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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难过不能陪你一起老

_15 唐扶摇(当代)
哥哥的身体瞬间僵硬。
然后,他恨恨地看着我说:“梁满月,以后你再让它舔你,就别想再亲我。”
到底是谁亲谁?什么叫颠倒黑白,我算是见识到了。
我发现,我陷入爱情之中,无可自拔。
有罗维的前车之鉴,我总是觉得,好事就没有在我身上真正发生过。我向来不是一个有好运气的姑娘,有什么好事永远都轮不到我,工作忙碌薪水不多,在同学里面算是普通的;捡过最大面额的钱是五块;彩票买过两次一分钱都没有中过……但是,我还是很珍惜自己平淡又快乐的生活。
快乐的表面之下,其实隐藏着很多的不安定。
每次婶婶关心我恋爱问题的时候,我总是心虚并内疚着。这些年来,他们待我实在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我也是真的爱他们。
和哥哥在一起,我不害怕道德的谴责,我只害怕他们责备的目光。
杜姐姐来家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和男友计划着结婚,打算先斩后奏,让她爸爸无从反对。所以每次婶婶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到结婚的事,不仅她目光闪躲,连我也在心中一阵哆嗦。
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裴良宇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刚把被组长毙了几次的稿子再次交上去。
他问:“一会儿下班了有时间吗?我请你去吃潮州菜。”
我笑着说:“你有什么好事啊,想到请我吃饭?”
“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饭了?想你了呗。”他的话向来半真半假,不过仔细一想,我们还真的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那你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
“好。”
我先打了一个电话给婶婶,告诉她我跟同学一起吃饭,晚上会晚点回来,然后一直磨到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才给哥哥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不用来接我,我今天跟同学吃饭晚点自己回家。等了半天他没有回音,估计是还在工作。我给自己打气:跟自己的朋友吃饭光明正大,用不着怕他。
刚出公司门口,我就看见裴良宇倚在一辆Q7上,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煞是引人注目。几乎是一上车,我就接到了哥哥电话。
“你跟谁在一起?”
我瞄了裴良宇一眼,回答说:“朋友。”
“男的?”
“嗯。”
“不准去。”
“我吃完饭就回去。”
电话那边哥哥抬高了声音:“不准去。”
裴良宇就在旁边,我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好小声说:“好了,就这样了,晚上回来再说。”
我挂上电话,顺手还关了机。我讪讪地笑着说:“我婶婶总是不放心我。”
裴良宇似笑非笑地开车。我突然觉得自己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男朋友?”
我撇了撇嘴,说:“算是吧。”
他笑了笑,说:“那有机会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好。”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开口。
饭桌上,我问起他以前的那个小女孩。
“薇薇呢?”我问他。
“早分了。”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我放下筷子说:“又分了?你怎么老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啊。她人挺好的啊。”
他嗤笑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个形象啊,就不许她甩我?”
我一愣,说:“不会吧。”
他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向上挽了挽,然后一边伸出手帮我盛汤,一边说:“她当交换生出国了。”
“啊,她也真舍得。”我惋惜地说。
这顿饭吃得还是很开心的,潮州菜虽然清淡,却十分鲜美,况且还有裴良宇还在旁边,让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我有些唏嘘地感叹:“老了老了,现在总是在怀念过去了。”
他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说“你一个小朋友,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他一说小朋友,我就想起了罗维。从前他最喜欢拍着我的脸说我是小朋友,把我当真的小朋友一样宠。
我勉强地笑了笑,想跟他打听一下罗维,最终还是放弃了。
饭一吃完,裴良宇就主动将我送了回去。他的车很漂亮,门口的保安看都没看就放行了。
进门的时候他突然喊住了我。我回头,他站在车旁,面容在月光之下显得越发忧伤。
然后他张开嘴,轻轻地水了一句:“对不起。”
我诧异地问:“说对不起干什么?”
“哦,”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占用了你和你男朋友二人世界的时间,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哦,没事,”我冲他挥了挥手,“回去吧,路上小心。”
进了门我才发现叔叔婶婶都不在家。家里没开灯,只有楼上有些光亮,我换了鞋走上去,发现亮灯的竟然是我的房间。
哥哥冷着脸坐在房间里。
我本来有些忐忑,可一看见他这种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由得冒出一阵火气,于是干脆装作视而不见,看也不看地开了电脑上网。
他猛地站起来拔掉了插线板。
“你干什么?”我怒视他。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在干什么?”他强压着怒火,“到了家门口还依依不舍,你怎么不干脆跟他回去,还回来干什么?”
