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并不就此罢休。
1940年 10月4日,日寇调集第十五师团、第十七师团以
及杭州地区一一六师团各一部,共万余人,由空军配合,采
取分进合击的战术,向泾县云岭地区进行了空前规模的大
“扫荡”。林志超跟随叶挺、周子昆在前线作战,苦战一周,取
得了反 “扫荡”的胜利。回到云岭,郑冬生送给他一个纸包。
这是他跟陈家庆邂逅相遇的那一天,没有带走的三本书,
其中还附有一封短信。
林志超知道这是谁托人送来的,但他已不再激动,平淡
如常甚至是十分冷漠地把信慢慢打开:
林营长:您好!
听冬生说你早已调军部来,近在咫尺,为何不
到学校来玩?喜闻凯旋而归,不胜欣慰,回想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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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两次授课赐教,感奋弥深,未敢相忘。前日夏历九
月初九,重阳佳节,登高远望。学生们犹忆及林营
长给他们的鼓励,多方询问,怀念之情,感人肺腑。
你和家庆之间,一定发生了某种可怕的误会,如
能两相释然,诚为万幸。细想当时双方情状,百思
不解。那天你愤然离去,如今又不想见我,大概因
为我是一个国民党军官的未婚妻吧?思之再三,却
又不象为此,因为第一次相见,你已知情,虽有遗
憾之状,却未妨碍我们愉快的畅谈。因此,我非常
担心,你和家庆之间,曾发生过不寻常的纠纷。每
当我向家庆问及此事,他总是火冒三丈,避而不答。
言词之间。似乎你做了对不住他的事情,你侮辱过
他吗?你欺骗过他吗?即使真有,那也定是误会。
仔细忖度你的经历和为人,也许恰恰相反,是
家庆对不起你,若果如此,我愿代他向你致歉,恳
请你的原谅。
你心胸坦荡,刚直纯正,不管谁是谁非,难道
你没有勇气言明?
我和家庆是姨表兄妹,幼年订亲,而且,我觉
得家庆乃有为军官,并非坏人,我希望你们能尽释
前嫌,成为良友。
上次欲借之书,竟未带走,今托冬生带上,阅
完后,请再来选取。如再来校,我将把学生们的作
文 《我应该有个什么样的童年》给你看,你会高兴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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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203
有幸见到你的聪明、开朗、活泼的妹妹。可她
长得一点也不象你。
祝好!
再见!
郑芳雪
10月 11日谨上
这封情真意切通情达理的信,象一股热流,化解了冰封
的感情。林志超处在极大的矛盾中。他把三本书看完之后,仍
然没有下定决心回信。直到新四军北移在即,直到他听郑冬
生说郑芳雪在新年就要结婚。
“不管谁是谁非,难道你没有勇气言明?”
女教师的恳切的声音,是那样深切地刺入林志超的心灵,
顿时觉得不回信,是一个严重的错误。那是对女教师的葬送,
那是对真理与正义的亵渎,这里面有没有夺人之爱,有没有
离间别人的感情,他不愿细考。他认为,如果听任郑芳雪与
陈家庆结婚,就等于见死不救!
