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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风华之代黎篇

_3 用红色偏爱葱(当代)
有一次,他出城巡视布防,回来得很晚,她已经睡下来,她最厌被人扰了睡眠,出门见了他就发火,却让他一句话堵了嘴,“今天还没吻你。”事实上,也确实被他堵了嘴......
他扰她睡眠也不止这一次,有天一大早把她叫出来,她还穿着睡袍,宽大的一件,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胸前一只傻乎乎的猫,咧了嘴大笑。他觉得她那睡眼惺忪的模样,比猫还傻,傻得可爱。
一把就捞进怀里,紧紧拥住,“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
她揉揉眼,打个哈欠,声音又小又软,“还没醒呢!”
“以后不许这样,穿睡衣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见,知道吗?”
“哦。”
他亲一下她的额头,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杏花楼的鸡肉包。”
她双眼立即发光,杏花楼的鸡肉包只在早上卖,她想吃,可又不愿意起早,他说请师傅去都督府专门给她做,她却说那样就失了味道。
她并不即时接过来,微微撅了嘴,“别人买的,我可不吃。”
他忍不住捏捏她水嫩的小脸蛋儿,“我的难伺候的大小姐,是我亲自去排的队。”
她于是展颜,眼角眉梢都是笑,一边亲一下他的脸颊,“好孩子。”
“好孩子”指指自己的唇,她摇头,“没刷牙呢。”
“没关系,我刷了。”话音未落,含了她的唇。
常霏发现,最近女儿有些异常。不在家里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多;不经意间,嘴角总夹着甜甜的笑;对自己的衣容也比以前上心,没事总爱照镜子;有好几次,常霏与她说着话,明显感觉到她在晃神......
这天代黎一大早就起了床,边吃早饭还边哼唱着歌。
常霏开口:“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家?让妈妈看看。”
代黎差点被口中的牛奶呛住,咳了两声,张大了眼,诧异地去看常霏。
常霏笑道,“这样的事情,以为能瞒得了妈妈?”
代黎一下子就红透了脸,又是羞涩又是尴尬,“嗯~~~~也是刚认识不久,本想过一阵子再跟妈说的。”
“是做什么的?”
“在北军里任职。”
“知道家里的情况?”
“嗯。”
“很喜欢他?”
“嗯?......嗯。”代黎就快把脸埋进煎蛋盘子里了。
常霏满脸的慈爱,轻轻拍她的手,“过几天请他来家里吃饭吧,黎黎喜欢的,妈妈也一定喜欢。”
代黎倾了身子去亲一下母亲的脸庞,有些欢喜也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妈妈。”
这天在都督府一起用完午饭,她说帮里有还有事,他便开了车子送她去海天帮总堂。
到了地方,她正准备下车,他一把抓住,“什么时候来接你?”
她想了想,“今天就算了吧,我一会还要去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空。”
车门已经半开了,他还不放手,她回身,“还有什么事?”
“还没亲我呢。”
“今天不是已经......”她说不下去,嗔看他一眼,两颊生了淡淡的粉红,只觉得楚楚动人,他一个不自持,吻了上去......
缠绵悱恻的深吻,她在车上待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剧烈的心跳、潮红的面容,发现他仍紧握她的手不肯放,终于有些不耐,“又怎么了?”
他干脆牵过她的手,从胸前的衣袋里掏出一枚银戒指,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他默不作声地做着这一切,不远处的树上有蝉,“知了知了”地聒噪着,显得车厢内越发安静,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急剧地像是快要越出胸膛,开口,声音有极轻微的颤动,“这是做什么?”
“送你件礼物。”他将自己的手举起,与她的纤指并在一起,“我也有一枚一样的。”
果然是一样的,一样简单的指环,她那只刻有一个篆写的“佑”字,他那只刻有一个篆写的“黎”字。
“这枚戒指可是不许摘的。”他知道她戴饰物的习惯,戒指是常换的。
她终于稍稍平静,语气放轻松,“若是哪天不在一起了,也不许摘?”
