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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汉朝

_17 月望东山(当代)
这个雍齿,就是刘邦早年起义时,从背后插他一刀背叛夺其丰邑城的雍齿。不过,自从雍齿投降后,小伙子表现不错,杀敌无数,于是刘邦念他功多,所以不忍杀之。然而,不杀不等于不恨,人世之间,有些爱,就是刻骨铭心,沧海桑田都难忘;恨亦如此,有些恨,就算是化成尘埃,也难忘记。所以,每当刘邦想起早年雍齿干他那一幕耻辱之事时,总是恨得咬牙切齿,可又不得不强忍下来。
这时,张良又对刘邦说道:陛下既然如此恨雍齿,那就先封雍吧。只要你封他为侯,其他将领立即无事。
刘邦极是疑惑:雍齿天杀的,干嘛要先封他为侯?
张良:道理很浅显嘛。你最大的仇敌都被封侯了,其他将领还怕封不到侯吗?既然如此,你难道还怕他们闹事不行?
刘邦恍然大悟,留侯好样的,又帮我解决了一大难题。刘邦立即传令,摆下酒席,招雍齿及诸将前来喝酒,宣布封雍齿为什方侯。同时,他又当众命令丞相萧何和御史等人成立评估小组,立即对将领军功做好评估,上报皇帝,以此作为分封的根据。
这下子,诸将全高兴坏了。一切危机,就此化去。这才是好皇帝嘛,要想坐稳江山,就得急诸将之所急,想诸将之所想,只要大家都有侯爵之位,什么事都好商量。
果然,不久后,刘邦评定功绩,进行封赏。弄完这事,刘邦离开洛阳,返回栎阳看望老爹。夏,五月二十三日,刘邦正式尊称老爹刘太公为“太上皇”。
第一部 第二十章匈奴,匈奴 1
一、匈奴的前世今生
在遥远的大西北草原,有一群白狼正在偷窥着中原大地,他的名字就叫匈奴。
在鸦片战争之前,中国两千年的历史,其外敌几乎来自大西北。匈奴,突厥,蒙古,等等,来了一个又一个,真是打跑了白狼,又来了豹子,赶走豹子,又来了一只大老虎。总之,没完没了,永无安宁。于是,自周朝以来,长城越修越长,修得越是坚固,撞击得越是凶猛,从来就没有真正有效地制止过外敌。
大西北民族为何喜欢光顾中原,估计跟地理环境及游牧民族本性有关。首先,中原沃里千里,气候湿润,适宜生活,江南之地更是有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其次,中原生产发达,物产丰富,成群的牛羊在黄昏的牧笛下晚归,成熟的粮食在阳光下反射着黄金一般的光芒;雄伟的皇宫里住着千万个让人流尽口水的美女,这美丽景色,不要说人,动物看到了都想搬家来居住。再次,游牧民族天生爱旅游抢劫,打一枪换一炮,抢今天吃明天,从来就是祖宗传下来的老本行。不然,为什么我们会在马上生活,不下马来学着中原人逐水而居,安居乐业?
我们不要责怪游牧民族的可耻行为,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汉人居住在苍茫的草原,胡人居住在温暖如春的中原,看你汉人来不来中原抢劫粮食美女?自古以来,忌妒别人的优越,损别人之利,肥自己之私,从来都是人人在梦里都想干的事。既然如此,唯有以实力说话,你有实力,你就为所欲为,你没实力,你就只好乖乖继续蹲在大西北啃沙子。
这个匈奴,他前世在周朝的名字就叫犬戎,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后,他乘机而下,攻破长城,大抢特抢,让周幽王肠子都悔青了。后来,秦帝国建立,赢政同志发挥向来人不犯我,我必犯人的伟大思想,倾三十万军力驻守大西北,却匈奴七百里之外,不敢南下而牧马。然而可惜的是,秦国一灭,蒙恬一死,再也无人顾及草原上那只白狼了。后来,匈奴乘着中原打得你死我活之时,迅速发展势力,于是短短十年间,他们养足身体和马匹,再次露出凶相,气势汹汹地向中原扑来!
讨厌的匈奴人,还有一个让人读来陌生拗口的名字。这几乎是所有游牧民族的特点,其名如其人,来如风去如雨,不打你轰得两眼昏花绝不罢休。他们的领导不叫皇帝,而叫单于,目前在大西北直接威胁韩王信的这个领导,他的名字就叫挛鞮冒顿,为了称号方便,我们暂且用汉人习惯称他为冒顿同志。
古来多少民族,一旦拥有强大的实力,就想扩大地盘,做大产业。冒顿也一样,在他看来,蒙古草原实在太小了,小得连他睡上睡一觉,都觉得其内心野心无处安放。既然如此,就不得不挥起砍马刀,冲击中原,而驻守马邑的韩王信,则是首当其冲。此时的韩王信,不是十年前蒙恬;此时的匈奴,更不是十年前被蒙恬追着屁股狂打七百多里的窝囊废。公元前201年的秋天,汉朝将随着冒顿的进犯,从而改变了历史的方向!
话说回来,冒顿之所以有今天,不全赖于家族及造化,而是纯靠个人奋斗。冒顿老爹是单于头曼,和汉人一样,头曼实行了长子继承制,当长子冒顿成大成人后,他就封冒顿为太子。冒顿以为,他这辈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只要自己无病无灾,就等着老头子一脚登天,他就坐稳单于之位,吃定草原之大了。
可是,冒顿的麻烦还是来了。这个麻烦就是,他老爹爱上了一个小女人,并且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子。人性永远都是相通的,在中国古代,不要说皇帝,就是普通男人,拥有三妻六妾从来都是他们人生奋斗的一部分。头曼的这个小老婆,名已不详,只留其姓,我们就叫他阏氏。冒顿真正的麻烦不在于老爹给他找了一个晚娘,而是老爹想把晚良的孩子立为太子。
这是一个多么沮丧的消息,然而冒顿还蒙在古里。头曼这一幕就像后来的刘邦,想封赵如意为太子,于是就想出很多借口废掉刘盈。然而刘盈幸运的是他周边有许多像周昌那样的人护着他,所以使刘邦另立太子的梦想破灭了。此时,冒顿命就没这么好了,头曼想来想去,为了成全幼儿太子之梦,他决定借刀杀人,把冒顿干掉。
头曼要借的刀,就是当时与匈奴有仇的月氏。当时与匈奴同处一个大草原,还有一个兄弟部落,东胡。三大集团,东胡强大,月氏弱小,头曼这支匈奴部落就夹在中间。为了对付东胡,头曼决定派冒顿去月底当太子,联合月氏攻打东胡。然而,当冒顿才被送到月氏时,头曼突然对月氏发动攻击,企图迫使月氏杀掉冒顿。
月氏当然没有理由放过冒顿,你老爹出尔反尔,倒插我一刀,不砍你砍谁。头曼这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搞得冒顿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老爹到底想干什么,不管头曼想干什么,他已没力多想,当他听说月氏要杀他洗恨,立即偷了一匹马,逃回匈奴大本营。
当头曼看着冒顿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眼前,心里既觉尴尬,又觉郁闷。他问冒顿,你是怎么回来的?