面前的人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少年时期,我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狂躁症患者。
“我不过就是跟裴良宇吃了一顿饭,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我忍不住气他,“我们大学几年天天都在一起吃饭,他还老是喂我呢。”
“梁满月,你还要不要脸?”他吼道。
我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却还是强忍住伤心,瞪着他说:“请问我哪里不要脸了?就算我不要脸那关你什么事?我是一个人,又不是你养的什么阿猫阿狗,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凭什么我要对你卑躬屈膝?凭什么我要事事都受你管制?”
他冷笑道:“梁满月,原来这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可恶?”
“对,这就是我的想法,我受够了!”我脱口而出。
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最后终于摔门而出。
我靠着墙壁蹲下来,放声大哭。
从来不知道,恋爱竟然会有这么令人心痛的时候。那种又生气又委屈却还是心有牵挂的感觉,让我心乱如麻。
我和哥哥一个星期没有说话。
他很少回家,即使是回家,也冷着一张脸假装没看见我。连婶婶都看出我们之间有些不对劲。
她悄悄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于是她就去数落哥哥:“刘成蹊你有没有出息,你都多大个人了,还欺负你妹妹,你麻利儿地快给你妹妹道歉,要不然就让你姥爷收拾你。”
他也不反驳,面色不变,充耳不闻。
婶婶见我们都这样,叹了一口气,也不管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顾不上和哥哥的冷战了。我没精打采地跟嘉馨通话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满月,我要结婚了。”
我“哦”了一声,几秒钟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我抓紧了电话尖叫道:“你说什么?你要结婚了?!”
“满月你别激动,”嘉馨在电话那头无比镇定,“没错,我是要结婚了。”
她结婚的对象,竟然是苏冽。那个我早在八百年前就忘记了的苏冽,他竟然再一次杀了出来!
我真的必须承认,吴嘉馨的动作永远都比我的思想还快。
这种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小痛苦小悲伤。嘉馨回来的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和她聊到半夜。
我们在我的房间里,如同小时候一般,躺在一张床上,听她指点江山一般描述她的恋爱史。
从开始时苏冽装作不认识她,到他终于接受她,再到他终于向她求婚,嘉馨整整用了五年时间。
我不敢相信,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嘉馨经历过那么多的悲伤与喜悦!我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重新找回了苏冽!
嘉馨为了苏冽,从温暖的南方去了寒冷的北方,从熟悉的家乡去了陌生的城市,即使满身风雨,也仍然保持满腔热血,坚定不移地守在苏冽身旁。她忍受孤独,忍受苏冽的视而不见,忍受他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一直到连他周围的朋友都看不下去而质问他:“苏冽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这么好的女孩你怎么狠得下心?”
嘉馨复述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笑,而我看着她的笑脸,却只想大哭。
我心疼地抱住嘉馨,说:“你总说我傻,你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傻的人。不就是一个苏冽,至于吗”
她低声说:“是啊,不就是一个苏冽。可是,这个世界上我就只爱这一个苏冽。”她随即笑了笑,“谁叫我就喜欢他了呢,我拿他没办法。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那时候我经常这么安慰自己。”
嘉馨回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那时候我半夜里总是偷偷地哭,我想我爸妈,想家,想你,想这里的一切。可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你们瞧不起我,骂我没出息。我不是没想过放弃,有一次他喝醉了对着我叫出别人的名字,那时候我是真的想放弃了。可是第二天他醒来对着我微笑的时候,我又松不开手。”
她的声音终于有些颤抖,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入我的睡衣。
“我跟自己说,那么多事情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那么多伤害我都可以埋在心底,那么多痛苦和折磨我都熬了过来,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
我紧紧地抱住她大哭:“吴嘉馨,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她将自己的眼泪用力抹掉,轻轻拍着我的背脊说:“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早就不伤心了。”
随即她又低声骂道:“后来我才发现,他就是犯溅,你越软弱贴着他,他越不稀罕,后来老娘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却自己黏上来了。
“我们重新在一起以后,我以为他终于被我感动了,收了心。那时候我高兴地觉得连我们公司那个恨不得把我们骨髓都榨出来的BT都跟梁朝伟一样那么帅,我走路都想跳着走。我对他百般体贴,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现在想想那时候我还真是傻。
“可是我没有想到,就在那个时候,他竟然还在外面给我勾三搭四,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那种。我终于受不了,单枪匹马堵住了他和那个小三儿。那死女人还给我学琼瑶,让我成全他们,憋一口台湾腔说‘我是真的很爱他’。”嘉馨边说边模仿那个女人当时的腔调,我笑不出来,只觉得心酸。
“老娘当时就怒了,指着她骂,爱爱爱,你懂个屁爱,你爱他什么?你给他做过饭还是给他洗过衣服?你见过他喝醉了号啕大哭的蠢样吗?他生病的时候你给他端过茶递过水整夜整夜不睡觉吗?你能受得了他当着你的面勾三搭四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吗?老娘都没在这儿张口闭口喊什么爱,你喊个屁!
