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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评传

_12 曹聚仁 (当代)
  鲁迅在上海那个冬天讲演了许多回。在江湾立达学园讲《伟人的化石》。大意说:"一个伟人在生前总多挫折,处处受人反对,但到了死后,就无不圆通广大,受人欢迎了。"又曾在江湾劳动大学讲演:《关于智识阶级》。十二月间,
  他曾在真如暨南大学讲演《文艺与政治的歧途》〈《集外集》所收的讲稿,系笔者所笔记)(此外,他也曾在复旦,大夏,光华各大学讲演)。
  他在《文艺与政治的歧途》中提出几个重要的观点。他说:"我每每觉到文艺和政治时时在冲突之中;文艺和革命原不是相反的,两者之间,倒有不安于现状的同一。惟政治是要维持现状,自然和不安于现状的文艺处在不同的方向,不过不满意现状的文艺,直到十九世纪以后才兴起来,只有一段短短历史。政治家最不喜欢人家反抗他的意见,最不喜欢人家要想,要开口,而从前的社会也的确没有人想过什么,又没有人开过口。且看动物中的猴子,它们自有它们的首领;首领要它们怎样,它们就怎样。在部落里,他们有一个酋长,他们跟着酋长走,酋长的吩咐,就是他们的标准。酋长要他们死,也只好死。那时没有什么文艺,即使有,也不过赞美上帝(还没有后人所谓0^x1那么玄妙)罢了!那里会有自由思想?后来,一个部落一个部落他吃我吞,渐渐扩大起来,所谓大国,就是吞吃那多多少的小部落;一到了大国,内部情形就复杂得多,夹着许多不同的思想,许多不同的问题。这时,文艺也起来了 ,和政治不断地冲突,政治想维系现状使它统一,文艺催促社会进化使它渐渐分
  ①《鲁迅全集》第3卷,第454页。
  鲁迅评传
  离;文艺虽使社会分裂,但是社会这样才进步起来。文艺既然是政治家的眼中钉,那就不免被挤出。外国许多文学家,在本国站不住脚,相率亡命到别个国度去;这个方法,就是'逃,。要是逃不掉,那就被杀掉。"①"文学家生前大概不能得到社会的同情,潦倒地过了 一生,直到死后四五十年,才为社会所认识,大家大闹起来。政治家因此更厌恶文学家,以为文学家早就种下大祸根;政治家想不准大家思想,而那野蛮时代早已过去了。……到了后来,社会终于变动了;文艺家先时讲的话渐渐大家都记起来了,大家都赞成他,恭维他是先知先觉。虽是他活的时候,怎样受过社会的奚落。"②这些论点,在他那几年的讲演中,时常可以看到,也可以说是他对于革命文学的见解。
  十二月,国民政府大学院聘鲁迅为特约著作员。《语丝》在上海出版,由
  他主编。《唐宋传奇集X上卷)出版。
  这一年,政治环境十分复杂。国民政府移南京,囯民党内部,又有武汉政府的亲共,与南京政府反共的分裂。汪精卫从欧洲返国,到了上海,和中共领袖陈独秀发表囯共继续合作的宣言。可是汪精卫到了武汉,又从亲共转为反共,造成宁汉合作的新情势。国民政府与苏联邦交又转恶化,突然断绝邦交。〕
  中囯共产党,以贺龙、叶挺的四军为骨干,八月在南昌举义,是为红军之始。九月,毛泽东指挥湖南的农民暴动。十月,建立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十一月彭湃在粤海陆丰建立苏维埃,随即失败。)
  五月,日本出兵山东,阻止北伐军前进,炮轰济南,全国各地,普遍掀起
  抗日运动。〉
  蔡元培就大学院院长职。茅盾任武汉政府宣传工作。〕(三月,胡适、徐志摩、梁实秋、沈从文、闻一多组织"新月社",《新月》月刊创刊。创造社提倡无产阶级文学,成仿吾发表《文学革命与革命文学》。〕(李大钊在北京被北洋军阀所杀。康有为逝世。王国维投昆明湖自杀。(曰本小说家芥川龙之介逝世。)
  岁
  九、在上海
  一九二八年(:民国十七年,戊辰)
  四十八岁,他住在上海。九月,移人景云里十八号。
  他初到上海时期的落漠情怀,略见于《三闲集》序言^那时,他被革命文人
  看作是有闲的知识阶级,所以他以"三闲"名其集、一九二八至一九二九年^……这两年正是我极少写稿,没处投稿的时期。我是在二七年被血吓得目瞪口呆,离开广东的,……但我到了上海,却遇见文豪们笔尖的围剿了,创造
  社,太阳社,'正人君子,们的新月社中人,都说我不好,连并不标榜文派的现
  在多升为作家或教授的先生们,那时的文字里,也得时常暗暗地奚落我几句, 以表示他们的高明。我当初还不过是'有闲即是有钱,,'封建余孽'或4没落者,,后来竟被判为主张杀青年的棒喝主义者了。这时候,有一个从广东白云避祸逃来,而寄住我的寓里的鏖君,也终于忿忿的对我说道^我的朋友都看不起我,不和我来往了,说我和这样的人住在一处。9……我一向是相信进化论的,总以为将来必胜于过去,青年必胜于老人,对于青年,我敬重之不暇,往往给我十刀,我只还他一箭。然而后来我明白我倒是错了。这非唯物史观的理论或革命文艺的作品蛊惑我的。我在广东,就目睹了同是青年,而分成两
  大阵营,或则投书告密,或则助官捕人的事实!我的思路因此轰毁,后来便时常用了怀疑的眼光去看青年,不再无条件的敬畏了。"①这段自序,对于了解他当年的心境,可说是十分重要的。
  从北京南移的《语丝》周刊,二月间在上海复刊,鲁迅主编,北新书局发行〔李小峰的北新书局,正是从《语丝》起家的、他主编这一周刊,并无取舍之权,凡社员的稿件,来则必用。只有外来的投稿,由编辑者略加选择,或略有所删除的。社员的稿子,实际上也十之九直寄北新书局,由那里径送印刷局的,等到他看见时,已在印钉成书之后了。所谓社员,也并无明确的界限,最初的撰稿者,所余早已无多,中途出现的人,则在中途忽来忽去;因此所谓社
  员者,便不能有明确的界限。在他担任编辑之后,《语丝》的时运就很不济了,
  受了一回政府的警告,遭了浙江当局的禁止,还遭了创造社革命文学家的拼命的围攻。而《语丝》的本身,却确实也在消沉下去。一是对于社会现象的批评几乎绝无,连这一类的投稿也少有。二是所余的几个较久的撰稿者,这时又少了几个了。此外还有其他种种原因,他编了半年,就辞去了编辑的责任, 由赵柔石接编了六个月,《语丝》也就停刊了。二月,《唐宋传奇集》〈下册)出版。
  四月,鲁迅写了《醉眼中的朦胧》在《语丝》刊出。本篇乃是为了创造社对
  他的批评而写的。当时,创造社等对鲁迅的批评以及鲁迅的反驳,曾形成一次以革命文学问题为中心的论争,这次论争在客观上有很重要的意义;它扩
  大了革命文学运动的影响,促进了运动的发展。
  同月,他翻译了坂垣鹰穗的《近代美术史潮论》,刊在《北新》半月刊。五月,他在江湾复旦实验中学讲演《论老与死》。他翻译鹤见祐辅的《思
  想、山水、人物》,在北新书局出版,那篇《徒然的笃学》,成为一般青年的读物。他又译了苏联的文艺政策,刊在《奔流》月刊上。
  六月,他和郁达夫、白薇、林语堂及未名社同人,编刊《奔流》。七月间,他和许广平、许钦文一同到杭州去,一面是游览,一面是查考书籍。他们在夜车上,高谈阔论,鲁迅固然健谈,景宋的谈锋也不弱。他们的服装既不漂亮,又不阔绰,髙谈之余,就在二等车中吃起大菜来;牛尾汤的香气, 和他们的谈论,引起了宪兵的注意,于是说他们身边有鸦片气味,而来搜查箱
  子,结果毫无所得的溜走了。到杭州后,他们在湖边一家旅馆里,开了长长的房间,三张床铺,各人一张。他们在杭州整整住了一个星期,才回上海;天气
  很热,鲁迅的身体也不舒服,玩得并不畅快(那一回,也可以说是他俩的
  蜜月人
  这一年二月,鲁迅曾在写给台静农的信中说:"我在上海,大抵译书, 间或作文;毫不教书,我很想脱离教书生活。心也静不下,上海的情形, 比北京复杂得多,攻击法也不同,须^对付,真是糟极了。日前有友人对我说,西湖曼殊坟上题着一首七绝,下署我名,诗颇不通。今天得一封
  信(似是女人、说和我在'孤山别后,不觉多日,了。但我自从搬家入京以后,至今未曾到过杭州。这些事情,常常有,一不小心,也可以遇到危险的。"①这也是有趣插曲。
  关于文学与革命问题,鲁迅曾在复冬芬的信中说:"现在所号称革命文学
  家者,是斗争和所谓超时代。超时代其实就是逃避,倘自己没有正视现实的
  勇气,又要挂革命的招牌,便自觉地或不自觉地必然地要走人那一条路的。身在现世,怎么离去?这是和说自己用手提起耳朵,就可以离开地球者一样
  地欺人。社会停滞着,文艺决不能独自飞跃,若在这停滞的社会里居然滋长
  了,那倒是为这社会所容,巳经离开革命,其结果,不过多卖几本刊物,或在大商店的刊物上挣得揭载稿子的机会罢了。"②
  国民革命军继续渡江北伐,五月间,与日军在济南冲突,即所谓济南事
  变。革命军绕道渡河入北京,六月,张作霖仓皇退往关外,在皇姑屯被炸身
  死,这是日方的阴谋。张学良易帜归附国民政府,十月,蒋介石就任囯民政府主席,英、美、法诸国承认国民政府,设立中央银行及全国建设委员会》
  五月,毛泽东军与朱德军,在江西井冈山会合,成立红军第四军,决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蔡元培召集全国教育会议,决定戊辰学制,设立中央大学,清华大学,国
  立中央研究院,北平图书馆。安阳开始发掘地下古物,国语罗马字公布试行。〉
  一月,蒋光慈、钱杏邨提倡无产阶级文学,组成太阳社。九月,郁达夫创刊《大众文艺》。郭沬若避难往日本,茅盾也离牯岭往东京。新归囯的冯乃超、李初梨加入创造社,创刊《文化批评》。《创造》、《太阳》两月刊,先后被禁止。〕
  :茅盾作《从牯岭往东京》。钱杏邨作《死去了的阿0时代》。叶绍钩的
  《倪煥之》初版,朱自清散文集《背影》出版。〕(辜鸿铭病逝北平。〉