冒顿:我逃回来的。
这么危险的境地,你还能逃回来,正不愧是我的儿啊。天不亡冒顿,是天之安排。既然冒顿有此天佑,那就把他留当太子吧,于是头曼在郁闷感慨之余,顿然打消谋杀冒顿之念头,并且拨了一万骑兵给冒顿带领训练。
头曼错了。他以为换了个马甲,冒顿就以为他是个好父亲,事实上,当冒顿后来了解到头曼要借月氏之刀想除之而后快,他只有一个念头,我亦要把这个老头置于死地而后生。不然,有头曼一天,我冒顿就一天也不能活得安稳。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复仇。冒顿不是头曼,他为了干掉头曼,想出了一招百无一漏的计划,训练神箭手,借机杀父造反。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样东西能比复仇更能激发力量和灵感,复仇若狂的冒顿,由此发明了一种绝顶暗杀利器——鸣镝。
所谓鸣镝,也叫响箭。此箭结构和功能不同于一般的箭。一般的箭头,无论是铁的,铜的,或是骨头的,都是实心的。而鸣镝则不然,它的特殊之处是,在小小的箭头上钻有一条上下空气流通的,像火柴头那般大小的小眼。并且是,小眼的方向多半与箭杆垂直,因为唯有这样,箭在射出去后,才会响起一种呼啸之声。
冒顿对射手规定:鸣镝所响之处,亦是射手所射之处,如果违令不射的,格杀勿论!但是,神射手不是一天能造成的,为了训练一支绝对忠属自己的神箭手,冒顿日夜苦心训练。
终于有一天,试验的时刻来了,冒顿把射手们拉到野外,他献出自己心爱的马,朝宝马朝出鸣镝,射手们也纷纷放箭,马儿死了。
嗯,小伙子们表现不错,勇敢果断,而手射术高超。于是,冒顿再次拉出一个人来试验,这个人不是俘虏,更不是他的士兵,而是他心爱的老婆大人。我们可以想象,在茫茫草原上,一个匈奴女人,披着宽大的长袍,站在劲风之处,活像一只即将被风吹走的飞鸟。然而,这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儿,就算有翅膀,也是展翅难飞。只见冒顿远远地朝爱妻射出一箭,紧跟着,千万支箭也朝她扑杀而来。
这个草原,没有爱情,只有冰冷的心血和残酷无情的响箭。然而,冒顿手下还是有人不敢放箭,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举动啊,连自己的爱妻都能扑杀,请问冒顿还有什么人是不能杀的呢?但是,这些心软的射手马上为他们佛的胸怀和慈悲送命,冒顿对不敢放箭的,一律斩首。
从此以后,只要冒顿响箭一放,再也没有射手敢于违命。这支传说中的神箭队,冒顿正在一步一步地把他们训练成绝无仅有的死亡杀手。紧跟着,冒顿再献一物进行训练,那就是他老爹头曼的坐骑。冒顿对头曼的坐骑射出一箭,只见满天盖地的响箭呼啸而下,马儿死了。
冒顿得意地笑了,这次训练,没有一人漏箭,没有一人迟疑,没有一箭虚发。我忍辱多日,等的就是今天,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对爱妻痛下杀手,就是无情无义,正所谓,舍不得老婆,就杀不了老爹,下一个目标,单于头曼。
这天,头曼带冒顿出猎,天亡头曼的时候终于来了。当头曼雄风不减的奔跑于大草原上追逐猎物时,冒顿缓缓地举起长箭。于是,猎物,头曼,冒顿,三人构成了草原上一幅天下最为美妙最为残酷的审美图。正所谓,头曼捕猎,冒顿在后,冒顿毫不犹豫地放箭,像一只长眼的黄蜂直锁头曼的咽喉,紧跟着,千万只长眼的大黄蜂嗡嗡地从天而降,头曼像一只无力挣扎草原雄鹰,倒地而毙!
搞死头曼,冒顿杀掉晚娘阏氏及企图要抢他太子位的小弟弟,从此自立为单于。这就是大草原上一幕活脱脱的动物进化论,强肉强食,适者生存。冒顿登位后,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搞掉东胡。但是,东胡太强大了,凡是对付强大对手,冒顿就像对付老爹一样,忍辱负重,加强训练,等待时机。
这时,东胡单于派使者前来,对冒顿说:“我听说你老爹死了,我想要他曾经骑过的那匹宝马!”
不用多说,这是活脱脱的挑斗和欺凌。我老爹的宝马留着招你惹你了,干嘛要伸手索拿?于是,冒顿属下已经全部跳起来了,他们一致对冒顿说:“头曼骑的是匈奴宝马,绝不能送给东胡!”
冒顿笑了,何必因一马而伤邻国和气,还是给他吧。于是冒顿就把千里马送给了东胡。然而,没过几天,东胡再派使者来,对冒顿说:“我听说单于您的皇后长得很漂亮,我想要你的皇后!”
东胡这招就叫激将法,什么宝马和皇后都是假的,他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冒顿出招,只要冒顿一动手,他们就像冒顿的鸣镝扑天而来。这下子,冒顿属臣再也坐不住了,匈奴不发威,你东胡还真以为我们是病猫了。于是,大臣们一致对冒顿叫道:“东胡简直是欺人太甚,请单于速速出征,干他东胡个狗日的!”
冒顿再次发笑,只见他摇着头,对众臣说道:“何必因为一小女子而伤了邻国和气,还是给他吧!”
很凑巧的是,冒顿这个皇后也姓阏,不留其名,所以又只能称她为阏氏。草原之上的男人,天生都是铁骨铿的汉子,对他们来说,女人是小事,问题是,老婆被抢,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可恨的耻辱了。可是眼看皇后要被抢了,单于冒顿还能笑得出来,如此一再忍让,如果下次东胡叫你割土献命,你还会不会舍得?
大臣们还真猜对了,当冒顿把亲爱的皇后送出后,东胡就再骄傲了。在东胡与匈奴之间,有一块南北狭长千里余的土地,一直以来两国都在各自边界设哨而防,于是中夹在两国中间这块土地就成了约定俗成的公地,于是东胡人就打上了这块公地的主意。
东胡人之所以选这块没用的土地,不是因为他们爱它,而不过是借此强加试探冒顿,如果冒顿能弃公地,那么下一步恐怕就是私地了。这个主意连东胡都不得不自以为得意,不给,我就打你;给了,我就再继续勒索,一直把匈奴蚕食完毕。
于是,东胡再而三地派使者对冒顿说:“我想要两国间的那块弃地,请你一定要给我!”