“那女的当场就被我骂得不敢做声了,我转头一看,苏冽那家伙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我说,还有你,老娘从十四岁就被你害到现在,我欠你的啊?从前我们没在一起也就算了,现在你是我男人,你就不能在外面再给我玩这一套!你凭什么让我对你那么好啊?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
“其实当时那一巴掌打过去之后,我心里就在想,完了完了,这下我们俩是彻底玩完了,于是索性就把想说的话全说了。可是,没想到他等我说完,跟傻子似的看了我好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嘉馨,我们结婚吧。”
我听嘉馨讲到这里,呆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感叹道:“原来他喜欢的是悍妇啊!”
嘉馨掐了我一下,结果她自己也跟着点了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他就是欠教育。”
“佩服佩服!”我对她抱了抱拳,“将来你可以跟你孩子这样描述——你爸当年是被你妈打了一巴掌以后才求婚的。”
她“扑哧”一笑,说:“我才佩服你呢,小时候我就觉得你哥特别可怕,你竟然敢跟他大吵一架,梁满月你真有出息了啊。”
一提到哥哥,我就头痛不已。我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说道:“睡觉,睡觉。”
其实我很想问问嘉馨,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她和苏冽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温柔羞怯含情脉脉的,跟之前强悍的模样判若两人。虽然她讲得那样轻松,但是我又怎会感觉不到那种轻松背后的辛酸?
可是这种问题其实已经没有必要问了。我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谁叫我就喜欢他了呢,我也拿他没办法。
有时候,爱真是让我们无可奈何的一种怪病。
嘉馨,嘉馨,我真的羡慕她,我真的佩服她。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勇气坚持到底的。她勇敢,她永不放弃,所以她终于赢得了自己的爱情。
真好。虽然过程曲折了一点,但她总算如愿以偿。
虽然我对苏冽没有好感,可是我真的为嘉馨高兴。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爱情平平淡淡,有些人的爱情则轰轰烈烈。我跟嘉馨的运气好像差了一点,我们的爱情都是那样的曲折纠结,嘉馨已经胜利了,那么我呢?
我们两个人并肩躺了很久,嘉馨突然推了推我,问:“满月你睡了吗?”
“睡了。”
嘉馨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你还记得温晨吗?他回来了,想见见你。”
我生平第一次怀疑,吴嘉馨其实是我的损友。
我这边还为了哥哥纠结万分,她那边竟然让我去见温晨。见他也就算了,她还告诉我,温晨是她婚礼的伴郎。我说她怎么那么大方地让我随便选伴娘礼服呢。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还在一旁劝我:“人家温晨有财有貌,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了还记挂着你,他哪点比你哥差了?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不会真这么死心眼吧!”
我白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自己刚打退了小三,却跑来劝我Pi腿,一点原则都没有。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然我也不是让你做Pi腿这么不道德的事,退一步说,就算你不打算跟温晨在一起,也可以拿他来刺激一下你哥啊。”
“你吓我呢,一个裴良宇就够刺激他的了,再来一个,我那不是自寻死路。”我一口回绝。
嘉馨的婚礼准备得很快。他们两人都还在天津工作,这次是请假回来结婚的,所以婚礼得尽快举行。仪式初步定在下个月的初一,只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了。
婶婶知道嘉馨的婚事后唏嘘不已:“那个小姑娘好像比圆圆大不了多少,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再看看我们家这两个,大的婚礼遥遥无期,小的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叔叔笑她说:“就你爱cao心,人家小姑娘结婚你也能想这么多。”
婶婶瞥了他一眼,说:“我不给他们操心谁给他们操心,难道你会操心?整个人都掉进钱眼儿里去了,你眼睛看得到什么。”
叔叔立即很识相地退到一边,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婶婶突然喊哥哥:“成蹊,嘉馨结婚的时候你跟圆圆一起去,帮我给她包一个大红包,好歹人家是圆圆的好朋友,小时候还总到家里玩。”
我心中一喜,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哥哥。
“嗯。”他面色不变,口中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们之间,终于有一个可以和解的机会了。
我悄悄地想,再过三四天,我就以给嘉馨买结婚礼物的借口约他;然后再过几天,我再以服装的借口拉他去逛街。
这样应该就能冰释前嫌了吧?
