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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_7 猫腻(当代)
第二日清晨,易天行在后园茅舍外叩了两个头,谢过老祖宗救命救雀之恩。
他本来还想进去看看那老祖宗是什么模样,心里还有偌大的几个疑问想请教,加上受古老太爷之托,光在外面叩头似乎不大好,总要亲自面见那人,叙叙三十年代旧事才合式。但斌苦大师只是笑而不允,老祖宗也不知是不是又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不再说话。易天行只好悻悻作罢,心里刚生起哪一天偷偷溜进去看看的念头,却又忽然想起那个坚若金刚的青色结界,还是吐了吐舌头,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斌苦大师亲自将他送至山门外,忽然长叹一声道:“如今本寺至宝已归施主所有,施主多加小心。”
易天行点头应下。
斌苦大师又道:“听闻易施主乃是古家之人?”眉梢微微抖动一下。
易天行微微皱眉应道:“也可说是,这正是小子烦忧所在。”
斌苦大师叹气道:“古家老太爷前些年住在省城时,时常来本寺上香火,布施甚勤,奈何他是道上之人,杀孽太重,本寺实在无法与之深交。易施主年纪尚青,日后切可不行差踏错。”
易天行无奈一叹道:“看来,终究还是得想了法子把这事情推托干净才是。”
二人又闲说了数句,易天行便欲下阶离去,斌苦大师拦住他道:“施主莫嫌老衲罗嗦,只是你一身修行乃天生而来,不知这尘世里修士的诸般规矩,还是要多加小心。切不可以为自己有一身神通,便能横行无阻。”
易天行挑挑眉毛,没有应话,其实他如今心里骄纵之气渐渐滋生,只是自己还未察觉。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道:“如今已不是宋明之时,科学昌明,佛法日衰,纵有些超出凡世的能力,也抵挡不住子弹。”
易天行嘿嘿一笑,斌苦大师知道这小子笑的什么,无奈道:“即便你能挡子弹,那火箭弹如何?”易天行一愣,又听着斌苦大师续道:“火箭弹能挡,导弹如何?原子弹?中子弹?外子弹?”
易天行噗哧一笑,知道这位高僧虽通世务,只怕也只是半通而已。他拍着老和尚肩膀道:“中子弹是有,外子弹又是何物?你我两个男人家,顶多怕怕内子,外子是无缘见识其厉害的。”
………………………………………………………………………………………
从归元寺出来,易天行本想给袁野打个电话让公司派车来接自己,忽然想到先前自己才决定要少管那面的事情,不由好生心痛自己的腐化堕落,意志不坚,狠下心肠迈着步子往学校而去。
他将双手负于身后慢慢往学校摇着,一路上赏夏末街景,口中背诵司马光的《训俭示康》不停,又吟李商隐诗句以清心——“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
难听的声音在省城安静的街巷中四处穿荡。
出归元寺往七里桥方向三四里,便有一处好景,穿省城而行的府北河绕流其间,微风行于水面之上,荡起层层轻纹,府北河堤上种着青青雅柳,柳树极茂,垂缕丝叶繁繁杂杂笼在岸边,映出了一大片淡淡斑驳影子。易天行走在绿荫之下,感觉身边似乎站着无数仆人,正拿着无数把绿绸好扇在扇风一样爽利。
他越行越是得意,叹道:“若于此处读书,岂不胜过皂隶郭家之俗?”天时尚早,他近旁无人,所以放肆地喷吐着酸言腐语。
正高兴着,却发现前面河边一块石上坐着一个瞎子,那瞎子手拿竹幡,上书几个大字:“祖传铁嘴断人前程。”
易天行微微一皱眉。
如今这年月,算命玩的大都是打一枪换一地儿的游击战术,哪里有这种扛着大旗的正规军?若算命的人手一支竹幡,那可别指望轻装上阵,敌退我进,只可能给城管家属晾衣服增加几根晾衣架。
走的更近了些,易天行只见那瞎子一身青衣,安坐如磐,不由心头一动。他依归元寺三天潜修所习心经暗观这个瞎子,发现此人体外一道浅浅灰色真气流动,果然是个修行中人,不由暗自警惕起来。
“测个字吧。”瞎子闭着眼,却对从身旁轻手轻脚掠过的易天行说道。
易天行站着想了想。
他虽然怕麻烦,但除了古老太爷和归元寺里的和尚外,还没有见过修行之人,今日在归元寺里得了天袈裟,出了寺门便碰见一个,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来人何意,不由动了好奇好胜的心思,于是抿着唇微微一笑,便在石上坐了下来。
“先生今年贵庚?”
“丁巳年,甲辰月,壬寅日。”易天行摸着自己的鼻子。
“当今世上,还能记得这些老黄历的年轻人不多了。先生虽然年岁不长,但胸中所学似乎不少。”瞎子谦恭说道。
易天行微微一笑,说道:“闲话稍后再叙,既然测字,总不能聊天耽搁了你做生意。”
“先生心善,请出字。”
“既然说我心善,那就善字好了。”易天行哈哈笑道。
瞎子骨节突出的右手在竹幡的竹节上轻轻摸娑着。
易天行眼皮忽然一跳,便感觉身下一道酥酥然的寒冷之意循着石头向自己袭来。他知道是这瞎子弄鬼,眉头一皱,双手假意摸自己身上钱包,却是在怀里的小朱雀头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接着神念一动,体内真火迅疾运转起来,抵抗着这道异感寒气。
瞎子嘴唇微张,轻轻叹了一口气。
易天行闷哼一声,发现这瞎子递过来的寒气竟在一瞬之间猛烈了数十倍,渺渺然、若英华天降似向自己身上涌来!他倒吸一口冷气,才知道这瞎子刚开始出手时的气势,竟然是刻意遮掩,真正的实力竟然强悍如斯!
易天行稍一错神,一股冻彻人心的寒流,便沿着尾闾处浸了上来,一路杀伐而上,竟是势不可挡,瞬息间冻住了自己体内火元流动。易天行双眉一挑,想不到这瞎子区区一个凡人竟然有如此本事,略带愕然的眼神看了瞎子一眼,便微笑着将双手平搁在自己膝盖之上。
他的双手放的格外轻柔。
就像是两朵莲花在膝上盛开一样。
双掌食指相勾,反相而反,尾指轻轻离众——这正是佛门中的解冤结手印。
手印初结,易天行体内火元便开始沿着自己的神念欢愉无比地自在流动起来,渐渐融为金色的水滴,继而汇流成溪,最后注入胸腹间的一片气海之中……
瞎子袭来的寒冷真气此时仿佛变成了三伏天里的白雪,一触既融。瞎子面色一变,额上汗滴渐出,扶在竹幡上的粗大手掌握的更加用力,显出青白之色来。
易天行已经猜出了这人来自何地,虽然被古老太爷和斌苦和尚常在耳旁提着,弄得隐隐有些畏惧那个地方,但毕竟少年心性,恼这人不问来由便胡乱出手,闷哼一声,心中默念三昧坐禅经,一道道火性真元,便浅浅渗进石头表层下往瞎子坐处追了过去。
……
……
此时朝阳方升,残月未坠。
易天行和瞎子二人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似乎憩意恬淡,只是不曾说话。瞎子手持竹幡,皱眉苦思,似乎是在想着为易天行测字,又哪里知道这二人正在进行着不属于世俗人理解范畴内的拼争。
这时河畔远远地走过来了些晨练的老头老太太。
易天行忽然起身站直,唇角闪过一丝妖异的笑容问道:“可测出来了?”