东胡这招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传说某人救了某人,为了称呼方便,我们暂且称某甲救了某乙。某乙对某甲说: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你无论叫我要什么,我都给毫不吝啬地给你。某甲不知是为了试验好玩,还是真的别有用心,于是对某乙说,我听说人肉好吃,我想要吃你的肉。某乙毫不犹豫地从身上割了一块肉给某甲。
没几天,某甲又对某乙说,我的一只眼坏了,想用你的换上。某乙也毫不犹豫地挖了一只眼送给某甲。有一天,某甲又对某乙说,我听说人的心很好吃,请你把你的心给我吃,好吗?这次,某乙再也忍不住,毫不犹豫地拿起刀就杀掉某甲。
由此事我们可以看出,不管是谁,欺负与被欺负都得有一个度,一旦超出底线,唯有以生死相论。对于冒顿来说,宝马和皇后,都不过是他身上的一块肉和一只眼,然而东胡所提的公土,则是他体内那活泼乱跳的心房了。心房一旦交出,请问生存何以为继?
这次,冒顿再也不笑了,他很严肃地问大臣:东胡逼我们割出公土,你们对这事怎么看?
很奇怪地是,这次大臣们再也不像前两次那么动气了,他们意见也不一致了,有的说,那是一块弃地,可以给;有的说,也可以不给。冒顿一听大怒,站起来骂道:“笨蛋!地者,国之本也,怎么能白白送给东胡?”
茫茫草原,不在困境中奋发,就在困境中灭亡。冒顿当即把赞成割土者拉出去斩首,只见他跳上战马大声宣布:今天我们就要与东胡决一死战,国中有后出者,斩之!
冒顿这一幕真可谓高明至极,他知道,东胡屡尝甜头,战士必定骄傲,松于防御。而他以愤怒之兵斩杀懈怠之军,上帝只会站在前者这边,而不会为后者守护。果然,当冒顿率领着一群凶狠战士冲向东胡,就如群狼闯进羊圈,东胡一溃千里,逐被冒顿所灭。
灭掉东胡后,冒顿乘胜出击,向西攻打月氏。一夜之间,月氏亦被冒顿所灭,紧跟着,西北的楼烦及白羊河等少数民族部落也通通被冒顿吞并,再紧跟着,冒顿向中原方向推进,把十年前蒙恬将军夺去的匈奴土地,也全部收回来了。于是,冒顿像猛蛇吞象从此吃大,成了大西北草原上最大的王。做单于,就要做最大的单于,苍天因为冒顿之英勇有力,成全了他不可一世的梦想。
此时,冒顿拥有控弦之士三十余万。所谓控弦之士,就是骑兵,我们也知道,两千前的一个骑兵,绝不亚于今天现代战场上的一辆坦克。在当时,三十余万辆坦克在大草原上排成队列,请问有谁能抵挡?冒顿凭借着空前的力量,准备创造神话和属于他的大时代,于是他把目光瞄向了汉朝守王,韩王信。
公元前201年,秋天,冒顿围韩王信于马邑。九月,韩王信投降,于是冒顿此兵翻山越岭,攻下太原,来到了晋阳城。
汉朝,冒顿这场外敌危机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笼罩着西北的大地,一场避不可免的对外战役即将打开战场!
第一部 第二十章匈奴,匈奴 2
二、可爱当如叔孙通
当冒顿在大西北如雨如风地推折着大汉边疆时,汉朝那帮大佬还沉醉于英雄的往事旧梦。这些白手起家的暴发户,整天除了海吃海喝,就是吹牛争功。没办法,江山的确是他们打下的,你想不让他们吹,良心都过不去。这时恰值刘邦行功论赏完毕,每个人都分到该得到的一份封赏,于是刘邦天天设宴招待群臣,这帮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群人正常的时候,几乎多是粗汉;杀敌的时候,几乎是红眼动物;喝醉的时候,则是群魔乱舞。在大宴之上,只见众人喝得横七竖八,有的人跑到宫殿外,对着天空狂呼乱吼,数落着暴秦多少烂事;有的人拔着长剑,一边击打着长殿,一边吼歌;有的人甚至互相拿酒浇对方的头,或是赤着胳膊大腿PK酒量;有的则是像中疯似的,举酒对着刘邦咝咝咝地长笑!
乱了,乱了,实在乱套了!
这一幕,用儒家一句话来形容:君不君,臣不臣。刘邦看得直摇头,心里实在是郁闷极了。天下是姓刘的,不是你们姓周和姓灌的,更不是姓张的和姓李的,长此以往,如果他们眼中无天子之尊贵,礼中无臣下之卑下,那我这皇帝还当什么呀,不真的成了流氓大头了吗?
刘邦很想找个人给这些人好好上一节礼仪课,然而一想起秦朝那帮大礼,心里也是直起疙瘩。秦始皇那套尊上卑下的仪法,简直不是人学的,一大堆繁文缛节,走在皇宫里就像踩在地雷阵上,每走一步,都得想想是不是合乎礼;每说一话,又想是不是合乎礼;每做一事,是不是与礼不合乎?这套乱七八糟的苛刻之法,不得不废掉,只行简易之式。
可是说简易,这也实在简易得离谱了,就像眼前宴会之景,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时不待礼,礼必待人!必须用一套新的朝礼约制群臣,不然,汉朝上下就活脱脱的一堆流氓野兽了。
要学朝仪,肯定首推儒家。儒家是中国礼仪是开山鼻祖,属于老字号的免检企业。可问题又来了,像赢政同志这种不爱儒家只爱法家的皇帝,都有那么多麻烦仪式,如果真要学,回儒教,那不是麻烦之上又加麻烦了?
事情当然没有像刘邦想的那么糟糕。正所谓,一代有一代之英雄,一朝君既有一朝礼,有人已经替刘邦想出了一套解决朝仪问题的方案,此人正是叔孙通是也!
叔孙通者,薛人也。所谓薛人,也就是鲁国薛县(今山东胜县东南)人。鲁国是孔子的故乡,这是专门生产学仪法高手的地方,是自孔子之前就传下来的传统。中国的工艺,每出自一个地方,肯定必先被其所垄断,就像今天的温州人垄断鞋业,景德人垄断陶瓷,鲁国亦是如此,天下或是诸侯欲行朝仪之法,想得到真东西,就得到垄断礼仪之邦的鲁国去。
叔孙通不是刘邦亲自请他来的,而是他主动送上门的。这个叔孙通,终其半生,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滑头。但是滑头有很多种,有些人偏偏是滑得可爱,叔孙通正是此中一例。叔孙通靠礼仪之道打遍天下,可以上追到赢胡亥时代。当时,叔孙通因为善长写文章和知识渊博,被征诏入宫,待诏博士。
所谓待诏博士,是指等待被任命为博士。古时博士非此时博士,古时博士是一个官名,主要负责掌管文献档案,编书著述,传授学问,培养人才等工作,其职位相当于今天的国家图书馆负责人。后来,陈胜吴广在大泽乡闹事造反,赢胡亥就把博士们及儒生全召来,问道:“楚国人陈胜攻下了陈县,你们对这事怎么看呀?”