  一九二九年(:民国十八年,己巳) 四十九岁,他住在上海。
  一月,赵柔石、王方仁、崔真吾等集资组成朝花社,出版文艺书刊及木版
  画(《近代木刻选集》一、二集及《苏联画选》:)。
  四月,他翻译现代新兴文学诸问题(文艺理论丛书),选定《近代世界短篇
  小说集X—),并作序。壁下译丛(日本论文、随笔、翻译集)亦已出版。
  五月十三日,北归北平省母,在燕京大学讲演《现今新文学之任务》,并在北京大学、第二师范学院、第一师范学院讲演。六月,南归上海。《两地书》载〔五月十五夜):"……家里一切也如旧,母亲精神容貌仍如三年前,但关心的范围好像减少了不少,谈的都是邻近的琐事,我毫不相干的。"(五月十七夜) "今天下午我访了未名社一趟,又去看幼渔,他未回……一路所见倒并不怎样萧条,大约所减少的不过是南方籍的官僚而已。关于咱们的事,闻南北统一后,此地忽然盛传,研究者颇多,但大抵知得不确切。我想,这忽然盛传的缘故,大约与小鹿之由沪入京有关的。前日到家,母亲即问我害马为什么不一同回来,我正在付车钱,匆忙中即答以有些不舒服,昨天才告诉她火车震动, 不宜于孩子的事,她很高兴,说,我想也应该有了,因为这屋子里早应该有小
  孩子走来走去了。这种'应该,的理由虽然和我们的意见很不同,但总之她非常髙兴。"(五月二十二夜)"我到北平,已一星期,其间无非是吃饭,睡觉,访
  人,陪客,此外什么也不做。文章是没有一句。昨天访了几个教育部旧同事
  都穷透了,没有事做,又不能回家。今天和张凤举谈了两点钟,傍晚往燕京大
  学讲演了一点钟,照例说些成仿吾徐志摩之类,听的人颇不少一不过也不
  都是为了来听讲演的。这天有一个人对我说:燕大是有钱而请不到好教员,
  你可以来此教书了。我即答以我奔波了几年,已经心粗气浮,不能教书了。0.8,我想,这些好地方,还请他们绅士们去占有罢,咱们还是漂流几时的
  好。"(五月二十七夜的信)"计我回北平以来,已两星期,除应酬以夕卜,读书作
  文,一点也不做,且也做不出来,那间灰棚,一切如旧,而略增其萧瑟,深夜独坐,时觉过于森森然。幸而来此已两星期,距回沪之期渐近了。"(五月二十九
  夜信)"晚上七点钟到北大第二院演讲一小时,听者有千余人,大约北平寂寞巳久,所以学生们很以这类事为新鲜了。"①
  六月,他翻译的《艺术论》出版。
  《鲁迅全集》第11卷,第285、286、292、303、305页
  九月,海婴生。许广平在追记中说:"海婴生下来,每个朋友来到,他总抱给他们看,有时小孩子在楼上睡熟了,也会叫人抱下来的。他平常对海婴的欢喜爱惜,总会不期然似地和朋友谈到他的一切。许寿裳说他知道了很欢喜,立刻要鲁迅领到医院去道贺。他对他们说:'你俩本来太寂寞,现在有了好孩子,可以得到安慰了 。7海婴生性活泼,鲁迅曾对他说^这小孩非常淘气,有时弄得我
  头昏。,许氏听了一笑。后来作《答客诮》一诗,写出他爱婴儿的情绪,诗云一无
  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鲁迅曾于复李秉中信中说:"孩子生于前年九月间,今已一岁半,男也,以
  其为生于上海之婴孩,故名之曰海婴。我不信人死而魂存,亦无求于后嗣,虽
  无子女,素不介怀。后顾无忧,反以为快。今则多此一累,与几只书箱,同觉笨重,每当迁徙之际,大加擘画之劳。但既已生之,必须育之,尚何言哉","我
  本以绝后顾之忧为目的,而偶失注意,遂有婴儿,念其将来,亦常惆怅。然而事巳如此,亦无奈何,长吉诗云:己生须己养,荷担出门去,,只得加倍服劳,
  为孺子牛耳,尚何言哉。"①
  从鲁迅自己的叙述中,我们知道他在北平演讲过五次,即所谓北平五讲, 但有记录的,只有在燕大的演讲,题为《现今的新文学的概观》,他指出所谓革命文学是畸形的。他说:"我于是偶然感到,外来的东西,单取一件是不行的, 有汽车,也须有好道路,一切事总免不掉环境的影响。文学~~在中国的所谓新文学,所谓革命文学,也是如此。"他指出:"希望革命的文人,革命一到, 反而沉默下去的例子,在中国便曾有过的。即如清末的南社,便是鼓吹革命的文学团体,他们叹汉族的被压制,愤满人的凶横,渴望着4光复旧物,。但民国成立以后,倒寂然无声了。我想,这是因为他们的理想,是在革命之后,'重见汉官威仪,,峨冠博带,而事实并不这样,所以反而索然无味,不想执笔了。俄国的例子尤为明显,十月革命开初,也有许多革命文学家非常惊喜,欢迎这暴风雨的袭来,愿受风雷的试炼。但后来,诗人叶遂宁,小说家索波里自杀了,近来还听说有名的小说家爱伦堡有些反动。这是什么缘故呢?就因为四面袭来的并不是暴风雨,来试炼的也并非风雷,而是老老实实的'革命,。空想被击碎了,人也就活不下去,这倒不如古时候相信死后灵魂上天,坐在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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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评传
  旁吃点心的诗人们福气。因为他们在达到目的之前,已经死掉了。"在鲁迅看来,"中国,据说,自然巳经革了命","但在文艺上,却并没有改变。"① 又在鲁迅致许广平的一封信中,有这么一段话:"南北统一后,'正人君
  子,们树倒猢狲散,离开了北平,而他们的衣钵却没有带走,被先前和他们战斗的有些人拾去了。未改其原本面目者,据我所见,殆惟幼渔兼士而已。由
  是又悟到我以前之和'正人君子'们为敌,也失之不通世故,过于认真,所以现在倒非常自在,于衮袞诸公之一切言动,全部漠然。……因叹在寂寞之世界里,虽欲得一可以对垒之真敌人,并不易也。"此语含意甚深。
  九月,他编定《近代短篇小说集》(二),并作序。
  十月,他翻译《文艺与批评》出版。
  〔十一月,冯雪峰、郁达夫共编《萌芽月刊》,创刊。
  ;十二月,《奔流》停刊。他曾批判新月社的批评家的任务。〉
  五月,孙中山灵柩,自北平迁葬南京紫金山。红军进出江西地区,在瑞金建立苏维埃。红第四军举行古田会议。)
  二月,创造社解散,十二月,蒋光慈往日本。《语丝》停刊。〉〔巴金著《灭亡》,茅盾著《蚀》出版。〉(世界经济恐慌,日本无产阶级文学盛行。)
  一九三〇年〔民国十九年,庚午)
  五十岁,他住在上海。
  这一时期,国民党政权在东南地区的控制力加强,而以瑞金为中心的共产党军队正在向外发展;蒋介石在江西的"剿共"军事,也在积极发动中。因此,南京当局对于文化界的压力,也逐渐加强。如鲁迅在《二心集》序言中所说的,"当三〇年的时候,期刊巳渐渐的少见,有些是不能按期出版了,大约是
  受了逐日加紧的压迫。《语丝》和《奔流》,则常遭邮局的扣留,地方的禁止,到底也还是敷衍不下去。那时他能投稿的,就只剩了一个《萌芽》,而出到了五期,也被禁止了。接着是出了一本《新地》。"此外,他还曾经在学校演讲过两三回,那时无人记录,讲了些什么,他说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在有
  ①《鲁迅全集》第4卷,第134、135页。
  、
  尹
  一个大学里演讲的题目,是《象牙塔和蜗牛庐》。"蜗牛庐者,是三国时所谓
  隐逸,的焦先曾经居住的那样的草窠,大约和现在江北穷人手搭的草棚相仿,不过还要小,光光的伏在那里面,少出,少动,无衣,无食,无言。因为那时是军阀混战,任意杀掠的时候,心里不以为然的人,只有这样才可以苟延他的残喘。但蜗牛界里那里会有文艺呢?所以,这样下去,中国的没有文艺,是一
  定的。……而那时左翼作家拿着苏联的卢布之说,在所谓'大报,和'小报' 上,一面又纷纷的宣传起来,新月社的批评家也从旁很卖了些力气。有些报
  纸,就用了先前的创造社派的几个人的投稿于小报上的话,讥笑我为'投降,。"他说:"卢布之谣,我是听惯了的。大约六七年前,《语丝》在北京说了几句涉及陈源教授和别的'正人君子'们的话的时候,上海的《晶报》上就发表过'现代评论社主角'唐有壬的信札,说是我们的言动,都由于莫斯科的命令。这又正是祖传的老谱,宋末有所谓4通虏,,清初又有所谓'通海、向来就用了这类的口实,害过这许多人们的。所以含血喷人,巳成了中国士君子的常经。"①
  一月,朝花社因营业不振,宣告歇业。那时鲁迅开始翻译法捷耶夫的《毁灭》,到本年底才翻完;下一年出版。
  二月,他编集《文艺研究》,刊行后即被禁止。他又写了《文艺的大众化》, 刊在《大众文艺》月刊上。他又出席了自由大同盟,浙江省党部竟呈请南京的政府当局下令通缉他,罪名为"反动文人"。据鲁迅告诉许寿裳氏,说:"自由大同盟并不是由我发起,当初,只是请我去演说,按时前往,则来宾签名者已有一人(记得是郁达夫君:)。演说次序,是我第一,郁第二,我待郁讲完,便先
  告归。后来闻当场有人提议要有甚么组织,凡今天到会者,都作为发起人;迨次曰,报上发表,则变成我第一名了。""浙江省党部颇有我的熟人,他们倘来
  问我一声,我可以告知原委;今竟突然出此手段,那么我也用硬功对待,决不声明,就箅由我发起好了。
  三月,他参加左翼作家联盟的成立会,在他的晚年这也是一件极重要的事。为什么左翼作家联盟到那时才成立呢?当时,鲁迅已经首先输人了普列汉诺夫、卢那卡尔斯基的理论,给大家能够互相切磋,更加坚实而有力。从此内讧停止,开始深入的发展,形成崭新的阵营。左联成立之先,鲁迅曾对许寿裳说:"骂我的人虽然很多,但是议论大都是不中肯的。骂来骂去,骂不出所
  以然来,真是无聊!
