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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事变

_27 黎汝清(当代)
  这不是吉兆。皖南战报所激起的热情,全都在凄风苦雨
  中消散了。
  “委座!”陈布雷的沙哑的声音,“该休息了!”这位国民
  党中的“文胆”,象儿子关心老子那样真诚地关心着他的领袖。
  “不!我不想睡!”蒋介石固执地说,“……你应该去睡了,
  不需要陪我。布雷,你还记得二十四年夏天,我在峨眉山创
  办训练团的时候,我们住在红珠山别墅几号楼吗?”
  “那是四号楼!”陈布雷不清楚委座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峨
  眉山。他不由地把脸转向西北,峨眉山那秀丽的姿影,只能
  在他的想象中存在。
  “我在那里种了棵法国玉兰!”独裁者颇带思古之幽情,轻
  声地说,“已经五年有半了,它也许长的很大了!”
  “那是个优美的地方,幽静极了。尤其是在峨秀湖边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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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如诗如画……”
  “我还记得那里有一幅对联,‘千里江山开画本,满湖烟
  雨入诗情’,难怪有人摒弃人间尘嚣,视功名富贵如浮云。”
  陈布雷不明白,委座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灰
  暗。
  “那时候,我的办公室设在报国寺,我总是告诫受训军官,
  ‘捐弃私谊,同心报国’……你还记得报国寺是哪个朝代修建
  的吗?寺名起得真好!”
  “记得,此寺大约初建于明代万历年间,原名叫 ‘问宗
  堂’,清代康熙年间扩建,赐名为 ‘报国寺’,那是为了调解
  各教派之间的矛盾,勉以 ‘三教归一,同心报国’。那时委座,
  也在勉励各地方军,应该一律 ‘中央化’,以图同心报国!
  ……”
  “我们向回走吧,我有些冷了!”蒋介石心不在焉地说着,
  转身向官邸石铺甬道走去,而后若有所思地说,“明天,你把
  希圣找来。我有话跟他说!”
  “好的!”
  蒋介石又忽然停住脚步问:
  “你还记得陶希圣二十七年在武汉主编 《民意周刊》的时
  候,人们怎样挖苦他的吗?”
  “…… ‘圣之时者也’!”陈布雷笑笑说,“那是说他见一
  种人说一种话,后来不是还流传着一幅对联吗?”
  “我也听说过,只是不记得了!”
  “我记得,”陈布雷说,“那是很容易记的:见冯言战,见
  汪言和,见蒋和战皆言;对国骂共,对共骂国,对日国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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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
  两人忍不住哂笑了一阵,陈布雷俨然地说:
  “这种人谈不上信仰!只会见风转舵,唯利是从,不可轻
  信!……”
  “布雷,你知其一,未知其二。办事需要两种人,一种是
  英才,一种是听话的庸才,这人两者兼有。他是哪一年在中
  央大学当教授来着?”
  “大约在民国二十年前后……”
  “你看,那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岁 (蒋介石记错了,陶希圣
  1899年生于湖北黄冈县,1931年在中央大学教授 “中国思想
  史”和 “社会史”,那年应该三十二岁),就已经写过好几部
  书了!”
  “是的!”陈布雷回忆说,“他出版过 《中国封建社会史》
  和 《中国社会史之分析》,还出过一本 《中国问题之回顾与展
  望》。”
  “你读过他的书?”
  “读过,只是印象不深了。”陈布雷说,“他的著作里,引
  用了很多马克思、列宁的东西……这人读书很多。”
  “所以嘛!”蒋介石愉快地笑笑,“还是个有用之材呀!”