众诸生说道:“陈胜这是造反,请皇上速速发兵消灭他!”
赢胡亥一听,心情很是不爽,脸色立即笼上一层阴云。叔孙通一看胡亥同志脸情不对,连忙上前凑道:“请皇上放心,天下都统一N久了,哪还有造反之兵,这不过是一群盗匪罢了!”
嗯,识时务者,俊杰也。叔孙通这个马屁是拍得够舒服的,赢胡亥脸上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本来就是嘛,天生胡亥,天所爱之,民亦是昂仰滔天,哪来的造反之兵?
赢胡亥这明显是严重的阿Q,不愧为阿Q的祖宗大爷。此时,赢胡亥为了更加满足精神胜利法,他又再次问诸生:“我再问你们一次,陈胜是反兵呢,还是盗匪呀?”
赢胡亥这招果然有用,有一部分人跟着叔孙通说这是盗,但还是有人坚持读书人的良知,说陈胜是货真价实的造反。这下子,赢胡亥真火了,叔孙通明明都说这是盗匪了,竟然还有人敢说是反兵。来人,把说反兵的竖儒通通拉下去斩了,其他言盗者通通退回,准备领赏!
叔孙通果然领到一个大大的赏,得帛二十匹,衣一袭,并且从候选博士转为正式博士官。这就是真正的叔孙通,其人如名,名如其人,滑润变通,就因一句见风使舵的话,赚他个钵体满盆。
如果说叔孙通说了句违心之话,就是想升官发财,那就错了。事实上,叔孙通领赏时,他是多么的心惊胆跳。当他捧着赏物回到居处时,儒生们纷纷嘲讽道:“请问先生,今天你拍了吗?”
孙叔通一听就火了,拍个屁!你们真以为我是拍马屁过日子的吗,如果不拍,我差点没命了。说完,放下赏物一转身带着弟子们溜号了。自此之后,叔孙通大小通吃,投靠的人不下十个,前后事奉之人有项梁,楚怀王,最后才跑到汉王刘邦那里谋生。
我们知道,刘邦是特讨厌读书人的,特别是那些百无一用的竖儒。叔孙通的事业只在礼上,不是兵书上。所以,你要让他像郦食其那样出个谋划个策,那可是比登天还难。然而,刘邦还是挺喜欢叔孙通的,归根到底,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一个变通之人。
所谓变通,不是拍马屁。刘邦身边从来就不缺马屁大王,刘邦之所以钟意叔孙通,是因为他能很识抬举地把脱掉儒家那套又长又宽的臭袍,穿上楚国本地那短小精练的楚服。再有,叔孙通没有谋策之才,但他很有物色人才的眼光,于是每每给刘邦推荐一些曾经为盗为匪的壮士,这让刘邦打心里就更没理由拒绝这个儒才了!
当时跟着叔孙通混饭吃的弟子有一百余人。之所以有这么多人跟着叔孙通,是因为儒礼表演,就像今天的戏班子,人数不够是无法演出的,所以叔孙通必须管好弟子,等待时机。然而,这天下就像一锅粥一样,越熬越烂,儒生们等呀等,整天只看到师傅在那里忙活,就是没有给他们找事做。于是,这帮人就集体向叔孙通发牢骚:“我们跟随你多年,你却总是向汉王推荐一些狗盗之徒,为何偏是不肯推销我们?”
叔孙通冷笑,大声教训道:你们真是疯了!天下正是用兵之时,请问一下,你们能打架吗?我之所以向汉王推荐壮士,那是因为他们天生是杀敌将料,你们能行吗?请大家稍安勿躁,只要这天下一平静下来,就是我们的出头之日了!
叔孙通一语道破天机,天生儒生,不是投之战场搏命的,而是点缀升平世界之用的。正所谓,衣食饱而知礼仪,如果天下不和平,流血冲突不停止,人民就不能衣食饱,衣食不饱,请问讲礼何用?这就好像今天的村民,爱看戏是村民的天性,可是农村儿女成群,经济落后,温饱都成了问题,你还想叫他们请戏班唱戏,这不是他妈的扯蛋吗?
弟子们无不为叔孙通这翻话打醒了,只好再次等待。这一等,不知等落了多少日落月出,等了多少星夜无眠,等得花谢心碎,凋怅满腔,终于还是等来了机会。这个机会就是以上所述,刘邦众臣酒后失态乱吼乱跳之事。
这些年来,叔孙通就像蹲在刘邦身边的一只老猫,只要刘邦有一丝心情变化,他都了解得一清两楚。叔孙通早就看到刘邦对属于长期醉酒之状表示不满,于是一天,他找准了一个机会上推销耽搁他多年的儒仪事业。
叔孙通是这样对刘邦说的:“我们这些儒生难与诸将进取杀敌,但是可与他们共守汉业,我愿意前往鲁国征召诸生,成我那帮弟子一起共同给你搭起朝仪之式,不知皇上愿不愿意?”
刘邦犹豫不决,问道:“请问你们这个朝仪麻烦不?”
叔孙通:“一点都不麻烦!五帝都能异乐,三王亦不同礼,礼这玩艺,不是僵死的老古董,而是根据时代人情世故定下一个法则,教导人们去遵守罢了。夏、商、周、秦四朝礼皆不同,都所有变化,所以我可能采上古周礼所长,杂揉秦仪,改装成适合时代风貌的仪式。”
刘邦微微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说道:“你可以试着去做,但是千万要注意,制定朝仪时,避免麻烦,多照顾我的心情!”
刘邦真是太可爱了,有其可爱之主,才造其可爱之臣。叔孙通拍着胸脯对刘邦承诺,如果皇上不放心,可以先验货再付帐,如不满意,包退包换!
叔孙通出发了。此时,他踌躇满志,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心。礼,礼,礼,多少年来,惨淡坚守,从未言过放弃。今天,仿佛千年等一回,战争唱罢,该轮到儒生登场粉饰太平了!
没有几日,叔孙通回到老家鲁国招兵买马,招到了三十多个儒生。鲁国什么都缺,偏不缺竖儒,有两个儒生拒绝了叔孙通的招请,他们的理由是:你这个叔孙通,事奉不知多少个君主了,从来都只听说你拍马屁,从不听说你做正经事;你办的礼乐又不合古法,你还是请别人去吧,别来玷污我们的名声!