瞎子抬起手臂,有些艰难地擦去额上黄豆大的汗珠,半晌后才缓缓应道:“……不可测。”
易天行看着他枯萎内陷的双眼,冷笑道:“我不懂算命,不过还记着许慎《说文解字》上解的明白:善者,吉祥也。”
瞎子身躯一震。
易天行忽又微微一笑,合什道:“吉祥天何等样渺然的存在,何苦与我这世俗穷小子有牵连?烦请转告贵公子,小子我对吉祥天向来敬仰,断不敢有所轻慢,请勿误会。”他说完这番话,也不理对方如何,摆摆手便往朝霞下的七眼桥方向去了,学校便在那处。
瞎子抬起右臂,哆嗦着抓住竹幡,很辛苦地站起身来,只见他手指微微一弹,高五尺有余的竹幡便嗤地一声化作了他手掌里的一只青莹竹杖。瞎子咳嗽了两声,便拄着竹杖,和着“嗒嗒嗒嗒”的杖头点地声,黯然远去。
随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河畔的柳林中,那块大石头砰地一声从中裂开。
第二部省城第四十八章妖,是一种问题
更新时间:2006-8-106:27:00本章字数:5576
拄着青竹杖的瞎子十分吃力地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了省城西面一处古朴院子外。他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只是有些奇怪,瞎子避着正厅不进,反而进了院中三层小楼侧边的一间小平房。
入了小平房,瞎子轻声吩咐仆妇准备了些冰块和大桶凉水,略坐了阵,便进了卫生间。他把冰块往大桶凉水里一倒,扑通数声,清清凉水迅速冲刷着冰块,凉意直弥室内,纵在九十月之交的天气里,也让人感觉冰寒难挡。
瞎子却似乎感受不到这些。
他将青竹杖搁在桶旁,摸索着脱下衣服,露出瘦骨嶙峋却周身潮红的身体,然后缓缓滑入冰水之中。
只听见嗤的一声响。
竟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生铁浸入冷水一般,木桶里水气直喷,瞎子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细细看,才发现他的眉梢和发端早已被火烤的枯卷起来。
泡了许久,瞎子仍是咳嗽声声。
他皱着眉叹了声:“真是厉害。”
一阵叹息后,瞎子在大木桶中捏了个剑诀,盘膝运功,左手摸到桶边死死地握住那根青莹剔透的竹杖,似乎在借助竹杖里蕴含的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自己体内到处乱窜的真火残劲尽数逼出体外,原本被火灼过一般的身子,才渐渐回复了平时的苍白之色,被易天行逼进体内真火灼的四处枯卷的发眉也渐渐平顺下来。
而此时,先前冰寒沏骨的凉水,已经开始不断冒着热气。
瞎子借助外力,勉强逼出易天行留在自己体内的热毒,整个人虽然脱了被心火烧烤的煎熬,却也是疲态全现,整个人看着颓败不堪。他收拾妥当,才拄着青竹杖慢慢从厨房行出来,吃力地迈着老沉的脚步,进了小楼。
“竹叔。”小楼里的几个人向他行礼道。
其中一个黑黑的小个子一身阴煞之气,他看见竹叔面容憔悴,眉头皱了下。
“宗思你来啦?”瞎子竹叔微侧着头听了听,忽然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禀报公子。”
上了二楼。
“竹叔为何单身赴险?”似乎很喜欢赤足而立的小公子今日穿了件雪白的衣裳,看着飘然若仙。他站在窗口,也不回头,语音里却透出几丝关切。
竹叔叹了口气,应道:“昨夜灵识偶有一得,便临时起意多算了一卦,探得天袈裟已经附体,公子昨夜做题太晚,属下不便打扰,自作主张前去察探,不料却碰见那学生。”
“易天行?”小公子回头皱眉道,眉尖极细,弯出道冰冷却美丽的小圈来。转过身后,他发现竹叔面色不对,淡淡让他坐下说话。
“正是那人。”
小公子沉思半晌后道:“依前些日子看来,他体内火灵肆虐,自己又不识修行之法,应该会渐渐火灼而死。”
“不知他得了什么奇遇,竟然还是活蹦乱跳的。”竹叔眨着深陷的双眼,苦笑道:“不过属下与他对阵之时有所感应,天袈裟应该便是在他身上。”
小公子微一凝神,思琢少许时间便明白易天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微微一笑,转而问道:“竹叔与他交手,可是受伤了?”
竹叔微一欠身道:“正是,那少年体内火灵实在充沛的惊人,甚至比浩然天的火老头真元还要雄厚数分。属下一时不谨,被火元攻心,受了些小伤。”
小公子轻移赤足走到竹叔身边,款款蹲下身子,将一根如葱手指轻轻搭在竹叔腕间寸口,闭目凝神半晌后缓缓道:“似劲却衰,数脉实脉相杂……竹叔错了。”
竹叔微微侧头听着。
“那学生体内真火极旺,若一般人,竹叔您用冰寒意攻之,确是正途,但那小子天生怪异,不能以常理论,被他火元反攻,您体内真气仍为寒态,两相交杂,伤害尤其之大。”小公子起身轻声说道:“您当用自己最擅长的木门,即便不敌,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竹叔微笑应道:“老家伙心思确实有时候转不过来。”
小公子亦是温柔一笑,道:“您先歇着吧,我去看看那个易天行的神通。”
竹叔忽然面露紧张之色,侧着头急忙道:“公子尊贵,怎可轻身犯险?”
小公子走到窗边,看着街对面的民居,看着街头的树枝,看着街人面色如常行走的人们,幽然叹道:“自小在山里长大,门中长辈都夸我冰雪聪明,是上三天六十年来进速最快的一位,说起日后这门主之位定是我接手……当年我要入世修行,你和父亲都不答允,如今我已经在这个世俗的城市里生活了两年,看到了以前在山里面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感受到了我们在门中永远无法感受到的鲜活气息,修为日进。若欲出世,当先入世……”
他说了这么长一段似乎与先前话题毫无干系的话,忽然话风一转:“易天行既然能伤得了你,看来确实是个对手。我不是好斗之人,只是对他有些好奇罢了。”
“那天袈裟?”竹叔皱眉道:“此事应当禀报门主才是。”
“你前些天不是已经给父亲报过信了吗?”
竹叔这才知道自己私底下的动作全部落在小公子眼里。
小公子瞥了他一眼,道:“别慌着请罪。有两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好消息是台湾的林伯已经动身来了,先经香港,然后在上海参加一个论坛,再来省城。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宗思已经带着水门从昆仑得来的地精之火前来……”他略停了下道:“坏消息是,莫杀这次却不知因何缘故没有跟着他来。”
竹叔释然道:“既然如此,天袈裟也就不是急用之物,此事倒可缓上些时日。”
小公子摇头道:“前些天父亲来信将我呵斥了一番,说道严禁触碰归元寺。我倒是不明白,归元寺里的僧众法力也不过尔尔,怎能让父亲大人和老门主如此畏惧。若归元寺真有大神通,我倒要去看看那姓易的小子,看看他何德何能,竟让斌苦和尚双手将天袈裟送予他!”
其实这位冰雪一般的小公子心中还有秘密。
他双手轻轻抠弄着窗台上的雕楠木眼,脚微微踮起,雪白的赤足轻轻摇着。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在山上时,曾经在父亲房里偷看到的那本册籍,那还是首任门主留下的,册籍中充满了怅悔哀伤不甘失落之意。
上三天的老门主是昆仑一脉,当年在雪山巅上修行数十年,上承天霜,下接地火,修成了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但那书册中记载着,似乎当年老门主下山后遇着一件大事,才动了念头组了上三天,又失落于自己的修为距某种存在太远太远,从而有些自弃。
他本不以为意,不料父亲大人接任门主之后,捧着那本小册子看了三天,匆匆下了次山,也不知去了何处,然后重伤而回。
从此父亲也自颓然,虽然明明修为高深在世上难觅敌手,却是躲在吉祥天深山中淡泊而活。
他不服,于是又看了一遍小册子,然后记住了一个地方和一句话。
归元寺。
“暗行苦行碌过十年,朱雀飚飞直上三天。”
难道上三天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这句话?