  四  《我的奋斗》与 《中国之命运》
  元月 5日上午九时。这正是皖南上空战云密布的时刻。
  陶希圣应召来见蒋介石。他是作为汪精卫的特派密使留
  在重庆的。那时,局外人并不知其内情,以为他是脱离汪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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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投靠委员长的。
  蒋对他的接待,意甚殷殷,对这个身着灰布长袍,脚穿
  浅口棉鞋,体态单薄,面部清瘦,颇具学者风度的中年人,表
  示出应有的重视——不是他的人品,而是他的才气。陶密使
  有点受宠若惊。
  蒋介石对陶希圣有个未成文的评价:“少了几分文人的傲
  骨,多了几分政客的媚态。”这正好是个适用的人材。
  据说蒋介石对于不同的谈话对象使用他的不同的语调,
  用奉化方言,表示亲切;用吴语方言,表示好感;用拿腔拿
  调的官腔,表示严峻;用浙江官话表示器重。现在,他对这
  位湖北佬,用的就是那种器重的语调,这使陶希圣在受宠若
  惊之外,还加上了感激,让他为这位独裁者去死,他都干!这
  种迷信似的崇拜,超过了对墨索里尼也超过了对希特勒,正
  像那些腰间挎着 “不成功便成仁”短剑的将领们,一听 “委
  座”二字,就条件反射地挺成一根直棍儿,陶希圣也是这样,
  他诚惶诚恐地等待 “最高领袖”的发问。
  “希圣,听说你博览群书,读过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吗?”
  中国的独裁者,等陶希圣在红丝绒蒙面的沙发上坐稳,便没
  头没脑地发问了一句。
  “委座,看过,只是没有深究。”
  “希氏,是当代伟大的人物,你应该研究研究他!……”
  蒋介石在柔软的地毯上踱步,他的倦容,被一种内在的冲动
  起来的激情代替了,显露出不可一世的神色。
  “你认为希氏成功的诀窍在哪里?原来,他不过是一个流
  浪汉,第一次大战中的无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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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难题,陶希圣沉吟良久:
  “他有着钢铁的意志,无情的残忍,杰出的智力,以及惊
  人的判断局势的本领。”
  “是的,是的!”蒋介石不无赞许地说,“我可以给你作些
  补充,他的成功,还在于认识人的深透,还在于大胆的冒险,
  不失时机,必要的谎言和肚量,雄辩的才能,雄心,预见,还
  有不倦不休的努力奋斗!”
  “委座高见!”陶希圣发自内心地颂扬。
  “你可以再把他的 《我的奋斗》看一遍,他的成功,可以
  用六个字来总括:武力、独裁、反共!有许多可资借鉴的东
  西!……”
  陶希圣不禁为之惊讶了,内心里不禁高叫了一声:“他抓
  住了希特勒成功之密诀、思想之精髓!”他怀着一种异乎寻常
  的心情暗自想道:“我怎样才能看透这个人呢?”
  这位握有党、政、军、财、文、特工、外交……所有权
  力的人,“总裁”二字的确名符其实。在陶希圣看来,希特勒,
  墨索里尼,枉称大独裁者,真正的大独裁者,是这位委员长。
  若论内心世界的复杂与多变,当今世界上,也许没有一
  个人物堪与他相比!这是一个值得解剖的典型,谁能说出他
  有多少个侧面?
  陶希圣曾经站在汪精卫的亲信这个角度,仔细观察研究
  过这个人物。但他现在,却觉得这个 “最高统帅”有些难以
  捉摸和高深莫测了!他熟知这个人的历史。
  谁能给他的身份下个定语?流氓?投机家?演员?统帅?
  战略家?领袖?伟人?独裁者?都是,也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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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能给他的性格下定语?骄横跋扈?狂妄自大?喜怒无
  常?阴郁孤独?阴鸷狠毒?刚毅坚韧?狡诈机敏?宽仁大度?
  谦和诚笃?急躁?沉稳?浅薄?深沉?精明?愚蠢?慈善?残
  忍?勇敢?怯懦?自卑?自信?刚愎自用?能屈能伸?都是,
  也都不是。
  谁能给他的行为下个定语?在上海滩时,他花天酒地,纸
  醉金迷,什么下流的勾当没有干过?敲诈勒索,投机钻营,乃
  到充当刺客。可是在黄埔军校的时候,他不吃烟酒,喝白开
  水,剃光头,军容风纪出奇的严谨,在北伐时,他也敢冒锋
  镝、亲临战场……你说他全是真的?当然不是!你说他全是
  假的?当然也不是!不卧薪尝胆,岂能复国报仇?不苦磨苦
  修岂能得道成仙?
