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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风暴

戴宏(当代)
  热带风暴
  作者:戴宏陈胜利
  第一部分
  楔子(1)
  一辆黑色奥迪轿车穿过富有热带风光的椰林公路,行至挂着“金澜市监狱”牌子的铁门前停下。车门打开,身着少将警服的于海鹰从车上下来,他把警服脱下来交给司机,大步流星地向犯人接见室走去。
  于海鹰长得虎背熊腰,双眼炯炯有神,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昨天,他接到了调往西部反恐部队任职的命令,今天特意来向他的生死兄弟陆涛辞行。
  陆涛和于海鹰从小一块在军营里长大,两家是世交。父辈都曾是解放新中国的战斗英雄。所不同的是,于海鹰的父亲是解放前夕从国民党率部起义的英雄,当时的牵线人正是陆涛的父亲。陆涛的父亲是杀了地主投奔的八路军,所以根正苗红。就因为这一点区别,文革时期,于海鹰的父亲被打成历史反革命,不久,于海鹰的父母双双离开人世。陆涛的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了于海鹰,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
  后来,边境爆发了摩擦战,陆家两个儿子,一起子承父业上了前线。于海鹰在某营一连当连长,陆涛在二连当连长,两人都是军里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有一天,于海鹰率部打穿插,深入到敌军腹部被“包了饺子”,要不是陆涛冒着生命危险及时赶到,把负伤的于海鹰从枪林弹雨中背下来,可能他已经光荣牺牲了。从那一刻起,于海鹰就在心里发了誓:“这一辈子绝不负陆涛!”
  后来,两人在战地医院认识了高干子女乔红。乔红风华绝代,气质可爱,两人同时发动了一场爱情攻坚战,但乔红最后选择了于海鹰。
  后来,两人都被选送到陆军学院深造。毕业时,于海鹰回到了乔红身边,在北方某军区机关当参谋,而陆涛却出人意料地要求调到了南方特区金澜市。1983年4月16日,陆涛所在部队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转隶为武警金澜总队第三支队。
  后来,在陆涛的鼓动下,于海鹰也调到了金澜特区,也换装当了武警。本来于海鹰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想和陆涛并肩战斗,大干一番事业。可是他们在金澜特区经历的二十年,正是中国巨变的二十年,在巨变的时代,他们的命运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巨变。二十年后,一个当上了将军,一个却成为了阶下囚,这是他们当时无法预测的……
  于海鹰步伐稳健地走在通往接见室的走廊上,响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如同他此刻空洞的内心。他走到一扇门前,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个武警中校迎上来向一旁的狱警介绍:“这是我们首长。”
  狱警客气地说:“首长,都安排好了,请进吧。”
  于海鹰微微点头,说:“麻烦你们了。”
  于海鹰犹豫片刻,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监狱接见室干净明亮,透明的大玻璃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玻璃隔离室内,孤苦伶仃地坐着一身囚服的陆涛。陆涛虽说成了阶下囚,可他依旧一脸自信。
  于海鹰走到玻璃窗前坐下,发现两月不见,陆涛的两鬓已长出了白发。一股酸楚的情绪翻涌而出,泪水在于海鹰眼里闪动,面对生死与共的战友,他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陆涛永远那么大大咧咧,他开口打破了尴尬:“于将军今天百忙之中能来看我,肯定有好消息?”
  于海鹰:“对咱们兄弟来说,可能是个坏消息。”
  陆涛眉头一锁,猜到了于海鹰此番来的用意:“怎么,调走了?”