小公子苦思不得其解。
于是在修为精进后,他要求下山入世修行,全然不管不顾吉祥天遁世炼器的门规,来到了省城,然后找到了一个莫须有的理由索要天袈裟——他要看看归元寺里到底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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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在老房子里对着幽幽蓝天,不停想着归元寺里秘密之时,易天行已经回到了学校。他正躺在一教背后的小露台上,对着同一片幽幽蓝天,想着归元寺后山那位了不起的老祖宗。
这堂课是外国文学史,他胡乱应付了同学们的询问,偷偷跑了出来。一教这种飞机式建筑,在庞大的正楼身后,还留着一间两层的小楼,与正楼相连。易天行从小楼的自习室里搬了个椅子,便坐在了露台的旁边,发起呆来。
一教学楼背后便是图书馆,两栋楼之间密密匝匝地全是参天大树,这些树趁着秋天还没真正到来之前,撒泼似地拼命疯长,大片树叶将楼下的草地遮的密密实实,或粗壮或细嫩的枝叶四处伸展着,有些已经伸到了教学楼的露台上,似乎要玩一把金秋落叶前最后的疯狂。
楼下的草地上有些不畏死活的学生情侣正在搂搂抱抱,将自己的恩爱显现成为光天化日下的影片。易天行低头偷窥,面上露出一丝极暖昧的笑容,然后将右手轻轻搭在露台沿上。
露台沿上垂着一溜树枝,极细极嫩的那种。
他用食指轻轻触着枝叶,感受着上面的新鲜生命气息。
蓝天白云在上,朗朗书声在后。易天行双目似闭未闭,左手结了个手印,残留在他体内的寒气,被五昧坐禅经心法缓缓逼了出去,沿着那根细长的食指慢慢吐向树枝。
大树似乎有先天吐纳之能。那串极细极嫩的树枝被这股寒意冻着,却没有变得冻脆,还是俏然搭在露台上。
不知过了多久,易天行睁开双眼,吐了口浊气,望着自己食指上的细枝轻声道了声谢,便拾起书包下楼。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一教学楼后不久,省城一教学楼背后、靠着大树的那片草坪青色渐除,寒意突降,霜上草地深处,白露白露,冻僵鸳鸯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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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才知道有人来找过自己。
易天行歪着头想了会儿,到门房花五角钱给袁野打了个电话。袁野有些意外之喜,却让易天行很意外地回答道,自己并没有打电话,然后殷勤邀请“易董”抽暇前来鹏飞工贸视察工作。易天行这时候正被归元寺、上三天、会玩“气象武器”的神秘老祖宗、会耍“玄冥神掌”的瞎子这些事情弄的头昏脑胀,加上对于古家的事情还没有想清楚,赶紧支唔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不知道是谁来找自己?
他想了想,忽然感觉自己书包里的铝盒子跳了两下,这才一笑想起那个小家伙。
走过教工食堂,他来到了还在修建中的南园。南园此时远不是招生通知书上描绘的那般美丽,还是一个满是泥塘的大工地,这时候正是工人们午休的时候,工地一侧的角落里,槐树之下,格外安静。
易天行留神有没有人注意自己,偷着空把小朱雀从铝饭盒里拿出来。
他看着正骨溜溜转着乌漆小眼珠的红鸟儿,嘿嘿笑道:“好像归元寺的老祖宗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能飞了。”
小红鸟将脑袋一偏,眼珠子向上一翻。
易天行瞠目结舌,心想你这畜生,竟像人似地摆出了一个鄙视的神态?他暗中教训着小畜生,却忘了自己可是这“小畜生”的老爹。
“嗯,现在会飞了。你从老爹我这儿遗传了钢筋铁骨,想来也不怕什么猛禽猎手,你肯定也不愿意天天呆在小盒子里,唉,我都替你气闷啊。这样吧,今后你就自己在外边玩,只是记着别到处喷火玩,你老爹我可不想当义务消防员。嗯……当然了,每天还是得回来给我报道,不准夜不归宿!如果饿了想吃点火奶,回爹身边,爹抱着你睡觉。”易天行煞有介事地对着小红鸟商量道。
“咕咕……”
“这叫声确实不大好听,怪我怪我,以后让你蕾蕾妈重新教你好了。”易天行无耻笑道。
“咕咕咕……”
易天行眉梢一翘道:“去吧。只是记着,如果碰上什么厉害角色了,什么都别理,只管给我跑,听见没?”
小红鸟歪着脖颈,身上朱红色的羽毛微微振着,似乎在表示听明白了。
它朝着易天行咕咕咕咕亲热地叫了几声,便极不熟练扑扇着绒毛还未完全褪干净的小翅膀往槐树上飞去。它飞到槐树枝头,小脚丫子抓住一根细枝,停在上面,扭着红彤彤中夹着一丝银白的小脑袋左顾右盼,神态颇为得意。
易天行在下面指着它笑骂道:“白眼雀儿这名字可真不亏你,刚说声就跑了?怎说也得表现点依依不舍吧?人有人格,妖也要有妖格的。”
一个妖字出口,易天行却似想到了什么,低头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
……
省大南园炽烈的午间阳光照在槐树下的少年身上。
“老爹我不想当妖怪。”少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枝头上四处好奇张望的小红鸟轻声说道:“可是,这些天在归元寺里修佛,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他也不管小红鸟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唠叨着。
“心经、楞伽经,这些经文上讲的清楚,各式境界也算明白了。如今火元在我体内自在运行,可……可是按佛家的修行法子,真元应该是在经络里流走才对,为什么我却找不到那劳什子经络?什么紫府虚海,按着心经的法子,老爹把自己体内像法医一样细细查了一遍,可还是没找到。””他苦笑了一下,“若是自己体质问题倒也罢了,可为什么真元在我体内运行自如,毫无滞碍?竟像我整个人就是一个虚府般,世上哪有这样的人?我都险些怀疑自己是人形喷火器了!”
他对着枝头的小红鸟招了招手。
小红鸟乖巧地飞了回来。
易天行看着可爱的它,挠着脑袋哀声叹道:“其实我早该明白了。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但你终归还是从我身体里跑出来的。能生个大笨鸟的家伙,能不是妖怪吗?”
他在归元寺静修之初,便已经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本来准备询问斌苦,却被那老和尚领着去了罗汉堂,见佛心喜,一时却忘了此事。此时忽然想起这个天大的问题,不由疑惑渐生。
易天行这十七年人间岁月,一直便困惑于自己的身份。少时以为己必为妖,遇古老太爷后心结稍解,初入归元寺后,更是认为自己是修行之人,并无特异。不想几篇佛门心法修炼过后,却又碰上一个难以明白的死结,似这等事情,他断不敢与旁人说道,于是乎只好对着自己的朱雀BB不停发着牢骚。
“我可不想自己是个妖怪。妖怪在人间没好下场的。”易天行看着朱雀明亮的眼睛,认真说道:“更关键的是,妖怪,都没有好姻缘亚。你看人家白娘子道行又深又贤惠,还能给许家挣钱,终究还是险些被许家小白给休了。你那蕾蕾妈,虽然是个明慧人儿,可也不能保证她没个犯糊涂的时候。咱们不能给她犯错的机会不是?”