  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艺术大学举行成立大会,鲁迅出席演讲。他说:"我
  以为在现在^左翼,作家是很容易成为'右冀'作家的。为什么呢?第一,倘
  若不和实际的社会斗争接触,单关在玻璃窗内做文章,研究问题,那是无论怎
  样的激烈,'左',都是容易办到的;然而一碰到实际,便即刻要撞碎了。关在
  房子里,最容易高谈彻底的主义,然而也是最容易'右倾'。西洋的叫做
  的社会主义者',便是指这而言。3310^是客厅的意思,坐在客厅里
  谈谈社会主义,髙雅得很,漂亮得很,然而并不想到实行的。这种社会主义
  者,毫不足靠。……第二,倘不明白革命的实际情形,也容易变成'右翼,。革命是痛苦,其中也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决不是如诗人所想象的那般有趣,那般
  完美;革命尤其是现实的事,需要各种卑贱的,麻烦的工作,决不如诗人所想象的那样浪漫;革命当然有破坏,然而更需要建设,破坏是痛快的,但建设却是麻烦的事。所以对于革命抱着浪漫谛克的幻想的人,一和革命接近,一到革命进行,便容易失望。……还有,以为诗人或文学家高于一切的人,他底工作比一切工作都高贵,也是不正确的观念。……"(知识阶级有知识阶级的事要做,不应特别看轻,然而劳动阶级决无特别例外地优待诗人或文学家的义务)"我说一说我们今后应注意的几点:第一,对于旧社会和旧势力的斗争,必须坚决,持久不断,而且注重实力。旧社会的投机原是非常坚固的,新运动非有更大的力不能动摇它什么。旧社会还有它使新势力妥协的好办法,但它自己是决不妥协的。……第二,我以为战线应该扩大。在前年和去年,文学上的战争是有的,但那范围实在太小,一切旧文学旧思想都不为新派的人所注意,反而弄成了在一角里新文学者和新文学者的斗争,旧派的人倒能够闲舒地在旁边观战。第三,我们应该造出大群的新的战士。因为现在实在太少了。……我们急于要造出大群的新的战士,但同时,在文学战线上的人还要
  韧,。所谓'韧,,就是不要像前清做八股文的'敲门砖,似的办法。"①
  那时,当局对文人的迫害,变本加厉;那时,鲁迅曾避居黄渡路的花园庄。
  据一位日本人长尾景和(日本关西大学的学生)的追记:鲁迅和他是一个偶然机会中相识的。
  鲁迅告诉他是"周豫山"。周豫山第一次谈话时所说的都是有关美术的
  事情,从哥赫、郭刚、米勒的画,说到罗丹的雕刻;又从日本的水墨画说到广重、歌磨的版画。他暗中估计,这一定是位美术家。第二天,他们的说话,是
  从医学开始的。从维生素、荷尔蒙、达尔文的进化论起,一直谈到天文学,爱因斯坦相对论,灵魂不灭说,愈说愈觉得他是个博学的人。他说:"像这样学识渊博的人,我是从未见过的。在日本,我虽然也结识不少教授、博士等有名的人物,但他们对于自己业务以外的事,知道的并不比我多。直到现在,我没
  有遇到过一个能够说得投机的人,然而和他却不可思议地很容易引起共鸣。
  这大概就是所说的情投意合了。周豫山总是很谦虚,不论谈论什么从来没有
  表现出知道得比人多的神气。每晚当我和他告别回到床上时,就揣测他一定是某大学的教授。随着我们的相识,愈来愈感到他的伟大;我想,在上海一个
  普通的里弄之中,竟会有这样的人,中国真是太伟大了!"这段谈话的描写,最足衬出鲁迅的学养与风度。
  四月,他和神州国光社订约,翻译编集《现代文艺丛书》。六月,他翻译的《文艺政策》出版。七月他翻译的普列汉诺夫的《艺术论》出版。
  八月,他翻译了苏联八,雅各武华夫的长篇小说《十月》。
  九月十七日,他的友人们在一家荷兰西菜室举行他的五十岁生辰庆祝会,许广平、海婴均在座,史沫特莱夫人也参加。
  十月,内山完造协助他举行版画展览会于北四川路。十一月,修订《中国小说史略》。
  这一年,已有人准备把他的《阿0正传》摄制影片,征求他的意见,他在复王乔南的信中说:"我的意见,以为《阿0正传》实无改编剧本及电影的要素,因为一上演台,将只剩了滑稽,而我之作此篇,实不以滑稽或哀怜为目的, 其中情景,恐中国此刻的'明星'是无法表现的。况且诚如那位影剧导演者所言,此时编制剧本,须偏重女脚,我的作品,也不足以值这些观众之一顾,还是让它'死去,罢。"〈十月十三日)①
  《阿0正传》的世界语译本出版。
  十一月间,他在一封复崔贞吾的信中,说了一些他的处境的话:"上海也已经不像从前。离开广州,那里去呢?我想别处也差不多的。今年是-民族主义文学家'大活动,凡不和他们一致的,几乎都称为'反动',有不给活在中国之概,所以我的译作是无处发表,书报当然更不出了。书坊老板就都去找温嗷作家,……我们都躲着。……海婴已出了三个半牙齿,能说的话还只三四句,但却正在学走,滚来滚去,领起来很吃力。"①
  这一年,鲁迅的杂感文,都收集在《二心集》中。不过,他在译著书目结尾
  上那一段话,最足以表达他的态度:"我所译著的书……就顺便另抄了 一张书
  目……附在《三闲集》的末尾。这目的,是为着自己,也有些为着别人。据书
  目察核起来,我在过去的近十年中,费去的力气实在也并不少,即使校对别人的译著,也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决不肯随便放过,敷衍作者和读者
  的,并且毫不怀着有所利用的意思。虽说做这些事,原因在于'有闲,,但我那时却每日必须将八小时为生活而出卖,用在译作和校对上的,全是此外的工
  夫,常常整天没有休息。倒是近四五年没有先前那么起劲了。……对于为了远大的目的,无非因个人之利而攻击我者,无论用怎样的方法,我全都没齿无怨言。但对于只想以笔墨问世的青年,我现在却敢据几年的经验,以诚恳的心,进一个苦口的忠告。那就是:不断的(!)努力一些,切勿想以一年半载, 几篇文字和几本期刊,便立了空前绝后的大勋业。还有一点,是:不要只用力于抹杀别个,使他和自己一样的空无,而必须跨过那站着的前人,比前人更加高大。初初出阵的时候,幼稚和浅薄都不要紧,然而也须不断的(!)生长起来
  才好。……当我被4进步的青年,们所口诛笔伐的时候,我4还不到五十岁,, 现在却真的过了五十岁了,据卢南(!:.尺^犯)说:年纪一大,性情就会苛刻起
  来。我愿意竭力防止这弱点,因为我又明明白白地知道:世界决不和我同死,希望是在于将来的。但灯下独坐,春夜又倍凄清,便在百静中,信笔写了
  这一番话。"②(:他又在《二心集》序文引了梅林格(!^^!^)的论文,"在坏了下
  去的旧社会里,倘有人怀一点不同的意见,有一点携贰的心思,是一定要大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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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录一鲁迅年
  其苦的。而攻击陷害得最凶的,则是这人的同阶级的人物。他们以为这最可恶的叛逆,比旧阶级的奴隶造反还可恶,所以一定要除掉他。我才知道中外古今,无不如此,真是读书可以养气,竟没有先前那样'不满于现状'了。"①) (二一四月,阎锡山举兵反抗蒋介石政权,随即失败。十二月,蒋介石第
  一次大举围攻红军。〉
  红军进出于江西、广西、福建、湖北地区。七月,攻占长沙,建立苏维埃政权,八月退出。十一月,中共批判李立三政策。)
  国民政府公布《出版法》。教育部下令废止小学文言教科书。〉
  二月,鲁迅、田汉、郁达夫、瞿秋白等五十二人发起"中国自由大同盟"。三月,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加入者,鲁迅、茅盾、郁达夫、田汉、冯雪峰、蒋光慈、钱杏邨、冯乃超等五十余人。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成立。〉
  梁漱溟推行乡村建设运动。〉
  郭沫若著《中国古代社会研究》出版。张恨水著《啼笑因缘》出版。〕一九三一年(;民国二十年,辛未)
  五十一岁,他住在上海。
  一月十七日,赵柔石等在上海被捕,二十日,鲁迅和许广平、海婴、许妈避难于日本人所经营的花园庄;二月底,才回到他们的家中去。当时,外传鲁迅也巳被拘或巳死了。这一谣传的由来,据他对许寿裳说:"因为柔石答应了去做某书店的杂志编辑,书店想印我的译著,托他来问版税的办法,我为要他省掉多跑一趟路,便将我和北新书局所订的合同,抄了盖印交给他,临别时,我
  看他向大衣袋里一塞,匆匆的去了。不料翌日就被捕,衣袋里还藏着我那盖印的合同,听说官厅因此正在找寻我,这是谣传我被拘的原因。"柔石原名平复,姓赵,浙江宁海人,创作之外,致力于介绍外国文艺,尤其是北欧东欧的文
  学与版画。他被捕后,由租界捕房移交龙华警备司令部,二月七日晚间,和其他几位战友同被秘密枪决(鲁迅另作《柔石小传》;)。鲁迅又曾写了《为了忘却的纪念》,文字真挚而沉痛,中有一诗,云