他突然愣在那里,她也意识到有些不好,可话已出口。
他一声笑打破尴尬的气氛,“分开也不许摘,除非......你不再爱我了。”
代黎下了车,一边往总堂走,一边摩挲右手那枚银戒指,脑中却不断盘旋他最后那句话,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
“黎黎。”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被这样一声唤惊到,转身,陈小引正立于不远处。
“我都看见了。”
她一个愣怔,意识他说的是什么,脸上顿时烧红,她从来都把陈小引当自己的哥哥,如今被他看见......
“他是萧佑城?萧少帅?”
她点头。
“夫人知道他的身份吗?”
“还没告诉她。”
“黎黎,你了解他吗?”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抬头去看陈小引,脸上的红晕也已尽数退去。
“你知道,他在北平交过几个女朋友么?”
她微微有些恼,不答话,转身离开,背后传来陈小引的声音,“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她突然回头,依旧平静的面容,熟知她的陈小引却清楚地看见,一道闪电从她眼中划过。
陈小引微笑,苦涩又落寞,“这样的事情,我会骗你么?”
她低下头,一瞬间的沉默,然后开口:“谢谢你,我会弄清楚的。”
第六章 情变
代黎已经有十天没见到萧佑城。那天晚上,他来了个电话,说是北平有急事需要立即赶回去,匆匆几句便挂了,这一走,便是音讯全无。
北平......萧家......女朋友......未婚妻......从那日在都督府的重逢,到交心,再到热恋,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美,太顺利,她轻易让爱情将心迷惑,以为他只是她的爱人......短暂的分离,冰冷的现实让她猝然清醒,他从来都不只是她的爱人,他生于北平萧家,他是北军少帅,他有未婚妻......
无意识地抚摸右手那枚银戒指,那个篆写的“佑”字。
“管你是谁,爱便爱了。”他这样说,她也这样说,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无关其它,却原来不是。她代黎,如何能成为萧少帅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位?如何能成为萧少帅婚姻外的“红颜知己”?
嘴边勾起一丝笑,冷极,艳极。萧佑城,你我的相爱,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并不是彼此要找的人。
最近她总是特别忙,码头,舞厅,赌场......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陈小引说,黎黎,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交代下面去做就可以。
她只是笑,眼下有淡淡的青灰色。纵然她能想明白,“情”这一个字,到底会伤人。
夏末,夜间微有凉意,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是与他一起时养成的习惯。风有些大,拂起她额前碎发,竟觉得有些冷。
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有十九天了。十九天,她在等他,即便是个错误,她也要面对面地,与他了结。
远远地,她看见一辆黑色卡迪拉克停在他们每次分手的街角,胸口突然有些堵,步子也有几分凌乱。一步步靠近,他没有如预想般下车,车子安安静静停在那里,听不见一丝响动,她几乎以为他不在。
略低了头,看见车里的他,倚着座位,仰了头,睡得很沉。她从没见过他睡觉的样子,不想竟透着几分稚气,余下的,尽是疲惫。
静静地,隔着车窗,她描摹他的脸庞,一遍,两遍......指尖触在玻璃上,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终于变掌为拳,扣下去......
他一惊,睁开眼,眼神原本防备,看清是她,立即化作满满的喜悦与温柔,打开车门,将她往怀里拉,这样的姿态不适合她要与他说的话,只一瞬间的犹豫,她已坐在他的双腿上。
“想死我了。”他用下巴不停摩挲她的额头,像一只撒娇的宠物狗,下巴上有极短的胡茬,扎得她又痒又麻。
她紧盯他胸前的第三颗纽扣,在街边路灯的照射下,泛起浅浅的金属光泽。
他长久地搂抱着她,长久地摩挲着她,除了表达那一句思念,再没说话,没有告诉她,这么些天,他都去了哪?去做了什么?也许,他觉得不需要告诉她,就像是,他已有未婚妻。
极熟悉的怀抱,今晚,却再不能给她温暖。
当她侧脸避开他的吻时,他发现了她的异常。
“黎?”他小心翼翼唤她,想扶正她的脸庞,手指刚触及她的下巴,即被她甩手挡开。
他不敢再动,身体也有些僵硬,她起身欲离开,被他紧紧抱住,“黎,你在气我这么久没跟你联系?我走的时候说了,北平有急事......”
