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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_17 猫腻(当代)
“这应该问你自己比较清楚。”
“好象是一个关于某件袈裟的故事。”
“是啊。”易天行微笑道:“怎么感觉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一般。”
“确实好象是很久以前了。”秦梓儿有些轻微失神。
易天行闭目,用力嗅着宝通禅寺内清洌的空气,良久之后睁开双眼,呵呵笑着,露出满口白牙,“以前的事情先别提了。我只是在想,你现在对归元寺里那位是不是还有兴趣。”
“没有。”秦梓儿回答的异常干脆,“千金铸一错,代价太高。”
易天行带了丝嘲意说道:“你根本不知道关在归元寺后园的那位是谁,我根本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能伤到他一根毫毛,即便是道门里执牛耳的上三天。”
“我是一个很干脆的人,如今既然知道你的那位师傅不是凡人所能应付的,自然罢手。”
“我始终不明白,上三天便是不进归元寺找我师傅麻烦,你父亲便会如何。”
“我小时候看过一本小册子。”隔了很久,秦梓儿幽幽道:“才知道,原来第一任祖师是五雷轰顶而死,第二任门主是兵解而亡,上一任门主却是死的无踪无影,而这些,听闻全是因为不能做成归元寺之事而遭了天罚。”
易天行的眉头绞成了麻花,想不明白:“如果真有天意,不明白老天让你们门内来对付俺师傅是个什么意思,这不是白费劲吗?”
秦梓儿唇角微绽道:“倒也不是挺白。”
易天行不去理这个争强好胜的小女生,迳直说到:“上次武当山谈话,似乎上三天里的清静天有些古怪。”
秦梓儿愁眉渐拢:“长老们长年不下昆仑山,实力高深莫测,而且据说能借道法上承天意,这归元寺之事,便是清静天第一任长老下的法旨。”又说道:“我找不到宗思,你要小心些,我小心观察过,此人与清静天有些瓜葛。”
“昆仑山?”易天行眉头一挑,“看样子以后的旅游地点又多了一个。我就不明白,你老爹这个破门主当着有什么劲,居然还指挥不动门内老头子。”
秦梓儿微微一笑,却带着两分苦涩。
易天行默然无语,似在思琢。忽然说道:“为什么不向事情的另一个源头寻找答案?去找一下,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诅咒套在上三天的头上。”
“仙踪缥缈,何处问天?”秦梓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惘然。
“不问天,问那些长老神棍。”易天行抬首望天,半晌后冷笑道:“如果真有仙人,我估计他们很少会下来。”
“为什么?”
“你见过几个皇帝会到穷山荒野里面看猴子玩?”
秦梓儿微笑道:“既然这事情有这么多的不合情理,你为什么不像对我说的那般,去事情的另一个源头寻找答案?去找一下,为什么你会牵涉到这件事情当中来?或者说……为什么你是现在的你?”
秦梓儿说的很空无,但易天行却听懂了。
他看着秦梓儿清净无尘的双眼,认真说道:“我是一个很世俗的人,与你不一样,我眼下唯一勘不破的只是生死二字,因为我见过神仙妖怪,目前还没有见过阎王,所以不知道生命是不是一次性消费品,所以最在乎的便是性命,便是遇着敌人,我也不愿轻易夺其命。”
“所以我愿意为了报救命之恩,做些事情。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想弄清楚这整件事情。”
“可你还得小心一些,杀伐太重,我怕你被人利用。”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现在也是一边过着小日子,一边寻找答案?古老太爷,归元寺,老祖宗师父……只是有一件事情,我知道是一定没有隐藏着阴谋,那就是我的朱雀儿子,想来武当山那些厉害的老道士肯定也和你说了。如果这也是个阴谋的话,我愿意承担这个阴谋,它太可爱了,所以我爱它,就这么简单。而老祖宗救了它也救了我,所以不论他是不是想利用我,我都愿意被他利用。”
“有一个笑话想听一下吗?”