  惯于长夜过春时,竿妇将雏異有丝。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緇衣①。
  他对许氏说:"那时我确无写处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袍子,所以有'缁衣,之称。"当时,他又慨然对许氏说:"同是青年而不可以一概论,志行薄弱者
  或则投书告密,或则助官捕人。别国的硬汉为甚么比中国多?是因为别国的淫刑不及中国的原故。中国也有好青年,至死不屈者常常有之,但皆秘不发表。其不能熬刑立死者,就非卖友不可,非贩人命以自肥不可。所以坚卓者
  壮烈而死亡,游移者偷生而堕落。""我每当朋友或学生的死,倘不知时日,不知地点,不知死法,总比知道的更悲哀和不安;由此推想那一边,在暗室中毕I 命于几个屠夫的手里,也一定比当众而死的更寂寞。"悲悯沉痛之情,溢于
  ! 辞表。
  鲁迅在复李秉中的信中也说:"顷见致舍弟书,借知沪上之谣,巳达日本。致劳殷念,……我自旅沪以来,谨慎备至,几于谢绝人世,结舌无言。然以昔曾弄笔,志在革新。故根源未竭,仍为左翼作家联盟之一员。而上海文坛小丑,遂欲乘机陷之以自快慰。造作蜚语,力施中伤,由来久矣。哀其无聊,付之一笑。上月中旬,此间捕青年数十人,其中之一,是我之学生^。飞短流长
  之徒,因盛传我已被捕。通讯社员发电全国,小报记者盛造谰言,或载我之罪状,或叙我之住址,意在讽喻当局,加以搜捕。其实我之伏处牖下,一无所图,
  彼辈亦非不知。而沪上人心,往往幸灾乐祸。冀人之危,以为谈助。大谈陆鲁 王〔黄]恋爱于前,继以马振华投水,又继以萧女士被强奸案,今则轮到我之被迅 捕矣。文人一摇笔,用力甚微,而我之害则甚大。老母饮泣,挚友惊心。十日^ 以来,几于日以发缄更正为事,亦可悲矣。今幸无事,可释远念。然而三告投
  杼,贤母生疑。千夫所指,无疾而死。生丁今世,正不知来日如何耳。东望扶
  ①《鲁迅全集》第4卷,第487页。^我之学生指柔石。
  桑,感怆交集。"①
  三月,校阅山上正义的日译《阿0正传》。四月,他在上海东亚同文书院讲演:《流氓与文学》。五月,他脱离未名社。左联机关刊物《文学导报》(原名《前哨》〕出版,他写了《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与前驱者之血》。又写了《民族主义文学之任务
  与命运》。
  六月,在上海"妇人之友协会"〈日本人组织)讲演。应美国《新群众》月刊之请,写《黑暗中国的文艺界的现状》。他说:"现在,在中国,无产阶级的革命
  的文艺运动,其实就是惟一的文艺运动。因为这乃是荒野中的萌芽,除此以外,中国巳丝毫无其他文艺。属于统治阶级的所谓4文艺家,,早已腐烂到连所谓4为艺术而艺术'以至'颓废'的作品也不能生产。现在来抵制左翼文艺的,只有诬蔑,压迫,囚禁和杀戮;来和左翼作家对立的,也只有流氓,侦探,走狗,刽子手了。""所可惜的,是左翼作家之中,还没有农工出身的作家。一者, 因为农工历来只被压迫,搾取,没有略受教育的机会;二者,因为中国的象形一一现在是早巳变得连形也不像了^的方块字,使农工虽是读书十年, 也还不能任意写出自己的意见。这事情很使拿刀的'文艺家,喜欢。他们以为受教育能到会写文章,至少一定是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应该抱住自己的小资产,现在反而倾向无产者,那一定是'虚伪'。惟有反对无产阶级文艺
  的小资产阶级的作家,倒是出于'真'心的。'真'比'伪'好,所以他们对于左翼作家的诬蔑,压迫,囚禁和杀戮,便是更好的文艺。"②
  七月,鲁迅在上海社会科学研究会讲演:《上海文艺之一瞥》。这一讲演, 他对创造社、太阳社及新月社作正面的批判,引起了郭沫若对他的反击。讲
  演中,他叙述:"上海过去的文艺,开始是《申报》。……那时的《申报》,还是用中国竹纸,单面印,而在那里做文章的,则多是从别处跑来的^才子,。那时的
  读书人,大概可以分为两种,就是君子和才子。君子是只读四书五经,做八股,非常规矩的。而才子却此外还要看小说,例如《红楼梦》,还要做考试上用不着的古今体诗之类。这是说,才子是公开的看《红楼梦》的,但君子是否在
  背地里也看《红楼梦》,则我无从知道。有了上海的租界^那时叫作'洋场,
  也叫'夷场,……有些才子们跑到上海来,因为才子是旷达的,那里都去;君子则对于外国人的东西总有点厌恶,而且正在想求正路的功名,所以决不轻易
  的乱跑。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才子们看来,就有点才子气的。所以,君子们的行径,在才子就谓之'迂'。才子原是多愁多病,要闻鸡生气, 见月伤心的。一到上海,又遇见了婊子。去嫖的时候,可以叫十个二十个的年青姑娘,聚集在一处,样子很有些像《红楼梦》,于是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贾宝玉;自己是才子,那么婊子当然是佳人,于是才子佳人的书就产生了。内容多半是,惟才子能怜这些风尘沦落的佳人,惟佳人能识坎轲不遇的才子,受尽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成了佳偶,或者是都成了神仙。……佳人才子的书盛行的好几年,后一辈的才子的心思就渐渐改变了,他们发见了佳人并非为'爱才若渴'而做婊子的,佳人只为的是钱。然而佳人要才子的钱,是不应该的,才子 I I 于是想了种种制伏婊子的妙法,不但不上当,还占了她们的便宜,叙述这各种I 手段的小说就出现了,社会上也很风行,因为可以做嫖学教科书去读。这些书里面的主人公,不再是才子十〈加)呆子,而是在婊子那里得了胜利的英雄豪杰,是才子十流氓。……现在的中国电影还很在受着这'才子十流氓,式的影响,里面的英雄,作为'好人7的英雄,也都是油头滑脑的,和一些住惯了上
  海,晓得怎样4拆梢\4揩油':吊膀子'的滑头少年一样。看了之后,令人觉得现在倘要做英雄,做好人,也必须是流氓。"①鲁迅是小说家,又是批评家,
  他最了解现代中国小说的流变,他对于上海文坛的剖解,是厘然有当,使我们
  首肯的。
  接着,他说:"才子加流氓的小说,也渐渐的衰退了。……却又出了一本
  震动一时的小说,那就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迦茵小传》(!! ^尺
  :10311 II "化、又是一种才子加佳人的书。这时新的才子十佳人的小说便又
  评 流行起来,但佳人巳是良家女子了,和才子相悦相恋,分拆不开,柳阴花下,像传 一对蝴蝶,像一双鸳鸯一样,但有时因为严亲,或者因了薄命,也竟至于偶见
  悲剧的结局,不再都成神仙了一一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大进步。到了近来是在制造兼可擦脸的牙粉了的天虚我生先生所编的《眉语》月刊出现的时候,
  是这鸳鸯蝴蝶式文学的极盛时期。"①鸳鸯蝴蝶派文学,到了五四运动时代,
  便过去了。"这后来,就有新才子派的创造社的出现。创造社是尊贵天才的,
  为艺术而艺术,专重自我的,崇创作,恶翻译,尤其憎恶重译的,与同时上海的
  文学研究会相对立。""文学研究会是主张为人生而艺术的,是一面创作,一面
  也看重翻译的,是注意于绍介被压迫民族文学的。……到了前年,'革命文
  学,这名目这才旺盛起来了,主张的是'从革命策源地,回来的几个创造社元
  老和若干新分子。""革命文学的旺盛起来……在表面上和别国不同,并非由于革命的高扬,而是因为革命的挫折;……他们将革命使一般人理解为非常
  可怕的事,摆着一种极左倾的凶恶的面貌,好似革命一到,一切非革命者都得死,令人对革命只抱着恐怖。这种令人'知道点革命的厉害',只图自己说得
  畅快的态度,也还是中了才子十流氓的毒。"②这段话是曾引起争论的,郭沫若当时就在《创造十年发端》中给鲁迅以严苛的批判,其文字之毒辣,也和鲁
  迅的不相上下。
  同月,增田涉日译《中国小说史略》完成,鲁迅写了日译本的序文。八月,他为一八艺社学生请日本木刻家内山嘉吉教授木刻,并自任翻译。九月,鲁迅答文艺新闻社问:"关于日本侵攻东三省之意义。,,
  十一月,校订《嵇康集》(涵芬楼影印宋本),同月,《溃灭》出版。
  十二月,校阅曹靖华译绥拉菲摩维文的《铁流》,即为刊行。
  英译本《野草》出版,他在序文中说:"这也可以说,大半是废弛的地狱边
  沿的惨白色小花,当然不会美丽。但这地狱也必须失掉。……后来,我不再作这样的东西了。日在变化的时代,已不许这样的文章,甚而至于这样的感想存在。我想,这也许倒是好的罢。"③
  九月十八的晚间,日军突袭沈阳,这是中日关系恶化的新页。上海开明书店《中学生》杂志社曾向鲁迅征问:"假如先生面前站着一个中学生,处此内忧外患交迫的非常时代,将对他讲怎样的话,作努力的方针?"他答道:"请先生也许我回问你一句,就是:我们现在有言论的自由么?假如先生说'不,,那