  于海鹰:“对,去西部。”
  陆涛眉头一展,说:“这是好消息呀,说明上面看中你呀。”
  于海鹰:“可是,我不能常来看你了。不过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政委、张武、韩非他们都在,而且乔红也不过去……”
  陆涛笑了:“于海鹰啊,你把我当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吧?安心走吧,不过现在我不太方便,不能去送你了,这大概就是咱俩的缘分,来我没法接你,走我还是送不了你,那就在此告别吧。”
  说完,陆涛用食指和中指在玻璃上做了个象征胜利的V字,这是他们兄弟在战场上做得最多的动作。
  于海鹰也学着陆涛的样子把手贴在了陆涛的手势上,虽然隔着冰冷的玻璃,他却能够感受到陆涛传递过来的美好祝福。他的视线模糊了,往事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起来。
  《热带风暴》第一章(1)
  1
  于海鹰记得那是1979年3月5日夜,在中国某边境。
  月朗星稀,山高林密,一条小路在月光下泛着银光。黑暗中出现了十几个持枪的士兵,他们头戴钢盔帽,手臂上扎着白色毛巾沿山道向前飞奔而去,细碎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谷回荡。
  突然,四周的山上响起了枪声,子弹带着火光,扫射在士兵们周围,火星飞溅。
  “卧倒。”
  一连长于海鹰一声令下,士兵迅速卧倒。他果断指挥士兵还击,双方爆发激烈枪战。
  “团部团部,我是于海鹰,我们遭到敌人的伏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巨大的炸弹声在于海鹰身边炸响,火光冲天。
  2
  黎明时分,炮火排山倒海般在敌方阵地爆炸,火光映红了山谷间的小道。
  二连长陆涛带领突击队沿小道跑来,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孔。
  借着炮火的掩护,陆涛几个前滚翻来到于海鹰身旁。
  此刻,于海鹰的头部、胸部都渗着鲜血。
  “于海鹰!海鹰!”
  陆涛边喊边拉于海鹰的手。
  于海鹰已经很虚弱,但仍疯狂地喊:“你放开我,陆涛,放开我!”
  陆涛不顾他的吼叫,背起于海鹰就向山下跑。于海鹰挣扎着不愿撤退,但陆涛已经下达了命令:“撤。”
  又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火光中,陆涛艰难地背着于海鹰爬起来,快速奔跑。
  那一天,于海鹰永远无法忘记,那个血色黎明,陆涛救了他的命……
  3
  往事如烟般飘散了。
  现在是1985年2月16日,于海鹰穿着跨栏背心躺在船舱的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照片。这张黑白照是于海鹰和陆涛在陆军医院门前的留影,旁边还有乔红。
  于海鹰将照片放在胸前,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他的胸部、胳膊上还依稀可见战争给他遗留下的伤疤。他双手枕在脑后,仰望着头顶旋转着的风扇。
  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打断他的思绪,今天是他到武警部队报到的日子。
  于海鹰翻身跳下床,趴在船舱圆形的窗口向外眺望,大海的远处已经露出了模糊的海岸线。他想,陆涛这家伙肯定等得不耐烦了吧?
  4
  阳光灿烂,海风送爽。
  金澜码头上,几个工人正站在角架上刷着宣传标语,有一幅写有“建设特区新家园”的标语牌,简陋但却显示出了改革开放初期的时代痕迹。
  码头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身穿民族服装,头戴大斗笠的姑娘从广告牌前走过。
  于海鹰在码头上四处张望着,没有看见陆涛的影子。
  “奇怪,这家伙又想玩什么新花样?”
  于海鹰提着旅行袋,身背人造革书包,满头是汗,但风纪扣依然紧扣。他走到一个小摊前,愣愣地看着一个当地人一刀将椰子砍开后狂饮。他没见过椰子,但听陆涛说过椰子特解渴清火。他放下行李,打算也买一个解解渴。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于海鹰同志吧?”
  于海鹰愣了一下,赶快回头,看见一名陌生的武警站在他跟前,笑容可掬。
  “我是第三支队的肖明亮。”肖明亮自我介绍道。
  “噢,是肖政委啊!”于海鹰说着放下行李,转身向肖明亮敬礼。
  肖明亮还礼后紧握着于海鹰的手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也刚到。”
  于海鹰说着四处张望。
  “今天有点儿情况,陆涛执行任务去了,派我来接你。”
  说话间,肖明亮拎起了于海鹰的行李向停在一旁的北京吉普车走去。于海鹰紧跑两步去夺肖明亮手中的行李。
  于海鹰边夺行李边说:“自己拿,自己拿。陆涛这家伙就爱摆谱儿,政委他也敢派!”
  于海鹰说着将行李扔在车上,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两眼盯着肖明亮头顶的帽徽不语。
  肖明亮觉察出了于海鹰的疑虑,笑问:“是不是觉得我们武警的服装有点儿别扭?”
