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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_79 猫腻(当代)
森森然的白。双方便是僵持在这白线两侧,无法进,亦不想退。
……
……
今日白线之上与往常一样也有战斗。延绵数千公里的战线之上,真武送下地府的冥兵,正与白线那侧的天兵们在空中厮杀着,纷纷扬扬从高空堕下,砸的地面宽约四公里地白色土地上一片骨粉。直似柳絮惹风碍眼急。
在地府冥后的后方,一朵乌云正缓缓飘浮着,乌云之上,冥间除了黑白之外,唯一地一抹亮色,正盘膝坐着,淡鹅黄的战袍赋予了那人一丝贵气,盘龙袜飞凤帽上,却隐隐有些黑光。带着一丝堕落的气息,他足上穿着的那双缕金靴底,却是一团死息缭绕。上有骨粉点点,更有净土罗汉灵血,绝杀之气油然而升。
在天兵的后方,却是无数朵白云,云上战着天庭的仙将还有净土方的罗汉菩萨,无数道眼光,都盯着那朵乌云。
白云地后方,忽然一道闪电劈过,隐隐可见一道如龙般的鞭影划破这方死气沉沉的土地。
二郎神缓缓睁开双眼,眉间那道如柳叶般的天目猛睁,一道亮光闪过,手中三尖两刃枪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黑光,从越过白线的一位罗汉胸间穿过,然后沿着诡异的轨迹回到他的手中。
未曾出手,便已杀一人,这枪行走的轨迹太过诡异,所以远方那道如龙般的鞭影忽啸着劈下时,也只劈中了一丝残影,鞭影落下,不分敌我竟是生生震碎了数万名天兵冥兵灵体,鞭中挟着地毁天弑神的威力,竟让那些白云之上的仙人罗汉们也有些心神激荡,险些落下云头。
“打神鞭。”二郎神坐在乌云之上,打了个呵欠,俊美至极地面容上忽然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不愿做神仙,你又如何打得着我?”
……
……
因为真武起事往冥间送了许多兵士,所以冥间那些毫无战斗力的群鬼白骨腐尸们,终于离那道恐怖的白线远了一些。虽然亿万道无情无识却依然狂热的目光,依然直直地望向天庭净土战线之后那记由天而降的白光,但却被地藏王菩萨仁慈地留在了暂时安全的地域。
这是一座大黑山,黑山极陡峭极高,山顶隐约可见圣洁无比的一个白色的塔。
大黑山下方圆约有数百公里,无数的白骨腐尸游魂正挤在这里,等待着冥间的胜利,等待着前往远处天光的一日据地藏王菩萨说,那记天光处,乃是无上慈悲如来佛祖留给冥间群鬼的安息之道,是摆脱幽居冥间不得出凄苦景况的唯一通道。
所以大家安静着,白骨在风中一动不动,纵使被风吹落了筷子一样的指骨,也没有惊叹。腐尸也不动不动,脸上的黑污血肉缓缓滴到自己千疮百孔的脚下,大家的脸上都充满着安祥,看着极远处那道白线,看着那道白上的法宝仙光,看着那柄穿神弑佛的黑光枪,安静地等待着。
只有游魂无法安静,这些游魂们死的太干净,连自己在人间的一丝物质存留都无法带入冥间,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安静地站在一处不动,只好如同风中落叶一般,在群鬼阵的高空上飘来飘去,有时这些游魂也往下落去,从白骨兄弟的肋骨间穿过,从腐尸哥们儿烂成大孔的眼眶里穿进,与他们打着并不亲热的招呼。
白骨腐尸都是后辈,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几千年,所以才有心思傻站着等。
游魂们已经看了几百年了,虽然心中对于光明处的天生向往并不稍减,但脑中对于人间的记忆却是渐渐消褪,所以那份狂热要淡上许多,所以还有心思玩耍。
在大黑山上,便有九十几万个游魂正在穿梭着,偶尔交谈两句,更多的时候便是在冥风中飞行。飞行,是他们在冥间唯一能有的乐趣,曾经有几个胆大的游魂尝试过飞到白线的那边,反正他们已经没有物质依存,天兵的武器对他们的伤害也太小,这才敢过去取笑对方。
不料后来,净土来了许多和尚,几声咒一念,那几个胆大的游魂便散了大半。所以如今游魂们只敢在大黑山下游荡飞舞,像满天的黑蝴蝶,但更像恐怖片里的咒怨戾气。
只有一个游魂安静着。
这个游魂坐在大黑山下的一块岩石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模糊地似乎随时会消失的臀部线条,与岩石的表面若即若离,并没有真正坐上。
游魂看不出来性别,但像这个游魂这般没有长长头发的,似乎也很少见。他右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一架猫骨,淡淡的手指从猫骨的缝隙里穿进穿出,像个贵妇人一般。
在他的四周,空出了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来,空地外那些白骨腐尸有些畏怯地注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游魂幽淡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给骨猫挠痒,不知为何,那只死去不知多少年的猫似乎能感觉到游魂的动作,张开了只剩下牙齿的嘴,对着空中张了张,似乎在很惬意地叫唤。
这个游魂已经沉默了许多天了,忽然开口咕哝道:“冬白啊,你又痒了吗?”这句话一出口,游魂便似乎醒了过来,嘴里的话语再也止不住了。
……
……
光头游魂忽然抬头望向大黑山上的那座白塔,微微偏着头,显得十分苦恼:“为什么觉得小白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
“耳熟?耳是什么?”游魂下意识里将手伸到自己的耳朵处,但他是游魂,能保有四肢的形状已经难得,哪里还能摸得着耳朵。
“操!我耳朵到哪里去了?”
“噫?我?我的耳朵?我是什么意思?”
“操又是什么样的行为?”
“什么是我?”
“我是谁?”
“那儿的人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我知道他们是在打架?旁边那些骨头架子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游魂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活着的时候他就是个表面憨厚,实际上有些阴险的家伙,此时便成了无知无识无情的游魂后,这一点本能却没有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被我摸的这只猫……等等,为什么这个小骨头架子叫猫?”
“我好象对于狗要熟悉一些。”游魂很郑重地点点头,“虽然现在的我还不是很清楚狗应该长什么样子。”
……
……
冥间的战斗持续着,大黑山下的群鬼等待继续着,空中的游魂飞舞着,坐在石头上抚摸小猫的游魂还在继续思考。这一思考就不知道思考了多久,虽然很多只有人间存在的事物,因为缺少参照目标,而没有在他的意识里形成完整的概念,但他总算成功地掌握了一些意识领域里的东西。
山中不知岁月,冥间亦不知岁月,游魂就这样孤独地思考着。忽然有一天,他想起了一句诗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游魂叹了口气,从石上站起,很悲哀地说道:“九州分家了……原来我死了。”
第七卷空城第二十七章白塔上
更新时间:2007-8-1410:22:00本章字数:6739
“您不应该在这个地方。”
某无名游魂甲飘到正进行日复一日的光头游魂面前,抛下一句似乎很有深意的话,又飞走了,留下光头游魂歪着脑袋,站在大石上,发了五天呆。
五天之后,他骑在骨头猫身上,沿着大黑山走了一圈,虽然他那颗有些浑沌的心只是赋予这次行走以“散步”的名义,但散步的途中发现四周的骨架、腐尸都有些畏惧自己,离自己远远的不敢靠近,而自己骑猫而行,更是让这些密密麻麻的死灵们纷纷避让不迭——于是散步成了出巡。
游魂很骄傲地坐在骨头猫身上,心想虽然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肯定死之前是个大人物,所以带入冥间的气息让这些死灵们无比畏服,但他心里有个疑惑,为什么先前那个无名游魂会说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那自己应该在哪里?