叔孙通笑了。这两个不长脑的东西,真是读书都读傻了,树挪死,人挪活,思想一死,就算是孔子再生,也无力救之于脑残之中。这个世界,一花一草,一木一物,甚至日月星辰,无不在运转变化。与时俱变,与时俱进,不仅是生命之道,更是人生进取之道,连这个基本的道理不懂,只会关起门来读古典,还真只会把自己读成了老古董了。
对于这两个儒生,叔孙通用两个字给他们贴上标签:竖儒!叔孙通又告诉弟子们道,千万不要学这两个死脑筋的家伙,一个不懂变通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说完,叔孙通就带着三十几个人向西而返,回到了长安城。
叔孙通准备排练了,地点设在长安效外。为了增强效果,叔孙通不但全部动用了一百多个弟子,同时把刘邦身边那些学文之人也全部借来训练。一个月后,朝仪程序编排完毕,叔孙通进行彩排,刘邦同志亲自前来观看和实践。结果是:效果很不错,皇上很满意,并且当场拍板,这样的朝仪,完全可以实施!于是,刘邦下令:所有官员都要去参加叔孙通的朝仪培训课,并且在十月岁首之前学会,不然,赶出长安城。
老实说,汉朝这帮大臣们,都不过是些刚刚洗脚上田的庄稼汉罢了,这些人整天大大咧咧惯了,开口闭嘴就是妈的和奶奶的之类的粗话,叫他们去学什么礼仪,绝不亚于赶着一群旱鸭子上架,那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呢,皇帝大哥都下命令了,你不学也得学,除非你不想在长安城混了。
谢天谢地,大部分大臣终于赶在岁首之前学会了“趋”。公元200年,十月,恰好长乐宫也建成,诸侯和群臣全部都要到长乐宫朝拜皇帝。叔孙通的时代终于来临了,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了十年,十年磨一礼,真不易啊。须不知,这套被刘邦肯付诸实践的花样礼仪于今人来说,仍然会看得眼花缭乱。
其表演过程如下:
天亮之前,诸侯和群臣必须在长乐宫外列队等候。天初放亮,谒者开始主持仪式,按王侯将相官阶,引导他们依次进入殿门。此时,宫廷旗帜飘扬,卫军陈列,只见骑兵和步兵,及各种各样的兵器井井有条。这时,只见谒者一道一道地传呼“趋”,于是众臣就小步快走进入指定位置。
位置当然不是乱站的,凡是功臣,列侯,及各级将军都按次序排列在西边,面向东;凡文职官员从丞相起依次排列在东边,面向西。紧跟着,九个礼宾官,从上到下传呼皇上驾到。于是,就只见刘三乘坐“龙辇”从宫房里出来,这时百官全部举起旗帜传呼警备,然后此导着诸侯王以下至六百石以上的各级官员依次向刘三伏首施礼道贺!
整个过程,没有人不觉得畏惧,没有人不屏气凝神,更没有人敢擅自喧哗!这还不算完,精彩的还在后面。礼毕,接着就是摆设酒宴大礼,诸侯及百官按照尊卑次序站起来向皇帝祝词敬酒。斟酒九巡,谒者方才宣布“罢酒”,也就是结束了。
满朝上下,这时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终于完毕了!可是这还不能走人,这时只见监察礼仪的御史大人走到众人当中,一个一个地揪出不合礼规的官员,并且把他们带离现场。他们这是去哪里?除了打屁股和加强训练外,还能有什么好事?
这时,刘三高高地坐在宝座上,得意洋洋地对叔孙通说了一句:妈的,老子今天才知道当皇帝真是爽啊!
刘邦说完,当场封叔孙通为祭祀部长(太常),赏赐黄金五百斤。然而,叔孙通谢过刘邦,又趁机说道:“我那一百多个弟子跟随我好多年了,如果没有他们都不能制成今天这般雄伟庄严的朝仪,请皇上授他们一官半职吧?!”
刘邦哈哈大笑,好你个叔孙通,发迹也没忘本。好,我就封他们通通封为郎官!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日之间,叔孙通一百多个牢骚多年的弟子,果然全部升官。更让人佩服的是,叔孙通并没有私吞五百金,而是全部分给诸生。这下子,可把那三十多个从鲁国招来的儒生们乐坏了,他们无不佩服长叹:叔孙通果然当世识时务之圣人也!
如果说汉朝是一辆火车,那么刘邦就是火车头,礼仪就是轨道,而叔孙通就是铺设轨道的高级工程师。自此之后,汉朝终于有了一套遵守的礼仪。其实,叔孙通制定的这套朝仪,大体上还是沿袭了秦朝故礼,上至皇帝号,下至官员名称,宫殿名称等等,都没有做多大改动,所以后世又称汉朝为,汉承秦制。
如此看,秦时明月汉时关,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时间地理空间的钩连,更是映射出一种不可割断的文化脐带!然而,叔孙通为了防止别人抢饭碗,于是把这套礼仪的规章制度,被装订成册,藏到深宫之中,从此之后,除了儒者之外,平民百姓想自学成才,那可是招都没有的。
第一部 第二十章匈奴,匈奴 3
三、刘邦PK冒顿
十月,刘邦行过朝仪,决定亲自北伐韩王信和匈奴。刘邦知道,韩王信之所以背叛,估计跟逼他搬家一事有关。韩王信之前还上书说什么晋阳离匈奴太远,不好设防,搞来搞去,迁都马邑不过是跟匈奴更好勾结一片。
如果刘邦如此以为,那就委屈韩王信了。以韩王信之弱,根本无法抗击冒顿的昆仑压顶。三十二万坦克团似的骑兵,不要说交战,就是听到万马轰鸣的声音,足可摄心钩魄。所以当时的情景是,韩王信只能一边向匈奴求和解,一边向汉朝求兵。汉朝亦派出救兵,可是当他们听说韩王信不经过刘邦点头同意,自作主张接触匈奴,立即怀疑韩王信身怀二心,于是派使者前往大骂韩王信不懂规矩。
韩王信真是吃苦还不讨好,胀了一肚子气。我求匈奴不过是缓兵之计,你刘邦迁我来西北吃苦受累还不说了,竟然还又说我不懂规矩,你这不是逼我造反吗?好,既然怀疑我,我就偏偏来真的给你看。于是,韩王信果然就投降匈奴去了。
然而对刘邦来说,韩王信投降不是一件坏事。在他看来,这几个异姓王,除了卢绾外,其他根本就没几个靠谱的,铲除他们是迟早的事,既然韩王信落了一个挨打撤王的借口,就休怪他手下无情了。
一场清洗门户之战,即将开打。
韩王信早就在铜鞮(今山西省沁县南)陈兵列阵,等待刘邦的到来。对韩王信来说,铜鞮是进入晋阳的最后一道关卡,能不能守住铜鞮,直接关系到脖子上那颗人头的去向。人说,知耻而后勇。曾经,我乐居韩氏祖传之地,战战兢兢,苦心经营;曾经,我位居天下之要冲之地,克己奉公,勤于职守;可是你皇帝却逼人如逼狗,一步一步把我推向死坑。刘三,你就来吧。我早忍你很久了,苍天为证,大地为凭,我不仅是为了存命,更是为洗祖宗之辱,今日一战,就让我们一次做个了断吧。
这个韩王信,真不知道个天高地厚,一次就一次,了断就了断。开打。于是,刘邦下令:叛贼韩王信吃里扒外,罪当该死。所有士兵听好,干掉叛军,驱逐匈奴,都是你们立功封赏的大好机会!