“萧佑城,我们不合适。”
“......”
......
车窗牢牢地关上,封闭狭小的空间,让人觉得太憋闷,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出什么事了?”
“萧佑城,我们并不真正了解对方,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不想继续。”说这话时,她看向窗外,一脸的平静,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他呼吸渐重,可以听见清晰的喘息,伴着沉闷的声音,微颤,“你什么意思?”
她偏头去看他,一双黑眸如两潭深泉,死寂。他的双臂无意识在收紧,箍在她腰间,有些疼。
“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他眼中突然翻滚过无数情绪,出乎意料地,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黎,请给我两分钟,认真听我说完。......她是我姨母家的独生女儿,是我的表妹,小时候,母亲总跟姨母开玩笑说,要我们两家亲上加亲。她五岁那年,姨父姨母相继过世,母亲把她接回家里,心疼她小小年纪失了父母,格外疼她,也一直希望我能娶她,可我跟她之间,从来都只有兄妹情,也没有正式订过婚。你留过洋,应该知道,我和她是表兄妹,血缘太近,根本就不能结婚。”
她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微微起了波澜,眉头轻蹙,“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见她神情稍缓,高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我从没想过要娶她,从没想过她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她的双眉越蹙越深,有几分恼,“你怎样想是你的事,但你应该告诉我。”
她的恼怒倒让他彻底轻松起来,嘴角也能牵出笑,“我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她斜他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还想有下次?”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子,正了颜色,开口:“萧佑城,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跟你说清楚。从前你是怎么样的,我管不了,可从今往后,你若是动一点别的心思......我立即就走。”
他执起她的手,放至嘴边,深深地吻下去......双目牢牢锁住她的,“我萧佑城娶妻,新娘一定是你!”
她心中漾起甜,不自觉地,脸色柔和了许多,微微倾身,依偎进他的胸膛。他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一遍一遍,抚摸她的纤指。
“黎,万一再有这样的误会,我是说万一,希望你能像今天这样,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代府这日分外热闹,一大清早,仆人们全都起床,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忙碌着,常霏一会儿去厨房里看菜色,一会儿指挥花匠在餐厅里摆盆景,一会儿又督促丫鬟仔细擦拭客厅里那两只古董花瓶。落地大挂钟响了九下,这才想起女儿还没起床,急匆匆又往楼上赶,推开卧房的门,小丫头果然正睡得香。
“黎黎,该起床了。”
代黎将小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开口,“再睡会,今天帮里没什么事。”
“今晚不是请了人吗?”
“还早呢。”语气开始不耐。
“起床,让小青进屋收拾收拾。”
“他又不会来我房里。”脑袋已经完全埋进被子里,只剩茸茸短发露在枕上。
常霏一把掀起被子,“起床!”
“妈~~~~~~~~~~~~~”
晚上六点,花园里传来汽车喇叭的声响,常霏迎至门口,又觉得有些不妥,重新退回了客厅。
刚在沙发上坐定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在常霏起身的同时,看见女儿领着一名年轻男子进屋。
“妈,这是萧佑城。”代黎又转向萧佑城道:“我妈妈。”
萧佑城连忙欠身问候:“伯母,您好。”
常霏似乎想微笑,终究只牵牵嘴角,“原来是少帅。”
萧佑城继续欠身,“伯母,您叫我佑城就好。”
常霏不再接话,招呼客人坐下,丫鬟小香送来清茶,偌大的客厅,只听见茶杯轻触茶几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代黎坐在萧佑城身边,悄悄看了看常霏的脸色,小声开口:“妈,原来您认识。”
“前一阵子赵老板家里举办的那场舞会,少帅也出席了。”常霏端起茶杯,语气不咸不淡,“少帅请用茶。”
“谢谢伯母。”
没人再开口,客厅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幸好不一会儿,杨妈进来请示是否可以开饭,常霏将客人请进餐厅。萧佑城一直在称赞厨师的手艺,常霏寥寥应着,一顿饭,倒也没吃得太尴尬。
饭后,一杯茶的时间,萧佑城起身告辞,代黎一直送到大门外,回家,看见母亲独自坐着,娇小的身躯完全陷进沙发里,对着一杯残茶出神。
代黎轻轻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俯身侧躺在母亲的腿上。只听见常霏长长一叹,“黎黎......”