嘉馨拉我去试礼服的那一天,我终于还是跟温晨见了面。就像嘉馨所说的,他真的变了许多。
他穿着简单的米色T恤,身形瘦长,戴一副细框眼镜,面容英俊斯文。看见我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中满是惊讶与喜悦。
不过,我也不是曾经那个胆小别扭一见他就想跑的小姑娘了。我想了想,向前走了两步,微笑着伸出了手,大方地说:“好久不见。”
他恍惚了一下,然后抬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说:“好久不见,满月。”
我试图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来,没想到他握得太紧,我一抽,竟然没抽出来。
我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轻轻咳了一声。
他终于反应过来,放开我的手,招呼我坐下。
嘉馨见状,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拉着苏冽借拍照的理由就溜走了。
温晨恢复了正常,话也多了起来。碍于情面,我不想扫他的兴,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着。只要他问,我都一一回答。接着,他开始缓缓地和我讲他这些年来的生活,从被排斥到被接受,从格格不入到脱颖而出……
他的语调其实很平淡,描述也不甚详细。我耐心地听着,渐渐觉得有些唏嘘。独自一人去异国求学,说起来让人羡慕,可内里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我忽然想起了罗维。他刚到国外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历了那些彷徨呢?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受到排斥的时候,心中肯定更加难受吧?我们之间,似乎总是他关心我多一些,而我,竟然很少关心他的生活和他的感受。
爱上我这样一个不温柔不体贴不懂得关心不懂得回报的人,一定很累吧。
然后我想,哥哥是不是也很累呢?
“我也曾经尝试过和周围的女生交往,可面对她们,我始终提不起精神。我有一张你的照片,是我从前偷偷·拍下来的。我总是对着照片在想,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看书还是在睡觉?是在微笑还是在发呆?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男朋友……”
我怔怔出神的时候,温晨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说:“满月,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一直在想你。现在我终于回来了,现在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我慌乱地抽回了手,站了起来,说:“不好意思,温晨,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可是你们之间有很多障碍,是不是?”
吴嘉馨这个大嘴巴,我心底暗暗骂道。我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基本礼貌,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请你不要干涉好吗?不好意思,你帮我跟嘉馨说一声,我先走了。我请假的时间过了,现在得回公司。”
“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的公司离这儿不远,你还是留下来陪他们试礼服吧。”我连连摆手,不等他回答,便低下头匆匆离去。
我始终认为,如果不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坚定地拒绝他,不能让他产生任何误会。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这天晚上,我在分手之后,第一次打电话给罗维。
我的手机在刚进公司的时候换过一次号码,已经没有了国际长途的业务。于是我只好拿房间里的电话打给他。
他没有换号码。电话接通之前我想,如果是他的未婚妻接的,我就马上挂了电话。
幸好是罗维接的。
他没有想到是我,接通之后愣了一愣,随即轻松地说道:“嘿嘿,吴嘉馨结婚,你得大出血了吧?”
我一颗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下来,配合着说:“还好还好,我现在也是有工资的人了。”
“我可托裴良宇包了一个大红包给她,到时候你多吃点,把我那份也吃回来。”
我笑着说:“这个恐怕不行,那天我是伴娘,忙得很,哪有时间吃饭。”
“啊,这我倒忘了,嘉馨的伴娘肯定是你啊。”他似乎在那边拍了一下脑袋,“怎么样,嘉馨结婚了,你也快了吧?”
原来他知道了。我呆了一下,原本想说现在正和哥哥冷战,前途未卜呢。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我只是说:“我怎么也得等你回来了才办啊。”
他笑着说:“那最好,到时候默男扮女装来给你当伴娘,你不嫌弃吧。”
我们就这样轻松地聊了好一会儿,到最后,我终于肯定,我已经完全释怀了。挂电话之前,他突然说了一句:“满月,我很想你。”
“嗯,我也想你。”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后我听见电话里面传来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罗维问。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我先挂了啊,拜拜。”
第二十三章 *满月,我本来想带你去英国的。*
挂掉电话,我快速跑到哥哥的房间。他的房门半掩着,我推开门一看,他房间内的座机果然摔在了地上。
“你偷听我的电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冷笑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卑鄙,偷听你和旧情人互诉忠肠。你放心,我拿起电话的时候只听到你们最后两句。”
他总是有本事说出最让我难过的话,这才是最糟糕的。我张嘴就想要解释,他的一句话却打消了我所有解释的念头。
他说:“梁满月,你怎么那么溅?”
是不是越是相爱的人,越容易伤害彼此?
上一次,是我在他心上捅了一个洞,而这一次,是他在我心上划了一刀。
明明我刚刚才意识到,我已经彻底放下了罗维,明明我刚刚才发觉,我好像真正爱上了他,明明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向他妥协,以后再也不吵架,可是他的一句话,一个“溅”字,就将我们之间的鸿沟越拉越深。
我开始怀疑,在他心目中,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处于一种不平等的关系?就算他爱我,可我的身份,我尴尬的寄人篱下的处境,也让我在他心中低了一等?