领导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此时,冬天正降大寒,整个中国北方都笼罩在一种死亡的萧杀之气中。刘邦主动向韩王信发起了进攻,士兵们像神附肉身,砍杀无数,大破铜鞮,韩信抵挡不住,只得独自亡走匈奴。
然而,战事并未就此走向明朗,反而更加复杂。韩王信属下有个叫王黄的将领别立山头,立故赵皇族后裔赵利为赵王,集结韩王信散兵败将,打着新赵国旗帜,联合匈奴及韩王信等,准备对刘邦进行反攻。王黄这招真叫刘邦哭笑不得,真然生猛啊,打了韩王信,冒出新赵王。见过不怕死的,但是没见过这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称王的,不打你个鬼哭狼嚎,决不班师回朝。
在刘邦看来,赵利和韩王信的军队根本构不成威胁,但冒顿就不敢小窥了。冒顿派出左右贤王,各率一万余骑兵,联合赵利和韩王信在广武到晋阳一带构筑阵地,企图挡住刘邦进攻的步伐。刘邦迅速做好进攻准备,既来之,则殴之,挡我者也,让路者活,开殴!
此时,天,越来越冷。一场漫无边际的大雪由天而降,在中国大地上,一场白色恐怖和黑色杀戮同时并行。汉朝士兵像蚂蚁一样,在漫天雪地中蜷缩而前,战争并没有因为天气而改变,刘邦如期对晋阳城发起了进攻。
大雪打破了冒顿的如意算盘。他以为,凭着两万余骑兵和两支中原叛军,就可以拦住远道而来的汉军。然而事实是,匈奴骑兵在漫天飞雪中,根本无法发挥应有的战斗力,马困人疲,寸步难行,大家玩的不过是意志和锐气。
要玩意志和锐气,匈奴骑兵和韩王信根本不是对手。道理是很显然的,当今皇帝刘邦都亲自出马求战了,请问还有谁是敢畏战的。事情只会是,插在刘邦车队上的那支红旗,恰是汉军的灵魂和太阳,有他所到之处,汉军就不会害怕寒冷和匈奴。
汉军就像一辆意气昂扬的铲雪机,在冻天之中破雪前进,攻破敌对盟军,匈奴败走。然而很快的,匈奴和韩王信及王黄再次屯聚,且战且退,誓死拦截汉军。刘邦站在战车眺望前方,不由一声冷笑。这些匈奴,这些叛军,一眼望去,就仿佛是土堆挡洪水一般,根本就不是对手。
于是,刘邦再次下令:全军务必乘胜追击,直到把匈奴打回老家。
汉军再次进攻,匈奴再次败走,一退再退,竟然到了最后晋阳城也守不住了。汉军继续顶寒追击。风,在天上呼呼的刮;雪,在地上越积越厚;这是真正的雪国中人,战士,兵器,战车,连红旗等,无不染上一层沉重的白色。这漫天飞雪,仿佛把我们带回了**的《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汉,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写的是雪,却根本感觉不到雪的可怕。在他的笔下,飞雪,江山,英雄,反而连成了一幅浪漫豪迈的审美想象图。事实上,在两千年前的中国西北,这场数年不遇之大雪,没有浪漫,只有恐怖;没有豪迈,只有苍茫;没有审美,只有残酷的搏杀!汉军上下,有十分之二三战士的手指在风雪中全被冻死掉落。
刘邦牺牲了无数根手指,终于拿下了晋阳。晋阳不会比城外暖多少,然而晋阳有高大的房屋,有燃烧的火把,更有温身暖胃的热食。但是,温暖的晋阳城并没有暖化刘邦继续攻打匈奴的决心,当他得知匈奴首领冒顿正居于代谷(今河北省蔚县),蠢蠢欲动,渴望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斩首行动!
凡是看过美国反恐大片的人都知道,要想斩首成功,必须有一个前提作为支撑,那就是情报。刘邦那时候没有卫星定位,更没有隐形飞机,他了解情报,唯有使用最原始的工具——侦察兵。刘邦所谓的侦察兵,并非是像我们在战争电影中见到的昼伏夜出,神出鬼没的特工,而是特使。
这种特使兼职特务的工作,郦食其做得最出色,没有他准确的情报,魏王豹后来都不可能被韩信擒住。但是,刘邦这次的对手是狡猾的冒顿,不是蠢如魏王豹的小烂仔,所以他必须慎之慎,于是源源不断地派出十几个特使不断前往匈奴地收集情报,以建议刘邦迁都一夜成名的娄敬也在其中。
耍阴谋,搞手段,冒顿当然是老手了。刘邦频频派出特使接触匈奴,不要说冒顿,就是十岁小孩也会引起警惕。大战之前,这注定是一场侦察与反侦察的博弈。冒顿为了迷惑刘邦,把匈奴所有的肥牛马及壮年都藏起来,于是,刘邦的特使每次来,都只看到满山的瘦牛马及老弱的匈奴百姓。
有十来个特使出去,十来个都回来就以上所见汇报刘邦,并且异口同声地说道:匈奴,可以出击。
十来个特使,说出了一个共同的结果,不要说刘邦,就是神仙,也难以否定情报的不可靠性。但是刘邦为了最后求证情报的准确性,他决定派出娄敬再次出使匈奴。
然而,一连串的日子过去了,娄敬仍然不见归来。刘邦心急如焚,他抬首望天,大雪封天,整个天地仍然是白茫茫一片,这时刘邦不由想到,娄敬不见早归,估计是被风雨困住了。
刘邦再次召集前十几个特使开会,最后得出结论,娄敬回早回迟肯定答案都一个样了。既然如此,还要等待什么!刘邦立即整军出发,为了鼓励战士们的斗志,刘邦率军作为先锋队,由夏侯婴开车,和陈平一起,第一批先开出晋阳城。汉朝三十二万大军,亦跟其而后出发。
趁着冰雪天气出征,几乎没有一个战士理解刘邦的作战意图。事实上,刘邦的得意算盘是这样打的:大雪封山,匈奴抱枕帐下,长夜漫漫,定睡死梦中。或许匈奴也不会料到汉军会顶着数年不遇的数劣天气作长途跋涉,军事定会松于防守,那么汉军只要迅速出击,足可打个他措手不及!