  贬低了猛虎,也就贬低了武松;贬低了矛也就贬低了盾;
  贬低了对手,也就贬低了自己。只有打败强者,自己才是强
  中之强。如果全是假的,真的为什么不能把他战胜?中华民
  族的精英们为什么不揭破他?他伪装得太好!伪装得不让人
  识破,也是本领。狡猾和智慧不是很近吗?兵不厌诈,是指
  双方,使诈都是允许的。黄埔军校的校长为什么不是别人而
  是他?北伐总司令为什么选择了他而不是别人?仅仅靠欺骗,
  上去是可以的,但只能一时,如果没有实在的能力,要站住
  脚可不容易。因为他需要解决问题,排除险阻,作重大决策,
  运筹韬略……如果他没有一手真的,在各派势力纷争的擂台
  上,岂不被有真本领的人,一拳击倒?一脚踢下台来?历史
  上有多少风云人物,只是昙花一现!盗虚名可以用欺骗,而
  干实事就需要真本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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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415
  光靠耍流氓也是不行的,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的流
  氓手段并不低,可是他们能够控制中国局面几个小时?因为
  控制中国,还需要别的素质。在国民党里,尤其是左派,有
  英勇善战的将领,有热爱祖国的志士,有刚正不阿、直言疾
  谏、廉洁奉公的正人君子,有知识渊博的学者,他还要驾驭
  这些人,他还要取信于人,还要取得下属对他的敬重与忠心,
  光靠欺骗也不能取得一些人对他的 “崇拜”。玩弄权术、善使
  手腕也需要天才!他懂得研究人,分析人,只有知人至深,才
  能对症下药;对谁应该打,对谁应该拉,对谁应该又打又拉,
  对谁应该先拉后打,对谁应该先打后拉,对谁应该晓以大义,
  对谁应该花钱收买,对谁应该信任。对谁应该提防,怎样制
  造矛盾并加以利用……
  “这是一代枭雄,一个能够驾驭复杂局面,玩弄阴谋、权
  术、手腕的天才!”陶希圣怀着虔诚和敬畏,这样评价着他的
  “领袖”,他说:
  “委座说得很对!没有希特勒,也就不会有第三帝国!他
  说明一个道理,个人可以改变历史,可以推动历史!”
  蒋介石微微笑了。他很欣赏这一观点,一种狂妄的人杰
  气概充溢其胸,谈兴勃发:
  “他在 《我的奋斗》中,有这样一句话,‘不能用和平方
  法取得的东西,就用拳头来取。’……”
  “他当然是主张侵略扩张的……”
  “他还说过这样的话,他说要取得新的土地,‘只有在东
  方才有可能……如果要在欧洲取得领土,只有在主要牺牲俄
  国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这就是说新帝国必须再一次沿着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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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顿武士的道路向前进军,用德国的剑为德国的犁取得土地,
  为德国人民取得每天的面包!’他一直要求恢复一九一四年的
  德国的疆界……去年九月,德、日、意三国军事同盟条约在
  柏林签字,我不知道斯大林那大烟斗里会冒出什么滋味的烟
  来……”这个独裁者的目光透过淡蓝色的墙壁,望着欧洲上
  空翻卷的风云,那里电光闪烁,雷声隆隆。
  “也许正是对付共党的大好时机!”
  “你说对了!”蒋介石转身向着这位监察委员,正想说些
  什么,小圆桌上那部红色电话响起了铃铃声。
  陶希圣急忙站起身,准备回避,蒋介石摆摆手,制止了
  他,这是顾祝同来的电话。
  五  “知我者陶公也!”
  “委座!”远远传来顾祝同的江苏口音,“目前皖南正处在
  临战前的紧急状态。天候对我们极为有利,他们刚刚到达茂
  林,滂沱大雨,河水陡涨,棉衣尽湿,他们十五个小时才走
  了四十华里。看来,不经过休整,很难继续前进了!”