  于海鹰笑了笑:“有点像空军,就是帽徽不一样。”
  肖明亮说:“就这一点儿区别了。”
  肖明亮说完上车,驾车驶向远方。
  5
  肖明亮开着吉普车行驶在红土飞扬的小路上,显得不冷不热。也难怪,随着金澜经济特区的建立,想往特区部队调的干部很多,但他们大多把特区想象成了繁华闹市。其实不然,刚组建的特区武警部队其实一穷二白,所以打退堂鼓的也不少。
  于海鹰望着美丽的风光,满脸兴奋,毕竟这种热带风光他只在陆涛寄给他的相片上见过。
  肖明亮瞥了一眼于海鹰:“感觉怎么样?”
  “好!”
  于海鹰响亮地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政委,这是我的调令。”
  肖明亮又看了于海鹰一眼,没有接他的调令:“你先拿着吧,等熟悉完情况再说。”
  于海鹰不解地:“怎么,不欢迎?”
  肖明亮:“不是不欢迎,我们是有点儿怕。”
  于海鹰不解地看着肖明亮。
  肖明亮平静地:“你想想,师里面的军事尖子,二等功臣,指挥学院的高材生,还是军区乔副司令的乘龙快婿……”
  于海鹰抢过话头:“政委,乘龙快婿这可不算是什么光荣履历吧?”
  肖明亮笑了:“陆参谋长可是天天夸赞你啊,大家是盼星星、盼月亮,都盼着你来呢。可就是怕咱这庙小,怕装不下你这尊大佛啊。”
  于海鹰哈哈大笑:“甭听陆涛这家伙瞎忽悠。”
  肖明亮话锋一转:“怎么样,这次下来,你们家领导同意了吧?”
  于海鹰笑了:“我们家领导说了不算,只要肖政委同意就行了。”
  肖明亮听完也笑了。
  吉普车驶在海天一色的风景之中。
  6
  吉普车驶进支队临时营区,在一排竹棚前停下。
  几名士兵光着膀子正在用铁丝加固门窗,看着一身解放军军装的于海鹰和肖明亮跳下车来,并不觉得惊奇,大概是这种情形他们见多了吧。
  于海鹰打量着简陋的营区,远处有几名士兵正在生火做饭,青烟缕缕,满眼荒凉。
  “就这儿?”于海鹰问。
  肖明亮点了点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于海鹰笑了:“比陆涛吹的差,比我想象的好。”
  肖明亮:“哦?刚组建就这条件,可以说一穷二白啊。”
  于海鹰“一穷二白好!毛主席不是说了吗?一张白纸能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
  于海鹰说着把调令交给了肖明亮,以表示他的决心。
  肖明亮告诫道:“海鹰,我要把调令交给总队,你再想要回来可就麻烦了。”
  于海鹰疑惑地看着肖明亮:“政委,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调令还能要回来?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
  肖明亮:“实话告诉你,很多人刚来的时候都跟你一样,一见大海就激动,呆上两天就后悔,有的是交了调令又想要回去。还有的甚至连调令都没交,在这儿转了一圈就扭头向后转了!”
  于海鹰双眉一锁:“陆涛不会没告诉您吧,于海鹰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
  肖明亮笑了笑,把调令收起来:“那好,这调令先在我这儿放一段儿。”
  于海鹰也笑了:“政委啊,看来您还是要给我留后路啊。”
  两个人正说着,参谋张武急匆匆从远处跑来。
  张武:“报告!”
  肖明亮:“什么事?”
  张武看了一眼于海鹰,没说话。
  肖明亮反应过来,指着于海鹰介绍道:“噢,这是新来的于副参谋长。”
  张武一楞,尴尬地向于海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于副参谋长好!我是作战参谋张武。”
  于海鹰还礼,并没有与张武握手的意思。
  肖明亮:“什么事,快说。”
  “报告政委,有紧急情况!”
  张武打开手中的夹子,接着说:“接市公安局值班室电话通报,榕树村武装冲突继续升级,陆参谋长和市里工作组的人被围困在村里,情况十分危急。”
  于海鹰急忙问:“说具体点儿。”
  张武:“现场通讯情况不好,听得断断续续,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肖明亮:“上级的意图是什么?”