刘邦大大的错也!冰天奔袭,打的恰是敌军松于防懈,问题是他屡屡派出特使,已是打草惊蛇,不但偷不着鸡,反会蚀米,这是其一;冒顿藏之精锐,露其拙弱,诱其前来,实施围笼,四十万划整如一的骑兵对三十二万整齐不一的行军,绝不亚于关门打狗,这是其二;风雪隆冬,汉军疲于奔命,匈奴以逸待劳,刘邦想打败匈奴,无异于吹牛扯淡,这是其三。
如此看来,前面等着刘邦的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坟墓。除非神仙相助,不然,刘邦难逃死劫!
刘三,你死定了。我相信,这是冒顿最想告诉刘邦的一句心里话。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风雪伴旅途,深深浅浅勇向前。当刘邦前锋越过句注山时,遇见了半路归来的娄敬。刘邦一见娄敬,就迫不急待地问道:“怎么样,匈奴可否击也?”
风雪已经染白娄敬整个人,他一脸的惊恐全被盖住了。娄敬报告刘邦:皇上,千万不可出击匈奴!
刘邦:为何?
娄敬:我在匈奴看到的的确也和前面特使一样,只见瘦牛,不见肥马;只见弱老之人,不见壮士拉弦;只见草原茫茫,不见骑兵来往。但是,吾窃以为,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刘邦:????
娄敬:两国相争,无论是谁,都必争亮剑,展其所长。但是匈奴反其道而行之,只露其短,藏其精锐,这是为何?冒顿用意明显,他就是守株待兔,诱军前来。只要汉军攻击,他们必出伏兵,匈奴奇兵未知数也,然一旦蜂拥而出,汉军必凶多吉少!
娄敬这话太不及时了,汉军三十二万士兵全都上路了,你这才通风报信,宝剑一旦拔出,不沾腥血无法回鞘,你叫我这怎么办?
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干上去!这时,刘邦发火了,他骂娄敬道:“你这个齐虏,不过是凭着一张软舌得我升官,现在又想来乱我军心,抓起来!”
按理,乱军心者,法该当诛。但是,刘邦只教人把娄敬绑住,囚禁于广武。广武,也就是句注山的山脚下。此时,刘邦不得不继续前进,他一路不见阻拦,顺利地开进了平城。此时时,汉朝主力军还落其后,不见人影。
平城,也就是今天的山西省大同市。在刘邦看来,他是打猎来的,找的是冒顿这个大大的猎物。然而在冒顿看来,他亦是狩猎来的,匈奴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你汉朝皇帝这个天大的猎物落到陷阱中来。果然,刘邦就中计了。
这天,刘邦巡视白登(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北),冒顿收到情报,立即发出围猎的信号。于是,苍茫的大地上,只见匈奴兵像白狼似的从地上冒起来,从四面八方向刘邦围攻而来。整个白登城,就像一块到嘴的肥肉,被冒顿四十万精锐骑兵围得水泄不通,这时刘邦方才觉悟上当!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豪赌的结果是,要么一发冲天,要么就是家破人亡。很不幸的是,刘邦今天又再次闻到了死亡的味道。现在唯有一招,那就是等汉军主力急早扑来,然而这一等,七天七夜就过去了。
这七天七夜,不要说度日如年,就说是度时如年,亦不为过。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前的气氛和音响效果。这白登城就像一间破猪圈,猪圈里又躲着数只肥猪,而走投无门的肥猪又只能听着磨刀霍霍的声音。真是记忆犹新啊,这一幕仿佛又把刘邦带回了当初项羽围攻荥阳的艰难岁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不死要面子,听娄敬一言,收兵驻军,静观匈奴所变,会有今天吗?如果不心急如焚,骄兵纵军,从容一些,慎密一些,会有此时吗?今天此时,告天求地,皆是不灵,苦啊,真是苦啊。好好的晋阳城不蹲,大老远跑来登城送命,刘三,你这脑袋真不是一般的短路!
自责也好,自骂也好,皆是无用。刘邦只好问陈平:请问你有什么办法救俺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陈平沉默不语。
刘邦:有,还是没有,你到底说个话呀?
陈平:办法是有,但是不知还可灵否?
刘邦:管它灵不灵,先试了再说。
陈平:那好,新问题还得用老办法解决。那就是,重金出击,再行离间之计。
刘邦狂喜,叫陈平全盘托来。只可惜,陈平这个诡计具体方案已秘不可闻,不要说两千年之后的我们,就是司马迁和班固老人家也不知其中诡法。而我们知道的只是,刘邦秘密派出使节,从小路投出找到了冒顿的小老婆(阏氏),送上贵重物品,当然还有一段动人的言辞。
得到好处后,冒顿小老婆对冒顿说道:贤王何苦为难贤王!中国皇帝,神龙投胎,天之所生,我们所占土地,事实上不能长久,不如就此班师回朝吧。
对于冒顿来说,小老婆这翻话简直就是无聊至极。什么神龙股台,天之所生,屁,我冒顿就不是神龙投胎,天之所生吗?还什么贤王何苦为难贤王,自古以来,贤王之间,从没有同情之说,市场不相信眼泪,更不相信女人,要相信,就相信谁的兵马多,谁的砍刀利,谁的拳头硬,除此之外,其他通通是扯淡!
刘邦这贵重礼物真是白送了,他不知道冒顿还有一个至理名言:小老婆可以拿来玩,也可以拿来送人,但是一涉及国家利益,那是万万让不得的。于是,冒顿不但不听小老婆的游说,反而秘密勾通王黄和赵利,约好日期,进攻刘邦。
然而,到了会师这一天,冒顿愿望落空了,王黄和赵利等人没来,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情人相会,不见其人,也就可能是半路塞车,或者是被杂事缠身。然而,军队会师,王黄不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暗通刘邦,反戈一击,准备抄匈奴老底了。
冒顿暗然醒悟,前有阏氏劝言,后有王黄不来,刘邦搞的是捆绑阴谋,一条龙服务。同时,冒顿又想到,围困七日,汉朝主力亦差不到到达,如果两军火拼,胜算不再。那么,不如就此解开一角,放刘邦一条生路?
冒顿果然放弃进攻计划,解开白登一角城,待观其变。
苍天解救刘邦的时刻来到了,这时天降大雾,整个白登城被笼罩在一片雾霜之中,咫尺之内,不见人头。这恰是开溜的最好时刻,刘邦立即派使节出入试探,结果匈奴没有一人觉察。不管冒顿是真不觉,还是假不觉,刘邦今早肯定是要开溜的。于是,陈平命令弓箭手多加一支弦上之箭,两道夹持刘邦,箭头各朝一边,随时应对不测。
这真是惊天大逃亡,死亡似乎就躲在迷雾背后,只稍刘邦一出,即可从天罩下。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人不屏气凝神,没有一个不心惊胆跳,谢天谢地,刘邦终于逃出了包围圈。
刘邦一出白登城,马上发挥出逃跑大王的本色,命令夏侯婴加大马力。
刘邦这叫慌不择路,问题是,冒顿能解开一角,说浅一点是送人情,说深一点是试探,如果真的急跑,肯定又打草惊蛇。到时,匈奴兵一觉察刘邦逃命,肯定狂追而来。更可怕的还有,匈奴兵不懂汉语,他们眼里没有偶象,只有人头,就算刘邦喊出一百万句“贤人为何难为贤人”,也救不了皇上一命。
同样,夏侯婴发挥向来从容自信的脾气,只对刘邦说了一句:我驾车,你放心。说完,继续保持应有车速前进。果然,刘邦安全逃离白登,躲进了平城。夏侯婴果真奇人也,这是自彭城兵败,荥阳逃亡之后,第三次向全世界展示中国人的光辉灿烂的高超惊险逃亡车技!