怀疑渐渐演变成毒药,渗入我的五脏六腑。
之后的几天,我都处在一个精神恍惚的状态。
做事做不进去,听别人讲话只听半句,午饭竟然给自己点了两个汤,连走路都像是在飘。和我关系最好的小王问:“满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茫然地看着她,半晌,拍了拍脑袋,说:“我贫血。”
以前我看电视,总是会为纠缠于误会之中的主角心急,恨不得能跳进电视,替他们解释清楚。
是的,我很讨厌误会。我不想因为误会而和哥哥渐行渐远,所以尽管我心中还有这样那样的纠结与迷茫,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主动向他解释清楚。
我从来都不肯相信命运,因为我总是觉得,人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决定自己的命运的。可是这一刻,我想到了一句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开始向命运低头,是否也是长大的一种标志?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哥哥了,如果不是爱的话,我又怎么会这样在意,这样害怕失去?
一下班我就冲出了公司,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我要回家,我要和他说清楚。为什么我们不开诚布公地把心结都讲出来,偏偏要这么折磨彼此呢?
刚一进家门的时候我就呆住了。
哥哥还没回家,温晨来了。
我看着沙发上相谈甚欢的叔叔婶婶和温晨,一时间手脚冰冷。
婶婶转头笑着对我说:“怎么才回来?小温要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都没准备一下。”
我看着温晨斯文有礼的笑容,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要到我家来?”
“我没说过吗?”他还是笑,“你肯定是忘了。”
婶婶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说:“这孩子,整天心不在焉的,快上去换衣服。”
我在上面磨蹭了很久,心中不停地祈祷哥哥今天不要回家。要不然,我真的倒霉到家了。
下楼的时候,我听见婶婶在给哥哥打电话:“怎么还没回来,圆圆的朋友今天来家里做客,你尽量赶回来吃饭,听到没有?”
我石化。
接着我飞快地跑回房间,打通了嘉馨恶电话。
“吴嘉馨,到底怎么一回事,温晨来我家了!”
电话那边有袒露的声音,嘉馨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说:“他去你家?我都已经告诉他你们不可能了。”
“你别跟我说,我叔叔家的地址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冤枉啊,”嘉馨抬高了声音,“他自告奋勇地跟我说我结婚那天过去接你,我就顺便告诉他了,我怎么知道他这个时候会不请自去啊!”
我哭笑不得地说:“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去吧,等我把他送走了再找你算帐。”
于是我只有下楼勉强应付着温晨,不断暗示他最好别吃饭,现在就快点回去。
哥哥进门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的背都要掉到地上去了。
温晨还不知死活地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我只觉得我快气的打不下去了!火好大啊!!>_<〕我只觉得此刻的他真的是再讨厌不过了。
哥哥若无其事地和他打了招呼,还告诉婶婶,说:“我们认识。”
可是我分明感觉得到,他的目光扫过我背脊时有多么凌厉。
我想他是真的生气了。
略带威严的叔叔,眉开眼笑的婶婶,斯文得体的温晨,面色如常的哥哥和坐立不安的我,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用餐氛围。
我想只有我感受到了饭桌上诡异的气息。叔叔婶婶察觉不到,他们大概只觉得我今天有些不在状态;温晨察觉不到,他正忙着讨叔叔婶婶欢心;而哥哥,他大概已经气疯了。因为我看见他神色自如地夹了一筷子西芹,再神色自如地吞掉。可是,他最讨厌吃西芹了。
晚饭结束后,在我使了无数个眼色之后,温晨终于提出要离开了。
婶婶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留你了,让圆圆送你出去吧,你们在外面多走走。以后常来玩啊。”
就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哥哥突然站起来说:“我也有事要出去我也送吧,顺路。”
我们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哥哥就一拳打到了温晨脸上。
“你干什么?”温晨捂着脸问。话音刚落,他又挨了一拳。
那一瞬间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打伤了温晨,他就不能给嘉馨当伴郎了。
待我反应过来,我立刻冲上去拉住了哥哥,口里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打他干什么?”
哥哥被我拉住了,没有再使劲,只是瞪着我:“梁满月,你竟然帮他?”
说话间,温晨已经还了他一拳。我心中一惊,却还是不敢放手,哥哥终于狠下心来甩开我,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我心惊肉跳,欲哭无泪。
最后,声响还是惊动了叔叔和婶婶,两人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弄得大惊失色。叔叔马上喝道:“成蹊,住手!”
婶婶已经冲上去拉住了哥哥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哥哥的眼角已经肿了起来,他冷冷地看了温晨一眼,说:“他欠揍。”
“他是圆圆的朋友,你打他干什么?”