秦梓儿好奇道:“说吧,笑话是什么名字?”
“神奇的猪。”
“难道是红猪侠?”
“当然不是,红猪侠是用来看的。咳咳,总之你听吧,话说有一天,一个男人走进一家酒吧,后面跟着一只猪……这只猪的四只脚都没了,换成四根木棍当作假肢……店里的酒保就问这个男人:你的猪真奇怪,它为什么没有脚?”
秦梓儿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易天行的表情有些木然:“那男人答道:我这只猪可是很厉害的,想当初我们家还很穷,住在草屋里,结果这只猪在后院嗅东嗅西时,发现了石油,让我发了财,盖了洋房,又盖了游泳池。酒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又问道:对了,那他的脚是怎么回事?”
“是啊,那只猪的脚怎么了?”秦梓儿问道。
易天行没有理会她,继续讲着这个笑话:“男人说道:你知道,我这只猪可是很厉害的,有一天,我五岁的小孩独自一人在游泳池里溺水了,结果它跳进游泳池把我儿子叼了出来,还帮他作口对口人工呼吸!酒保更惊讶了,又问:那他的脚怎么会?……男人开始有点不耐烦:我说过了,这是一只很厉害的猪,有一天半夜我家失火,它摇醒全部的家人,并独自把火扑灭!”
“酒保:先生!我是问你你的猪为什么没有脚……”
“男人一脸不悦的回答:如果你有一只这么厉害的猪……你会一次把它吃完吗?”
“你会一次把它吃完吗?”
易天行望着有些说不出话来的吉祥天小公子,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笑容:“笑话讲完了,好笑吗?”
秦梓儿摇摇头:“很残忍。”
“是啊。”易天行说道:“这是我们寝室里的妇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笑话,听说还排在什么残忍笑话史上前几名。”他顿了顿,忽然说道:“要我当神猪可以,但如果要把我的腿慢慢斫来吃了,我是不干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秦梓儿微微颌首,似乎在躲避他的眼光,“祝你一切顺利,也希望你的答案能帮助我找到答案。”
二人忽然陷入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秦梓儿忽然问道:“我能不能看一下朱雀鸟?”眼中闪过一丝期盼。
“稍等。”
易天行闭目暗运心经,神思在省城的上空微微拂动着,一刹之后他睁开双眼,将手指放到唇边打了个口哨。过不多时,便看见一个小黑点从天上疾飞而进,不料临到了宝通禅寺上空数十米处却不肯下落了,盘旋着,不停发着咕咕咕咕的叫声。
……
……

可怜的朱雀鸟终究还是敌不过老爹的唠叨大法,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降落到易天行肩头,只是那肥重的身子却是压得易天行身子险些一个趔趄:“小家伙知道咱俩以前打过架,还在记仇。”
秦梓儿这个时候却是捂着嘴露出一双乌漆可爱的眼睛盯着他肩头浑体通红的大肥鸟。
易天行摸摸小红鸟,不,现在算是中号红鸟的小脑袋,愁眉苦脸道:“最近营养有些过剩。”不料却听见秦梓儿从指缝里溜出来的一声叹息。
“好可爱的雏神兽啊!”
似乎觉着自己有些失态,秦梓儿赶紧敛了笑容,宁神静气,竟是恭恭敬敬对着朱雀鸟拜了下去。
这般恭谨,反是让易天行直摸脑袋,有些不知所已。
小朱雀终究还是没办法掩饰自己对秦梓儿的厌恶,毕竟在归元寺里的那一场恶战给它的印象实在太深,所以只呆了一会儿,便骄傲地振翅而飞,留下一串直彻云宵的咕咕“鸡叫”破天而去。
“你的好恶是非,似乎还不如一只鸟儿来的强烈。”见朱雀已去,秦梓儿放松了下来,打趣道。
“我从小便把很多事情看的很淡。”
两个人缓缓向佛塔里走去。
进入塔里,映入二人眼中的却是一道白生生的墙壁。白墙面上却留下了很多人的笔迹,看着有些杂乱不堪。秦梓儿皱皱眉道:“为什么现在的游客如此没公德心?”