他飞了起来,在绕着大黑山飞舞的九十几万个游魂中,很轻松地揪住最开始与自己对话的那个游魂甲。
被他抓住的那个游魂甲脸上五官有些模糊,但还有个整形儿,看来属于游魂当中比较年轻的那辈,很好玩的是,那张模糊的脸上总是浮现着像孩子一样纯真的笑容。
纯真游魂甲发现自己被这个光头游魂很轻易地抓住后,笑容有些苦,似乎很是畏惧。
光头游魂看着他,并没有一丝表情。直接问道:“如果我不应该在这个地方,那我应该在哪个地方?”
……
……
“在别处!在别处!”
忽然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这些声音是从那九十几万个游魂地嘴里一起发出来的。就像大黑山陡峭悬崖旁边万年不休的阴风一般,在光头游魂的四周飘拂,刮弄着,似乎想要钻进他地脑袋里面。
同一时间,一直安静着的九十几万游魂同时发声,这阵势十分恐怖,引得大黑山下的白骨腐尸们纷纷转头往天上望去,有几个老骨架子抬头太快,白森森的颅骨落下地去,砸的是铿锵有声。
“别处是哪处?”光头游魂没有耳朵。整个脑袋看上去就像一个圆,但更像歪瓜和劣枣。
九十几万游魂还在嘶吼。冷静地嘶吼着:“在别处!”
“都***住嘴!你们不是卢梭的灵魂!”
游魂生气了,圆滚滚的脑袋里暴出一声怒吼,吼声迅疾传遍大黑山上下。离他近些的数千只游魂霎时间呈现出恐惧地表情,嘶嘶响着,被这吼声震成碎片,飘散在大黑山四周,不知还要过几千几万年才会合成一体。
游魂有些意外。想不到自己一声吼却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而那些游魂骨尸们,却是深切地体会到这声吼里蕴藏着地力量,畏怯着离去。
……
……
他飞了起来,手里抓着最开始与自己对话的游魂,不知道为什么,别地那些游魂都无法碰触到任何物质,而他的手却可以摸到骨猫,此时又可以抓住这只游魂。
“我不应该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他飞到大黑山的山腰一处突兀出来的岩石处。眼睛看着极远方那个不停绽放着血色烟火的白色战线,似乎随口问道。
有张孩儿面的游魂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很久之后才能说出话来:“您在我们中间。我们很不安。”
“你们怕我?……我知道怕是一种什么样地情绪,但你们为什么怕我?”
“因为你本来就不应该在我们中间,或者说,您根本不应该是个游魂,也不可能成为游魂。”
“成为游魂还需要什么条件?”游魂笑了起来,但那淡若烟霞的身体并不能完全展现他的心情,面容反而显得有些怪异,“我还以为只要死了就是游魂了。”
孩儿面将目光投向下方几千米低处的黑色荒原,看着荒原上密密麻麻直铺到天际的白骨大军,和那些带着畏怯只敢在低处飞舞的数十万游魂,抖着声音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大黑山四周的游魂都是已经死了几百年的老鬼了,肉骨全腐,连神识也有些焕散,这才成了游魂。而您进入冥间的那天起,大家便感觉到了您地强大。”他偷偷看了这只恐怖的游魂一眼,继续说道:“您的心神强大到这个空间根本无法接受您地程度。”
“如果我强大到这个空间无法接受我,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游魂将手肘撑在自己的额上,这些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很像人间的那个雕像,“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他重复着自言自语。
“或许总有些原因吧。”孩儿面游魂畏缩着。
“那你为什么敢来和我说话?”游魂的眼中忽然闪出慑人的光芒,“而且我看得出来,你才死没几年,为什么你也成为了游魂?你的身下隐藏着什么样的大阴毛?”
孩儿面似乎急的要哭了,分辩道:“我确实只死了几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成了游魂,听说我死的时候,所有的身体全被某种很厉害的能量燃成一片虚无,再也找不回来,杀死我的又是一件神器,所以我才变成了这种形状。”
游魂若有所思:“神器?虚无?嗯,看来你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有资格陪我说话。”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他继续问道。
孩儿面显出一丝羞愧:“不知道,成为游魂之后。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游魂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不定什么都忘记了,也许还幸福些。”
“可是幸福是什么呢?”孩儿面游魂不是哲学家,只是单纯地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意思。
游魂看了他一眼。半天没有说话,忽然开口道:“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天天看这些骨头也看的腻了,你就陪我聊聊天。”
孩儿面似乎随时会消散地脸上散出一丝不自信和荣幸:“可以吗?”