“我知道。”代黎闭上眼,开口,“我知道妈妈在担心什么,我知道有多难,可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放弃,我自己的幸福,我要去争取。”
“傻孩子......你就不怕到最后,伤了自己。”
“......怕......可我不会后悔。”
看着此刻趴在自己腿上的女儿,温顺的像一只小猫,可常霏知道,女儿虽然乖巧听话,却是极有主见的,一但决定了什么事,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就像当年独自去维也纳,就像回国后接收海天帮,纵然不愿,纵然心疼,可常霏什么话都说不出......
“少帅,禾老板的戏,我可是半个月前就订好了包厢,这次您千万得赏光。”这个月,赵天勤已经是第三次跑来都督府了。
“倒不是我想拒绝赵老板,听戏,我还真是没兴趣。”萧佑城用词客气,语气却不耐,赵天勤如何听不出?仍极力游说,“少帅,您来上海,不听听禾老板的戏,绝对是一大遗憾!”
萧佑城嘴角牵起一丝冷笑,赵天勤为人精明,怎么连这样没分寸的话也说得出?想起代黎今晚帮中有事,干脆就答应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赵天勤究竟要干什么。却不想,这无心的应承,竟是引出了一段是非。
不过六点钟的光景,天还没黑透,藏春园外就已经停满了车子,热闹非凡,小贩们也聚集于此,卖云吞,卖瓜子,卖卤肉,卖香烟,做得大多是司机的生意。
藏春园不是上海最大的戏园子,不是最有名的戏园子,也不是名角最多的戏园子,但每个月的初三与十六,藏春园绝对是最热闹的戏园子,因为这两天,是禾老板登台的日子。
禾老板只单名一个“禾”字,大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干脆就叫禾老板。
七点二十分,离正式开锣还有十分钟,只见藏春园门前的路上先是驶来了三辆军车,在门外停下,身着墨绿军装的兵士齐刷刷下了车,背上俱是垮了长枪,两人一对,三米一隔,竟是在藏春园外排起了一道驻防。
打从军车出现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嗓音瞬间被夺去了一般,原本喧哗的街道,静到三十米外的一声咳嗽都清晰可闻,每个人都仰起脖子张望,紧张又期盼的气氛在静静流转。
不一会儿,三辆黑色汽车缓缓驶过来,萧佑城自第二辆车上下来,见了这阵势,微微皱眉,瞥一眼身边的侍从官,却是什么话都没说,迈步往戏园子里走。
赵天勤其实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萧佑城走近,这才敢上前招呼,领了萧佑城往楼上的包厢去。
门外这样大的动静,戏园子里面的人早就感受到了,也俱是探了头张望,有许多人见过萧佑城,见他将目光扫过来,赶紧躬身致意。其实萧佑城谁都没瞧见,只是习惯性的在大堂里扫看了一圈。
上了二楼,推开主包厢的门,见有一名年轻女子立于其中,现下已是初秋,晚间颇有几分凉意,她却穿了件短袖低领洋装,露出雪白的胳膊与脖颈。
年轻女子迎上来,笑语盈盈叫了声少帅,萧佑城微微点头示意,赵沁梅只觉得心中一沉,极为失望,他这模样,分明是完全不记得她了。
赵天勤于此刻插进话来,“少帅,这是小女沁梅,您见过的。”
萧佑城再点点头,挑了个边位坐下,这就是赵天勤的目的?只为介绍他的女儿?看着台上已经开演的戏码,萧佑城只觉得兴味索然。心中开始盘算,明天大概什么时候去见代黎。