“你说错了。”易天行笑着应道:“这是宝通禅寺最有名的爱情墙。墙上写的都是那些前来礼佛的情侣留下的海誓山盟。”
秦梓儿有些不信,上前一看,果然上面全是一些火辣辣的语句。
“我爱李艳!”
“亢亢,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玲玲儿,我明年不在中学教书了,我们去南边吧。”
秦梓儿看着这些潦草的字句,不由面上一红。易天行也随她在看,却是笑了出来,秦梓儿异道怎么了?易天行哈哈笑着指着墙上一句说道:“你看这个,太有趣了。”
她凑过去一看,也险些笑了出来。只见一句热辣辣的表白上面写着:“老婆大人,我爱你。”而旁边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估计就是这句表白中所提到的“老婆大人”,那娟秀小字在旁边写着:
“知道了。”
易天行打趣道:“像不像领导批示?”
“很像。”秦梓儿微笑着应道,看着面前这个心神朗朗的少年郎。
“你要不要写?”易天行忽然问道。
秦梓儿摇摇头,清丽无比的脸颊没有太多的表情。
“那我来。”易天行来了兴致,右手轻轻一弹,一道极艳丽的真火苗从食指指甲处吐了出来。伴着嗤嗤作响,他用食指在白色墙壁上快速写了几个字,然后看着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我们上塔看看吧。”秦梓儿发出邀请。
二人沿着狭窄的楼梯登塔而上,从栏边向外望去,只见正午的阳光正均匀地洒在省城的天空下,远处的湖泊如同镜子一样反着清光,近处的东山密林被冬日一照,更显几分萧索。
秦梓儿拢拢自己耳后的青丝,看着佛塔前方的天空,悠悠道:“看见这世界没有?表面上真是很干净,可是谁也不知道在天空的上方,在黄土的下方,有什么样的存在,你我或许在修行门中算是很出色的人物,但也只是这大千世界里一过客,千里逆旅中暂同行……所以还请易兄你万事小心。”
“谢谢提醒。”易天行随口应道。
“我不会多说抱歉二字,因为你我的立场本就不一样,若哪日你想找我讨回公道,你来找我吧。”秦梓儿有些认真地说着。
“那得等到我打的赢你再说。”
易天行一面想着,一面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想抛离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便转而问道:“你会医术吗?”
“怎么?”
易天行将自己有心治好小肖腿的事情和她说了。
秦梓儿静静说道:“你体内火元其实也是真元一属,只不过显得更为炽烈一些,若要用来救人,需要更为精纯的控制。烈火可以焚城,却不能烤熟一只红薯,便是这个道理,我知道有一种道术很适合你。”
“请讲。”易天行知道这妮子是为了今后的合作,也是为了对以前的过节表示一下,所以答应的很理所当然。
“我传你三台七星斗法门,你且用心听着。”秦梓儿望着他的双眼,一络青丝随风而动。
……
……
不知过了多久,易天行从冥想中醒了过来。
“呆会儿会回学校吗?”