  张武:“还不清楚。”
  肖明亮对张武说:“马上集合部队。”
  张武:“是。”
  肖明亮又对于海鹰说:“海鹰,你先休息一下,回头咱们再聊。”
  肖明亮说完和张武向操场跑去。
  7
  几辆破旧的卡车停在操场上,刚组建的特区武警部队条件的确简陋。紧急集合的号声中,全副武装的士兵快速登车,乒乒乓乓把门关上。
  肖明亮匆匆走到吉普车旁,打开车门,他愣住了。于海鹰已经换好武警服装坐在副驾驶座上。
  肖明亮:“嗬,够神速的啊。”
  于海鹰:“走吧,政委。”
  肖明亮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刚到……”
  于海鹰不等他说完,急忙说:“我刚到就碰上了战斗,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政委,出发吧。”
  肖明亮笑了笑,打开后座门上车:“这就算是你的换装仪式吧。”
  于海鹰也笑了。
  一辆辆车警笛轰鸣着开走了。
  8
  榕树村风景如画,四周都是茂盛的古榕树。
  村外的岔路口,停放着一台救护车,旁边是两个担架。
  一发炮弹打过来,炸响,硝烟弥漫,面包车四周的人都迅速躲在车后。
  远处传来枪声,大家又紧张起来。
  市政府副秘书长陈然对公安局马局长说:“马局长,你赶快联络一下,看看武警部队什么时候能赶到?”
  马局长拿着对讲机在呼叫:“肖政委,肖政委……”
  但对讲机里只听到一阵刺耳的噪音。
  9
  通往榕树村的山路上,肖明亮坐在飞奔的吉普车上也焦急地对对讲机喊:“大声点,我听不见!喂,马局长……!”
  对讲机突然断线。
  “怎么样,政委,情况怎么样?”于海鹰急忙问。
  肖明亮无可奈何地看着手中的对讲机:“没办法,这玩意太老,什么也听不清!快,咱们抓紧时间赶路!”
  车飞驰在山间公路上。
  10
  车队终于到了榕树村村口。
  听到村里传来“咚咚”的枪炮声,车队急停在公路上,全副武装的士兵飞身下车,开始集合整队。
  肖明亮和于海鹰快步向村口的一辆警车跑去。
  公安警车的引擎盖上,铺着一张简易绘制的地图,地图上压着两个对讲机,这就是临时指挥部。
  公安和地方官员围着地图研究着战法。
  “报告!”
  陈然转过头看是肖明亮,忙招呼道:“老肖,怎么现在才赶到呀?”
  肖明亮歉疚地:“对不起,陈副秘书长,车在路上抛锚了,没误事吧?”
  陈然:“快过来,咱们合计合计。”
  肖明亮和于海鹰围了上去。陈然抬头看了一眼于海鹰。
  肖明亮赶忙指着于海鹰介绍说:“这是我们新调来的于副参谋长。”
  陈然客气地向于海鹰点点头。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枪炮声。
  陈然:“情况紧急,马局长,你赶快把情况介绍一下!”
  马局长接过话:“昨天晚上,我们接到乡派出所的报告,说榕树村和邻村东方村发生了武装械斗。派出所李所长带领武警部队的同志和政府工作组出面调解,没想到械斗没有制止住,警车还被他们砸了。”
  于海鹰惊奇地问:“老百姓砸警车?”
  马局长说:“因为李所长是东方村人,他们误认为武警是东方村请来的保安。”
  于海鹰大惊:“什么?武警成保安了!”
  这时,又一发炮弹在周围炸响,掀起一片尘土洒落在地图上。
  肖明亮问:“村民为什么发生械斗?”
  马局长说:“听说有人要来这里投资开发,两个村子为了争地,发生矛盾。具体情况李所长清楚。可今天早上,他陪武警和市里工作组的同志一起进村做工作,没想到他们进去就没能出来。”
  陈然问:“工作组的同志被扣在哪儿?”
  马局长指着地图说:“可能被围困在这座古庙里。”
  陈然:“现在可以确定,这是因为误解引起的人民内部矛盾,我们宁可伤自己,也不能伤百姓,坚决避免矛盾升级。大家看看怎么办?”
  肖明亮:“我认为,可以兵分三路,一路正面突击过去,首先把械斗的双方隔开,然后再兵分二路分别从左侧和右侧迂回进村,抓住时机,解救人质。”
  陈然看一眼马局长:“马局长,你看呢?”
  马局长说:“我看这个方案很好!”
  于海鹰突然插话道:“我带一个排从正面突击进去。”
  大家把目光聚向于海鹰。
  11
  战士们飞快地在村前开阔地跑着,突然,一发炮弹炸响,两名士兵被吓得趴在了地上。
  于海鹰阔步走过来,大声说:“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些土枪土炮!”