揭穿事实真象,快写快写!林志超不再辗转迟疑,他立
即披衣而起,埋头灯下,握笔疾书:
郑芳雪老师:
来信及书早已收到,非常感谢。在我决心回信
之前,心情十分矛盾,生怕这封信违犯做人的道德,
更怕给您带去伤害;唯恐因为我对你的私情,使我
做出卑鄙的举动。现在想来,这是糊涂,这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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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说假话是可耻的,但有时说真话则更难。因为
我这张匆匆写成的信纸,肯定会毁掉你们的婚姻
(也许我太武断了)。我现在已经无暇详述我心情的
变化过程,只想此信早一分钟展开在你面前。
我现在向你讲一个并不生动而令人沮丧的故
事:
1938年初冬 (具体日期记不清了),下着濛濛冷
雨,我带领一连第三排,运用三年游击战争的经验,
偷袭了峨桥镇的日伪税务所,在这次没有响枪的战
斗里,我们捕获了九名敌伪分子,还缴获了将近五
千元现款。
三排长王自中,从一个女人的热被窝里,拉出
一个人来,这人害怕杀他,便跪在地上哀求我们高
抬贵手。他说他是国民党的上尉军官,并掏出证件
让我验证。他还把他的手表、金笔和随身携带的五
百元伪钞,全部奉献出来,只求活命。其卑劣情状,
羞于细说。这个民族败类,为了牟利,竟然和日伪
勾结,用抗敌财物去资敌。
我们把他当作俘虏,送到军部,三战区联络副
官陈淡如偕同章渡区区长几经交涉,把他领回,并
允诺依法严处。
结果,一年后,他被晋升为少校,并立了战功。
林志超把这个类似揭人阴私的事实经过写完了,长嘘了
口气,既象如释重负,又象特别沉重,笔在手里旋弄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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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205
不知继续写什么好,同情?鼓励?预祝她重新获得幸福?指
出她正确对待的方法?还是劝导她……
“算啦!”他把笔一丢,也没有署名,把信夹进顺手拉来
的一本书中。
《再生缘》!林志超瞪着那本书的名字,产生了一种近似
迷信的意念,好象命运预先呈兆,他象圆梦似地推测 “再生
缘”这三个字隐喻着什么,昭示着什么。
五 决 裂
林志超把信送出之后,忐忑不安的心情,很快平静下来,
又为一种奇异的激动心绪所代替。正象一个赌徒,下定赌注
之后,急等着宝盒打开。不!他不是这种心情,倒像是一个
恶作剧的孩子,失手打坏了别人的珍物,而后躲藏在旁边,瞅
着它的主人发现之后,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不,也不是这种
心情。他觉得做了一件好事,犹如一个猎手,“砰”然一枪,
击倒了一只野兽,救出了一个落入虎口的姑娘,他急待着姑
娘从惊恐中苏醒过来,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第五天,他接到了郑芳雪的信,那是女教师的学生送给
他的。
林志超同志:
我在给你写信的时候,心情是平静而又美好的,
正象狂风暴雨袭击过后,天空分外明朗,万物洗刷
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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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志超同志,你拯救了我,一个 “衷心感谢”的
表示,不是太轻了吗?在这件不幸 (也许是大幸)的
事件中,你是对的,我也没有错。
我和陈家庆已经决裂了,真是因祸得福。对新
生活的希冀,对美好前程的展望,对生活中发生奇
迹的欲求,在我的心灵中散射着火花。但我对未来
仍然忧心忡忡,不知命运将给我意外的恩庞还是致
命的打击。
事情是这样凑巧,在接到你那信的第二天,陈
家庆兴冲冲地骑马来校,还带来一匹驯顺的小红马,
接我去章家渡,看那粉刷一新的洞房。他一下马,就
大喊大叫,喜气洋洋地跨进我的房间。
当我提了一下峨桥镇敌伪税务所,他就象被火
烧了似地嚎叫起来,破口大骂!我没法描述他那粗
野、无礼、轻浮、残酷的表情,那些赃言秽语写来
会使笔纸受到玷污。他声称这是造谣,这是中伤!他
发誓要报复,要反击,要你向他道歉。如果他有勇
气,我想,他会象中世纪的那些骑士们仇杀决斗一
样,和你刀枪相见。
我惊骇地看着他那极端无情的表情,我从未发
现他的脸上,还有凶恶的横肉,他直愣愣地瞪着眼
睛,像要寻找一种利器,来抵挡致命的打击;又象
要认准敌手要害,猛投过去!我是那样的平静,在
他冲天怒火的光焰中,我看清了他的原形。
他像一阵怒风似地卷出了校门。强烈的恐怖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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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207
上我的心头:“他会加害于你吧?!”
我追出校门,看到他那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伸向
章家渡的树丛里,我才稍稍放了心。我整天都为你
的安全祈祷。
我是个不幸的姑娘。十三岁就失去了双亲。我
是在大姨夫和大姨妈的关怀下长大。据说,我的父
母死得很不名誉。他们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作为
无可救药的坏人,死在芜湖的牢狱中。
我的姨夫陈冠群,劝我把他们忘记,免得我心
头笼罩着阴沉的云影。整整十年了,父母的面容已
经模糊,象消失在远方的梦境,沉淀到我记忆达不
到的地方去。
深夜的静谧,像一床巨大的棉被,掩盖了尘世
的喧嚣,它既便于回忆沉淀在心底的往事,也便于
从容不迫地想象未来。
我跟陈家庆一刀两断了,好像事情并不能如此
简单地了结。陈家庆到学校来的异常举动,已经在
学生间悄悄传开,在学生家长问也出现了许多议论,
真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好像陈家庆的咆哮,以
及我的拒婚,都来源于我不够清白!