他摊开双掌,小红鸟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正午的省城大学里,易天行慢慢向校东门走去,身边道路旁的林梢之上有一个红色雀影随着他上下飞舞着。他决定去东门外的放映厅看场美国大片,舒缓一下这些日子来的紧张心绪,那片子的名字好像叫《真实的谎言》,是一壮极而近妖怪的家伙演的。
第二部省城第四十九章见色起义
更新时间:2006-8-106:27:00本章字数:9973
出了校东门,嗅着四周烟火气十足的香味,易天行的口水开始泛滥,进一小馆子要了一碗水水的炸酱面,浇上肉酱,再喊一旁的春姐包子馆递了笼包子过来。包子是仿的省城著名小吃龙眼包,可惜模样在那儿,味道却是差的太远。这炸酱面也不地道,省城毕竟偏南,做不出北地的大碗气慨。但易天行这人不挑食,只要碗中有火红的辣油浮着,便满心欢喜。
他等东西都来了,便趴在桌边开始大嚼,食饱辣透之后,扯着几片店家预着、像碎片粘连起来一样的纸巾擦擦嘴,走到红瓦寺那面,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亭。
他想了想,还是拿起了电话,给远在县城的古老太爷拔了回去。
“老头儿,那人我见着了。”易天行努力说的平淡些。
古老太爷一阵沉默,半晌后道:“麻烦你了。”
易天行知道老家伙正在那边感伤,调笑说道:“还成,就是险些家破子散。”
古老太爷不知他这话的意思,问道:“那位老人家怕有百来岁了吧?身子骨可还康健?你可有待我叩头谢过?”
易天行暗笑,想归元寺里那老祖宗怕不得有好几个一百岁,应道:“出了些事情,暂时还没得及说。”
古老太爷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失望:“辛苦你了。”
易天行道:“放心,我会找着机会把你那件事情给他说说。”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他还能记得你是谁。”他心想归元寺的老祖宗法力高强的变态,又如此贪玩,说不定当年只是偶一起意救了古老太爷,这多年过去后,真要他记住还是有些困难。
古老太爷呵呵一笑道:“不记得又有何妨?只要我的心尽到就好。前些年在省城的时候,我月月去归元寺上香火,香火钱不知扔了多少,斌苦那老秃驴硬是不让我进山门。如今你能进去,已是比我有缘。”
易天行噗哧笑了一声,也没告诉他这缘份可是打出来的。
“那位老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古老太爷问道。
易天行拿着话筒,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认真回道:
“高人。”
过了会儿又加了一句。
“但他高到很变态,也就是变态的高人。”
……
……
笑声中,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古老太爷终于说道:“袁野给我打电话来,说你最近很少去公司。”
易天行沉吟半刻后道:“我自己也还没想清楚,暂时不能答应你什么。我毕竟是个学生,其实就想过点儿简单日子。”
古老太爷又叹了口气劝道:“该奋斗的时候,别往地上躺。”
易天行笑着回道:“奋斗这两个字从您嘴里说出来,总觉着透着一股邪气。”
古老太爷呵呵一笑,略沉默了会儿后又道:“这事情总不能勉强你。你说的也对,凭你的学识本事,随随便便过点儿好日子也不难。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一年里你帮我古家多看着些,日后有机会,自然会有所回报。”
“怎么帮?难道要我领着袁野在省城的大街小巷里打打杀杀?”易天行没好气道。
古老太爷一哂,道:“我是让你做生意人,又不是让你做打手。”
易天行讥讽道:“就您老头家那些生意,怕不都是些亏心买卖。”忽而想到古老太爷这人似乎还不错,语气稍放软了些,“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只要不伤天害理,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我也喜欢袁野的性子,说来奇怪,这家伙还真是个异类。”
古老太爷在话筒里的语气一肃道:“古家在省城经营多年,正经生意才是大头,袁野倒不是什么异类……只是当年起家时不太干净,所以名声才不大好。唉,现在也不可能把当年随着一起闯江湖的兄弟手足弃之不理,于是如今才有些尾大不掉,想洗也洗不干净。”
易天行捧着话筒,听着话筒里传来的那个沧老的声音,心想这是自然之理,如果罪孽下的财富可以轻松见到阳光,这世上才是真没道理了。他叹口气,转头看着街上的人们,看见有几个男学生正勾肩搭背往游戏厅去,有一对青年男女正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以五秒一米的速度压着马路,那家叫东时区九点的咖啡馆门口站着几个俏丽的女生。
他看着这些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人们自在怡然,忽而面上露出笑容,轻声道:“我可以帮古家一些忙,但我自己不会牵涉的太深。”
他用话筒挠挠自己有些发痒的头皮,呵呵笑道:“刚才忽然发现,我到省城一个月,似乎什么样的生活都碰到了,却偏偏还没有好好当几天学生。”
易天行对着话筒诚恳道:“我想当学生,就这么简单。”
话筒的那头陷入沉默,然后二人互祝平安,便挂了电话。
…………………………………………………………………………………
正走到望江放映厅的楼下,看着白底告示板上用红漆涂着张牙舞爪的几个大字:“真实的谎言”,易天行赶紧准备掏钱买票,却不曾想打一环路林荫下走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笑着迎了上去。
来人是易天行的高中同学何伟和胡云。高中毕业后,胡云进了省城的警察学院,何伟进了省财专。
“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会来看我。”易天行把钱揣回口袋,轻轻和这两个家伙击了个拳。
何伟嘿嘿笑着说道:“这小子今天跑我学校去蹭饭,我一想,来省城后还没见过你,干脆跑你学校来了。”
易天行问道:“刚才去我宿舍找我的人就是你们吧?”
胡云在一旁应道:“是啊,没找到人,所以我们两个就在校园子里逛了一圈。”
易天行转头对何伟说道:“怎么?今天是来宰我这穷酸?”
“哪儿能?”何伟上大学后谈吐倒也收敛了不少,只是眉宇间的痞子气还没有完全洗脱干净:“我们未来的警察同志今天请客。”
易天行笑着领着二人往东门那面走:“那就不客气了。”
“你们学校美女真多。”何伟一面走着一面慨叹。
易天行有些奇怪,看了胡云一眼,又看着何伟:“你们财专号称收集全省高校美女标本,你身在盘丝洞,居然还会露出这种三月不知肉味的表情?”
何伟苦着脸一笑。
易天行还觉着奇怪,胡云已经在旁边偷笑道:“财专美女倒是多,只是何某人进度太快,自作自受找了个美女管着自己,弱水三千,如今只能喝一瓢,看也只能看一瓢了。”
易天行哈哈一笑,开始审讯:“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三围,电话,一个都不能少。”
“有你这样恬不知耻打探嫂子隐私的人?”何伟故作诧异。
胡云和易天行不依,继续逼供。
何伟禁不住这两个家伙缠,摸摸脑袋挺不好意思的:“叫张瑾,省城本地人,今年十八,明年十六,三围不知,电话不能说,家庭住址,不关你们两个人的事。”
易天行和胡云对视一笑,拍着何伟的肩膀:“注意安全。”三人自然明白这安全指的是什么。
何伟哪肯让这两人嘲弄自己,假意一叹道:“再怎么我身边也有个人,不像你胡云,天天呆在那和尚庙里。夏天的时候不是跟我吹有什么警花儿吗?现在再说,那警校里有片花瓣没?”
胡云痛苦不堪,满心怅悔:“还不是被我那老爹骗上了贼船。”
何伟又转过头说道易天行:“还有你。邹蕾蕾同学不在身边,写信怕不把你指头磨出老茧来了吧?”