  一枚炮弹在他背后炸响,于海鹰一动不动。
  张武从后面追了过来对他喊:“于副参谋长,危险!”
  于海鹰:“你不呆在你的位置上,跑这儿干嘛?”
  张武:“政委怕你不熟悉情况,让我来协助你。”
  于海鹰不屑地看了张武一眼,走了。
  12
  于海鹰带着武警战士向村庄开进,不时有土炮弹在旁边爆炸,腾起浓烟和水柱。
  到村口,于海鹰突然停住,后面的战士也缓缓停了下来,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烈日下的榕树前,横坐着的一群妇女儿童和老人挡住了队伍前进的通路,她们用愤怒的目光盯着全副武装的士兵。
  于海鹰将举着的手枪缓缓放下,插进了枪套。
  双方对峙着。
  张武来到于海鹰面前,他征询地问:“于副参谋长,要不要鸣枪让他们让开?”
  于海鹰皱了一下眉头:“先让部队后撤。”
  张武愣了一下。
  “没听见?我命令部队立即后撤!”于海鹰提高了声音。
  “是。”
  张武打了一个后撤的手势,队伍慢慢地往回撤。
  大树后的民房里突然传来几声枪响,警犬开始狂叫。
  于海鹰自言自语:“怎么把警犬带来了?真麻烦。”
  张武赶紧对于海鹰解释:“当时情况不清楚,我们把能带的都带上了。”
  远处又传来几声狗叫。
  于海鹰对张武说:“马上把警犬关起来。”
  说着,于海鹰解下自己的手枪交给张武。
  张武一脸不解地望着于海鹰,不知这个新来的于副参谋长想搞什么花样。
  于海鹰:“让一班放下武器跟我来。”
  张武:“于副参谋长,这样太危险了,他们手里都有土枪……”
  于海鹰:“难道老百姓的军队还怕老百姓不成?”
  这时又一支土枪从民房内伸出来放了一枪,冒着黑烟。
  于海鹰对张武喊:“叫一个会讲当地话的跟我来!”
  于海鹰和几名战士走到了坐在路中间的妇女儿童面前。很快,士兵林阿水跑到于海鹰跟前。
  于海鹰问他:“你是当地人?”
  林阿水:“是,首长。”
  “你告诉他们,我们是武警部队,我们是代表政府来解决问题的,决不偏袒任何一方,让他们千万要冷静,不要误会。”
  林阿水不断地用当地话解释着部队的意图,老人、妇女、儿童渐渐安静下来。
  一名受伤村民被抬了出来,官兵们迅速上前给他医治。
  一名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你们真的不会包庇东方村的人?”
  于海鹰:“难道你不相信政府?”
  他说:“我就是政府的人,我怎么会不相信政府呢?”
  于海鹰问:“你是村长吗?”
  他答:“不,我是榕树村的会计,我叫邱永兴。”
  于海鹰对邱永兴说:“你既然是政府的人,就一定要协助政府解决问题。”
  邱永兴:“当然,只要你能一碗水端平!”
  突然,一发炮弹从人们头顶飞过,邱永兴吓得躲到了于海鹰身后。
  炮弹爆炸了,驯犬员被炸伤,驯犬员手中的锁链滑落。受惊的警犬狂叫着向村口冲去,被一名士兵抓住。士兵被警犬拖倒,他仍然没松手中的锁链。
  疯狂的警犬回过头来冲着士兵撕咬,并挣脱士兵突然向村民扑去。
  情况万分危急。
  此刻,张武举着枪跑到于海鹰身边。
  于海鹰果断上前夺过张武手中的枪,转身一击,枪响了,警犬应声倒下。
  人们惊呆了。
  只见一名士兵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警犬就倒在了他的身边。
  村民们都围了上来。
  也许是听到了枪声,肖明亮和陈然从远处跑来。
  一名村民扭头向村子里跑去。
  肖明亮拿过通讯员手中的喇叭大声地说:“乡亲们,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刚才你们都看到了,我们的战士宁愿被狗咬,我们宁愿打死警犬,也绝不让你们受到伤害。他们为什么?就是因为怕大家误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受伤的驯犬员抱着自己的爱犬痛哭不已。于海鹰把士兵送上了救护车,目送着救护车鸣笛远去。
  村民们纷纷走到榕树下,交出了土枪。
  “于海鹰,海鹰……”
  远处传来了陆涛的呼喊,于海鹰回头一看,陆涛正向他飞跑过来,他也飞快向前迎上去,陆涛一把将于海鹰抱住,兄弟俩终于久别重逢了。
  13
  雨过天晴,山林间白雾飘荡。山坡上,新堆起一个小坟,坟前竖起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烈士贝贝之墓。它周围摆着一个用野花扎的花圈和盛着肉的盘子。
  驯犬员在墓前哭成了泪人。
  于海鹰摘下帽子,默立在墓前。
  远处传来陆涛的声音:“于海鹰!”