“可以。”游魂说道:“和谁聊不是谁聊,总不过是打发时间,而且……我看你很顺眼,不过你记住,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摆出那张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来,你年纪已经不小了。”
游魂转过头去。看着大黑山那边的天光,嘀咕道:“为什么一看你这天真笑容。就觉得很恶心。”
孩儿面游魂赶紧拉扯着自己的脸,摆弄成了很严肃地神情,讨好般地飘到游魂的身边。
游魂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你说我不应该在这个鬼地方,那以后如果我出去了,想办法带你一起出去。”
“为什么您对我这么仁慈?”孩儿面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最开始他只是看着这个新来的恐怖游魂有些天然的熟悉。所以冒着大险去说了一句,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得到了这位的一句承诺。
“朋友……是朋友。”游魂点点头。
……
……
大黑山一如既往的安宁阴森,山顶的白塔散着微光,与远处战场上的法宝光彩一比,要显得黯淡许多,但与极远方天幕上垂下的那记白色光一东一西,遥相呼应,显得异常稳定,似乎这冥间千万年地阴风。根本不可能造成丝毫的损伤。
游魂们又安静了下来,开始在白骨与腐尸间穿行,用这些小把戏来渡过极无生趣地每一天。来追寻它们快要渐渐淡忘的意识。让他们不安害怕的那个恐怖游魂,这些天已经不在山脚下的石头上呆着了。那个游魂飘下山把那只骨猫捉上山去,便一直和那个新来的孩儿面蹲在山腰的石头上。
因为那个游魂在山腰,所以没有别的游魂敢飞到那里去。
但九十多万游魂都在好奇,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冥间地强大力量变成的游魂,为什么没有破开空间离开,反而是一直蹲在那块石头上。后来过了很多天,游魂们才知道了一些事情——据说那个强大的游魂之所以一直蹲在山腰,是在等着看日出。
什么是日出?游魂们飘忽的记忆里似乎见过日出,但又好象从来没有看见过,所以有些迷惘,他们毕竟在冥间呆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又去问腐尸与白骨,腐尸与白骨虽然记得日出,但也认为那个强大游魂想在冥间看日出,是件极傻的事情。
就算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个游魂,也没可能在冥间看到日出。
“为什么不到山顶去看?”孩儿面问着游魂,虽然他也认为旁边这个强大的游魂想在冥间看日出,是个蛮没有指望的事情,日子渐渐久了,他也不再对这个游魂给出地承诺继续报有信心,也对,听说冥间现在这个苦样子已经持续了五百年,从来没有一个游魂能够重新投胎做人,身边的这位游魂虽然强大,自己出去估计没什么问题,但要带自己出去就太难了。
游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西方地那道白色天光,他觉得那道天光很熟悉,下意识里哼哼道:“吃俺一棒?”说完之后才醒过神来,注意到孩儿面的问题,随口答道:“山顶上那个白塔很烦。”
“那是地藏王菩萨。”孩儿面很恭谨地说着,虽然游魂没有什么记忆,但冥间的生灵都知道,地藏王菩萨一直在努力地为大家找到一条道路,一条不再绝望的道路,所以对于地藏王菩萨,每一位冥间生灵都保持着最高的敬心和尊崇。孩儿面也不例外,虽然和身旁这个强大游魂交谈比较开心,但听见他说地藏王菩萨很烦。下意识里提醒。
游魂并不改口,反而有些痴痴说道:“就因为是地藏王菩萨,所以才烦。”
不知道为什么,游魂有些害怕去山顶。去白塔,总觉得一旦去了那里,就会有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发生。
……
……
又过了很多天,游魂站了起来,远处地白光照耀在他青色透明的脸上,看上去像半透明的肥皂泡,随时可能破灭。他对身边的孩儿面说道:“我要上山了。”
孩儿面飘了起来,在他身前地半空中对他鞠躬行礼。
游魂将手中的骨猫扔给孩儿面,孩儿面在他的身边久了,也许是感染到他魂魄内强大的生命力量。竟也渐渐有了些实体化的倾向,在空中一捞。竟把骨猫捞在了手中。
“照顾好小白。”游魂又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这些天你陪我聊天,就是为了我离开的那天。”
孩儿面抱着骨猫,有些飘不动,正缓缓地向下方飘去。
游魂目光有些凌厉,却没有什么杀意:“我离开后,你就是这九十几万游魂里最强大的那个。前生的时候,你一定是人间最喜欢耍弄阴谋的人。”
孩儿面并不解释,只是低着头说道:“我们是朋友。”
“不错,所以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出去。”游魂说完这句话后,便再没有看他,魂体一虚,便向上方飘去。
不知道飘了多久,游魂终于飘上了大黑山的山顶。
大黑山地山顶是一片极阔的平地。约摸有几百青方公里大小,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削青了,竟没有一丝突起。在这块广旷平地地正中央。是一座白塔,一座很巨大的白塔。
游魂向那座白塔飘近,离得近些,才看清楚原来这座白塔竟然全部是由人类的头颅堆成的,白塔下沿有两三公里长,这样巨大的一座白骨塔,不知有多少颗脑袋。
他飘到塔边,将脑袋贴近白骨塔,嗅了嗅这些死人脑袋的味道,然后抬头往塔上望去,目光循着那些光滑的骨面,一直看到天空地上方,看见了那个独角、犬耳、龙身、虎头、狮尾、麒麟足的异兽。
异兽的耳朵微微动了下,似乎听到了他的到来。
游魂自信自己绝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对方既然听到了,自己似乎也不怎么惊奇,飘到那个异兽的旁边,伸出手去拧了拧它的耳朵。
异兽似乎想不到一只游魂能够触碰到自己最宝贵的耳朵,唬了一跳,张嘴欲啸。
游魂冷漠说道:“叫个屁啊,又叫不死我。”
异兽微微低首,那只独角发着光泽,似乎是在思考,半晌后承认了这个强大游魂的推断,偏了偏头,拱了拱身子,不再理会这个游魂。
游魂说道:“居然还会学人耸肩,你家主子怎么教的你?”
他抬头望着坐在异兽身上地那个和尚,问道:“菩萨,我来问你,为何我会成为游魂,下方那些小的都说我不应在此处,不能在此处,应在别处。”
那和尚身上穿着件袈裟,胸前挂着一串骨头,面容黝黑,双眉平伏,神情木然,只是将目光望向极西处的那道天光,回答道:“你本应在别处,却在此处。”
“听那孩儿面说,这地府里地家伙都投不了胎。”
“便是阿罗汉果位,也能在人间投胎,不需要经过冥间,更何况你是证得大菩萨果位之人。”
“我是大菩萨果位?”在大黑山脚下腰里呆了很久,捉了很多新死之人来问,游魂学会了很多知识,抓耳挠腮道:“我是哪尊菩萨?文殊普贤还是观士音?日光月光还是大势至?”
和尚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游魂又问:“大菩萨不堕冥间,我怎么成了游魂?”
“你死的时候,恰好有一位大神通宁肯耗去自己偷偷修炼了许多年的佛性,凝住了你地魂魄。强行逆天而行,将你送入冥间,从而阻止了你在人间投胎出生。”和尚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已经接近佛的境界了。”
游魂想了想。没想明白,飘了起来,坐到了和尚的身边,坐在了异兽的身上,手搭凉蓬,与他一同看着远方那道天光。
“我是谁?”游魂伸出手,将和尚脖子上地那串骨链取了下来,往空中抛接玩着,他臀下的异兽似乎有些气愤,吭哧吭哧喷着粗气。在阴风中凝成白雾。
“你说我是谁?”和尚不回头,只是问他。
游魂看了和尚的侧脸一眼。耸耸肩:“你是地藏王菩萨。”又看看身下这只异兽:“这是你的宠物,叫谛听。”
和尚问他:“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知道你是谁?”
游魂回答的理直气壮:“因为我死了,你没死。”
和尚又问他:“为什么你一直呆在半山腰,直到今天才上来?”
“因为我呆腻了,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鬼地方,应该回去。”
“回哪里?”
“家。”
“家在哪里?”
游魂忽然狡黠地笑了笑:“不要说什么一心安处便是吾家。俺虽然暂时记不起来家在哪里,但反正知道不在这个鬼地方。”
这是他第二次说鬼地方。
和尚笑了起来,黝黑的脸上闪着慈悲的光芒:“你说的不错,这本来就是鬼地方。”他站了起来,缓缓闭上双眼:“这样的鬼地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我们一起来吧。”
游魂听不明白,却懂了,毫无重量的身体飘到了谛听兽地独角上。站立在冥间阴风之中,望着远处的那道白光,问道:“那我要做些什么?”