  ①《鲁迅全集》第4卷,第294页。@《鲁迅全集》第4卷,第297页。③《鲁迅全集》第4卷,第356页。
  魯迅评传
  么我知道一定也不会怪我不作声的。假如先生竟以'面前站着一个中学生' 之名,一定要逼我说一点,那么,我说:第一歩要努力争取言论的自由。"① 冬闲,乙3君曾写信给他,问及小说的题材。他在回信的结尾上说,"我的
  意思是:现在能写什么,就写什么,不必趋时,自然更不必硬造一个突变式的革命英雄,自称'革命文学';但也不可苟安干这一点,没有改革,以致沉没了
  自己也就是消灭了对于时代的助力和贡献。"②
  是年五月,囯民党左派在广东组织国民政府,与南京国民政府对立。蒋
  介石先后发动第二、第三次剃共战争,均告失败。十二月,蒋介石与汪精卫合
  作,广州的政府解散。)
  一月,中国共产党在上海举行四中全会,批判李立三路线,承认毛泽东
  的领导方向,十一月,中华苏维埃临时政府在江西瑞金成立,推毛泽东氏任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
  九月,日军借口柳条湖事件进攻沈阳,掀起"九,一八"事变,全国激起
  抗曰运动。〕
  中国作家协会在上海成立〉。
  二月,"左联"发表宣言,抗议国民党政杈对革命作家柔石、胡也频、李伟
  森、殷夫、冯铿等二十四个青年作家的杀戮。〕
  《文艺新闻》、《十字街头》、《萌芽》、《大众文艺》、《文学月报》、《拓荒者》、《前哨》等左翼刊物,先后刊行,先后被禁止。
  〈丁玲著《水》,茅盾著《子夜》,先后出版。巴金著长篇小说《家》,在上海《时报》连载。〉
  冯友兰著《中国哲学家》〔上册)出版。〕
  徐志摩从上海飞返北京,途经山东泰山,触岩机毁身亡。) 一九三二年(民国二十一年,壬申)
  五十二岁,他仍住在上海。
  这一年一开头,他们就碰上了" 一 ^ 二八"的上海战争,这是对日本侵略
  战的初步抵抗。他们一家人仓皇避难,生活十分困难;我们从鲁迅写给许寿裳的信中,知道他们当时的避难情况。信中说:"因昨闻子英登报招寻,访之, 始知兄曾电询下落。此次事变,殊出意料之外,以致突陷火线中,血刃塞途, 飞丸人室,真有命在旦夕之概。于二月六日始得内山君设法,携妇孺走入英租界,书物虽一无取携,而大小幸无恙,可以告慰也。现暂寓其支店中,亦非
  久计,但尚未定迁去何处。"①(二月廿二日)"顷得二月廿六日来信,谨悉种种。旧寓至今日止,闻共中四弹,但未贯通,故书物俱无恙,且未遭劫掠。以此之故,遂暂蜷伏于书店楼上,冀不久可以复返,盖重营新寓,为事甚烦,屋少费巨,殊非目下之力所堪任。倘旧寓终成灰烬,则携眷北上,不复居沪上矣。被裁之事,先巳得教部通知,蔡先生如是为之设法,实深感激。惟数年以来, 绝无成绩,所辑书籍,迄未印行,近方图自印《嵇康集》,清本略就,而又突陷兵火之内,存佚盖不可知。教部付之淘汰之列,固非不当,受命之日,没齿无怨。现北新书局尚能付少许版税,足以维持,希释念为幸。今所恳望者,惟舍弟乔
  峰在商务印书馆作馆员十年,虽无赫赫之勋,而治事甚勤,始终如一,商务馆被燹后,与一切人员,俱被停职,素无积储,生活为难,商务馆虽云人员全部解
  约,但现在当必尚有蝉联,而将来且必仍有续聘。可否乞兄转祈蔡先生代为设法,俾有一栖身之处,即他处他事,亦甚愿服务也。钦文之事,在一星期前,
  闻虽眷属亦不准接见,而死者之姊且控其谋财害命,殊可笑。但近来不闻新消息,恐尚未获自由耳。"②(三月二日信)"快函巳奉到,诸事至感。在漂流中,海婴忽生疹子,因于前日急迁至大江南饭店,冀稍得温暧,现视其经过颇良好,希释念。昨去一视旧寓,除震破五六块玻璃及有一二弹孔外,殊无所损失,水电瓦斯,亦巳修复,故拟于二十左右,回去居住。但一过四川路桥,诸店无开张者,人北四川路,则市廛家屋,或为火焚,或为炮毁,颇荒漠,行人亦复寥窭。如此情形,一时必难恢复,则是否适于居住,殊属问题。我虽不惮荒凉,但若购买食物,须奔波数里,则亦居大不易耳。总之,姑且一试,倘不可耐,当另作计较,或北归,或在英法租界另觅居屋,时局略定,租金亦想可较廉
  也。乔峰寓为炸弹毁去一半,但未遭劫掠,故所失不多,幸人早避去,否则死
  矣。"(!^三月十五日信)"近来租界附近已渐平静,电车亦俱开通,故我已于前日仍回旧寓,门墙虽有弹孔,而内容无损。但鼠窃则巳于不知何时惠临,取去妇孺
  衣被及厨下杂物二十余事,可值七十元。属于我个人者,则仅取洋伞一柄。一
  切书箱,岿然俱存,且似未尝略一翻动,此固可喜,然亦足见文章之不值钱矣。
  要之,与闸北诸家较,我寓几可以算作并无损失耳。今路上虽已见中国行人,而
  迁去者众,故市廛未开,商贩不至,状颇荒凉,得食物亦颇费事。本拟往北京一行,勾留一 二月,怯于旅费之巨,故且作罢,暂在旧寓试住,倘不大便,当再图迁
  徙也。"②(三月廿一日信)这几封信,写得真切动人,保存若干直接史料。当时, 他还有一封写给台静农的信,有一段话,说得很沉痛:"沪上实危地,杀机甚多, 商业之种类又甚多,人头亦系货色之一,贩此为活者,实繁有徒,幸存者大抵偶然耳。今年春,适在火线下,目睹大戮,尤险,然竟得免,颇欲有所记叙,然而真所谓无从说起耳。"③(这是六月间的信,那时,淞沪协定已经签订了)
  关于"一 ,二八"战役的感受,我们可以看他写绐台静农的另一信,他说:"一 ,二八的事,可写的也有些,但所见的还嫌太少,所以写不写还不一
  定;最可恨的是所闻的多不可靠。据我所调査,大半是说谎,连寻人广告, 也有自己去登,借此扬名的。中国将办事和做戏太混为一谈,而别人却很切实。今天《申报》的《自由谈》里,有一条《摩登式的救国青年》,其中的一段云:'蜜斯张,纪念国耻,特地在银楼里定打一只镌着抗日救国四个字的纹银匣子;伊是爱吃仁丹的,每逢花前月下……伊总在抗日救国的银匣子里,摇出几粒仁丹来,慢慢地咀嚼,在嚼,在说:'女同胞听者休忘了 ^九畠一八,和'一 ^ 二八,,须得抗日救国!这虽然不免过甚其辞,然而一 ,二八以前,这样一类的人们确也不少,但在'一 ,二八"那时候,器具上有这样的文字者,想活是极难的,'抗,得轻浮,'杀,得切实,这事情似乎至今许多人也还是没有悟。至今为止,中国没有发表过战死的兵丁、被杀的人民的数目, 则是连戏也不做了。我住在闸北时候,打来的都是中国炮弹,近的相距不过一丈余,瞄准是不能说不高明的,但不爆裂的居多,听说后来换了厉害的炮火,那时我已经逃到英租界去了。离炮火较远,但见逃难者之终日纷纷
  ①②③《鲁迅全集》第12卷,第70、71、75、89页
  不断,不逃难者之依然兴高采烈,真好像一群无抵抗,无组织的羊。现在我寓的四近又热闹起来,大约不久便要看不出痕迹。"①当时,他从民族劣根性着眼,对于抗战的前途是悲观的。
  四月,他编理一九二八、一九二九年杂感文为《三闲集》,一九三〇、一九三一年杂文为《二心集》,九、十月间,先后出版。
  五月,编次他自己的《著译书目》。
  九月,编译苏联作家短篇小说集二册:《竖琴》和《一天的工作》。
  十月,他对"现代"派所谓"第三种人"(以苏汶为代表)作如此的批判:"生在有阶级的社会里而要做超阶级的作家,生在战斗的时代而要离开战斗而独立,生在现在而要做给与将来的作品,这样的人,实在也是一
  个心造的幻影,在现实世界上是没有的。要做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
  手拔着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他离不开,焦躁着,然而并非因为有人摇
  了摇头,使他不敢拔了的缘故。所以虽是'第三种人,,却还是一定超不
  出阶级的,苏汶先生就先在预料阶级的批评了 ,作品里又岂能摆脱阶级
  的利害;也一定离不开战斗的,苏先生就先以'第三种人,之名提出抗争了,虽然'抗争7之名又为作者所不愿受;而且也跳不过现在的,他在创作
  超阶级的,为将来的作品之前,先就留心于左翼的批判了。这确是一种苦境。但这苦境,是因为幻影不能成为实有而来的。即使没有左翼文坛作梗,也不会有这'第三种人\何况作品。"②
  同月,在江湾"野风画会"讲演《艺术大众化与旧形式的问题》。又作《"连环图画"辩护》,他列举事实,"证明了连环图画不但可以成为艺术,并且已经
  坐在艺术之宫的里面了。
  同月,他编成他和许广平两人间往来的书信,题名《两地书》。他在序言中说:"我现在是左翼作家联盟中之一人,看近来书籍的广告,大有凡作家一旦向左,则旧作也即飞升,连他孩子时代的啼哭,也合于革命文学之概,不过,
  我们的这本书是不然的,其中并无革命气息。其二,常听得有人说,书信是最
  不掩饰,最显真面的文章,但我也并不。我无论给谁写信,最初,总是敷敷衍
  ——圍^^^^^^^圍^^一國' '?國國國國.―