  于海鹰看见陆涛在山坡下向他招手,他阴沉着脸走下来,陆涛迎上来说:“省报的记者不是说好要采访你的嘛,怎么跑了?”
  于海鹰只顾闷头走路,没有应声。
  陆涛跟在他身后说:“省报的记者来一趟多不容易,咱们一定要好好配合人家。说实在的,海鹰,你刚来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的确给哥们争脸了!所以,这回咱们一定得好好风光一把。”
  于海鹰仍然不说话。
  陆涛急了:“哎,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说句话呀?”
  于海鹰闷闷地说:“别搞什么采访了。”
  陆涛:“为什么呀?”
  于海鹰面无表情:“不为什么。”
  陆涛说:“不为什么你就必须配合省报记者。于海鹰,这可不是你个人的事儿,这是党委的决定。你就别谦虚了,这次是你接受要采访,不接受也要采访!人家已经给我露底了,他们搞个大东西,绝不是豆腐块!”
  于海鹰什么也没说,甩开大步走了。
  14
  陆涛拉着于海鹰走进自己办公室时,两名女记者派头十足地正在翻看报纸。
  “哎呀,两位大记者,真对不住,让你们久等了,我们于副参谋长有点儿怕记者,尤其是女记者。”陆涛打趣说道。
  于海鹰皮笑肉不笑应付了一下,瞪了一眼陆涛。
  陆涛一脸坏笑。
  这时,一名干部跑到门口:“报告,于副参谋长电话。”
  于海鹰正想趁机逃走,但被陆涛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陆涛:“你好好和记者聊,电话我去帮你接。”
  于海鹰正想说什么,陆涛已经跑了。于海鹰无可奈何地转过头,看着记者。
  15
  支队临时值班室桌上有一部老式电话,听筒放在一边,陆涛快步走进来,一把抓起电话:“谁呀?谁找于海鹰?”
  电话那端传来于海鹰妻子乔红的声音:“我是她爱人,请问一下于海鹰在吗?”
  陆涛惊喜地:“噢!是乔红,乔大小姐啊,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乔红:“陆涛,于海鹰呢?”
  陆涛:“他呀,这会儿不在。不至于吧,才分开几天呀?”
  乔红:“他干什么去了?”
  陆涛:“他呀,他这可是立大功了,正在接受省报女记者的采访呢。哎,乔红,你什么时候过来啊,你要是再不来……”
  陆涛的话还没说完,乔红已经挂断了电话。
  陆涛若有所思,慢慢地把电话挂上。
  “陆参谋长。”
  陆涛回过头来,只见两位女记者从门外走进来。
  女记者:“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陆涛惊讶地:“什么?采访完了?”
  女记者笑了笑:“啊。”
  女记者看见陆涛不解,接着又说:“你们于副参谋长是一名真正的军人,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碰到的最纯粹的军人。”
  陆涛莫名其妙地看着记者,笑了。
  女记者:“他说话都跟打枪似的,每一颗子弹必须消灭一个敌人。”
  陆涛:“梁记者真会开玩笑。”
  另一女记者接过话说:“我们问于副参谋长,你对这次任务有什看法?他说没看法。我们又问他,你在战斗中想到了什么?他说没有想。我们再问他,在战斗中什么事儿让你最激动?他说不知道。于副参谋长一共说了三句话九个字,于是我们的采访就结束了。”
  陆涛尴尬地:“他人呢?”
  女记者:“我们也不知道。”
  16
  远远的海面上有船只开过,长长的汽笛声回荡在空中。
  四处寻找于海鹰的陆涛,突然发现于海鹰躺在沙滩上,仰望着天空。
  陆涛在于海鹰身边俯下身说:“于海鹰你小子真行,居然用三句话九个字,就把两位大记者打发了,我说你这是闹哪门子情绪呀?”