  “很好!你告诉上官,火速部署包围,看准火候,立即拍
  板。”这是交易所里的行话,顾祝同听得懂。
  “委座放心,球岭、丕岭、高岭、濂岭、博道岭、麻岭,
  所有制高点都在我们手里。四十师前堵;新七师,一四四师
  在后面跟进;五十二师,一○八师,七十九师两翼夹击,大
  包围的态势已经形成。”
  “很好!我给你的八字命令下达了吗?你们有把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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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417
  “委座放心,我们一定遵命,也有把握。在战术上,我们
  准备让他们攻下丕岭,诱其深入到高山大谷之中,进入有利
  于我的作战地域……”
  “很好,就这样,一切由你们去努力了。告诉上官,我等
  你们的捷报!”
  蒋介石放下电话,在陶希圣斜对面坐下,嘴上浮现出胜
  利在望时惯常出现的那种微笑:
  “在皖南,将要有一个震动全国的事件,也许会震动世
  界。”
  陶希圣从电话里已经听到一鳞半爪。但对军事,他不内
  行,他迷惑地目不转睛地望着 “最高统师”,恭顺地等待他的
  下文,从他闪光的眼睛里看出他内心的振奋。
  “……我们已经胜利在握……当然,我们会遭到愚人蠢人
  和仇敌的唾骂。”
  “历代伟人都是如此,”陶希圣已经领悟到要发生什么事
  情了,“彼得大帝被人骂过,拿破仑被人骂过,希特勒,墨索
  里尼正在被人骂着,孙先生也被人骂过……可是,所有这些
  伟人经历的时代,都没有委座经历的时代复杂,都没有委座
  这样任劳任怨,忍辱负重过……”
  “知我者陶公也!”蒋介石忽然换成了奉化方言,使被接
  见者觉得分外亲切。
  “邓文仪先生写的那本 《领袖言行》已经说到这一点:
  ‘或曰领袖与墨索里尼、希特勒相埒,同为世界之伟大人物,
  然希氏统治下的德国……自然易于统治,墨氏统治下的意大
  利,亦和德国相似……而我领袖丰功伟烈,实非希、墨二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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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可比拟者。’……虽然中肯,却不充分。”
  “是的,是的……”独裁者说得极快,既表示他的赞赏,
  又显露出思维敏捷、心绪的瞬息万变和急躁,此时,他非常
  严肃,“回想辛亥革命以来,直到北伐,古老的,灾难深重的
  中国,军阀混战了整整……”
  “十五个年头!”
  “是的!是的!1911至 1926年,不错,十五个年头,钻
  营投机的政客,拥兵割据的封建军阀,急夺地盘,扩张实力,
  大大小小的列强趁机蹈隙而入,终日炮火,遍地狼烟,谁能
  控制这四分五裂的中国?谁能统一各有后台的各路诸侯?”
  “革命先驱孙先生不能控制局势,不得不把临时大总统的
  权力放弃,成果落到袁世凯手里……”
  “袁世凯从来没有真正控制过局势,反把中国搞成个烂摊
  子。中国的弊端就象浑身生满烂疮的患者,病入膏盲,良医
  束手。希圣,中国之历史,是用不着我来给你上课的!……
  你能数出有多少派系来吗?”
  陶希圣唯唯,他一时很难数出多少派系来:改组派,元
  老派,民主派,右派,左派,国家主义派,无政府主义派,主
  战派,主和派,投降派,太子系,广东系,广西系,东北军,
  西北军,川军,粤军,滇军,湘军,各省地方军和杂牌军,当
  然,还有心腹大患不共戴天的仇敌共产党!即使是他的嫡系
  中央军内不也是矛盾重重吗?
  “这是一团乱麻!希圣,你能说出这些派系中有多少狡诈
  的活菩萨,凶狠的恶煞神,钢钩抓不住的琉琉球,铁锤砸不
  开的铁蛋子吗?你能说出这里面有多少滑头鬼,死硬派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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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419
  世上哪一个人能把握他们的品性,谙识他们的根基,投其所
  好,攻其必救吗?他们各有打算,各有主张,各怀鬼胎,各
  有诀窍,各有法术……娘希匹,除了老子,谁能应付得了?”