“学习。”和尚左手轻挥。破开空间,取出一本书册,书册地表面淡黄,看上去很是古旧。
“弥勒下生经?”游魂看着手上的这本书册,忽然皱起了眉头,抬头望天,走了许久的神才说到:“残存的记忆里告诉我,这本书是假货。”
“这本书自然是假的。”和尚微微笑道:“这是当年我写的。”
游魂又耸了耸肩,在谛听的独角上踩了一脚:“菩萨写地,也假不到哪里去,而且好象我还活着的时候,也是个很爱学习的人。”
“爱学习才是好孩子。”
看着身后正趴在谛听身上翻着弥勒下生经的游魂,和尚缓缓走了下来,慈爱地抚了抚谛听有些怨气的双眼,走到了大黑山峰顶的悬崖边上,一双无情无欲的双眼直直注视着极西方的那道天光,那是佛祖留下来的光,也是地府与人间唯一相连地通道。
若要重开六道轮回,便要将那处通道打开。
想到此处,和尚又看了一眼看书的游魂,这才发现游魂不知何时竟睡着了,游魂本是不需睡眠的,这个游魂果然大不寻常。和尚笑了笑,本来他可以将所有地事情全部讲给那个游魂听,但想不到游魂也很明白自己的想法,没有再次问起。
弥勒果然下生到了冥间,眼看着五百年来的坚毅所向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地藏王菩萨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波动,似乎这只是自然之事。
他是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菩萨。
五百年前,佛祖用自己的法身关闭了六道轮回,又用佛光石猴镇在了唯一通道之上,从此地府鬼满为患,只好绝望,地藏王菩萨心忧为患,只好沉睡。
三百年前,地藏王菩萨于沉睡之中醒来,开始召唤着冥间的亿数死灵,往西方去。
西方不是净土,但西方有那道光。
他看着远方战场上的法宝厮杀,看着那个静坐在乌云之中的二郎神君,若不是这位杀神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堕落至冥间来帮助自己,只怕天庭与净土的力量已经围住大黑山。
地藏王菩萨看着山脚下如同白色麦穗般的死灵白骨腐尸,站在峰边的阴风怒号之中,身形安忍不动如大地,清光静虑深密如秘藏,忽然他的双眼眯了起来,发现空间里发生了一道极强大的波动——那佛终于来找自己身后这个游魂了。
第七卷空城第二十八章坟(上)
更新时间:2007-8-1410:22:00本章字数:4436
游魂梦见他正看着一方墓碑。那墓碣似是沙石所制,剥落很多,又有苔藓丛生,仅存有限的文句——……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然后他猛地醒来,想起这篇文章,文章里下一句是那个姓鲁的人读着墓碑上的刻辞: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离开!
最后两个字是离开,离开!撕心裂肺地喊着离开!这是什么样的征兆?
游魂张大了嘴,喘着气,坐在谛听兽身上,空空渺渺的身体飘浮着,心想这个征兆是催着自己离开,看来自己死之前深系于心的某些人或事正面临着某种危险。
却来不及多想,地藏王菩萨已经转身而回,望着他的双眼问道:“你可看明白了?”
游魂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拿着的那本黄色书册,看着封面上弥勒下生经五个字,摇了摇头。这本经书中讲到大迦叶于过去诸佛时,善修梵行,修十二头陀行,故得佐弥勒劝化众人,如果自己是弥勒,那谁是大迦叶?
大迦叶是如来佛祖的大弟子,传说他活到一百多岁,传法给阿难,就到王舍城西南八里多的鸡足山(山有三峰屹立,状似鸡足),山峰之间的盆地里,席地而坐发誓说:我今以神通力使身体不坏,用粪扫衣复盖着。等六十七亿年后。弥勒降生成佛时,将来此访问,即把释迦佛的衣钵献给他,并协助他教化众生。
这段故事记载在《付法藏因缘传中——“佛灭度后。所有法藏悉付迦叶。后时结三藏竟,至鸡足山入般涅槃,全身不散。候弥勒佛出世之时,从山而出,在大众中作十八变,度人无量,然后灭身,未来成佛,号曰光明。”
游魂想了想,以手指天。说道:“鸡足山在云南。”
地藏王菩萨摇摇头:“五指山在海南。”
一问一答,自然明白其中意思。若如今人间云南地鸡足山便是佛陀首徒大迦叶肉身不腐数千年之地。那当年压着猴子的五指山又怎么跑到海南去了?后世附会之说,却不是数千年前故事发生之地。
地藏王菩萨又道:“经中曾云,大迦叶尊者不入涅磐,肉身不腐,持佛陀牙舍利及佛祖亲身袈裟等候弥勒,传弥勒佛祖衣钵。”
游魂没有什么表情,直愣愣说道:“可是大迦叶在哪里?”
“佛祖的弟子中。叫迦叶的有许多位,却没有大迦叶,你当谨记。”地藏王菩萨像老师一样缓缓说着。
游魂点点头,心想都是你说你写地东西,既然你说没有迦叶,那便没有迦叶好了,不和你争这个……隔了会儿,他却忽然间开口说道:“但有舍利与袈裟。”
地藏王菩萨笑了。
……
……
“走吧?”
“去哪里?”
游魂忽然觉得这两句对话有些熟悉,有些恶俗。所以撇撇嘴,从谛听身上飘了下来,跟在地藏王菩萨的身后。不再继续问,下山而去。
刚才梦中见到的那块墓碑上面写着离开二字,这不祥的预兆让他随着地藏王菩萨离开了大黑山顶,却没有离开冥间。游魂的心中也有些茫然,为什么地藏王菩萨要带着自己离开白骨塔。
游魂自己是忽然有了离开冥间的念头,因为总觉得自己原本存的世界里,那些自己亲近的人或事,此时极为危险。
……
……
归元寺中,后圆茅舍,那只猴抬眼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一个青色的圈儿隐隐浮现,一头青色地小狮正在猴子身边有气无力地哀鸣着,邹蕾蕾宛若死去一般沉静着,飘浮在旁,没有一丝气息。
院外,瞎了的斌苦正坐在地上,手握檀香念珠,阖寺子弟正在颂着观士音菩萨地大名。
寺外,秦梓儿正与陈叔平对坐饮茶,杯中无味。
城外,六处残余的力量全部纠集到了省城周边,虽然明知道人间的力量根本影响不到什么,但依然坚持着。
天外,那两尊血菩萨骨肉皆碎,文殊势至相依,像两尊高贵的冰雕,似乎随时可能破裂,归于寂灭之中。
那个人没有回来,那个小胖子没有回来,谁都没有回来,谁又将要离开?
“我们在躲谁?”游魂手里捏着弥勒下生经,问着身边的地藏王菩萨。
从大黑山上下来之后,地藏王菩萨便领着他在万千白骨腐尸之中行走,不知经过了多少荒原,多少死地,而那些死灵们也没有躲避他们,反而是刻意地遮掩着他们的气息。可惜的是,地藏王菩萨能将自己地气息与这冥间融为一体,而游魂过于强大的神识,与这冥间格格不入的生命跳跃气息,却是给后来者指出了一条明路。
后面的那个人离游魂与地藏王菩萨越来越近了。游魂有些奇怪,按照地藏王菩萨说的,自己是证得大菩萨果位之人,而地藏王菩萨的境界更是恐怖可怕,当年若不是随口发了句狠,只怕如今早就成佛了。他心想,凭自己两个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要躲着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力量,竟让地藏王菩萨舍了延绵三百年的冥间战争不顾,带着自己到处瞎跑?