老校董已经来过,向我提出种种劝告。那真叫
人啼笑皆非。好心的相劝,恰恰是把我推向火坑。生
活是多么样的怪异,有没有真正把它看透的哲人?我
自信我非常清醒,可是我非常迷茫,不知所向,不
知所终。那些糊涂人,却认为自己非常清醒。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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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难怪,推崇哥白尼 “日心说”的乔尔丹诺 ·布鲁诺,
被烧死在罗马城的鲜花广场上,而那些皈依上帝的
善男信女们还骂一声 “活该!”
作恶者受到庇护,无辜者反受惩罚,而且惩罚
的手,不但来自敌方,很可能来自亲人。如果有恶
人暗中推波助澜,很可能逼我丢掉教鞭,退下讲台。
啊!我到哪里去呢?
显然,命运这个恶妖婆,要我去体验坎坷的人
生!
志超同志,请原谅我这样信笔唠叨,除了你,我
还能向什么人倾诉衷肠呢?
室外夜黑如漆,出于某种心理原因,我不愿你
对我与陈家庆之间的往事有所误解,非常想对你言
明:我最初对陈家庆的印象的确不坏,由于他在上
海上学,我在南京读书,见面机会很少,又加年轻
幼稚,很难说对他有正确的了解。
陈家庆肆业于同济大学经济系,在反日救国的
热潮中,他决定精忠报国放弃学业投笔从戎。1935
年夏天,他到星子县中央军校特别训练班受训。
这些年来,他戎马倥偬,我潜心教学,在极少
的接触中,他总是谨言慎行,几乎没有非礼的举动,
只是在你们见面之后他才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在
接到你的信的最初几分钟里,我震骇莫名,直觉得
你说的是另外一个人。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好了,这段梦幻式的生活之页,总算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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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209
我将掀开新的生活篇章。
我冷静地把目光投向未来,未来会是怎么样呢?
和陈家庆决裂,越想越不简单。我的姨夫对这
件事怎么说,怎么看?我的姨妈知道后会有多么伤
心?我是在他们抚养下长大,情深似海,恩重如山,
世人怎么评论?会不会说我忘恩负义?会不会说我
以怨报德?我今后,还能不能走进章家渡那两扇黄
色的大门?……
啊!刚才油灯灭了,屋内一片昏暗,森冷如冰,
恰像我面前的处境,我不知何去何从!低头默想,抬
眼仰望,在重新点燃的烛光里,陶行知先生书写的
那幅联语,在墙上闪着微光:
捧着一颗心来,
不带半根草去。
千教万教,教人求真,
千学万学,学做真人。
我记得十二岁那一年,父母在宣城犯法入狱,是
陶行知的夫人汪纯宜把我接往南京,在她的关照下,
我在南京北郊劳山脚下的晓庄师范上学。我父亲郑
大华,我母亲姚玉莹,和陶行知先生都曾在金陵大
学文科读书,而后父母一齐到宣城中学任教。此外,
我对父母一无所知。我自幼就受陶行知先生教诲:
“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这便是我一生躬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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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信条。在我来说,“大事”就是兴办农村教育,我没
有把 “南堡”办成第二个 “晓庄”的雄心,但 “终
生从事农村教育”,是我的誓言。谈不上报答祖国、
人民,不过我绝不辜负陶先生的期望。
我不能再写下去了,手脚都已冻僵。此时,正
是黎明前的黑暗,寒风敲打着门窗。我感到向所未
有的孤独。
我想,我给你写这封信,目的何在?是倾诉衷
肠吗?仅仅几次交谈,相知未深,这样做合适吗?我
当然希望得到你的指教和帮助,可是,你又能给我
什么帮助呢?无异于使你为难了。
从各种迹象看,你们北移在即,戎马倥偬,驰
骋沙场,即使你想援助于我,恐也爱莫能助了。
我曾想到随军北上,可我又能干什么呢?新四
军会不会收留我呢?一个祖国叛徒的未婚妻 (感情
的决裂不等于解除了婚约),一个国民党章渡区区长
的外甥女,一个罪犯的后代……即使收留,陈家庆
干不干?陈冠群干不干?会不会引起两党的纠纷?新
四军会不会因为一个青年女子随军而甘冒发生轩然
大波的危险呢?