哥哥的目光直直地盯住我,说:“他不是圆圆的朋友,圆圆也不会跟他交往。因为,她跟我在一起!”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出来了!他说出来了!在最糟糕的状态之下,他居然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温晨第一个抓住我的手,颤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慌乱得几乎跌倒,呆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们这是乱.伦!”
“乱你.妈个头。”哥哥冲上了又要开始打。
我尖叫了起来。
因为我看见婶婶晕了过去。
婶婶醒过来,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圆圆,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潸然泪下。
怎么办?我伤害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所谓的让大人们接受的方法,所谓的两全其美的方法,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现实总是来得这样措手不及,所有的幻想都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倒塌成一片废墟。
我唯一的愿望是,我能被那片废墟掩埋住,从此再无风雨。
姥姥和姥爷来了,爸爸来了,继母来了,连妈妈也来了。本来不会再有交集的三个人,因为我,再次相遇。
说来多讽刺,原来我只有在出事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好像没事发生,可是一回到家里,迎接我们的就是三堂会审。
婶婶虚弱地靠在姥姥身上,叔叔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我和哥哥被分了开来,一左一右地坐在沙发上。大人们轮番对我们发问。
到底怎么一回事;事情是不是真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做过什么……
哥哥沉默不语,我只是流泪。
爸爸怒道:“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搁!”
妈妈带着哭腔说:“圆圆你说话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跟妈妈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继母则在一旁冷言冷语:“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对劲了哦,我就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妹妹感情哪有这么好的!两个小孩说不定老早乎搞到一起去了。”
这一幕,在很多很多年以后,都是我的噩梦。每次午夜被惊醒的时候,我都还是想要流泪。
可那个时候,我的脑中只是不断浮现着一句话:圆圆,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就是婶婶,可是我却欺骗了她。
我想,我怎么还支撑得住?我为什么不干脆晕过去,逃避这个混乱的局面,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我猛地站了起来,慌忙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长辈们,终于发挥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潜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落荒而逃。
真正成熟的人,是不会逃避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我总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能够应对很多从前所不能应对的事情,可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留下哥哥一个人面对尴尬的局面,我知道这是不负责任,但是我胆小如鼠,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所有人。
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又怎能奢求他继续爱我。
我最好的两个朋友,我都不能去投靠。嘉馨的婚礼在即,我不愿给她添麻烦,而裴良宇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如果我去找他,无疑会将事情搞得更加复杂。
最后,我找到了谭燕秋。
她并没有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将我领回了家,给我找来洗漱用具,为我铺好床铺,让我先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的心被内疚与担忧占据,让我怎么睡得着。
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突然间离我远去,缥缈得看不清踪影。
我知道,大家一定都在找我,可是关键时刻我还是无法勇敢地去面对一切。我只能如鸵鸟般躲在谭燕秋小小的公寓里,关掉手机,不上网也不看电视,与世隔绝。
谭燕秋在家的时候,我们就无关痛痒地闲聊,她不在家,我就一个人蜷在沙发里沉默地对着天花板。
谭燕秋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担忧,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提议道:“满月,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去超市买点吃的。”
我不想让她担心,勉强点了点头,去换了衣服。
门刚刚打开的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叔叔婶婶,而他们的身后,是爸爸妈妈还有继母。
很长很长时间以后,我还在想,如果那天先找到我的是哥哥,那么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中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不仅仅是挨骂,就算是挨打我也不会再躲一下。
可是下一秒,婶婶一把抱住了我。
“圆圆,你真让我急死了!!”
我在婶婶的怀抱中泪流满面。
没有责骂,没有挨打,甚至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有,只有单单一句:你真让我急死了。
婶婶的怀抱有些好闻的佛手柑的香气,这是熟悉的母亲的香味,它陪伴我成长,给我关怀,给我呵护。
我在她的怀中剧烈的抽泣,她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脊,哄我说:“乖,圆圆不哭了,乖。”
仿佛就算已经长大成人,我也永远都是她怀中需要安慰的小女孩。
如果我还是个孩子,我还可以耍赖可以任性,还可以撒娇地说,婶婶对不起。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何况,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不曾任性过。
那一瞬间,我已经做了决定。
我终于回到了家中。
经过我的一场离家出走,大人们好像都沉默了不少,屋内再没有激烈的追问,反倒是一片寂静。
见没有人开口,继母终于忍不住开始数落我:“圆圆,按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不懂事呢?小小年纪,主意就这么大,我跟你爸爸当初把你送来,可不是为了让你给你叔叔婶婶惹麻烦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鹏鹏过来,至少我们鹏鹏听话,知道讨大人欢心……我看这样,明天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我可以忍受许多事情,比如抛弃,比如责怪,可是在这一刻,我忍受不了她的攻击。我不懂,她已经抢了我的爸爸,我的家庭,在这样一个时刻,她为什么还要来落井下石?