主角自然不会这样早就登台,萧佑城一边看着戏,一边想着心思,一边还听着赵沁梅讲述这禾老板的轶事。
这位禾老板,大约半年前在上海发迹,每月只有初三、十六在藏春园登台,没人知道她打哪来,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甚至没人知道,她登台会唱什么戏,扮什么角。也许闺门旦,也许武旦,也许刀马旦,甚至还反串过小生。她学得这样杂,自然不能样样精通,可她唱戏,让人听着心里特别舒坦,身段扮相也是极好,有些个风流公子甚至浑说,禾老板往台上一站,只拿眼珠子那么一溜,就能让人酥了骨头。可迄今为止,便连禾老板卸了妆之后是什么样的面目都没人知道,这藏春园是海天帮名下的产业,有帮派护着,那些公子哥虽然着急,可也没法子。
萧佑城颇有些不以为然,一个戏子,搞得这样神神秘秘,只怕不过是剑走偏锋,想以此搏出个名声罢了。
台上来来往往地唱了两三出戏,主角还没登场,萧佑城已经准备离开了,就在他将要开口告辞之际,一直空荡荡的左边包厢内突然走进几个人,坐在中间的那位中年妇人,一袭深紫银花旗袍,盘了一丝不苟的发髻,正是常霏。
萧佑城匆匆别了赵天勤,进了左边的包厢,常霏进园子时就看见那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见了他也不算太意外,客气寒暄了几句。
楼上楼下上百的看客,没人留意台上唱的是什么,俱是悄悄往楼上这两个包厢看来,萧佑城与代黎平日里并不十分忌讳,因此多少也传出点风声,众人先是见赵家三小姐陪着萧少帅一起看戏,又见代夫人进来之后,萧少帅抛下赵家小姐,主动前去问候,那谦卑的模样,像极了女婿拜见丈母娘,大家于是不约而同的感叹,这票钱花得简直太值了!禾老板还没出场,竟先看着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码!
常霏以为萧佑城问候几句便会走,谁知他竟在一旁坐了下来,端茶倒水好不殷勤,常霏有些不自在,特别是中间包厢里,赵家父女那频频射过来的目光。
“少帅,您有事先去忙吧。”
“伯母再这样称呼,真的是折杀佑城。”
常霏不好再说什么,也不好再撵他走,恰好,台下一片雷动,禾老板上场了!
只见一名刀马旦装扮的女子上台,一袭大红蟒袍,奢丽华美。未唱未动,只一个定格,便让人觉得气势非凡!她此番扮演的,是史上景合帝的敬瑞皇后,据说,那位皇后生得俊美非常,男装潇洒,女装娇媚,上马能武,下马能舞。台上禾老板扮演的刀马旦,竟是神奇地表现出了这位皇后的特质,一唱一吟,一招一式,英气又不失妩媚,潇洒又不失娇柔,一举手一抬足,牢牢吸引住所有目光,再没人留意楼上包厢里暗潮涌动,实际上也没有暗潮涌动,就连萧佑城,都被台上那抹丽影深深吸引......
入夜,都督府内一片宁静,值岗哨兵那长长的冲锋枪上,明晃晃的刺刀借着月光,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萧佑城正与代黎激情缠绵...... ......在萧佑城的梦里......作为一个正值壮年的正常男人,这样的梦并不奇怪,可代黎的面目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变成了禾老板!坐得那样远,他其实并未看清禾老板的长相,只觉得是她,那股子妩媚,那股子风情......突然!禾老板的面容清晰起来,竟是代黎!代黎冷冷看他,冷冷开口,你若是动一点别的心思,我立即就走!