  衍,口是心非的,即在这一本中,遇有较为紧要的地方,到后来也还是往往故意写得含胡些,因为我们所处,是在'当地长官,、邮局、校长……都可以随意检查信件的国度里。但自然,明白的话,是也不少的。""回想六七年来,环绕我们的风波也可谓不少了,在不断的挣扎中,相助的也有,下石的也有,笑骂诬蔑的也有,但我们紧咬牙关,却也已经挣扎着生活了六七年。其间,含沙射影者都逐渐自己没入更黑暗的处所去了,而好意的朋友也已有两个不在人间,就是素园和柔石。我们以这一本书为自己纪念,并以感谢好意的朋友,并且留赠我们的孩子,给将来知道我们所经历的真相,其实大致是如此的。"① 一月,北上省母。在北京大学二院(讲《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辅仁
  大学(讲《今年之感想〉》,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讲《革命文学与遵命文学》) 师范大学(讲《又论第三种人》),中国大学(讲《文艺与武力〉》先后讲演了五
  次,月底返沪。他的"北平五讲",后来并没整理出来,据由茨的叙记
  迅先生是站在一张破旧的书桌上讲话,四周的人都仰望着他。他的话很缓, 不响亮,有点沙;但是每一句的意思很清楚,听的人是不会听到厌倦。那次的讲题我现在记不清楚,大概就是《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一类。我只记得他引用产妇来比喻社会的改革。他说,有血,有污秽,也有婴孩;见了血、污秽,而骇怕生孩子,是傻妇女的见解。再进而谈到偏重感情的文人们:只期望快乐, 一朝碰着社会改革的过程中的困苦,便诅咒,逃避,种种的错误。其后他又到中国大学去演讲一次,会场是在中山纪念堂。"又据林曦的追记:"鲁迅在师范大学讲演《又论'第三种人,》,大意说:文艺的园地,被士大夫遗老遗少们霸占了一两千年,现在劳动者的泥脚是要踏进来了。
  二月,他编选《自选集》,并作序言。他说:"我做小说,是开手于一九一
  鲁
  评传
  八年,《新青年》上提倡'文学革命,的时候的。这一种运动,现在固然巳经成
  为文学史上的陈迹了,但在那时,却无疑地是一种革命的运动。我的作品在《新青年》上,步调是和大家大概一致的,所以我想,这些确可以算作那时的
  革命文学\然而我那时对于'文学革命',其实并没有怎样的热情。……既不是直接对于4文学革命,的热情,又为甚么提笔的呢?想起来,大半倒是为了对于热情者们的同感。这些战士,我想,虽在寂寞中,想头是不错的,也来
  、々
  》杀
  喊几声助助威罢。首先,就是为此。……这些也可以说,是'遵命文学、不过我所遵奉的,是那时革命的前驱者的命令,也是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 决不是皇上的圣旨,也不是金元和真的指挥刀。后来《新青年》的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我又经验了 一回同一战阵中的伙伴还是会这么变化,并且落得一个4作家'的头衔,依然在沙漠中走来走去。……只因为成了游勇,布不成阵了 ,所以技术虽然比先前好一些,思路也似乎较无拘束,而战斗的意气却冷得不少。"①
  同月,他写《祝中俄文字之交》。他说:"十五年前,被西欧的所谓文明人看作半开化的俄国,那文学,在世界文坛上,是胜利的;十五年以来,被帝国
  主义者看作恶魔的苏联,那文学,在世界文坛上,是胜利的。这里的所谓'胜利,,是说:以它的内容和技术的杰出,而得广大的读者,并且给了读者许多有益的东西。""可祝贺的,是在中俄的文字之交,开始虽然比中英,中法迟,但在
  近十年中,两国的绝交也好,复交也好,我们的读者大众却不因此而进退;译者的放任也好,禁压也好,我们的读者也决不因此而盛衰。不但如常,而且
  扩大。"②
  一月廿八日晚间,日军突袭上海闸北我军,淞沪一带进入激战,迄五月间,由国际调停,签约休战。三月,伪满洲国在长春成立,以溥仪为傀儡。国联派遣李顿调查团来华调查,十月,李顿报告书发表。
  二月,各地组织抗日义勇军。十二月,中苏两国恢复邦交。
  九月,林语堂等十人创刊《论语》半月刊,提倡幽默文学。)
  〈茅盾著《子夜》出版,废名著《莫须有先生传》,丁玲著《母亲》。周作人讲
  演《中国新文学之源流》。〉
  附
  蒋光慈病逝
  鲁
  九三三年(民国二十二年,癸酉)
  五十三岁。他们仍住在上海。
  月,蔡元培、宋庆龄、杨诠〔杏佛)等发起"民权保障同盟"。鲁迅参加这同盟,并被推为执行委员
  年讲
  ①②《鲁迅全集》第4卷,第455—456、462页
  同月,他们所译的《竖琴》出版(这一短篇小说集,其中七篇,鲁迅从曰译本重译,柔石译了两篇,曹靖华译了一篇)。
  黎烈文主编上海《申报,自由谈》,郁达夫代约鲁迅替《自由谈》写稿。鲁迅在《伪自由书》前记中说:"我到上海以后,日报是看的,都从来没有投过稿,也没有想到过,并且也没有注意过日报的文艺栏,所以也不知道《申报》在什么时候幵始有了《自由谈》,《自由谈》里是怎样的文字。大约是去年的年底罢,偶然遇见郁达夫先生,他告诉我说,《自由谈》的编
  辑新换了黎烈文先生了,但他才从法国回来,人地生疏,怕一时集不起稿子,要我去投几回稿。我就漫应之曰:那是可以的。……但从此我就看看《自由谈》,不过仍然没有投稿。不久,听到了一个传闻,说《自由谈》的编辑者为了忙于事务,连他夫人的临蓐,也不暇照管,送在医院里,她独自死掉了。几天之后,我偶然在《自由谈》里看见一篇文章,其中说的是每日使婴儿看看遗照,给他知道曾有这样一个孕育了他的母亲。我立刻省悟了这就是黎烈文先生的作品,拿起笔,想做一篇反对的文章,因为我向来的意见,是以为倘有慈母,或是幸福,然若生而失母,却也并非完全的不幸,他也许倒成为更加勇猛,更无挂碍的男儿的。但是也没有竟做, 改为给《自由谈》的投稿了,这就是本书里的第一篇《崇实》;又因为我旧
  日的笔名有时不能通用,便改题了'何家千',有时也用'干,或'丁萌'。这些短评,有的由于个人的感触,有的则出于时事的刺戟,但意思却极平常,说话也往往很晦涩,我知道《自由谈》并非同人杂志,4自由'更当然不过是一句反话,我决不想在这上面去驰骋的。我之所以投稿,一是为了朋友的交情,一则在给寂寞者以呐喊,也还由于自己的老脾气。然而我的坏处,是在论时事不留面子,砭锢弊常取类型,而后者尤与时宜不
  合。……我的投稿,平均每月八九篇,但到五月初,竟接连的不能发表了,我想,这是因为其时讳言时事而我的文字常不免涉及时事的缘故。"① 《自由谈》,上海《申报》的副刊,始于一九^年,和上海《新闻报》的《快活
  林》,同为综合性副刊。初由陈寿同(号栩园,笔名天虛我生)所主编,民初流行鸳鸯蝴蝶派文字,这两副刊便是他们的阵地。五四运动以后,《觉悟》、《学灯》副刊领导新文学运动,《申报》、《新闻报》也逐渐跟着时代前进。周瘦鹃继
  天虚我生之后主编《自由谈》,风格略与严独鹤主编之《新园林》相近。一九三二年冬,黎烈文接编《自由谈》,这才成为新文艺的园地。
  鲁迅在《伪自由书》的结尾,有一篇很长的《后记》,其中保留了许多史实。当时,由官方作背景的一种内幕刊物,叫作《社会新闻》,其中先后刊载了许多捕风捉影的谣传。他们谈及《自由谈》的内幕,说这一回改革,乃是新旧文人之争,即礼拜六派与新文学之争。他们说胡愈之主编《东方》杂志,黎烈文主编《自由谈》,乃是左翼文化运动的抬头。他们说鲁迅与沈雁冰成了《自由谈》的两大台柱(其实,沈雁冰当时很少替《自由谈》写稿,笔者当时写得最多,也牵涉到谣言去。说笔者和黎烈文一同加入左翼作家同盟中去了〉。到了五月初,当局对于《自由谈》的压迫,逐渐严紧起来了。五月二十五日,编者刊出启事:"吁请海内文豪,从兹多谈风月,少发牢骚,庶作者编者,两蒙其休"云。其后,六月十八日,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副会长杨杏佛被暗杀,黑色恐怖的疑云笼罩东南,该刊又传"左翼作家纷纷离沪"的消息。总之,那一时期的《自由谈》,
  在领导思想文化的作用,是很重要的。
  鲁迅对于革命文学家的蔑视,在那一时期,尤为深恶痛绝。他在《后记》
  的末段说:"所引的文字中,我以为很有些篇,倒是出于先前的'革命文学者,。但他们现在是另一个笔者,另一副嘴脸了。这也是必然的。革命文学者若不想以他的文学,助革命更加深化,展开,却借革命来推销他自己的'文学,,则革命高扬的时候,他正是狮子身中的害虫,革命一受难,就一定要发现以前的'良心,,或以'孝子7之名或以'人道,之名,或以'比正在受难的革命更加革命'之名,走出阵线之外,好则缄默,坏就成为叭儿的。这不是我的'毒瓦斯,,
  这是彼此看见的事实!"①