“原本想着去归元寺看看,但后来一想,若他们肯讲给我听,那自然会讲,我没必要去问。”易天行淡淡道,转脸看着身边这个如冰雪一般的人儿:“秦姑娘,你回学校?”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秦梓儿微笑道。
“记得。”易天行也笑了,“很可爱的名字,秦梓儿。”
“秦梓儿这便要回学校了,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宝通禅寺里很安静,我很喜欢,我想多呆一会儿。”
秦梓儿顿了顿道:“那好,禅寺门口二五四公汽刚好路过省大。”
“你坐公汽?一个遁术不就到了?”易天行说道。
秦梓儿摇摇头,微笑道:“从小生活在山里,过着与正常人不一样的修行生活,好不容易来到了省城,我不愿意舍弃这些烟火气。”说完这句话,她便向楼梯口走去,在那处又凝住身形说道:“都想过普通的生活,或许就是你我最像的地方吧。”
易天行愣了一愣。
秦梓儿拾阶往下走去,在佛塔的第一层那面白墙前驻足片刻,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渐渐行出宝通禅寺。片刻后,易天行也从佛塔上走了下来,他在佛塔口看着秦梓儿略显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山门之外,忍不住双手一合什,默默念道:“人来人往人不聚,抱歉。”
在他身后的那面白墙上,先前他用天火指刻出的字迹醒目无比。
“蕾蕾同学,等着俺来娶你。”
第三部围城第九章立碑
更新时间:2006-8-106:27:00本章字数:6466
省城大学西区的操场,九四年的时候还是煤渣地,黑灰一片,看着黯淡无比。场中草色枯黄,偶有耐寒花儿一朵略添些颜色,深夜时分,场中空无一人,旁边机械学院的宿舍有些微灯光照了下来。
夜色中,易天行盘膝坐在操场的一角,双掌平摊,以心经护神思,缓缓运着“三台七星斗法”。这法门便是下午的时候秦梓儿教予他的,虽然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门户之别,但看佛道两家吹鼻子瞪眼的劲,便知道这女子传他道术,也是很不简单的事情。
三台七星斗法,讲究的是控制的精妙,而这,也是易天行在归元寺修道后最粗疏的一面。
“凡步罡之法,贵在存念观想,无中生有,星斗灿烂光芒如真,灵力强真气足必获感应。”他轻轻无声吟诵着,舌尖顶着上颚,真经符文在脑中反复响起。
三台七星斗法体外之用分为四出,所谓四出便是:“出左青龙之法:双手掐寅纹,存想肝脏中青气上升入脑,从左眼中出,变乌青龙侍于左侧,同时要存想青龙君,一手执旗上书青龙,一手执剑立于青龙傍侧。出右白虎法:双手掐住申纹,存想肺中白色气上升,从鼻中外出,变化成为白虎侍立于右侧,白虎君一手仗剑一手执虎旗,侍立于白虎旁侧。出上朱雀法:双手掐午纹,存想心中火红之气上升从口中出,变化为朱雀在头顶吐火,振翼似飞未飞。-出下玄武法:双手掐子纹,存想双肾中紫黑之气上升,从左耳中出,变化成玄武,在背后同伴。再存想一个狮子从脐内出,站于身前哮吼。继而观想两只白鹤从六合宫出,交飞于自己双肩之上。”
运功完毕,他极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想着:“原来道术就是空想还真,看样子得学会意淫才行。”
左青龙,右白虎,狮出脐,鹤交肩,这四般妙想易天行暂时放了,因为总感觉青龙白虎有点儿淫亵味道。便只是专心致志地掐着午纹,出上朱雀。
道门中人修行三台七星斗法,全靠识海幻出,所以需要存想心中火红之气上升从口中出,变化为朱雀在头顶吐火……但易天行在识海里意念一动,却出了大问题!
便是意念微微一动,他胸腹间的真火命轮便像是得了许久未曾听到的召唤,像小精灵一样依附在命轮上的真火开始欢欣雀跃地跳动起来,而命轮也在这狂欢的气氛中缓缓转了起来,不过数息时间,转动的速度便已疾不可见。而易天行此时正念着道门真言,一时也没有顾及此间。
三台七星斗法的下一句便是:“存想心中火红之气上升从口中出。”
易天行意念又一动,却不像道门中人那样只是识海里的虚像上升,而是……体内真火命轮遽然一收,然后急剧而扩,逼出一道金芒真火快速上升,真真正正的化作了火红之气,从他的口中向天喷了出去!
若秦梓儿此时在一旁看着他修行,一定会目瞪口呆,道门中人又有谁是天性火元之人?又有谁见过心神修练竟会化为实体之火!