“躲那个杀死你地人。”地藏王菩萨往前方行走,一脚便是五百里地。白玉般地脚掌踩在腐臭的烂泥之中,看着分外鲜明。
游魂在他身旁飞掠着,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既然已经把我杀死了,还来杀我做什么?”
“你虽死了。却没有投胎,他自然能够察觉到。”
游魂叹了口气:“既然以前能杀死我,那这次一定能再杀我一次,菩萨,我们跑快一些吧。”既然知道后面追着自己地人,是个厉害角色,游魂本能里便有些恐惧,毫不避讳地要求菩萨带着自己逃命,“狠得以前我飞的比现在要快很多,菩萨你带着我飞可好?”
“不好。”地藏王菩萨真地很像一个老师。“佛掌控空间,所以速度对于一个佛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只是在他掌控的空间里寻找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缝隙。”
“既然他能掌控空间,那怎么可能在这个空间里还有他不会注意到的缝隙。”
“因为他对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不熟悉。”地藏王菩萨说:“冥间,就是我的家,所以对于这个空间的掌控,他很难做到完全。”
“明白。”
……
……
又逃了十几天,游魂正有些厌了这般生涯时。二人来到了一处荒地,荒地之上有座山。这冥间的山都是黑色的,所以这座山,看着有些像地藏王菩萨座下地那座大黑山的缩小版,只是这座小黑山地山顶微微裂开,向着四面八方散去,就像是一朵黑玉雕成的莲花一样,很是美丽。
见地藏王菩萨来到山前,黑莲花山若有感应。莲花绽放,开了一道小口。
“食人莲花。”游魂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样,转过头来看见地藏王菩萨并不进去。也无一语交待,不免有些吃惊。等了半晌,游魂只好自己往黑莲花噬人似的峰顶黑洞里飘去。
地藏王菩萨此时已在山前坐了下来,等到游魂进入山中之后,冥间的空间一阵扭曲,一位菩萨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地藏王菩萨,叹了口气。
地藏王菩萨看着他的脸,冷冷道:“观自在,为什么你的伤还没好?”
观音菩萨不知如何作答,所以没有作答。
说话间,从远处行来一僧,僧人身旁四周尽是大光明,耀得冥间群鬼不安,阴魂痛哭,悲嚎连连,似乎这冥间的无数死灵因为这僧人都要哭了出来。
僧人行至黑莲花山下,看了一眼山中,问道:“这便是大迦叶守护衣钵之地?”
地藏王菩萨看了他一眼,毫不恭谨,无一丝情绪说道:“你不能进去。”
僧人抬步,光明再起。
但他却走不进去,因为地藏王菩萨与观自在菩萨都坐了下来。
所以僧人看了自己地儿子一眼,也坐了下来。
游魂往黑莲花山中飘了一会儿,便落在了洞下,不知为何,洞中一切看的分明,有一个微微突起的土丘赫然出现洞中,十分恐怖——那是一座坟。
坟前并没有让游魂心悸的石碑。
游魂绕到坟后,发现这座土坟之上并没有一丝草木,早已颓坏不堪,后方甚至崩塌出了一个大缺口。游魂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坟里躺着一具死尸。
既然是坟,自然就有尸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游魂的心里又涌起一丝强烈的不自然来,这冥间最常见的是什么?便是那些挂着腐肉的白骨,露出白骨地腐肉,尸体,冥间满是尸体。但正因为遍地皆尸,所以也没有谁会闲得无聊去修一座坟来掩埋。
所以游魂断定,眼前这座坟,肯定是冥间唯一的一座坟。
坟里的尸体又是谁?
……
……
黑黑地山洞,黑黑的坟,坟后又黑黑的洞,那尸体就这样安静地躺着。游魂飘了进去,在尸体的四周绕了一圈,发现这具尸体胸腹俱破,中间的器官已经全部没有了,就像是个空囊一般。
只有一颗带着灰色的心脏裸露在尸体胸腹间。
尸体的脸上没有一丝哀乐之状,蒙蒙烟然,五官清俊却寻常,游魂看着有些眼熟。
本来看见这座黑莲花般的山,他不由想起大迦叶尊者,因为传闻中大迦叶便是在这样的一座山里等待着弥勒。所以看见这具尸体后,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迦叶的不腐之身。
但地藏王菩萨说过,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大迦叶,所以他也就认可了这个说法,看见这具有些眼熟的尸体后,游魂更是肯定,这坟里躺的不是大迦叶,而是一个和自己有些关联的家伙——而且那种联系还一定很深,不然游魂此时不会感到淡淡的伤心,也不会坐在尸体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
游魂虽然没有记忆,对这个世界的概念也才刚刚完备了一些,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逻辑判断,从大黑山下来后,他便一直在思考经典中关于大迦叶的问题,如果自己是弥勒,将来谁给自己袈裟?谁给自己佛牙舍利?