易天行一笑:“扯蛋。”这才想起有好几天没有给蕾蕾写信,心里涌起一丝歉意。他转头偷偷留意了一下胡云的脸色,发现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指头磨出老茧来的,往往是在和尚庙里的某些人物才对。”
何伟和易天行眼神一对,哈哈大笑起来。
胡云愣了一愣,才明白这两个小子说的什么意思,跳起来作势欲打。何伟和易天行笑着避开,往人来人往的文化路上走去。
“太阳的光直射我的脸,而你却无动于衰……”
文化街上,三三两两的女学生们青春逼人地行走着,何伟扮出蛤蟆般无害的笑容,却吸引不来一丝注意的目光。他只好苦着脸,哼着黑豹的歌儿。胡云一脸正色,却不忘将自己学警的下摆拉了拉,让自己的打扮更加笔挺。
落在后面的易天行,抬头看天空漫漫阳光,感觉无比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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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三人分手,易天行在旧六舍外却远远看见了袁野小肖,还有那辆汽车,不由抚额哀叹,想到肯定是古老头接电话后的安排。和这两人碰上面,才知道今天是公司聚餐的饭局,听到这句,易天行又是哀叹出口,心想早知如此,先前何必与何伟胡云两个小子争食争的如此之猛。
水晶宫不是东海龙王用来睡觉打屁的地方,而是省城里最大的一间海鲜酒楼,这酒楼其实就是一艘大船,一直安静地停在江边。吃着空运来的海鲜,感受着船外吹进来的江风,倒确实是一件极好的享受。
易天行问着身边的小肖:“在这儿吃顿饭得多少钱?”
“便宜的有,贵的也有,看你怎么个吃法。”小肖回答道:“有一顿百来块钱的,也有一餐上万的。”
“啊……”易天行叹息道:“这家店的牙齿咬的还真深,你说公司聚餐放这种地方,得吃多少钱去?”他自从踏进鹏飞工贸的那一刻起,骨子里的守财奴意识便开始逐渐苏醒了。
小肖一笑道:“管吃多少钱,您也甭客气,这间店收我们非常便宜,而且也比别的店正宗,不敢冤我们。”
易天行一挑眉毛教训道:“这你就不懂了,饮食行业最黑的,虽然古家在省城也是有头有脸,可别人要整你点秤,你还是一样没着儿。”
在旁边安静听着的袁野终于忍不住笑了,看着易天行诧异的神情解释道:“这家店就是我们公司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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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富丽堂皇的酒楼三楼大厅,早已等候在此的诸人纷纷站了起来,向易天行问好。易天行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面部表情僵硬地点点头,然后就在头席上坐了下来。
头席除了易天行和袁野还有几个头面人物,小肖本来并没资格坐在这桌,但易天行觉得这人有些投脾气,就把他拉着坐了下来。拿过袁野递来的菜单,看着上面那些名目繁多的菜名,易天行一下傻了。他一穷小子,除了海带、带鱼这两种都有带字的便宜货色,对于海鲜这类食物向来没有第一手的认识,赶紧支唔着把菜单还给袁野,咕哝不清吩咐道:“随便吃些就好,虽然是公司聚餐,又是自家的生意,但还是不要吃太贵了,左手右手都是自己的不是?”
袁野也没注意他的窘态,拿过菜单便按着他的吩咐对旁边的服务生说道:“要好吃不贵的那种。五香熏鱼、凉拌金针菇、虾干双素、腩肉炒管鱼、凉拌蛰头、凉拌蓬菜、凉拌海螺、辣炒毛鲜、韭菜炒海肠、油泼鲍鱼、酱暴海鲜杂盘、油泼扇贝、虾仁萝卜丸子锅、冰水苦瓜、香酥兔腿、蒜蓉天鹅蛋、盐水香螺、海蛎子豆腐锅……”
他面色平常地说着,易天行却在旁边早听傻了眼,心道原来这就是已经节俭后的菜单?轻轻咳了两声道:“差不多了。”
袁野想了想也就别再点,吩咐服务生去交待,然后说各桌酒水都由他们自己点,回过身来恭谨问道:“少爷主食吃些什么?”
“米饭。”易天行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有品味。”袁野心想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点主食都只点白饭,就像在酒吧里只喝白水一样,摇头大赞。
……
……
果然是自家开的酒楼,什么都快。满满五桌人,不一会儿功夫,菜都上齐了。易天行端着杯中的红酒向席上诸人虚敬了一杯,便开始挟筷大块朵颐,各盘中夹完了,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就是那道凉拌蛰头和海砺子豆腐锅最勾引他的口水。蛰头脆的要死,黄瓜,老醋,蒜蓉爽就一个字,而海厉子豆腐锅的汤水味汤浓郁,正好下饭。
他埋头吃着,席上另几位省城道上的头面人物却是眉头渐皱,互相使个眼色,便准备来敬酒。那天易天行在会议室里把众人整的哑巴吃黄连般可怜,可毕竟古家生意染着浓浓的黑色,阶层森严,诸人有恨意也不敢对这易家少爷如何。眼见酒席已开,在酒场上报仇可是个极好的主意,于是都端着高高的杯子,斟满冲鼻的白酒,放易天行的座位旁杀了过来。
易天行还没来得及说话,袁野已经是端着杯子站了起来,以他在省城古家的地位,他要给易天行代酒,谁还说出个二字?于是一场酒中厮杀就此展开,众人脸上红光渐现,话声渐大,语句渐粗……
过了会儿,小肖却领着酒楼的经理走到易天行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易天行眉头微微一皱,便跟着二人上了船的四楼,进了一间包房,然后看见了一个人,他笑了笑,坐到那个人的对面,手指拈起一块西瓜喂嘴里吃了,口齿不清问道:“古大,你怎么来省城了?下面公司正聚餐,你躲这儿干嘛?”
来人正是古老太爷的大孙子,一直不肯来省城的古大。
古大摸摸自己发亮的额头,向一直毕恭毕敬地酒楼经理使了个眼色,经理识趣地唤出所有人,把这间清静的包房留给了他二人。
包房里面一空,古大呵呵笑着坐到了易天行的身边,笑着说道:“我说天行啊,现在咱们也算是兄弟了,说话温柔一点儿又怕什么?”
“切。”易天行不怀好意地把沾满西瓜汁的双手在他肩上一拍,顺势擦干净,“要不是你不肯来省城主事,我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现在你在省城里可以呼风唤雨,一言九鼎,有什么不好?”古大微笑道。
“这么好,你怎么不来?”易天行微笑反问。
古大想了想,忽然皱眉说道:“记得我在县城里见你第一面就说过,你是个聪明人。”顿了顿又道:“你是聪明人,而现在我们家和你有了扯脱不开的关系,虽然爷爷肯放手给你我不是很明白,哪怕我现在知道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但我尊敬他老人家的经验和智慧,同时也很感激你来帮我们家扛这个摊子,所以我今天会和你说清楚。”
“我不会参合到家族的生意里面。”古大看着易天行认真道,“我要走的是另一条路,不能和这些事情沾边的道路。所以希望你能放心,我和古二绝对会支持你,绝对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可还是说不透。”易天行摇摇自己的手指头,“我初涉社会,也许想问题会比较简单,但我知道,像你们家这种人户,最在乎的还是利益,我看不出来你们把这摊子给我,对于你们有什么好处,而最关键的是:我看不出来,接手这个摊子,对于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古大笑了:“这最后一句才是真话,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爷爷也说过,您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确实我们也没办法给你什么好处。”他的眼睛闪着认真执着的光芒,“我们只能给你一个在我们看来很重要,但在你看来或许有些虚无缥渺的东西,那就是:信任。”
“我们把古家数千人的人命都交给你。”
易天行忽然感觉自己肩上被什么压了一下,摇头调笑道:“太重了。”又说:“那这样对古家又有什么好处?”