陡然惊坐!天边划过一道亮光,紧接着一声响雷,暴雨随之而来。萧佑城轻拭额际,竟是出了一层薄汗。
再也睡不着,外面下着雨,屋内特别憋闷,推开窗,让风吹进来,让雨打进来,这才觉得畅快了许多,伸手去书桌上拿烟盒,摸了半天没找到,方才想起,因为代黎不喜欢烟味,自己已经戒了很久了。
第七章 红玫瑰 白玫瑰
第二日去接代黎,她见了面就问:“昨天怎会想起去看戏。”
萧佑城启着车子,漫不经心的模样,“赵天勤请了几次,推不过。”
“觉得那位禾老板怎样?”
萧佑城并未想到她会问这个,心里突然有些慌,也没留意她的语气与神情,几乎未经思考,话就匆匆出口:“不怎么样。”
车厢内突然安静下来,顿了几秒他才发现异常,转头去看她,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怎么了?”
她并未扭头,只斜看他一眼,继而便目视前方,他一颗心砰砰直跳,只觉得心中那一点点隐秘,叫她那凌厉又清冷的目光一扫,赤裸裸坦诚出来,无所遁形。
好容易将车子开到了餐馆,下了车,她走在后面,突然“咦”了一声,他其实早已绷紧了神经,若不是长年严训练就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着冷静,只怕即时就能叫她瞧出了端倪。
“已经入了秋,怎么还能汗湿了衣服?”
他只笑不答,幸而她也没再深究。
晚间,与她聊着电话,末了,她突然说道:“我妈妈每个月初三、十六都会去藏春楼听禾老板的戏,那两天是码头验仓的日子,我离不开,你陪着我妈妈去吧。”
“我不爱听戏。”
“我妈妈对你的态度你是知道的,就这么个机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萧佑城半倚靠在床头,一直坐到深夜,将白日里的情况,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回想了许多遍。自己尚未理清的情绪,她如何能够看透?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太小心,他容不得任何可能失去她的危险,哪怕是他自己造成的,也要死死掐灭。
半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又到了禾老板登台的日子。萧佑城这次并未带侍从,只身一人来到藏春园,便连戎装也换下了,只穿了件普通的黑衬衫,他瞧得出,常霏并不喜欢他少帅的身份。
藏春园是海天帮名下的产业,每到初三、十六,会特意为常霏留下包厢,代黎大概提前打过招呼,萧佑城刚进园子,便让人领进了常霏的包厢。
常霏来得晚,见到萧佑城显然很是意外,但很快明白过来。萧佑城这般殷勤,常霏也不好总绷着脸,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和气了一些。
禾老板的出场依旧引起轰动,萧佑城这次带了防备,眼睛瞧着台上的身影,却逼迫自己将心思抽离,可看着看着,又陷了进去......
禾老板今日扮的是武旦,彩绣大靠,顶盔贯甲,那样沉重的戏服下,却分明藏着纤细的身子。
萧佑城突然开口:“伯母,这位禾老板,是不是与府上有些渊源?”
常霏原本专注于看戏,听他怎么一说,低下眉目,很快又抬起头来,“少帅何处此言?”
“我觉得......这位禾老板......与黎黎有几分相似。”
常霏无意识攥住膝上的织锦旗袍,“少帅说笑了,上了这样浓的妆,就算人在跟前,也是瞧不出长相的。”
“倒不是说长相。”萧佑城拧着眉,茫然又思索的模样,“我也说不好......只是......感觉......”