罢罢罢,且莫想这些闲杂事鸟,菩萨让自己钻进这坟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虽然隐约知道和尚们都喜欢玩这些教外别传,虚头巴脑的东西,越厉害的和尚越喜欢打哑迷,但游魂还是有些不喜欢,扁嘴哼哼道:
“好尸,真是好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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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坟旁枯坐赏尸许久,不知多少日子,游魂终于明白了一丝缘由。
似乎在这过程之中,他慢慢地找回了许多生命本应拥有的情绪,不是烦燥愤怒猜疑这些旁生的东西,只是很单纯的一丝怜惜,一丝悲哀。他不知为何,悲从中来,潜然泪下,点点清光从他的魂体上落下,沁入尸体之中,拍拍尸体的脸蛋儿,咕哝道:“咋个看着兄弟你躺在这里,我会觉得这么悲哀?心都有些痛了。”
游魂心痛,坟中尸体胸腹处的那颗孤独心脏亦恸,灰色的毫无生息的心脏上面忽然露出无数道裂痕,似乎随时可能裂开。
……
……
咯喇一声轻响,尸体里的心脏瓣瓣裂开,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第七卷空城第二十九章坟(下)
更新时间:2007-8-1410:22:00本章字数:5670
“莲花乃叶相。”游魂痴痴看着坟中的尸体,看着那颗灰色的破莲之心,却说道:“但我知道你不是叶相。”
他拍拍自己空无一物的胸口处,看着那个尸体说道:“因为痛的是我的心,那你就是我。”接着他微微偏头,隔着厚厚的黑石,看向莲花山的前方,感觉到了那里正进行着一场虽然静默却十分凶险的境界比拼,不由耸耸肩道:“为了我的事儿,大家都很给面子啊。”
说完这句话,他从坟中站了起来,看似无形无质的身体却将坟茔整个拱开,土石纷飞中,尸体与游魂一躺一立,出现在洞中。
是的,这是他的心。
在他还是个俯在垃圾山中刨食儿的小黑人时,他便不曾受过伤,也未曾真的伤过心。直到后来离开县城,进了省城,入了围城,见过普贤倾城之执念,马生焚城之大愿,上入梵城寻故事,这漫漫人生旅途里,却着实狠狠地伤了几次心。
第一次伤心是在鄱阳湖畔,与仙人陈叔平一战,心脏险被震裂,后来被叶相与蕾蕾治好,抱着小易朱睡了一觉,似是痊愈。第二次伤心也是在鄱阳湖畔,梅岭之中。心伤。第三次伤心是在数日之后,省西的山谷,与大势至菩萨一战。他每一次真正受伤,便是伤在心地位置。伤的菩提心。所以当游魂看见这粒缓缓绽放的心莲时,便隐隐知道了坟中这尸体是谁。
……
……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大迦叶。”游魂在山洞内飘浮着,随阴风轻舞,自言自语,“叶相不是大迦叶,猴子不是大迦叶。”
“我才是大迦叶……但如果我找不到自己的这颗心,我便不是大迦叶,我便不能成为弥勒,所以地藏王菩萨会说根本没有大迦叶。”
“我不是大迦叶。”游魂忽然推翻了自己先前地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脚下的尸体。“你才是大迦叶,我是弥勒。你只是我的助力。除了这颗心,虽然你是我的身体,那金刚不坏的身体,但……也不是我。”
话一出口,尸体胸腹处的那颗绽开心脏猛地燃烧起来,殷殷正红之色大作。
游魂伸手,抓住那颗燃烧着的心莲。捧至淡淡唇边,徐徐一口一口食下,神识里出现一句话: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噬心入魂体之腹,心莲迅即化为无数流光,遁入游魂的身体之中。无所前尘往事,有如流水一般地洗涤着他这游魂身体内的神识。又有如劫初之火般烧蚀着他的心念,所有失去地记忆,所有的感情。就在这一刻冲进了游魂地脑中。
……
……浑身上下似被镀了一层金光的游魂在洞中呵呵阴笑着,笑声里面夹杂着许多莫名的情绪,他忽然冲了下来,一脚踩在自己尸体的脸上,头颅左顾右盼,旋又仰天长啸,再低首如故,复轻轻吟道:“老子不是大迦叶,老子不是弥勒,老子不是童子,老子不是李耳,老子是……易天行!”
易天行醒了过来。
“五十三参,文殊,观音参完了,所以入冥间参地藏王菩萨。”他淡淡自言自语着,“原来参到最后,参的却是大迦叶的肉身,参的便是自己。”
五十三参,最后参地只能是自己。
……
……
他打了一个响指,阔别许久的天火从清淡至极的手指上冒了出来。他细细端详指间的这抹大红天火,半透明的眉宇间现出一丝煞气:“看来找回了自己的心,找回了自己的身,连这火也找回来了。”
转头往洞外那处望去,眉间在煞气之外又多了一丝愁苦:“想不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是被这些佛菩萨们牵着鼻子再走。”
到此时,他自然明白自己并没有真正死去,至少,不是像以前想像的那样。大菩萨果位之人不堕轮回,那是不用投胎,却不是说变成游魂在这冥间来挖坟赏尸。
挖坟赏尸……他摇摇头,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那是他自己地臭皮囊,本来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但在人间的时候,他就不喜欢照镜子,自恋恋地也不是面貌,所以总觉得那尸体有些陌生,不像是自己的。到此时,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在人间的身躯会拥有那般强悍的力量,不腐,本就是这个身躯的本性。
地藏王菩萨说的对,世上本就没有大迦叶,有的,只是这具不腐的肉身,正是这具肉身护着易天行这位准弥勒在人间度过了无数苦厄,无数劫难。
就这般,灵魂与尸体对望着,易天行沉默着,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然后他飘了下去,双手抓住自己尸身的双臂,像甩麻袋一样地往上一甩,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又让初复前生记忆的易天行想到了在人间的某些夜晚,他在高阳县城车站扛大包的生涯。
肥皂泡一样的脸面上堆出一个很怪模怪样的笑容,易天行的游魂扛着易天行的身体,就这样爬出了坟看,看着身前的黑石墙壁,说了声:“开。”
黑石山顿时从中破开,露出外面的景致来。
外面并无景致。只是一片荒原恶泽,无草无树无莺无蝇,只有一个和尚,两个和尚。三个和尚。
这是三个和尚地故事。
阿弥陀佛,观士音菩萨,地藏王菩萨,随便哪个名字扔到人间去,都会吓死无数人,此时却像三个塔一样,杵在易天行破开的洞口前面,像是在为他守护。
……
……
易天行扛着自己的尸体打山里出来,回首望望这黑莲花一般的山,隔着老远对地藏王菩萨说道:“这就是鸡足山了。鸡爪子和莲花确实很像。”
地藏王菩萨没有回答他地话,本来如黑玉一般的脸上此时却显出一丝生命急速流失的迹像。一道光芒从阿弥陀佛的身上散出来,笼罩在菩萨的身上,正在寂灭着他体内的一切。
同样一道清光正从地藏王菩萨身上渗出来,挟着冥间积累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戾气,笼罩着阿弥陀佛。
直到此时,易天行才真正切切阿弥陀佛的模样,对于这个险些将自己送去投胎的佛土第一人。易天行不免仔细盯了两眼。
大佛面色如金,像是病人——易天行知道这是地藏王菩萨的好手段,虽然不知道菩萨如何做到,但至少在目前,阿弥陀佛地大神通受到了某种限制——他能感觉到,这一片冥间的土地上充满着死寂地味道,这些佛教最顶尖的人物,正带着慈悲抛洒着死意,阿弥陀佛如此。地藏王菩萨亦是如此。
见他出来,阿弥陀佛没有出手,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易天行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位恐怖的佛爷看透了。这种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你已近佛。”