“我们准备从黑道撤走,但这几千兄弟还要吃饭还要活命。好处就是希望你接手后,能保住这些兄弟的饭碗。”古大说道:“你是聪明人,看的书也多,自然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成功的人,往往后来无法归隐?华盛顿做到了,所以可以回家种他小时候砍了的樱桃树;而张居正可以衣锦还乡,却保不住自己的子孙和死后三分地。这就是因为华盛顿没有人要跟他吃饭,而张居正若一退,他身边的那些人马上就要玩完。”
易天行摸着自己的唇边,想了会儿,道:“我不知道日后要面临什么东西,所以我无法答应你什么东西,而且说句不怕得罪你的实话,我一直认为黑道人物,都是渣滓。”
古大笑了。
易天行也笑了:“我在你们家生意里面也就看看耍耍,直接涉足,那是不可能的。”
古大见说服不了他,也就没有继续,毕竟他心里对爷爷将省城生意交给一个认识不足三月的年轻人,还是有些存疑。
易天行忽然问道:“你不会到省城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套话吧?”
“当然不是。”古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些兴奋说道:“这次省里引资,听说台湾的林伯要回大陆,我是受市政府的委托,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林伯给市投点儿钱。”
易天行不知道林伯是谁,但看着古大炽热的眼神想着,估计又是一个特有钱的台商。
“林伯是台湾一名人。”
“出名在什么地方?”
古大正色道:“行善。听说证严法师很多善举都有林伯支持。”
易天行愕然道:“还真是行善乐施的大好人啊。”
“是啊。”古大微笑道:“这次难得回大陆,所以市里要我来和省里通下气,看怎么接待。另外市里也想争取一下他老人家的投资。”
“我们市就高阳县城对面有一破宣和庙,怎么可能。”易天行嗤之以鼻,忽然想到他一个黑道人物居然帮政府办事,不由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古大正色道:“我说过,我走的是另一条路,我和家里道上的生意向来没有什么瓜葛的。”
“噢?什么路?”易天行来了兴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是市台办副主任。”古大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动作之标准,果然像极了电视上面在香港办招商引资的内地官员。
易天行噗哧一笑。
本来古大还随身带着律师,想把省城几家公司过到易天行名下,不料易天行考虑了会儿还是拒绝了。他说道:“有没有这个名分,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古家如果信我,那我没必要用这文件上的一个签名来压人,如果你们不信我,那我更落个轻松,将来拍屁股走人,也方便些。”末了,只是让古大当着律师的面,写了份全权委托书了事。
办完这件事后,易天行回到楼下,他看见袁野已经被那些家伙灌的脸色发红,不由嘿嘿一声奸笑走上前去,接过袁野的酒杯,开始大杀四方。
以易天行的妖异体质,你就算给他灌工业酒精外加液化气估计都没事,何况区区六十多度的白酒。于是易天行杯来酒干,脸上红润渐上,眼睛却是益发明亮,也不知过了多久,先前还自认酒精考验的一干人等就在他喝酒如喝水的强烈攻势中,带着震惊和无比佩服的表情,慢慢滑向酒桌下面。
晚上十一点多钟,滴酒未沾的小肖把装醉的易天行架上了车,然后开回了省城大学。易天行睁开双眼,说道:“不要走大门进去,开在东门就好。”小肖知道他在装醉,微微一笑,道:“少爷,您可真厉害,不知道以后还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奇。”
易天行摇下车窗,吹着微凉的夜风若有所思,半晌后道:“惊奇这种事情,有时候还是要少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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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易天行的生活安稳了下来。
小朱雀似乎刚喜爱上了长大的感觉,天天在外面疯玩,只是到了夜里才会回到旧六舍窗外的大树上,对着易天行咕咕叫几声,便香甜睡去。易天行倒是每天守着夜,等着小家伙回来,有时候等的时候,也偶尔会想到,自己虽然不知道父母是谁,但如今也算是体会了为人父母的艰辛,不免会想起胡乱葬在县城后山的爷爷来。
不免又是一阵感伤。
天袈裟被归元寺老祖宗化作一撮雪羽,植在了小朱雀的额上。从此后小朱雀再也没有无缘无故地发着热,窗外的大树渐渐回复了生气,不过蚊虫仍然不敢靠近这栋木制的建筑。
易天行自然也不会再发烧了,虽然有些想念药店的那位小姑娘。铝饭盒也可以自己用了,不用天天吃馒头榨菜和面包。
他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那撮银羽之赐,更是知晓了这宝贝的妙处。可不免也会有些担心,吉祥天既然想要这天袈裟,而那日在府北河畔,自己与吉祥天的那瞎子已经斗了一次,没理由他们不来找自己的麻烦。
易天行这些日子里暗自警惕着,总是担心吉祥天会来找麻烦。他甚至还动过念头,是不是应该让袁野弄把枪来防身,可后来一想,战场上似乎喷火器比手枪的威力更要大些,如今己方已经有了自己和小红鸟这两个恐怖的喷火龙头,似乎没必要再弄个小枪搁手里玩,才断了这想法。
虽然归元寺斌苦大师,在禅房里也给他讲解过一些当世修行界的规矩,比如不得轻扰世俗事、严禁牵连无辜世人之类。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种修行之人的争斗,对于易天行来说,是极为陌生的。他也是到了省城后,才初次涉入这种境界的纷争,不免有些惶惶然,加上担心自己的事情会连累到一些无辜的人,更是时刻紧张着。
但他生就疏懒开朗的性子,紧张了两三天,发现学校里的生活一应如常,慢慢警戒的心也就淡了,袁野这几天也没有找过他,易天行活的更是惬意,若不是天天晚上朱雀儿子要回来报道,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回到了高中无忧无虑的生活当中。
于是易天行开始正常的上课睡觉,在食堂里打饭骂娘,在操场上看球吹口哨,在宿舍里支招兼眼泪花花——他们班现在已经有了一条规定,不允许易天行上牌桌,即便支招,双抠一局也不能超过三招,麻将一圈不能超过五招——可怜的少年,只好天天坐在上铺,居高临下,痛骂底下一大群猪头不会玩牌,然后底下那群猪头,齐齐向上比个中指,颇为壮观。
当然,他不会忘了每周给邹蕾蕾同学发几封热情严肃活泼的信。
易天行的“幸福生活”维持到了月底。
学生会的干事下了通知,下个月全系要开棋牌类竞技大赛。易天行班上全体集中在了班头所在的二四一宿舍里,大家刚一碰头,未经磋商,便一致决定,这个光荣而毫不艰巨的任务,当然要交给号称牌桌东方不败的易天行同学。
易天行这些天被大家集体杯葛,委屈的像小媳妇儿似的,如今逮着机会,当然不肯错过。他微微一笑,咪着眼对着满宿舍的男生说道:“如果我去,对别的班上同学似乎不大公平,还是不要了吧。”
班头是一四川人,瘦高个儿,咆哮道:“为了集体荣誉,不去也得去!”