那道高温炽热的火柱从他的口中向天喷去,宛若一个喷火怪兽般,若这等景象被人看着了,一定会以为日本人来省城拍哥斯拉了。
夜空里,一道暗暗的朱影破空而来,呼啸声中,操场上空风云一荡而空,露出最上方那面幽蓝幽蓝的夜空来。
在幽蓝如海神之眼的夜色下,那朱影飞至盘腿而坐,无识无行的易天行头顶上空,便盘旋不去。
而易天行仰首喷出的那道火柱却被这朱影一张喙口,一丝不漏地全数吞进了腹中!
正是肥红鸟来也。
很神奇的,那道易天行逼出来的体内真火与他头顶上的朱雀鸟之间宛若形成了一座火桥,而更奇妙的是,这座火桥竟一丝亮光也未曾外泄,所以即便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也不会看到这诡秘的景象。
肥红鸟吞了他老爹嘴里喷出来的天火,似乎很舒服,扑扇着自己的翅膀,在老爹的头顶上方扭着奇怪的舞蹈。
易天行终于从冥想中醒了过来。
“振翅似飞未飞?”他抬头看着鸟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默默运着心经,查看着自己体内的模样,发现那轮亮堪红日的真火命轮,不知为何现在显得圆润许多,似乎被一位天界的巧手能匠细心打磨掉了毛刺,露出如玉盘如晶石的本质来。
易天行默立良久,一振臂,空气中嗡嗡之声大作,一道若有若无的波纹散了开去。
身旁枯黄的草地,嗤的一声,如同被鬼斧割过般,露出道光溜溜的道路来。
“很强啊。”易天行毫不知羞地赞叹着自己,“原来这道门的功夫练起来这么厉害。”
其实又哪里是道门的法术厉害,而是他今天练的三台七星斗法与他有缘。他那鸟儿子本来就是道家神兽,学点儿道门法术,不是事半功倍如此简单,而是全然激发了他本来便深植于命轮里的那一颗道心。
再说……
上穷碧落下黄泉,前翻五千年历史,细查三大宅故书,相信也没有哪个道士在意想识海生朱雀时,会出现他这种情况。
——除了他,还有谁能真的把天上那只朱雀,那只真的朱雀!召到头顶上……振翅似飞未飞?!
易天行在黑糊糊的操场上打了一套县城里常耍的太极拳。
出拳无风,天上的云朵却似乎都在随着他的出拳而飘移着。
“真的很强。”
一套拳毕,易天行下意识地点点头,愣愣地站在操场枯黄冬草间。枯草此时早已被他出拳时带的念力震的粉碎。一只变得更胖了些的红鸟正在他的头顶轻轻飞翔,赤翅轻扇,地上的碎草便被席卷而起。
夜空云朵渐散,淡银月光浸洒了下来,一人一雀傻立,漫天草屑乱舞。
……………………………………………………………………………………………………………………
“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曼!”
易天行挽起袖子,干劲十足地把沉睡中的小肖从床上拍醒,然后伸出手指头往他的腿上按去。
睡意朦胧的小肖看着自家少爷一手指天,一手戳己,嘴里念着动画片里的台词,吓得不轻,身子却是更轻,如“乳燕投林”般从床上翻身而起,躲到了病房的角落里。
易天行嘿嘿笑了两声,道:“别怕,乖,叔叔给你看病。”
不是他疯了,而是这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真的很棒,很男人。
但马上他又傻了眼。
“你的腿怎么回事?怎么蹦下床的?”
“医生说,断面的神经元不知道怎么接上了,虽然没全好,但是有感觉,能动。”小肖怯生生地应道。
“最近病房里有什么异常没有?”易天行皱眉问了一句,他上次来医院查看小肖断腿时,心经一探,便知道宗思用的那把剑有古怪,肉眼看不到,但心眼能见:小肖断腿面上竟似被一层淡金色的粒子涂了一层,便是这一层隔阻,让神经元无法通畅。而他这些天在学校里面勤练道术,便是指望着能学会控制自己真元,来治上一治。
毕竟治病救人不是养马养牛,要分外小心,所以他不敢大意,直到将三台七星斗法练的纯熟,才往省人民医院而来。
枉他费了多少夜不眠不休,这小子居然好了!
