记在心头,胜过身边藏一册《语录》了!”
太后道:“他……他叫你回北京来查什么事?”海老公道:
“主子本来吩咐查两件事,但奴才查明之后,发觉两件事原来
是一件事。”太后道:“什么两件事、一件事了?”海老公道:
“第一件事,要查荣亲王是怎么死的?”太后道:“你……你说
那狐媚子的儿子?”海老公道:“奴才说的,是端敬皇后所生
的皇子,和砚荣亲王。”太后哼了一声,道:“小孩子生下来
不满四个月,养不大,又有什么希奇了?”海老公道:“但主
子说,当时荣亲王突患急病,召御医来诊视,说道荣亲王足
阳明胃经、足少阴心经、足太阴脾经俱断,脏腑破裂,死得
甚奇。”太后哼了一声,道:“什么御医有这样好本事?多半
是你说的。”
海老公不置可否,又道:“端敬皇后逝世,人人都道她是
心伤荣亲王之死,但究其实,却是不然。她是给人用截手法
截断了阴维、阴蹻两处经脉而死。”太后冷冷的道:“他居然
会相信你异想天开的胡说。”海老公道:“主子本来也不相信,
后来奴才便试给他看,那还是在端敬皇后去世之后不久的事。
一个月之中,奴才接连在五个宫女身上,截断了她们的阴维、
阴蹻两处经脉。这五个宫女死时的症状、模样,和端敬皇后
临终之时一般模样。单是一个宫女,还说是巧合,五个宫女
都是如此这般,主子就确信不疑了。”太后道:“嘿,可了不
起!咱们宫中,居然有你这样的大行家。”海老公道:“多谢
太后称赞。奴才的手法,跟那个凶手不同。不过道理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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