易天行嘿嘿笑道:“我们班只是小集体。难道别班同学就不是我们大集体的一分子吗?如果要我去也成。”他站起身来,对着四周同学抱着一揖:“那我也算是班集体的一分子了,将来宿舍里的牌局,可不能不准我上。”
男生们面面相觑。
睡易天行上铺的江苏男生苦着脸道:“那我看,咱们班还是别争这个集体荣誉了,不然和老易在一起玩牌,肯定以后天天开水都要我们打,房间要我们扫,食堂的鸡腿票要被这小子赢光。”他看班长似乎准备语重心长,赶紧拦道:“班长,你要三思啊,不然你的烟钱就准备给这小子赢光吧。”
班头一听如此惨痛的下场,不由打了个抖。
众男生一听也对,赶紧纷纷说道:“对对对,小集体荣誉嘛,咱们班就别和其它班争了。”
易天行故作洒脱,把手一摊:“既然大家如此爱系爱校,那就罢了。”
班头在烟钱和班面子之间挣扎许久,还是没下了决定。
正在这时候,二四一宿舍的门被推开,比班长势力要大上N倍的学生会女干事探了个脑袋进来,这位女同学之所以权势薰天,一来是掌着学生会的好玩东西,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是个美女。
“喂,你们还商量什么?咱们班当然是易天行。”
班头看见她,就像是穷苦人民见到了大救星,赶紧解释道:“那小子敢和全班人民提要求,谈条件。”
“反了他了。”美女干事穿着件花裙子,笑咪咪地走了进来,全体男生哈腰行礼。
花裙子美女干事看着易天行,笑着说道:“其实老易你不参加也好,不然东方不败的名头肯定就要毁于一旦。”
虽然明知是激将法,易天行还是扯着喉咙喊道:“谁?谁敢和我叫板?”
“本系第一才女,秦梓。”美女干事从包里拿出报名表来,指着一个名字。
“晴子?我还樱木花道。”易天行接过报名表,却被那个秀丽的签名震了一下。
挤在宿舍里的男学生,开始讥笑易天行孤陋寡闻,竟然连著名的中文系才女秦梓都没听说过。
“秦梓是大二的师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关键是她漂亮的像仙女一样。”美女干事笑咪咪地掏出一张照片,递到易天行眼前:“私人赠送你看一眼。
易天行看着那照片上白衣少女,没怎么费功夫,便想起了那日险些骑自行车撞上自己的冰雪少女,他回思起当日那阳光下这少女的轻轻一笑,不由有些呆了。
“我去。”易天行大义凛然道:“本来以为我班其他同学水平足够傲然全系,但既然出了一个才女,我天行号不败大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为集体争荣誉,怎能少了我?这女生报了哪几项?我全部都要参加!”
全班男生哈哈笑了起来,有人忽然问道:“你只会打扑克玩麻将,象棋围棋这些东西你学过吗?”
易天行想了想,正色道:“现在再学,也不迟。”
“去死吧。”全体男生起哄起来。
“朝闻道,夕死足矣。”易天行笑咪咪地在报名表上签上自己大名,转身离去。
班上的男生也嘻嘻笑着散了场,从二四一宿舍里出来,跟在笑咪咪的易天行身后振臂高呼口号,群情激易。
“打倒赌鬼反动色狼易天行!”
易天行也不回头,高举右臂,紧握成拳,呼口号:“见美色则揭竿而起,我辈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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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每日更新一章,时间紧,字数多少就不知道了,能多则多,谢谢大家捧场。
祝死过生日快乐。
第二部省城第五十章卡斯帕清源荣华高进桑
更新时间:2006-8-106:27:00本章字数:5063
省城大学图书馆和高阳县图书馆的区别,就像是恐龙家族中身板最庞大的震龙和身材最婀娜的盗龙一样,体积差了几个数量级。易天行从归元寺上三天这些神神道道的境界中脱离出来,终于回复了高中时读书的习惯,一猛子扎进书海里,嚼的口唇流油,脑满肠肥,好不快哉。尤其是临到身前的棋牌大赛,全亏了这些日子恶补的诸多棋谱,才让他有了信心站在了学生活动中心人声鼎沸的A电教门口。
这次活动……当然没有校方插手。
麻将赫然搬到学生活动中心打,这种事情学校可以闭一只眼放行,但绝对不可能睁着另一只眼写个学校主办的海报。
在十月份的天气里,易天行被强行套上了一件大风衣,然后在全班男生围拱下威风凛凛而来,过堂穿风,将他的气势更吹到了天上。
“忘了擦发蜡了。”瘦高个儿四川班长尤有些不知足。
易天行一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可怜应道:“有必要做这样一个出场式吗?”
“集体荣誉。”班长大人严肃回道。
“这叫集体发疯。”易天行苦着脸咕哝道。
学生活动中心里早已挤满了人,一看威名早已赫赫在外的中文系第一麻牌高手,东方不败易天行“闪亮”登场,顿时欢呼声嘲弄声喝倒彩声炸雷似的响了起来。
易天行暗自里把身边这些骄态毕现的兄弟骂了个遍,脸上还要摆出宠辱不惊的高手风范,施施然往对局台上走去。
进了热气扑面的活动中心,易天行再也顾不得班长的拙劣导演,把身上那件风衣给掀了,随手扔给同宿舍的那几个哥们儿,找准写着自己名字的扑克牌台,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今天一直在演小跟班的班长大人急了,连忙小声说道:“那边麻将台子就要开打了,学校盯的紧,麻将必须先玩先收,不然传出去影响不好,老师们要来找麻烦的。”
易天行这时候已经坐到了牌桌旁边,对着几个面有土色的牌搭子极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头轻声说道:“麻将要打四方,再快也不能快到哪儿去,我争取一钟头之内把扑克搞定。”
玩的什么牌?桥牌?别扯,那是文雅人玩的,大学生可不玩那个,咱玩地道双抠。
易天行的对门挺好,是一个女生。他知道能上来玩的肯定都是牌技纯熟,女生尤其佳,不是他有性别歧视和花痴习惯,而是女生打牌一般都比较稳,不会剑走偏锋。打结对的牌,必须两家的配合要好。而易天行自己就是个好掌控牌局的人,至少希望对方能按自己的路数来,所以一看到是个女生,便有些高兴。
事实也是如此。
不出三巡,他和那个女生的组合,已经顺利淘汰了几对选手,轻松杀入决赛。每当他和那个女生打到A的时候,另一对选手还在很苦恼地翻跃五这座小山。
易天行看看那边麻将桌上的人已经等的有些不耐了,转头向自己的女搭挡带着歉意笑了笑,说道:“抱歉,决赛还有会儿,我得先过去。”那个女学生估计这辈子玩双抠也没有赢的如此意气风发过,捂着嘴笑道:“你快去吧,我等你。”
易天行听到我等你这三个字,不免又习惯性地听出了些别的意味来,心神一激荡,再看这女学生,便觉得她脸上那几粒淡淡的雀斑也透出些诱人的味道。
往麻将台上一坐,那三个搭子齐声一叹。有一个易天行认识的家伙笑着骂道:“你小子这不是拦我们的升级之道吗?”接着摇头对跟在易天行身边的班长叹道:“我说,你们班这样做事不厚道啊。”
易天行不好意思说道:“别怪我,都怪我们班头硬要拉我上马。”
亦有些不好意思的班长大人大手一挥,对着那三个牌搭子笑道:“诸位,能与本班东方不败一战,也算是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当然,晚上本班有一饭局,诸位都来。”
三个牌搭子来了兴致,问道:“哪儿的饭局?是南园的小炒还是吃馆子?”
班长大人面色一窘,道:“班费可不宽裕啊,刚好一食堂就在楼下,各位何必求远?”
“切!”