  二月,他为了柔石,写《为了忘却的纪念》。结尾上说,前年的今日,我避在客桟里,他们却是走向刑场了;去年的今日,我在炮声中逃在英租界,他们则早已埋在不知那里的地下了;今年的今日,我才坐在旧寓里,人们都睡觉了,连我的女人和孩子。我又沉重的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中国失掉很好的青年,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不料积习又从沉静中抬起头来,写下了以
  鲁迅评传
  上那些字。要写下去,在中国的现在,还是没有写处的。年青时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窭的几行,刚开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得了。不是年青的为年老的写纪念,而这三十年中,却使我目睹许多青年的
  血,层层淤积起来,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夜正长,路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 再说他们的时候的。"①这是鲁迅生平所写的最沉痛的文字。
  二月十七日,英国文学家萧伯纳来上海。鲁迅曾受日本改造社之托去访问他。萧氏出席孙夫人(宋庆龄)家中的欢迎会,蔡元培、杨杏佛、林语堂均在座,鲁迅也在那儿和萧相见。他写了《看萧和看萧的人们记》,他说:"在吃饭时候的萧,我毫不觉得他是讽刺家。谈话也平平常常。例如说:朋友最好,可以久远的往还,父母和兄弟都不是自己自由选择的,所以非离开不可之类。……两点光景,笔会(?^^乩)有欢迎。……萧也演说了几句:'诸君也
  是文士,所以这玩艺儿是全都知道的。至于扮演者,则因为是实行的,所以比起自己似的只是写写的人来,还要更明白。此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总之,
  今天就如看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现在巳经看见了,这就可以了罢。,大家都哄笑了,大约又以为这是讽刺。""第二天的新闻,却比萧的话还要出色得远远。在同一的时候,同一的地方,听着同一的话,写出来的记事,却是各不相同的。似乎英文的解释,也会由于听者的耳朵,而变换花样。例如,关于中的政府罢,英字新闻的萧,说的是中国人应该挑选自己所佩服的人,作为统治者;日本字新闻的萧,说的是中国政府有好几个;汉字新闻的萧,说的是凡是
  好政府,总不会得人民的欢心的。从这一点看起来,萧就并不是讽刺家,而是一面镜。"②是年八月间,鲁迅替《论语》一周年纪念刊上写纪念文,还提到这一件事,他说:"《论语》提倡幽默,我是所常常反对的。……然而4萧的专号,
  是好的。
  二、三月,瞿秋白来上海,住在鲁迅家中。三月,鲁迅《自选集》出版(天马书店版〕。四月,他们转住上海大陆新村九号(且介亭),这是他在上海的最后住所。
  ①②《鲁迅全集》第4卷,第488、497页。
  《两地书》出版。日本文学家小林多喜二病死狱中,鲁迅致电吊唁。
  六月十八日,民权保障同盟副会长杨诠(杏佛〕被暗杀,外间传言,鲁迅亦将不
  免。杨氏在万国殡仪馆殓葬之日,鲁迅对他的朋友许寿裳说:"实在应诙去送殓
  的。"许氏想了一想,道:"那么我们同去!"是日大雨,鲁迅送殓回去,成诗一首: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
  许氏说:"这首诗才气纵横,富于诗意,无异龚定庵。"是",林语堂没有到,鲁迅事后对许氏说:"语堂太小心了!
  这几年来,鲁迅因受当局禁锢,文章没有地方可以发表,虽则屡易笔名,
  而仍被检查者抽去,或大遭删削。他说:"别国的检查,不过是删去,这里却是给作者改文章,那些人物,原是做不成作家,这才改行做官的。现在他们却来改文章了,你想,被改者冤枉不冤枉;即使在删掉的时候,也是删而又删,有时
  竟像讲昏话,使人看不懂。"鲁迅有时也感到寂寞,对许氏详述独战的悲哀,一切人的靠不住。许氏默然寄了以同情。鲁迅自信力很强,肯硬着头皮苦干。
  许氏说:"这是无足怪的,你的诗,'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已经成为'两间余一卒,挺戟独冲锋'了。
  七月,翟秋白编《鲁迅杂感选集》,校正出版。同月,《伪自由书》编成,十月出版。
  八月,鲁迅作《小品文之危机》,这是针对着林语堂所提倡的"幽默"、"闲适情调"的小品文的批判。他说:明代小品文的生存,也只仗着挣扎和战斗的,直到乾隆年间,这才压制下去,以后呢,就来了^、摆设,。……小品文就这样的走到了危机。……生存的小品文,必须是匕首,是投枪,能和读者一同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的东西;但自然,它也能给人愉快和休息,然而这并不是
  小摆设、更不是抚慰和麻痹。它给人的愉快和休息是休养,是劳作和战斗之前的准备。"①
  十月,举行版画展览会,连环画《一人之受难》出版。
  四月,日军横行华北:长城诸险隘均陷落。囯民政府派何应钦与曰方议
  和。五月,签订塘沽停战协定。囯军退出平津,宋哲元留守北平。〉
  五月,上海文化界人士向上海德领事馆递抗议法西斯暴行书。〉
  十月,蒋介石在江西发动第五次剃共军事。十一月,陈铭枢、蔡廷锴、蒋光鼐等率领第十九路军在福建成立人民政府。蒋派兵水陆进行,十九路军即
  溃败,人民政府亦消灭。)
  七月,《文学》创刊。鲁迅、叶绍钧、傅东华、郑振铎、朱自清、王统照、郁达夫、巴金、朱湘、俞平伯、顾颉刚、张天翼、丰子恺等为文学社同人。傅东华主编,生活书店出版。上海世界语协会成立。〕
  〔老舍著《离婚》,郭沬若著《创造日》,叶绍钧著《古代英雄之石像》,冰心著《冬儿姑娘》,先后出版。〉
  诗人朱湘自杀。)
  〈丁玲等被捕,传巳遇害;鲁迅曾赋诗哀悼,题为悼丁君,刊于《涛声》
  周刊。〉
  美囯黑人作家休士 ,七月间也来华。)
  一九三四年(民国二十三年,甲戍)
  五十四岁,他们仍住在上海。
  一月,他和郑振铎同编的《北平笺谱》出版,这是一部保留传统的木刻技术的艺术综集。鲁迅和郑氏,为了选刻《笺谱》,往返商量,详见《鲁迅书简》。他曾对郑氏说:"去年冬季回北平,在琉璃厂得了一点笺纸,觉得画家与刻印之法,已比文美斋笺谱的时代更佳。譬如陈师曾、齐白石所作诸笺,其刻印
  法,已在日本木刻专家之上,但此事恐不久也将销沉了。因思!倘有人自备佳纸,向各纸铺择优各印数十至一百幅,纸为书叶形,彩色亦须更加浓厚,上加序目;订成一书,或先约同人,或成后售之好事,实不独为文房清玩,亦中国木刻史上之一大纪念耳。"①这便是他们进行这一工作的缘由。二月,编成《南腔北调集X杂文),三月出版。
  他在《花边文学》序言,说到他这一年的写稿情况:"我的常常写些短评,
  鲁迅年谗
  确是从投稿于《申报》的《自由谈》上开头的;……后来编辑者黎烈文先生,反被挤轧得苦,到第二年,终于被挤出了。我本也可以就此搁笔,但为了赌气,
  却还是改些作法,换些笔名,托人抄写了去投稿,新任者不能细辨,依然常常
  登了出来。一面又扩大了范围,给《中华日报》的副刊《动向》,小品文半月刊《太白》之类,也间或写几篇同样的文字。""我曾经和几个朋友闲谈。一个朋友说:现在的文章,是不会有骨气的了。譬如向一种日报上的副刊去投稿罢, 副刊编辑先抽去几根骨头,总编辑又抽去几根骨头,检查完,又抽去几根骨头,剩下来还有什么呢?我说,我是自己先抽去了几根骨头的,否则,连'剩下来'的也不剩。所以,那些发表出来的文字,有被抽四次的可能。……因此除了官准的有骨气的文章之外,读者也只能看看没有骨气的文章了。"当时的低气压的政治环境,便是如此的。
  三月,他替日本《改造》杂志写《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1.关于中国的火;2,关于中国的王道;3,关丁'中国的监狱,都是对于中国传统的社
  会文化的批判,也是对于当时若干论客的讽刺。他说:"儒士和方士 ,是中国特产的名物。方士的最高理想是仙道,儒士的便是王道。但可惜的
  是这两件在中国终于都没有。据长久的历史上的事实所证明,则倘说先前曾有真的王道者,是妄言,说现在还有者,是新药。孟子生于周季,所
  以以谈霸道为羞,倘使生于今日,则跟着人类知识范围的展开,怕要羞谈
  王道的罢。"①
  他答国际文学社问(原问1.苏联的存在与成功,对于你怎样(苏维埃建设的十月革命、对于你的思想的路径和创作的性质,有什么改变^?):"先前,
  旧社会的腐败,我是觉到了的,我希望着新的社会的起来,但不知这'新的,该是什么,而且也不知道'新的7起来以后,是否一定就好。待到十月革命后,我才知道'新的1 土会创造者是无产阶级,但因为资本主义各国的反宣传,对于十月