  独裁者愤慨起来,他猛然站起,又开始踱步,放纵的品
  性失去了控制。
  “他们骂我窃夺了什么权力,笑话!老子不干了,不是他
  们请我出来的吗?窃取?老子下野好了!我让位!连日本人,
  加上你那个汪兆铭,当主席就当主席好了,还要搞个代主席,
  虚席以待……”蒋介石的踱步加快起来,那神态正象激动中
  的希特勒,“共产党对我恨之入骨,可是,他们不也到西安……
  他们知道,中国离开我是不行的!……”独裁者蓦然意识到
  自己此刻的心绪,在陶希圣面前过分外露了,便急忙收住了
  口。这种神经质的冲动,并不仅仅是由即将发生的皖南事件
  引起的。
  “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委座一向是临危受命,挽狂澜于
  既倒。”
  “啊!他们骂我,哼!中华民族为什么选择我来治理中国?
  我想回溪口享几天清福都不成……”
  陶希圣不明白,这位党国要人,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时间、
  地点、话题来和他这样并非亲信的人倾诉衷肠!心里怔忡不
  宁,忐忑不安:“当然,你是当之无愧的最高领袖,无可取代
  的伟人!所以领袖必须超越一切,一切必须服从领袖!”
  “邓文仪他们提倡什么 ‘借法西斯之魂,还国民党之尸’,
  这是犯忌的!他们没有文采,好话不会好说!总理是提倡民
  主的,三民主义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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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0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可是,自古以来,都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陶
  希圣揣摩着蒋介石多变的内心,似乎摸准了他的脉搏,“民主,
  只能是口号,实行起来,必生大乱;民主,不合中国国情!应
  该由委座来总裁!”
  “是的,是的,你很懂民主的精义……这一点,希氏说得
  最为透彻,他说凡事必须要由一个人来决定,这样才有权威!”
  蒋介石忽然把话题一转,“说到民主,你看过毛泽东的 《新民
  主主义论》吗?”
  “我看过,这是他们的奋斗纲领。”陶希圣回答着,仍然
  摸不准蒋介石的真实用意,满腹疑团地望着他。
  “你看,毛泽东讲得多么自信啊!‘举起你的双手吧,新
  中国是我们的!……’”
  “这是他们一贯的野心!”
  “但是,他的宣传,还是很能蛊惑人心的。我们必须回答
  他的挑战,要回击得有力!”
  陶希圣茫然地望着蒋介石,不知他如何回击法。
  “我也想写一本 《我的奋斗》!”蒋介石谈到了正题,感情
  奔放地作了个威严的手势,“不,不,何必步希氏的后尘?我
  即民族,我即国家,何必写个人的奋斗?”
  陶希圣心头突然一亮,那是一位政客的灵感的闪光:
  “领袖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中国之命运!”
  这真是画龙点睛的妙笔。蒋介石立即捕捉住了这个灵感
  的火花,喜悦得满脸放光:
  “好!好!就叫 《中国之命运》吧!好!好!有了好题目,
  就不难做好文章了。希圣,我想拜托你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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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421
  陶希圣内心的惊喜全都天真地表露出来,他惶悚地霍然
  立起,谦恭地说:
  “委座,陶某受此重任,当然万分荣幸,只怕卑职才疏学
  浅,恐有负委座厚望。也许布雷比我更合适吧!”