  于海鹰:“我闹情绪了吗?我在看天呢。你瞧你们这儿的天多蓝呀。”
  陆涛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别扯了,你这个人肚里一打雷,脸上就下雨。”
  于海鹰:“陆参谋长这是批评我不成熟?”
  陆涛:“你不是不成熟,而是太成熟了,熟透了。”
  于海鹰不解地看着陆涛。
  陆涛:“你这次调动是不是没和乔红商量好?”
  于海鹰:“没商量好我能来吗?”
  陆涛:“这事你干得出来。”
  于海鹰看了陆涛一眼。
  陆涛:“刚才乔红来电话了。”
  于海鹰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她说什么?”
  陆涛:“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于海鹰长出了口气。
  陆涛:“这几天从你的脸色上我早侦察出来了,如果后悔还可以商量,别让乔红今后怪我。”
  于海鹰:“你们俩从小一块长大,她那个狗脾气,你还不了解吗?”
  陆涛:“不了解,我现在谁都不了解,比如你吧,从到这儿就一直拉着个脸子。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嘛!”
  于海鹰:“说什么?”
  陆涛:“说我吹牛!把这儿吹得太好了,说陆涛是个大骗子把你骗来了,对吧?”
  于海鹰扭头看了一眼陆涛:“你以为我是傻子啊?”
  说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向前走去。
  陆涛追过来挡住于海鹰的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别给我玩深沉。”
  于海鹰:“陆涛,你把我从北京忽悠来干什么?”
  陆涛玩笑地说:“干什么,保家卫国呀!”
  于海鹰很认真地:“可是我们现在干的这叫什么事啊?两个村子打架,我们去劝架,牺牲了一条警犬!还要立功受奖上报纸?”
  陆涛笑了:“海鹰啊,你刚从解放军过来,脑筋恐怕还没转过弯来。这就是武警部队的任务,这就是武警部队的战斗。”
  于海鹰睁大眼说:“这也叫战斗?”
  陆涛点了点头。
  于海鹰“你不觉得可笑吗?”
  陆涛:“这有什么可笑的。”
  于海鹰“还不可笑?别的不说,你就看看咱们这身衣服,说是军队吧,头上没有红五星;说是警察吧,它又是军队的编制,老百姓怎么不把咱们当保安?”
  陆涛:“所以,我们叫武装警察部队。”
  于海鹰叹了一口气:“这兵是越当越差了,下一步干脆改民兵算了!”
  陆涛看了于海鹰一眼:“我算是明白了,你还是放不下解放军老大哥的架子。”
  于海鹰没有答话,两眼盯着陆涛。
  陆涛:“你整天嚷嚷着问我敌人在哪儿,我今天知道敌人在哪了。”
  于海鹰:“在哪?”
  陆涛笑了笑,指着于海鹰的脑门:“在这儿。”
  于海鹰不解。
  于海鹰“政委早说过了,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
  于海鹰冷笑了两声。
  陆涛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于海鹰一本正经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扯淡!”
  说着甩开大步走了。
  17
  转眼就要到春节了,竹棚搭建的支队临时营区门口,一名士兵正将“欢度春节”的春联贴在门楣上,士兵们打闹着制造出了几分节日的气氛。
  一辆挂空军牌照的吉普车悄然开过来停下,一位身穿空军服装的女干部拎着皮包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一位40岁左右的空军干部,手里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装着北京果脯。
  “……陈局长啊,这过年就要吃饺子,我们支队北方人多。面粉的事儿请您一定支持一下,拜托了!”
  陆涛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韩非跑进来,陆涛示意韩非别出声,他按了一下电话,又继续拨号,边拨号边对韩非说:“什么事?”
  韩非喜出望外:“报告参谋长,咱们支队是不是调来个女干部?”
  陆涛瞪了他一眼:“胡说!咱们这儿连女厕所都没有,谁说调来个女干部?”
  韩非:“人都来了,正在院里视察呢,长得绝对漂亮!”
  话刚说完,门口传来敲门声,陆涛向门口望去,愣住了,乔红拎着小包站在门口。
  陆涛赶紧起身迎过去:“哎哟,我的天那!乔红?你怎么来了?”