夏侯婴之后,再无车手!
刘邦成功此次逃亡,功归陈平。史书没有交代王黄暗通刘邦,从而造成冒顿会师不至,但陈平之计既然是秘计,肯定有秘不宣人之事。在我看来,刘邦肯定与王黄和赵利有重大政治交易,但这种危急存亡之下和一个烂子小瘪的交易,对刘邦来说又是一件奇耻大辱。所以刘邦只能忘掉它,而忘记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提起它,让他一点一点地烂在肚子里,从此史书也想不起它!
不管如何,总算逃过一劫。当刘邦逃回平城时,汉军主力也来到了。这恰好应了冒顿猜测,如果真不放刘邦一条生路,果然火拼,是死是活,很难定论。于是,冒顿只好撤兵,班师回朝。此时,刘邦也终于发现冒顿的可怕之处,再也无心恋战。平城这鬼地方也是不能长久呆的,于是他命令撤军,照原路回朝。
刘邦回到广武,马上叫人放了娄敬。他紧紧地握住娄敬的手,激动地说道:“吾悔不听公之所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斩前使十辈矣!”
刘邦斩掉娄敬之前的那十来个睁眼说瞎话的特使,并且封娄敬为二千户的关内侯,号为建信侯。要封侯,陈平当然也不能漏过。刘邦委指数来,自从封陈平为都尉以为,陈平已六出奇计,一一如下:一、巨金五万,离计项羽和诸将;二、陋饭粗菜款待项羽使者,从而成功离间范增和项王;三、组装红色娘子军,忽悠项羽,使刘邦成功逃离荥阳城;四、和张良一起踹刘邦一脚,封韩信为齐王;五、设计佯装出游云梦,诱捉韩信;六、使千古秘计,解白登之围!
之前,刘邦已经把陈平封为户牖侯,同时连陈平的伯乐魏无知也封赏了去。现在,刘邦为感谢陈平救命之恩,决定改封,使其食邑为曲逆。曲逆,也就是今天河北省顺平县,这是当时战乱之后,继洛阳之后,刘邦看到的第二个壮丽之地。御史告诉刘邦,曲逆在秦时有三万余户,多年战乱,如今只剩下了五千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五千户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刘邦下令,取消陈平之前的启牖侯,改封为曲逆侯。从此之后,曲逆县所有的财政田赋收入,尽归陈平。
同样是侯,娄敬那个就差远了。娄敬号称关内侯,其实这只是一个准侯爵,没有采邑。娄侯想混成陈平这般食邑之侯,那还得多出几趟远门,多爬几座高山,多受几方风雪!
路漫漫其修远兮,尔将上下而求索不已。娄敬,茫茫人生路,哥们这里只有借笔送你好运了!
第一部 第二十章匈奴,匈奴 4
四、和亲,不是唯一的唯一
十二月,匈奴再次席卷而来。匈奴真不愧是雪中白狼,来去自由,纵横无阻,不久,冒顿不费什么力气就攻下了代郡(河北省蔚县)。
刘邦离开代郡之前,留下了两个重要人物扫平代郡,一个是老哥刘喜(刘仲),一个是妹夫樊哙。樊哙是留下收拾残局的,刘喜则是留下当王的,刘封封他为代王。实话说,刘喜当农民守家还可以,守国就差远了。刘邦听说,匈奴攻打代地,他这个二哥不但不坚守,连个救兵都不请,竟然独自从小道就逃回了洛阳。
丢脸,实在太丢脸了!
可是丢脸也得扛着呀,这毕竟是跟你从一个肚子里跑出来的动物。杀是杀不得的,为正国法,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废王削位。于是,刘邦贬刘喜为郃阳侯,改封宠子刘如意为代王。
刘喜当王是不行,可是生儿子那可是没得说的。其子刘濞,被封吴王,后利用本国有利资源,采铜铸币,煮盐致富,马上变为诸侯中的佼佼者。甚至发展到最后,兴兵作乱,成为汉朝七国之乱的主谋。
刘濞的事就留着给亲生儿子们慢慢整吧,刘邦现在就最头疼之事就是匈奴。匈奴两字,就像插进心里的两把利刃,一天不拔除,一天就不安枕。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打到他服为止。可问题是,冒顿脑袋一点不比刘邦差,你搞阴谋,他更会搞阴谋,你想打,他也不跟你一次决战到底,他仿佛就是异族克隆出的刘邦,打不赢就跑,跑了还会再回来偷袭。
于是,汉朝和匈奴的战争,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似乎总是个没完没了,这一闹,就一年过去了。
公元前199年,九月。刘邦向东击杀韩王信残余势力,回到了洛阳。洛阳有高大宽敞的宫殿,有爽口润胃的佳酿,有暖身御寒的玉体,可是刘邦仍然忧心忡忡,坐不安席,睡不成眠。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人。这个人就是冒顿,他就像影子里的自己,似乎看得见,打得着,但是一旦出拳,你也得跟着粉碎。
刘邦头都大了。满朝上下,似乎唯有娄敬对匈奴还有点招术。于是刘邦就找来娄敬,问道:“这个冒顿,请问你有办法对付他吗?”
娄敬沉默不语。
刘邦最抓狂的就是这种不点头,更不摇头的伎俩。又问:“有,还是没有,你得说个话呀。”
以上一话,似乎成了刘邦的脱口秀,就像他有一事就急着逃命一样经典。在听这话之前,娄敬当然不知道自己曾像陈平在白登城里一样沉默,更不知道刘邦也像问陈平那样,问他同样一句话。但是,娄敬这个一时沉默不语的动作,实非作秀,而是实在难以开口,他怕一开口说出心中所想,不但不讨好,更会惹祸上身。
但是,皇上都急成不成样了,不开口是不行的。娄敬于是卖了一个关子,缓缓地说道:“陛下刚刚搞定天下,无论是百姓,或是士兵,都已筋疲力尽,你如果用武力去征服远方的匈奴,这是行不通的。而且,冒顿这个人,干掉老爹就罢了,还通通把老爹那群老婆占为已有,此等禽兽,想以仁义去游说他,也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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