常言说,车到山前自有路,我也只好把自己交
给命运的洪流,任它把我冲向不可知的远方了……
顺祝
近安
郑芳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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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211
12月 21日于灯下
林志超看完信后,焦虑万分,他一时想不出任何妥善办
法帮助女教师脱离困境,周子昆要带他到工兵连去看架桥演
习,又绕向特务连去看他们的攀登训练,没有办法抽身到南
堡去。
12月24日回到罗里,正要抽身去南堡,又接到郑芳雪一
封急信:
林志超同志:
日夜急盼你的回音,但知你公务在身,不能自
主,奈何?今天,姨夫派人来接我去章家渡,说我
姨妈病了,要我去照看她,我和陈家庆的决裂,他
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必然从中说项,去与不去,我
很为难,急于和你商量。
昨夜辗转反侧,忧心如焚。忆及父母悲惨遭遇,
更是伤怀,忽想父亲正直严峻,母亲温文尔雅,她
那常带微笑的面容,分外清晰地凸现在我面前,像
他们这样的人,竟会为非作歹而死于非命,这是多
么不可想象,这是多么让人费解。
忽然想到,你在报告时,简单讲到的那个 “劫
狱”的故事,又忆及陶伯母嘱我不要过问大人们的
事的神情,我似乎有所醒悟,我的父母,会不会是
你说的那种 “地下党员”?这件事情怎么才能查清?
用什么办法才能找到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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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事已至急,切盼你的指教,你如实在无暇来校,
我去罗里造访,是否合适?盼告。
郑芳雪
12月 23日急书
林志超只和科里值班参谋说了一声,便向通讯排要了一
匹马,直奔南堡。他和郑芳雪相见,已经毫无心绪谈天说地,
仅就当务之急,向女教师提出几点建议。他说:
“苦恼是没有用的。我记得某一位文学家有句名言,‘不
要因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每当苦恼时,我就到这句名言
里寻找宽慰。事情的确非常复杂,但并不象你信中说的那样
无望。面对厄运的打击,只有抗争。”
“这既需要毅力,也需要经验,这两者,我都没有……”
女教师懊丧地说。
“毅力是在恶运的敲打中产生,经验也是从斗争中获取,
办法往往是逼出来的。我想,章家渡你是应该去的!斗争需
要策略。你必须先用缓兵之计,在陈冠群和你姨妈面前,表
示出有回心转意的可能。退却和迂回,才能保存自己。我想
象不出你去章家渡会出现什么局面,我说一个例子,你可以
举一反三。”
郑太雪目不转睛神情专注地听着,憔悴的脸上闪现着希
望之光。
“三年游击战争时期,我一个人化装去找莲花县委,突然
被敌人的密探发觉,手枪抵住了我的胸口,如果稍作反抗或
是扭头脱逃,子弹定会打穿我的胸膛,我只能乖乖地把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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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213
举起,作出魂飞魄散的样子,使他感到我只能俯首就擒,绝
不敢冒险反抗。我非常明白,他押送我去乡公所,有五里路
程,并且都是山路。我可以创造十次脱逃的时机。我举手前
行,他用枪抵住我后背,我用左脚踩掉了右脚的草鞋,请求
他让我穿上,他看我抖抖索索心惊胆颤的 ‘熊’样,点头应
允。在我向下蹲身佯装穿鞋的时候,突然伸手抄起他的一只
脚,猛力一掀,这个动作既快又猛,大约只有半秒钟,他大
叫一声仰天跌倒,反而被我俘掳。这就叫在退却中寻找战机。”
“我明白,”女教师受到了启发和鼓舞,她那聪慧的眼睛
闪闪发光,“我到章家渡先举双手!……”
“你一定要提高警惕,既提防陈家庆,也提防陈冠群。你
的盾牌和掩护者就是你大姨妈,不要轻离她的左右。还要藏
一件短刀或是匕首,以作防身之用!……”
“难道在危急时,还要杀人?”女教师愕然。
“这是生活逼的,生活也是战场。如果我打无辜的孩子一
个耳光,这是不可饶恕的残暴行为;如果我杀一百个敌寇,那
不就是叫人尊崇的英雄了吗?”
“我懂了!”