  乔红面无表情地说:“我来参观一下陆参谋长世界一流的武警部队啊!”
  陆涛觉得乔红来者不善,忙赔笑脸:“这不成问题,但那是不远的将来。”
  韩非也赶忙抱了一个椰子过来递给乔红:“我叫韩非,是陆参谋长的通讯员,有事您尽管招呼我。”
  乔红笑着点了点头,接过椰子。
  陆涛瞪了韩非一眼:“人家有事招呼于副参谋长,招呼你干吗?”
  韩非一愣,赶快溜了出去。
  乔红见韩非离去,马上拉下脸来:“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陆涛,你吹牛的水平见长啊!我想,只有于海鹰这样的傻子,才会上当受骗!”
  陆涛又忙赔个笑脸:“我说乔大小姐,您千万别生气,你一生气我就六神无主了!哎,还没吃饭吧,让罗静给你做一顿原汁原味儿的海鲜吃。”
  说着就拿起电话,准备拔号。
  乔红:“不用这么客气,你还是先把我们家于大傻找来吧。”
  陆涛笑了笑,还是给罗静拨了个电话。
  18
  支队新训队的新兵正在操场上开饭。
  张武陪着于海鹰走了过来:“张武,上次战斗中士兵为啥跑不动?”
  张武小声答:“素质太差。”
  于海鹰又问:“那又为啥有个新兵被吓得尿了裤子?”
  张武:“心理素质太差。”
  于海鹰:“对喽,所以必须从新兵抓起,打牢基础,提高素质。”
  张武洪亮地说:“是。”
  于海鹰又问:“训练上有啥困难没有?”
  张武:“训练倒没什么困难,就是生活上有困难。眼看就要过年了,上面的经费迟迟拨不下来,我们都快揭不开锅了。”
  两人正说着,有一个班的新兵忽然骚乱起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抢着刚出笼的包子。
  于海鹰见状,问:“那边干嘛呢?”
  张武一看,发现几名士兵争吵了起来,赶紧跑过去,大声呵斥:“干什么呢!你们是国民党兵呀?真不像话。”
  新兵规规矩矩蹲回原地,吃了起来。
  于海鹰走过去,只见装汤的大锅里漂着一顶军帽,他伸手将帽子捞出,甩了甩,递给张武。
  张武接过帽子,难过地说:“新兵已经好久没见着肉了。今天吃包子,所以……”
  这时,陆涛从远处跑过来,拉起于海鹰就走。
  于海鹰挣扎了两下:“干嘛去呀?”
  陆涛喘着气:“快走吧,乔红来了!”
  于海鹰笑了笑:“不可能。”
  陆涛:“不可能?你老婆净办不可能的事,原来你说乔红不可能看上你,看上的是我,结果呢,你们俩倒成了一对,这不可能就被乔红同志变成了可能……”
  陆涛还要接着说,于海鹰已经跑得没影了。
  19
  这里的简陋和闷热是乔红没想到的,她拿着把扇子正在使劲地扇着,于海鹰跑了进来,她也没有搭理他。
  于海鹰兴奋地:“哎呀!我的好领导,你来得太及时啦,你要不来,这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过呢。”
  说着,就凑上前要拥抱乔红。
  乔红架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你少来这套,没看这是办公室啊?”
  于海鹰自我解嘲地小声嘟囔:“咱俩还能有什么公事?”
  乔红白了于海鹰一眼:“有,我这次来就是跟你说公事的,坐下。”
  于海鹰愣了一下,乖乖地坐下。
  乔红把门关上,将一块毛巾扔给于海鹰:“擦擦你的臭汗吧,这个鬼地方跟澡堂子也没什么两样。”
  于海鹰接住毛巾擦了起来。
  乔红从包里拿出一瓶婴儿痱子水,走到于海鹰身后帮他往脖子上抹着,边抹边说:“看你这一身的痱子,怎么样?上当了吧?”
  于海鹰不出声。
  乔红继续:“我当时怎么劝你,你都不听,还给我来个不辞而别,现在后悔不后悔?”
  于海鹰嬉皮笑脸地说:“这地方有卖痱子水的,只可惜没有卖后悔药的。”
  乔红:“我这儿卖。”
  于海鹰一愣。
  乔红:“既然你觉得这儿热,那就跟我回北京凉快凉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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