我不愿意为她生气,只觉得她太可笑了。
哥哥在下一刻冲进了家门。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几乎就要站起来,冲进他怀中。可是,我的身体晃动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有动。只是近乎贪婪地盯着他看。
他穿着黑色风衣,衬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长,面容有些憔悴,可依旧明朗清俊。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好看。
他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转到叔叔身上,郑重地说:“我有话跟大家说。”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抢着开口:“我也有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垂下眼帘,再不看哥哥的双眼。我说:“其实我跟哥哥根本没什么,上次他那么说,只是为了帮我,帮我让温晨死心……”
这其实是一个拙劣无比的谎言,可是我知道,长辈们都愿意选择相信。
我能感受得到,哥哥的目光死死地盯住我,可是我不敢抬头,只有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继续编造谎言。
指甲刺进手心,疼痛传来,却让我有种扭曲的快感。
半晌,叔叔迟疑地问道:“成蹊,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他哑着嗓子说。
我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四目相对,我咬紧了下唇,看了看婶婶,再看了看他,几近哀求。
对不起,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亲情。
婶婶在我的生命中扮演的是是我可以放弃一切的角色。所以,我只好放弃你。
我短暂的人生中,总是在被人抛弃,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罗维。人生中第一次放弃一个人,就放弃了我全部的爱情。
然后哥哥笑了,那种微带酸楚的笑容,让我几乎跟着流下泪来。
他说:“不关她的事,是我喜欢她,我一直在逼她,她不敢反抗。”
姥爷一脚就朝他踢了过去,怒吼道:“你个小王·八蛋。”
屋内顿时一片混乱。
从前我见别人说自己的心在滴血,只觉得是夸张的形容词,可是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指尖仿佛都在流血。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可是偏偏,我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脑海中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你错了……
在婶婶的尖叫声中,哥哥昏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两天,哥哥除了四处找我,还在做着出国的准备。
他说:“满月,我本来想带你去英国的。”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因为去不成英国而耿耿于怀的小女孩的时候,有一个少年曾经对我说过,大不了我以后带你去。
连我自己都几乎忘了的承诺,他还记得。
原来他还记得。
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梁满月,你不配。”
我站在病床前,死死地咬住下唇,拼命地忍住眼泪,用力点头说:“对,我不配。”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伸出手,掰开我的下唇,再轻柔不过地摸了摸,然后几近叹息地说:“你走吧。”
第二十四章 *原谅我不能陪你一起老。*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C城。反正,哥哥叫我走,我就真的走了。
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告别,没有泪水。
我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如果我不曾存在过,对很多人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上,叔叔婶婶便不用负担起我一个大麻烦,他们不必为我操心不必为我伤心,他们会轻松许多,幸福许多;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上,哥哥会拥有自己幸福的人生,顺利地找到一个他很喜欢,也很喜欢他的女人,生一个或者几个小孩,一家人其乐融融……
从前是我太盲目了,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现在我终于懂了,所以,我不得不离开。
是我不好,我不够勇敢,我不够坚定,我伤害了哥哥,所以,我必须离开。
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有做成嘉馨的伴娘。
陌生的城市,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叔叔婶婶并没有反对我的离开,或许他们也觉得,我和哥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应该再见面。
开始的时候,我过得很艰难。我所有的卡都留在了家里,存款留给了妈妈。我自己身上,只带了少量的现金。
幸好之前公司的总监帮我在这边介绍了一份工作。
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了,我开始结识了一些新朋友。人是群居动物,而且在这个城市,无论男女都友善热情,乐观爽朗。大家时常在一起吃饭,唱歌,我还学会了打麻将。
我没有必要让自己过得惨兮兮的,是不是?