“什么规矩?”易天行有些奇怪,为什么没有看到那个叫秦梓的大二才女,想着要抓紧些时间。
一个牌搭子百无聊赖地应道:“四川规矩,剔风,不算番,另三色,全包,不兴雷。”
麻将的进行过程比双抠还要无聊。
那三人平日里都是男生宿舍里的麻将老手,靠着打麻将混日子的队伍,哪里会不知道在男生宿舍里被传成神一样的易天行,所以这比赛早早便没了斗志。没了斗志,这一输起来就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只见易天行刷刷刷刷洗着牌,牌垒子像听话的小车一样在桌面上游走而成堆,那姿式叫一个漂亮,旁边围上来好多学生看表演来了,一时之间,麻将区人山人海。哪里有人能看得出来,易天行这变态早已经把每张牌的位置记的清清楚楚,还把自己面前那垒砌成了自己想要的排列……
易天行微微侧着头,若有所思,大拇指腹轻轻地在麻将子儿的面缘上摩娑着,然后微笑着轻轻把牌面翻过来:“幺鸡,七对。”
七对、七对、七对、七对、七对……
伴随着震天价的喝彩吃惊之声,他就这样“浑不在意,妙手天成”地玩着最直接的七对,一连胡了六七把,身边的三个牌搭子终于不干了。
“这不是埋汰人吗?不玩了不玩了。”三人表示弃权。
三人分属的班长却不肯干,在旁边面红脖子粗的吼道:“老易肯定出了老千,不然怎么会这样!”
那三人同时回头,给了自己班长一个白眼:“能瞧出来吗?明知道他出千,但抓不到,也就得认。”又有一人给自己班长出着主意:“明年让他换班,换到咱班上来。”
别了麻将,离了双抠,易天行终于被班长大人带到了三楼。他此时方才知道棋类竞赛是在三楼的小房间里。或许是想到可以和那位曼妙少女单独相对,易天行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
“那位秦梓怎么在下面没看见?”易天行似乎无意问道。
班长没好气道:“人家一才女,难道要学你们臭男人光膀子甩牌?”
易天行不以为意:“先前我那牌搭子不也是一女生。”
“秦梓只报了中国象棋和围棋两项。”
易天行感到有些上当:“那怎么你们要我全报?”
“别说这么多废话。”班长一把把他推进了棋类比赛场地。
三楼比起楼下的嘈杂来说,顿时是另一片天地,不大的房间里分成三组,每一组进行的内容都不一样,国际象棋,国内象棋和围棋。学生棋手们分坪而坐,静语悄声,只闻棋子落坪清心之音,却无周遭叫好俗趣。
易天行眼光一扫,便见到角落里的那个女生。
那穿着白色衣衫,淡雅有若秋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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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虽然有些花痴,但毕竟不是白痴,之所以对这名叫作秦梓的女生如此上心,当然不可能就因为她生了一张漂亮脸蛋。这两天他也有想过和秦梓在校医院外那条路上的“偶遇”,结果却得出些不大妙的结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平凡的女孩看见有人空手把自行车架打弯后,竟会平静若斯。
正是因为这个小小的缘由,一进棋牌室,他便集中神念,察探着秦梓所在的方向。一番察看后,他微微皱眉,感觉到那女子身周有些什么言不清、道不明奇异的感觉,远远地望着那女子宛如冰雪般晶莹美丽的面容,他悄悄将自己右手伸到空气中,真气流转,遥遥感觉着那处传来的淡弱气息。
他的眉越发皱的深了,感觉到那个叫秦梓的女生竟不是一个俗人,只是境界颇高,看不出来修行到了何种层次。他心想上次从校医院回来的路上撞上时,还没有察觉到这女生有什么异象,怎么今日感觉却如此强烈?他不知道这是前些日子在归元寺里修习心经有得后的结果,还道是自己那日高烧糊涂了。
带着一丝警惕,易天行在自己的位置上缓缓坐了下来,远远望了那处角落里的白衫少女一样,不料那女子也在此时抬头。
二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似乎有柔柔气波流动。
易天行最先开始的是中国象棋。
他从小便在高阳县的棚户区里看那些苦哈哈们打扑克玩麻将,加上他本非常人,自然精通无比。但这中国象棋还真是没玩过,虽然这些天在图书馆里恶补了许多棋谱,但也不知道究竟行或不行,于是起步便有些紧张。
他执红,先行。
过宫炮,这招最粗显后路又最宽泛。
对方应了平军。
与对手随意应走了几步,易天行放下心来,看来对方也是业余有研究的,只要是走套路棋,易天行倒不怎么害怕,一眼便瞧出来对方是依着横军攻对宫炮在走。
一时间,各种梅花谱,无双梅花谱,桔中秘,龙象谱,双马局,各式古谱今式在易天行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的过着,而他脑力急转,在其中勉力选出最合适的,慢慢应出。
如此步步为营,不多时,对手便陷入苦思之中。
而易天行也叹了口气,知道此局算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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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国际象棋。
易天行与对面那个戴眼镜的胖男生握了一下手,然后摆了个最常见的西西里防御。
走了几步,那个胖男生推了一下眼镜,用乡镇干部的语气说道:“不错啊,索金变例用的挺熟的。”
易天行郁闷着,心想只会照猫画虎,当然一步不敢错。
他这时候对那个叫秦梓的女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当然不是因为美或才女名头的关系,于是乎对于没有秦梓参加的国际象棋有些兴趣乏然,随手应着,不多时,场上黑棋局面便一塌糊涂,中心封闭,右侧乏力,眼看便是要稳输了。
不料那位胖男生似乎没见过开局如此严谨,中盘却如此胡来的“高手”,对着棋盘思琢良久,竟是不敢下子,一面擦着额头的冷汗,一面苦思不停。
易天行等不及,便给裁判打了声招呼,在旁边又开了局中国象棋,套了胡荣华年青时常用的几个大刀绝招,砍翻了一个大二高手。
不料一回头,却见那个胖男生吃力地从棋桌旁站起身来,面容惨淡地咕哝道:“这棋太邪了,看不出来名堂,认输,认输。”说完就慢慢向棋室外挪去。
易天行瞠目结舌,心想,您别这样啊,我可不想一人兼五门,会累死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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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易天行折腾的快,可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地在过,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中途经过班长大人的不停哀求,裁判终于同意易天行下楼参加扑克和麻将的决赛。易天行顺风顺水地力斩若干不用出血的肥牯,甩下最后一串火车头抠底,扔下最后一张二筒糊定,成功上位为省城大学第一届棋牌大赛的双料冠军。
在和自己的双抠搭挡女生进行了一个同志般的拥抱后,易天行急匆匆地跑上了三楼。
他实在是抑制不住对那个叫秦梓的女生的好奇。一进门,便看见那位少女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眼光往自己看来,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眨了一下。“你想做什么?”易天行对着她微微一笑,在心里想着。
易天行坐到了座位上,再也不管什么法兰西防御,阿维尔巴赫变例,鲁宾斯坦体系,干净利落在国际象棋上输给了对手;然后用尽了前人的智慧,煌煌然若胡荣华吕钦许银川三位一体,硬生生砍杀了诸多中国象棋高手。
可围棋不能这样。
就算一个运算能力到了颠峰的电脑,顶多也就在象棋上逞逞猛,对着这似乎最简单的黑白二子也无可奈何。
好在毕竟是学生比赛,了不起有几个初三段的人才,不可能有什么妖刀之流。易天行对着纹枰,苦思冥想,把从古到今自己见过的围棋谱梳理了个遍,直到把自己特异的大脑绞成了枯干的海绵,才艰险无比地杀入了最后的二人对决。
中国象棋和围棋的决赛双方是同两个人,裁判在经过二人同意后,安排了一个极少见的双对局。
一副古色古香的中国象棋摆放在右侧,棋盘上红马黑象跃跃欲动。一副哑光颇有雅气的围棋子搁在二人左侧,十九道纵横路上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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