台上的禾老板此时耍了个漂亮的花枪,台下一片掌声雷动,常霏也跟着鼓起掌来,萧佑城那剩了半截子的话,就这样被淹没。
在接下来日子里,代黎再未提过禾老板的事情,萧佑城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有那么一两次,还是会梦见,可偏偏总会变成代黎的模样,总会吓得萧佑城一身冷汗。
这日陪着常霏看戏,台上已经唱完了两出,楼底下突然喧闹起来,原来是进来了七八个北军,非得占着别人前排的位置,没人愿意为这样的事情去惹这些当兵的,只一会,坐位便让了出来。台上还唱着戏,萧佑城不好在这个时候下去整治,脸色尴尬,“伯母,佑城治军不严,让您见笑了。”
常霏微微笑了笑,继续看戏。萧佑城冷眼去看楼底下那几个人,领头的是钱文勇,仗着他父亲在军中有些地位,行事颇为放肆。
禾老板没唱完,钱文勇又带了人先行离开,萧佑城这下是真恼了,心中开始盘算着是该给他降几级。
散场后,萧佑城一直将常霏送进车里,这才去开了自己的车,将要行至都督府时,突然被一辆车截住,只见常霏匆匆下来,“少帅,有件事请您帮忙。”
再次赶到藏春园,跟着常霏进了后台,果然看见钱文勇领了人堵在那里,嘴里还吐着污言秽语,“一个下流戏子,装个屁清高!老子就不信了,今天办不了你!”
一通杂乱的呼喝声,似乎是两边起了冲突,萧佑城沉声一喝:“住手!”
众人被这一声喝的气势所震慑,俱是看过来,几个北军见了萧佑城,如打了霜的白菜,顿时蔫了下来,便是钱文勇也开始惴惴,他此番擅自进城,怕的便是遇着少帅,偏生还让少帅瞧见自己与人冲突,少帅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最是惹不得,父亲将他放到少帅手下,也有几分锻炼他的意思。
钱文勇赶紧上前陪着笑,“少帅,您也在。”
萧佑城却连正眼都不瞧他,“不知钱少校是得了谁的令,不在城外驻防,跑到这里来消遣?”不远处,一排妆镜台,禾老板背身而坐,显然还未卸妆,仍穿着厚重的戏服,低着头......她在......吃面?!......萧佑城只觉得心口在抽搐......
钱文勇听出萧佑城话里的恼怒,再不敢接话,一旁安安静静垂了头,心中只是叫苦,少帅多次告诫不许扰民,这次定是饶不了他。等了好一会,攥了一手心的汗,终于听见萧佑城开口:“先给禾老板道歉,领了你的人回去。”
钱文勇纵然有千百个不情愿,却也只得磨磨蹭蹭去道歉,禾老板却继续吃她的面,完全不去理会钱文勇。萧佑城并未想到,台底下的禾老板竟与在台上时判若两人,这样的静,这样的冷。这些个争执,明明是因她而起,她却仿佛置身事外;明明就坐在那里,却仿佛与人隔着千万里。然而没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只这一样气质是与台上的禾老板相通的。
钱文勇离开后,萧佑城再一次为北军此番的失礼道歉,后台围了许多人,有藏春园的老板杂役,也有几名年轻男子,精壮匪气,想是混帮的,见这一番情景,知他便是萧少帅,也没再纠缠,客气回应了几句。禾老板却始终没开口,一直吃完她那碗面,进屋换装去了,在她起身的那一刹那,瞥一眼镜子,与同样将面容映入其中的萧佑城对视,只一瞬间,视线便错开了,萧佑城猛地一震,生生定在原地......那样的一双眼睛......怎会有那样的一双眼睛......
眼见禾老板进了里屋,常霏走过来致谢,言辞里隐约透着送客的意思,萧佑城找不着留下的理由,与常霏一道出了园子,却不见代府的车,常霏说司机家中有急事,先回去了,萧佑城自然不能眼见着常霏自己叫车,坚持要送她回去,常霏便也没推辞。
出了代府,飞一般的将车子开至大福码头,码头上空空荡荡,只几间仓库,隐约透着光。将车子在仓库前停下,立即就有几个人围上来,手中俱是拎了枪,恶狠狠地呵责,“哪条道上的?”
萧佑城下了车,离他最近一个矮胖子想要搜他的身,却被他一个反手推开,随着矮胖子的怒骂,几把枪同时抵上了他的额头,萧佑城却还能从容地笑,“我要见你们代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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