可是我总是克制不住思念他,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渐渐地,想起他的时候我也能忍住不流泪了。
人的一生那么漫长,生命中有人来过又走,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有些人离开时波澜不惊,有些人的离开,却让我一辈子都在想念。
爱情的难忘之处不仅仅是它的快乐,还有尾随而来的痛苦。可是,那时的甜蜜,那时的快乐,那时的美好,一生能够经历一次,也已经足够了。
所以就算痛苦,我也能微笑着承受。
在这座舒适而又节奏缓慢的城市生活得久了,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开始跟从前的朋友联络。听说我竟然跑到了C城,裴良宇马上就要赶过来,不过被我谢绝了。我过得很平静,不想被打扰。
有时我会一个人在大街上走走。繁华热闹的城市中,我混迹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之间,觉得格外有安全感。
曾经有一个人,也给我许多安全感,在老家的机场,在遥远的北京,在学校的舞台……
很多时候,我都有些想不起我们曾经恋爱的那段时光,只觉得那好像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个梦,明明记忆犹新,却又仿佛从未发生。
我越来越发地回忆我和哥哥一起长大的这些年,不想还不要紧,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我短暂人生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和哥哥交织在一起的。只要我回头,他都会在我旁边。
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很欣慰。
我们的人生有这么多时光交织在一起,或许他不会再爱我,或许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可是他在回忆的无数角落都能看到我,他永远不会忘记我,如同我一样。
我在这里还碰见了一个老同学。
奥运会开幕的那一天,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直播开幕式,我和很多人一起,驻足在广场中抬头仰望,周围喜悦的气氛堪比节日。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顿。
我僵硬地转过身来,呼吸却在看见那个人面容的一瞬间恢复正常——原来不是他。
眼前的男人,坚毅的面容露出一丝喜悦。他对我说:“梁满月,果然是你。”
他脑后的明月,仿佛是计算好了以后从中间一刀切掉了一样,完美的半圆,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我在一刹那间有些晃神。
然后,我收起失望的眼神,脸上扬起笑容,说:“是你啊,杨云开。”
在陌生的城市遇上老同学,其实还是挺让人开心的。
杨云开比从前成熟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严肃,却不再像读书时那样沉默。我想罗维知道了,肯定要大呼奇迹。
他也是刚刚被调到这里来的,我们交换了电话,一来二去,竟然熟悉了起来,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
同事和朋友都说他对我有意思,可是重新见面以来的三年里,他什么都没说过。
刚开始,我觉得我们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曾透露过,他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女孩子。
他们最后当然是没在一起,否则他也不会跟我混了。
而我,我想我很难再那么纯粹地爱上一个人了。
我并不是想为一段绝望的爱情孤独终老,只是,我真的没有那样爱的力气了。
只不过,我已经不是那个天真得冒傻气的小姑娘了。
人一踏入社会,就会飞速地成长,周遭的压力会让你不得不开始考虑终身大事。
我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我并没有想过要孤独终老。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伴一起走到白发苍苍,如果那个人是杨云开,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我偶尔会下厨做菜请杨云开来吃,他每次都吃得很干净。常让我想起某个人。
后来他干脆说,你把房子退了,住到我这里来,周末帮我做饭,水电费我们平摊,怎么样?他的房子是公司分给高管住的,很是宽敞。
我想了想觉得还算公平,于是同意了。
后来我发现其实这是不公平的。因为在超市买菜的时候,他总是会抢着付帐,连带着我那一大堆零食。
后来我自觉地不买零食了,他却已经记住我爱吃的东西,就算我不拿,他也会一一找出,付款,拿回家,放在冰箱里。
于是我只好努力钻研菜谱,用更好的食物来回报他。
逛超市的时候,我突然听见陈奕迅用低沉而悲伤的腔调唱着: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我突然停住脚步,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怎么了?”杨云开问。
“哦,没什么,”我揉了揉鼻尖,“这首歌挺好听的。”
其实我想说,这是什么烂歌啊,唱得这么悲,让人听着就想哭。
没想到过了几天,杨云开回来的时候竟然送给我一张CD,是陈奕迅的《认了吧》。
我有些奇怪地说:“这是陈奕迅好久以前的专辑了吧,你送我干什么?”
他微微有些尴尬。我将CD翻过来,突然发现里面原来就有之前那首歌。
《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喜欢听,”他说,“路过音像店,就买了一张。”
我明白了,笑了笑,说:“谢谢啦。”
“不用跟我说谢谢。”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飞快地眨着眼睛,想让快要流下的眼泪退回去。这个动作又让我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会不会像从前一样,一家人坐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会的,我想会的,我希望会的。
只是,那会是多久以后的事?三年?五年?十年?
等到那个时候,再见到他时,我还会不会哭?
等到再见时,我们的身边,应该都会陪伴着另外一个人吧。
或许只有到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才能坦然地坐在一起,平静地回忆过往,回忆我们曾经交织在一起的那些时光,然后释怀。
脑海中突然浮现的画面,让我的心突然跟着抽痛起来。我不是在心痛年华的逝去,我只是有些难过,难过自己不能陪伴他走过人生重要的旅程,不能再看他发脾气,不能再跟他顶嘴,不能再注视阳光下他英俊的面容……不能陪他一起到地老天荒。
可是,事到如今,也之门这样了吧。
我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杨云开,说:“吃饭吧。”
我没想过要做什么女强人,可几年下来,因为心无旁骛,竟也升到了小主管。责任大了,能力却还是一般,真让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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