  革命还有些冷淡,并且怀疑。现在苏联的存在和成功,使我确切的相信无产阶级社会一定要出现,不但完全扫除了怀疑,而且增加许多勇气了。但在创作上, 则因为我不在革命的漩涡中心,而且久不能到各处去考察,所以我大约仍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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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评传
  能暴露旧社会的坏处。"①这是他对于社会主义革命最明白的表示。
  五月,他先后写了论《旧形式的采用》、《连环图画琐说》、《看图识字》,对
  于连环图画的通俗意义作正面支持,这和同时的大众语运动相互发挥。他又
  出版了苏联木刻画集《引玉集》,写了序文。
  六月,编次《准风月谈》(杂文、十月付印,十二月出版。
  是月,我们(陈望道、叶圣陶、陈子展、徐懋庸、乐嗣炳、夏丐尊和笔者,共七人)在一处座谈,针对当时汪懋袓的读经运动与许梦云的提倡文言,展幵反击。我们认为白话文运动还不够彻底,因为我们所写的白话文,只是士大夫阶层所能接受,和一般大众无关,也不是大众所能接受。同时,我们所写的, 和大众口语也差了一大截。我们只是大众的代言人,并不是由大家自己来动
  手写的,因此我们提出了大众语的口号,并决定了几个要点,先由我们七个人轮流在《申报,自由谈》上发表意见。我们的主张大致是相同的,关于各人如何发挥,彼此都没有受到什么拘朿。当时,排定写稿的顺序是:陈子展开场, 笔者第二,以下是陈望道、叶圣陶、徐懋庸、乐嗣炳、夏丐尊这么接了上去。我们获得自由谈编者张梓生先生的同意,就用自由谈作为大众语运动的讲坛。笔者当时曾发出一封征求关于大众语意见的信,提出了五个问题
  !.大众语文的运动,当然继承着白话文运动国语运动而来的,究竟在现在, 有没有划分新阶段,提倡大众语的必要? 1白话文运动为什么会停滞下来
  为什么新文人(五四运动以后的文人)隐隐都有复古的倾向? 3^白话文成为特殊阶级(知识分子)的独占工具,和一般民众并不发生关涉,究竟如何去能使白话文成为大众的工具? 4,大众语文的建设还是先定了标准的一元国语,逐渐推广,使方言渐渐消灭,还是先就各地区的方言,建设多元的大众语文,逐渐集中了造成一元的国语? 5,大众语文的作品,用什么方式去写成? 民众所惯用的方式,我们如何弃取?"鲁迅先后回我两封信,他说:"一,汉字和大众,是势不两立的。二,所以,要推行大众语文,必须用罗马宇拼音〈即拉丁化,现在有人分为两件事,我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要分为多少区,每区又
  分为小区。……写作之初,纯用其地的方言,但是人们是要前进的,那时原有方言一定不够,就只好采用白话,欧字,甚而至于语法。但,在交通繁盛,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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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杂的地方,又有一种语文,是比较普通的东西,它巳经采用着新字汇,我想, 这就是4大众语,的雏形。它的字汇和语法,即可以输到穷乡僻壤去。…… 三,普及拉丁化要在大众自掌教育的时候。现在我们所办得到的是:(甲)研
  究拉丁化法;(乙)试用广东话之类,读者较多的言语,做出东西来看;(丙)竭力将白话做得浅豁,使能懂的人增多;但精密的所谓'欧化'语文,仍应支持, 因为讲话倘要精密,中国原有的语法是不够的,而中国的大众语文,也决不会永久含胡下去。四,在乡僻处启蒙的大众语,固然应该纯用方言,但一面仍然要改进。……五,至于要有大众语雏形的地方,我以为大可以依此为根据而加以改迸,太僻的土语,是不必用的。……语文和口语不能完全相同。…… 文章一定应该比口语简洁,然而明了,有些不同,并非文章的坏处。所以现在能够实行的,我以为是(一)制定罗马字拼音;(二)做更浅显的白话文,采用
  较普通的方言,姑且算是向大众语文的作品,至于思想,那不消说,诙是'进步,的;(三)仍要支持欧化文法,当作一种后备。"①他的积极性建议,颇为时人所称述。他又应笔者的请求,写了《门外文谈》,刊在《自由谈》上。这一运动,虽不是他策动的,但他支持这一运动的力量是很大,而且所指示的路向, 是很正确的。
  刘半农病逝北京,他为文追念,道:"他到北京……当然更是《新青年》里的一个战士。他活泼,勇敢,很打了几次大仗。譬如罢,答王敬轩的双簧信, '她'字和6他'字的创造,就是的。……但半农的活泼,有时颇近于草率,勇敢也有失之无谋的地方。但是,要商量袭击敌人的时候,他还是好伙伴。进行之际,心口并不相应,或者暗暗的给你一刀,他是决不会的。倘若失了算,那是因为没有算好的缘故。《新青年》的朋友,"其时最惹我注意的是陈独秀和胡适之。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幵着的,里面有几枝枪,几把刀,一目了
  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一一至少是我这样的人^ 有时经不起要侧着头想一想。半农是令人不觉其有'武7运的一个人。"②所
  鲁迅评传
  以他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
  八月《译文》杂志创刊,编集了三期。同月二十三日,因一位熟悉的朋友
  被捕,他也离家避难。九月中旬,返回寓所。九月,翻译俄国的童话。
  十月,青年美术家创作木版画集《木刻纪程》出版。他作小引,说:"中国木刻图画,从唐到明,曾经有过很详细的历史。但现在的新的木刻,却和这历史不相干。新的木刻,是受了欧洲的创作木刻的影响的。""采用外国的良规, 加以发挥,使我们的作品更加丰满是一条路;择取中国的遗产,融合新机,使将来的作品别开生面也是一条路。"①
  十一月,支援北平全国木刻画展,寄送了一份木刻画。是日,他感受风
  邪,到了十二月十四夜间,他脊肉作痛,盗汗;病后身体大瘦。
  十二月,杨霁云辑集的《集外集》编成,鲁迅在序言中说:"听说:中国的
  好作家是大抵'悔其少作'的,他在自定集子的时候,就将少年时代的作品尽力删除,或者简直全部烧掉。我想,这大约和现在的老成的少年,看见他婴儿时代的出屁股、衔手指的照相一样,自愧其幼稚,因而觉得有损于他现在的尊严^于是以为倘使可以隐蔽,总还是隐蔽的好。但我对于自己的'少作,, 愧则有之,悔却从来没有过。出屁股、衔手指的照相,当然是惹人发笑的,但自有婴年的天真,决非少年以至老年所能有。况且如果少时不作,到老恐怕也未必就能作,又怎么知道悔呢?""我惭愧我的少年之作,却并不后悔,甚而至于还有些爱,这真好像是'乳犊不怕虎、乱攻一通,虽然无谋,但自有天真存在。现在是比较精细了,然而我又别有其不满于自己之处。我佩服会用拖刀计的老将黄汉升,但我爱莽撞的不顾利害而终于被部下偷了头去的张翼德;我却又憎恶张翼德型的不问青红皂白,抡板斧'排头砍去,的李逵,我因此喜欢张顺的将他诱进水里去,淹得他两眼翻白。"② 十二月,他创作小说《非攻》。
  那时的囯民政府,听命于蒋介石在南昌所设立的委员长侍从室。蒋在南昌提倡新生活运动,即是提倡读经,保存文言文运动。这一系列的复古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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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录一 鲁迅年谱
  动,激起了上海文化界的反对。大众语运动,即由反复古而起。)
  林语堂创刊《人间世》,提倡闲适情调的小品文。与之相对立的,乃有主张为人生战斗的《太白》半月刊。《太白》是晨星,也是革命的旗帜,还有比白话文更通俗的意味。由陈望遒主编,徐懋庸、陈子展、乐嗣炳及笔者等为编委。〉
  郑振铎、巴金、李健吾、冰心主编的《文学季刊》创刊。巴金往日本。〉〈沈从文《边城》、许地山《春祧》、曹禺《雷雨》、萧军《八月的乡村》、胡风《林语堂论》,先后出版。〕
  十月,红军放弃瑞金,作二万五千里长征。〉
  一九三五年(民国二十四年,乙亥)
  五十五岁,他仍住在上海。
  二月,他开始翻译《死魂灵》。《死魂灵》,原是帝俄时代小说家果戈理的小说,初作于一八三五年。鲁迅说:"……离开现在足有一百年了。幸而,还是不幸呢,其中的许多人物,到现在还很有生气,使我们不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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