阿弥陀佛微微一笑说道,随着这句话出口,满天的阴风顿时被镀上了一层光明,在这黑莲花山前四周飘浮着,就像是人间才能看到的美丽极光,变幻着各式各样地颜色。
易天行沉默不语,知道自己虽然找回了自己的心,找回了自己的身,找回了自己的火,境界大惩,却终还是差了一步,而面前的这位却不会允许自己踏出那一步。
这一步便像是当初在六处后的小山谷里将踏未踏那步一般,只不过当年一步,是天人之间的阶梯,而今日的这一步,却是佛与众生之间的那级石阶。
……
……
地藏王菩萨缓缓睁开双眼,眼中虽然没有一丝表情,但不知为何,总觉得里面蕴含着一股极强烈地悲悯味道。
易天行的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场战斗的最后,一定是地藏王菩萨输掉。阿弥陀佛,乃无量光佛,亦是无量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战胜这样一个从攻到守都完美地一塌糊涂的佛爷。
观音菩萨也不知道,所以她才会只是安静坐在地藏王菩萨的身后。
易天行望着阿弥陀佛,忽然道:“你……究竟为谁辛苦为谁忙?就算你是至尊之佛,无识无痛,离于爱憎,但被这世上亿万人痛恨,真的有趣吗?我能感觉到,叶相快死了,大势至也快死了。”他面上微现悲意:“似乎这已经是无法扭曲的过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六道轮回开不得。”阿弥陀佛又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数年前,势至在那山谷里发现了你今世的造化,和……”佛又看了观自在菩萨一眼,观自在菩萨低首行礼。
………和这孩子的想法。童子,若你不上天倒也罢了,但你既然上了天,我自然要阻止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开六道轮回。”易天行放下手中尸身,平静望着佛。
佛言:“你要救那猴子,猴子一出,佛光无物相抗,冲入冥间,这轮回之道不止大开,并将大乱。”
易天行沉默了一会儿,承认了这个事实。
佛又言:“现在看来,其实这些,只是佛陀留给我们的题目。就看我们如何解开。”
易天行点点头,很郑重地缓缓说道:“如果你无法阻止我,我会试着将这件事情地损害减到最小处。”
佛又笑,无量光起。
易天行在光芒中耸阜肩:“我现在是游魂。没有生息,但又找回了自己的心尖之火,一阴一阳,一动一静,是个很奇怪的变种生物,佛爷,你这光现在对我不起作用。”难怪这厮胆子变得这么大,看见恐怖的阿弥陀佛之后还不赶紧跑。
……
……
但在无量光中,易天行仍然感觉到了一丝火息趋寂地迹像,心头微惊。面上却不动神色,向着阿弥陀佛摆摆手。又看了一眼正在无量光中苦苦支撑的地藏王菩生扛起了自己的尸体,便往黑莲花山外边走过去。
开始走的很慢,很沉着,很有点得大道者的味道,然后慢慢加速,最后变成了一个扛尸奔跑的魂兔爷。落魄不堪,变成一溜黑烟消失在天际。
一只游魂扛着架不腐的尸体满冥间的跑,任谁看着都会觉得很怪异,那些腐尸白骨游魂们看见了,更是觉得新鲜,但认出这游魂的厉害,自然没有谁敢靠近。
易天行是往西边在跑。
嗖的一声,观自在菩萨出现在他身旁,陪着他跑。
……
……
许久之后。观自在菩萨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你让我们在黑莲山下耗着,自己倒溜地极快。”
先前易天行之所以趁着地藏王菩萨与阿弥陀佛互证的时间偷溜,正是想救地藏王菩萨一命——在阿弥陀佛看来。自己乃是整件事情地关键,若自己跑了,他一定会扔下地藏王菩萨来追自己。
观自在菩萨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微笑道:“再过一刻,阿弥陀佛便会找到你——我与地藏王菩萨将他拦在山外,本想拼着两尊大菩萨的果位,换来你合体的时间,没想到你却跑了。”
易天行没有回头,哼了一声:“傻叉,如果连真慈悲的地藏都死了,再开这轮回有甚意思?”
“你尚未合体。”菩萨摇摇头道:“又如何开得了轮回。”
易天行冷冷道:“虽然死而复生,能够感觉到一些很玄妙的东西,自己的境界也高了不少,但也明白,合体也不见得就变成那狗屎弥勒,既然如此,耗这时间干嘛?”
在这个世界里,成佛地道路有千万条,但在成佛之前,从来没有谁知道这条道路是出现在何方。也许只是一本经书,也许只是一个微笑,也许只是一个爆栗。易天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成佛,但他相信,总有某种机缘巧合的事情,会促成这个事情的发生。
……
……
“最近情况怎么样?”易天行望着远方,那处杀伐最惨烈的白线处,今日法宝的光彩却显得弱了许多。
“情况大好。”观音菩萨微笑道:“若你肯一直呆在黑莲山中,或许更好。”
易天行脚不停速,踩泥而飞,间或颠颠自己的尸体。
“天界大战仍在继续,真武遣下冥间的大军已经占了优势,再加上二郎神君相助,最近几天,已经离那道天光越来近,或许不日就抵达。”
观音菩萨实际上就是这五百年来天庭冥间所有筹划的幕后总军师,她的判断自然是可信地。
易天行呵了口气,没有热雾:“那便好,我不想一路杀过去。”
菩萨幽幽问道:“重生之后,似乎你对于开这六道轮回的兴趣大了许多,若换作以前,或许你早已破开空间,回到归元寺中。”
易天行微笑着回答道:“因为我死了一次,才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看了一眼正像木偶一样俯在自己身上的尸身,说道:“对于每个人地心来说,自己的身体便是一座坟墓;对于我那亲爱的师傅来说,归元寺就像是一座坟墓。”
他看了一眼正在四处或是哀嚎,或是麻木苦挨着冥间幽闭岁月的亿万鬼众们,又看了一眼这冥间上方空无一物,却永远无法打开的天穹,温柔说道:“对于他们来说,这冥间就是他们的坟墓,一座大坟。”
“我是火。”易天行郑重说到自己的本源,“对于我来说……自由,是个蛮重要的事情,我相信大家也是这么想的。”
“地藏王菩萨已经拦了会儿。”易天行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颊畔的阴风呼啸着,他的声音却在冥间清清彻彻地响起,“接下来该你拦了。菩萨,该出力的时候还是要出力,不要老用脑子,任何智慧军师,到最后也免不了要硬拼。”
易天行回头微笑看着这个操控了自己许多年的菩萨,很温柔地说道:“去吧,如果不想我再死一次,去拦住他……相信我,你能行的。”
“Youcandoit。”指挥菩萨当炮灰当小弟的感觉确实不错,看着菩萨微微怒意渐起的脸颊,易天行一吐千年恶气,十分快活。
……
……
观音菩萨离开,将用热烈的态度和情感去迎接或是阻击那尊佛。
易天行也离开了,向着冥间极西处,归元寺洒下来的那道佛光奔去,此时的他只知道猴子的红屁股就在那里,像是一个塞子一样,将佛光真正的力量与这幽暗的冥间分隔开来,但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也在那道光上面,沉睡未醒——在充斥着黑白二色的冥间,那处佛祖留来镇压冥间的光芒就像是人间初升的太阳,有些变形,有些丑陋,像蛋黄,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易天行的游魂扛着易天行的尸体,拼命地朝着那轮朝日狂奔。
第七卷空城第三十章末法时代(上)
更新时间:2007-8-1410:23:00本章字数:4451
天上人间地府发生这么多事儿的时候,易天行那女徒儿莫杀却并不在归元寺中。此时她正在省城以西,那个高阳小县城里,和邹蕾蕾的父母呆在一起。这是易天行上天之前下的严命,若看着事情有些大条了,她的唯一任务就是去高阳小县城保住邹老师与胖主任的性命——可问题在于,如果连归元寺都变得不安全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处地方是安全的呢?