  “布雷有布雷的事情,陶公,你不必客气。好了,你可以
  先考虑个纲目,把材料准备起来。”
  “是的,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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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2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第二十章
  项 英、叶 挺、周子昆、
  袁国平、赵令波、林志超
  一 利弊权衡,举棋难定
  这是一间破旧的茅屋,低矮,简陋,四邻不靠,孤孤零
  零,墙上的泥皮已经剥落,风雪沙尘,毫无阻挡地从缝隙里
  钻进屋中。门框已经歪斜了,龇牙咧嘴的木板门关不严,只
  能虚掩着,在风吹雨打中时开时合地悠荡着,发出难听的呱
  哒声。
  室内,散发着干羊粪和潮湿的稻草气味。在烽火连天的
  战地,在寒风呼啸冬雨淋漓的夜晚,这种气味很容易诱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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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423
  乡之情。
  经过副官处和勤务员们的努力,屋中并排着摆上了两张
  方桌。在方桌上,仍铺着赵令波在军分会上标画的那张地图。
  茅屋里烟雾腾腾,屋角里的两堆湿柴,冒着浓烈的辛辣
  的白烟,再加与会者不断地吸烟,直搞得满屋云雾。周子昆
  躬腰扪胸咳嗽不止,眼泪直流。
  项英坐在方桌正中,他的脸正好冲门。神态严峻,脸色
  在灯光中变得更为苍黄,惟悴,浮肿。
  叶挺笔挺地坐在项英左首,沉默无言,椅背上搭着陈毅
  送给他的日本军官的细呢大衣,手撑形影不离的抓柄手杖,依
  然保持着军人的威严。袁国平坐在项英右首,他瘦得厉害,身
  体前倾,两手紧扣在一起,忧心如焚。
  二、三纵队的负责人也都坐在桌边,一纵队负责人,因
  电台失去联系,未能到会,由尚未到职的一支队副司令员赵
  令波代表,参加会议。
  军部参谋处、秘书处、副官处的有关人员,也都散坐在
  茅屋里的角落里,有的蹲在火堆旁,有的倚在黑漆漆的墙壁
  上。
  司政后机关的许多科长、处长、参谋、干事们,都集聚
  在茅屋外的山坡上场坪上,有的烤火,有的谈天,有的哼唱,
  有的瞌睡,有的吸烟,都在等待会议传出的消息。
  星潭前线,枪炮声激烈。
  机关工作人员,大都失去了原来的组织系统,军部有任
  务,临时抓差似的,谁在手边就交给谁去完成。他们大多数
  人不了解全局,在动员时,只知道开往敌后,只知道北移,走
  页面
  42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什么路线,并没有公布,有些人甚至连渡江北上为什么向南
  开进,都搞不清楚。遭到顽军阻击之后,会出现什么局面,心
  中更是一片迷茫。但他们知道,连日来,球岭、高岭、丕岭、
  星潭、榜山,都发生激战,双方都有惨重的伤亡。
  “到底是怎么回事?”
  “往后怎么办?”
  “军首长们为什么老开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鲁莽一点的参谋、干事们,竟然不顾平时的纪律,挤到
  屋里来探听消息。
  这时,二纵队司令员周桂生和林志超正从星潭前线下来。
  “怎么样?前边打得怎么样?”
  许多机关人员都立即围上了他们,急切地打探前线的消
  息。
  “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们!”林志超推开围在身边的
  询问者,跟着周桂生,径直地冲进茅屋里去。
  “哦!周司令员和林科长回来了!”周子昆说,“你们快谈
  谈星潭前线的情况吧!坐!坐!”
  桌子边只挤出一个座位来,周桂生坐上去,他在赵令波
  的斜对面。林志超蹲到火堆旁边。
  “真不知道怎么弄的,在茂林的军事会议上,决定的是三
  路会攻星潭!结果,只有中路纵队的三团投入战斗。如果再
  投入一个营的兵力,我们就能拿下星潭。为什么命令我们撤
  退?”周桂生说得很冲动。
  他还清楚地记得,在黄昏时分,一营副营长沈开运带领
  部队从山口撤退下来,死死地拉住他的左臂放声大哭:
  页面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425
  为什么要撤退?我们已经拿下了离星潭只有四百米的将
  军山,我们的一连,已经冲到了星潭街口,已经看到徽水河
  上的木桥了……为什么要撤?我们用战士的鲜血换来的山头,
  为什么要掉?……”
  沈副营长的手从他的身上滑下去,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哭什么?”他暴躁地吼道,“这是命令,是军部的命令!
  走!林科长,我们回军部去,这是怎么弄的嘛!”
  “也许中央有新的指示吧?”林志超猜测着。
  周桂生也不回答,怒气冲冲地拉了林志超一把,“快走!
  到百步坑去。”
  现在,他非常恼火,在瞬息万变的激战中,开这样的军
  事会议,真使他莫名其妙。
  “你们有多少伤亡?”项英冷冷地问道。
  “大约有一百二十多名!”
  “可见伤亡十分惨重。”项英的脸板得象石头,“这种强攻
  硬打是不行的。我们出击星潭的另一路部队,和攻占丕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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