“你父母的遭遇,其中定有冤情,很可能是两个革命者,
被人出卖,栽赃式地安上了罪名。皖南地下党被破坏得十分
严重,在目前情况下,要查清很难。我想,陈冠群和你姨妈,
定会知道一部份甚至大部份真情,只是欺瞒了你,歪曲了事
实真象。”
“啊!你真了不起!”女教师已经忘记了痛苦和忧凄,变
得振奋起来,略带疑虑地说,“可是,这件事我在晓庄时,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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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问过陶伯母,她只是说我父母不是坏人,可并没有说明他们
入狱的原因,我只当陶伯母在安慰我。”
“不,只是他们不敢向你说明真情,我记得你信中说过,
那时你才十三岁!”
“是的!”
“这种生死攸关的机密,怎么能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说
呢?一旦走露风声,就会给你、你在狱中的父母和陶行知先
生带来危险。”
“我明白了!”女教师感佩地说,“你真了不起!细想起来,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我早就在他们的吞吞吐吐中,觉察到一
些可疑的东西,姨夫姨妈的说法也不尽一致,只不过我太愚
钝,没有深想就是了!”
“在必要的时候,我想,你是可以随军北移的,当然要经
过努力争取。就这些了,一切都寄希望于你的坚强、勇敢、机
智……这已经不是对教师的要求了,生活,这位严酷的教师,
它要求你具备一个战士的素质!……”
女教师已经不再忧伤,她产生了一种斗争的渴望,血管
里沸腾着炽热的激情。
在分别时,女教师紧紧拉住林志超的手:
“谢谢,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如有急事,你可以立即找我!”
“当然!”
“我现在送你一件防身的武器。”林志超从衣袋里取出一
把只有五寸长的小匕首。他抽出皮鞘,寒光闪闪,非常精致,
绛紫色的木柄上,嵌着金银花纹,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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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 南 事 变 上 卷 215
一把裁纸刀,一件玩物,一件艺术品!
“啊!真好看。”郑芳雪惊喜地说,“这是很贵重的吧?”
“应该说是很贵重的。”林志超说,“这是在三年游击战争
时期,我从一家大土豪家里搞到的,也许是他家的传家宝吧,
我已经保存了五年啦!”
“啊,太珍贵了!”郑芳雪迟疑着,好像不好意思接受这
样的重礼似的,但她又多么想得到它呀!
“你要学会用它!”林志超给她做了几个示范性的动作,
“刀尖朝下拿,要翻转手向外插……如果向前,就没有力量,
如果向下,对方一闪,就会伤了自己!”
“还真能用得着它?”
“以防万一”
六 工兵连长
林志超策马奔驰,他无法排遣心中的忧虑。如果他此时
知道真情的话还要焦急百倍。命运之神在开他们两人的玩笑,
一个恶毒的玩笑。在他策马由罗里村奔向南堡时,郑芳雪却
在章家渡,他策马涉过山溪,赶往章家渡时,郑芳雪却从章
家渡到了罗里村,他们象捉迷藏似地互相寻找,却都失之交
臂,枉自绕圈。林志超这趟无谓的出差,使他和郑芳雪的损
失都太大了!
山路上开来一支部队,并且推、拉、抬、扛地带着各种
器材,这是工兵连。林志超立即下马,不仅仅是为了让路。
“林营长!”工兵连长王自中从队伍里跑了几步,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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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来,“你到哪里去呀!”这种老称呼里潜隐着一种深情、信赖、
友谊和爱戴。即使林志超当了司令员,他也改不了口了。
林志超用马鞭指指三支队的方向,算作回答。而后问道:
“你们干什么去?”
“我们奉命到章家渡作架桥演习!”
“谁通知你们的?”
“赵处长!”
工兵连的大部份战士,都熟悉林志超,都用敬佩和爱戴
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老营长。工兵连长王自中原是林营一连
三排排长 (这个工兵连就是以三排为基础扩建而成),在峨桥
镇从妓女被窝里活捉陈家庆的那个排长就是他。
林志超看着战士们都嘻嘻哈哈地背着上百个美孚煤油
桶,这些长方形的洋铁桶发出咣啷咣啷的响声,那是一曲顽
皮而又快乐的歌。
林志超一把扯住工兵连长,把他拉进路边的树丛里,低
声而严肃地说:“那天演习时,周副参谋长不是说了吗?用油
桶架浮桥靠不住!”
“我向赵处长报告过,他说没有关系,眼下是枯水季节,
水面只有二三十公尺……演习嘛!”
“你糊涂!”林志超严峻地瞪了他的老部下一眼,“我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