淡淡的火息从她的身上,以无形无温的方式挥洒了出去,虽然黯淡,但气息却是无比纯正,直直冲上天去,冲开头顶白云,冲开蓝天,散入浩瀚的宇宙之中,就像是雨夜里的一点星火,虽然飘摇但总未湮灭,给那在黑暗暴风浪中前行的归人指路的信号。
小易朱此时飘离于空间之中,还不知何时能找到回家的路。
……
……
归元寺这几天奇怪极了,虽然奇怪的事情在这方寺院里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但这次总显得有些不寻常。首先是翠微亭前的那泓碧水不知因何缘故变得浑浊了起来,水底本无积沙,但此时却有些浊黄,就成了一股黄色的泉水。紧接着大雄宝殿前的那香炉又不知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从中裂开,里面填的黑砾散了一地,那几根粗粗的束香自然也就倾倒在了青石板地上,从中断成几截,预兆大为不祥。
天袈裟因为数月前的那场变故。此时虽然显出形来,却没有腾空而去,只是依贴着归元寺地那些殿宇,一股由茅舍原址散发出的冰凉寂灭之意。就像是无数只手一般,将那袈裟扯了下来,这些玄妙力量的源头,自然是邹蕾蕾,这位与易天行一样,有着莫名其妙来历的女子。
正因为这样,所以数月来斌苦大师率着阖寺内门弟子守在后圆之外,不停祈福,反而没有注意到寺内出现地这些征兆。
老祖宗正冷冷坐在邹蕾蕾身边,微微低着头。淡褐色的毛发看似柔顺,但似乎连后圆里的空气都不敢去吹拂一下。数月无事。他看着斌苦瞎眼不便,便让他回了。
斌苦回到了禅房之中,闭着眼睛摸索着,瞎了一年多了,却依然没有完全适应这种全部黑暗的生活。他本想摸自己从小念的那本观音心经来平伏下最近有些不安定的心,不料却摸了本厚厚的书来。闭着眼,摸了摸书的棱角。再摸了摸书页里,发现十分光滑,顿时知道这是什么事物,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这是护法大人留在自己禅房里的色情画册吧?斌苦微笑着将手中的事物塞回原处,心头却有些怅然——易天行已经上天两年了,两年里,人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天庭下来地仙人死了,秦临川死了。很多人死了,想来……天上死的人更多——斌苦想到当年与还是个顽皮学生地易天行在这禅房里斗嘴的情形,不知为何。却没有什么回忆的安乐感,只是淡淡悲哀。
想当初自己猜到他是这一世的取经者,于是按照菩萨当年的吩咐缓缓引他修行,真不知是对还是错。
旋又想到自己在梅岭上的那位老友,也等于是间接死在自己的手下,斌苦叹了一声,满是皱皮地手指开始在禅房角落里摸索,就像是在寻找自己的某个慰藉。
终于摸到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心经,只有薄薄的几页,还记得是五六年时候,水果湖那边有位妇人偷偷摸摸捐钱印的。
……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斌苦一手轻轻放在书册之上,一边在心头默默念着,忽然间,他眉头一皱,本已瞎了的双眼里却是无来由现出极大的惊怖,手中的书册落了下来,在空中哗哗响着。
由他地手落至地面,不过尺余距离,哗哗风拂中,心经书册竟然如同易碎的酥皮般,片片碎裂,散在空中!
经书损毁的异常险恶。
……
……
“来人!来人!来人!”斌苦站起身来,身子撞到桌角,却是顾也不顾,只是极凄惶地狂呼着。
一会儿功夫,小沙弥和几个内门弟子来了。斌苦令他们扶着自己行走在归元寺中,极焦急地四处打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总觉得有些异样地氛围充盈在寺内,他命身边的弟子观察寺中有何异样,直到此时,归元寺僧人们才发现自己的寺庙竟然出现了这么多古怪的迹像。
不止翠微变黄泉,束香中断绝,连九六年修缮的极为美丽的亭柱也开始剥落漆皮,看着颓败不堪。
走到大殿后门,一行人走了进去,恰好对着佛像的背后,在这里供奉着一尊小像,看似随意,却是归元寺这么多年来的真正命脉——南海观世音菩萨。
站在菩萨的像面前,斌苦和尚微微侧头,似乎不敢询问,嘴唇微抖,但最终还是问了:“怎么样?”
几个亲近的弟子面面相觑,看着观音菩萨像的面,内心已经惊怖到了极点,却是不敢回答师傅的问话。
“到底怎么样了!”斌苦厉声喝道,见没人回答,不由叹了口气,回复往常和蔼模样,淡淡道:“是不是有异像。”
有弟子大着胆子说道:“有点儿脏。”
……
……
观音菩萨像天天都有人以净水拂拭,就算是这段紧张的不能再紧张的日子里,这项功课也没有落下。偏偏今日菩萨面上,却无由多出许多污垢。那些污垢不知道是怎么染上去的,像是脓水,又像是屎尿,实在是大不雅。
斌苦叹了口气。小心地走了上前,用自己地衣袖细细擦拭了一道,总算是擦干净了,但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确实,虽然菩萨像的面部擦干净了,但青常菩萨双眉间,额心那粒让人睹之安乐的红痣却不知为何艳地似欲滴出血来一般。
众人各怀沉重心事离开,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刹那,观自在菩萨塑像眉心便汩地流出一道鲜血来!
“便是如此了。”斌苦跪在茅舍之前,五体投地。对着断垣内望天出神的老祖宗说道:“佛像地金漆也开始慢慢脱落,经书尽成枯灰。所有应劫之像,都于今日显现。”
老祖宗眼睛只是看着天上,似乎那里正有一件漂亮的袈裟在飘,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斌苦见老祖宗不以为意,也不敢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复去圆外石拱门处念经祈福。
老祖宗忽然说道:“你们都走远点,离此地五百里。”
斌苦不多说话,只是安静吩咐寺内僧人子弟撤离归元寺。
见他不走,老祖宗骂道:“苦脸的,你也滚!”
斌苦反是微微一笑,就在院外坐了下来。
……
……
“末法时代啊。”斌苦笑着:“我也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狗屁末法时代。”老祖宗冷哼道:“俺家只知道屁股底下的阴气越来越重了,冥间万年积秽就从俺家的……下面冒了出来,这归元寺里的一应佛器都是假物,自然承受不起这等阴秽之息。”
老祖宗知道赶不走斌苦。也就不再多理,只是一昧地出神,忽然他说了声:“原来那大婶子把俺压在这儿。是当塞子用的。”
“俅事!”
在寺外巷中饮茶无味的秦梓儿与陈叔平神识里忽然一阵激荡,受此牵引,飘入了归元寺中。老祖宗咂巴咂巴嘴,又看了一眼正在身边沉睡的徒弟媳妇儿,沉默少许后忽然说道:“那女子。”
秦梓儿跪下行礼。
“三日之内,将方圆五十里之类的生灵尽数撤走。”老祖宗冷冷道。
这是命令,秦梓儿根本起不了一丝地询问之意,只是老老实实地去安排这次太青盛世里的大撤退。
陈叔平见她走了,离茅舍残处近了几步,小声说道:“大圣爷准备出来了?”
……
……
老猴看了一眼天上,忽然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如果俺家那蠢货徒弟安排地不错,估计三日后我这手腕上的镯儿便能褪下,到那时,自然便能出去。”便要脱这五百年苦厄,不知为何,这位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言语里却没有什么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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