这小子居然不用自己治就好了!易天行有些愤愤不平地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在遗憾自己失去了一次成为杏林神手的机会。
他仍然有些不相信,食指中指轻轻吐出淡金火苗,往自己的眼珠上缓缓揉着,然后一闭眼一睁眼,往已经目瞪口呆的小肖腿上看去,发现上次发现的那些阻塞已经被某种极高明的道力化为融雪,均匀地在小肖的腿内缓缓流淌。
用神通看了半晌,他终于很高兴,不很爽地发现,这小子的断腿果然好了。想了会儿,他问道:“最近你感觉什么古怪没有?”
小肖以前便知道这位少爷有些古里古怪的神通,所以看他用火烤眼珠变态技来自虐,也能马上从震骇中醒了过来,思琢良久,说道:“也没有什么古怪,只是最近这些天夜里都睡的很香,而且总是做梦,梦里有很多蚂蚁在我腿上爬。”
“我知道怎么回事。”易天行叹口气,知道肯定是秦梓儿来过,那断腿上还残留着一丝极高明的道术气息。他挠着头想着:“看来那女子还是不大相信自己能这么快学会道术,不过这找她打架的事情……”
他这辈子打架从来没有输过,虽然打的次数很少,唯独曾经输给过一个女扮男装的可恶丫头。所以他在把操场上所有的枯草都震成碎屑,明白自己佛轮道心大大的厉害后,心里隐隐有些打架的冲动。
——不料那女子做事漂亮,竟还了个大人情。
虽然小肖的腿是吉祥天宗思伤的,但宗思已经被逐出山门了,嗯……这个人情,看来是还武当山那椿事儿?
易天行想了想,旋即一丝微笑浮上唇角,忠恕之道,看来自己也要学学。
“这次受伤苦了你,上次我和你说过的事情。”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破本子扔给小肖,“还不给我上床躺着去,难道还准备断一次?”
小肖躲在病床上,翻起他扔过来的本子,发现上面是用圆珠笔抄的一些佛经模样的文字,不由皱起了眉头:“少爷,这些玩意我看不大懂。”
“拜托,怎么说你也是大学生好不好?虽然是个自考的。”易天行笑咪咪地说着,“先把经文背熟了,过两天我来教你。”收徒弟的感觉不错,可以学老祖宗师傅对自己的嚣张劲儿。
病房门咯吱一响,一个美妇人伸了个脑袋进来,骨碌碌的眼珠子在易天行身上扫了一眼,然后甜甜地笑了:“准备来看看小肖的伤,没想到少爷在这里。”
来人是周小美,是那个在失火后的M塘外,光着一只脚破口大骂的女人。
易天行没好气地苦笑了两声:“别找借口,找我居然找到这里来了,肯定有事情。”
周小美微微一笑,从自己的女包里掏出砖头大哥大递给易天行:“少爷,袁哥正急着找你。”
易天行按了几个号码,把砖头放到自己的耳朵边上:“袁叔,什么事儿?”
“压力很大,压力相当大。”袁野在电话的那头开始作报告,易天行偷偷瞄着病房里的另外两人,看见周小美开始削苹果喂小肖吃,便走了出去,到露台上开始晒太阳。
冬天里的太阳没有什么温度。
“我说袁叔,您又不高考,能有什么压力?”易天行今天心情比较好,“说吧。”
“上次您电话里说的事情,我实在做不了,而且省城江湖这么多人都看着的,实在是不合规矩。”
易天行想了想,皱眉道:“你在哪里?”
“公司楼上,就是上次那间会议室里。”
“等我,我马上来。”
………………………………………………………………………………………
流金岁月今天又没开门,因为易天行又在会议室里开始开会。会议双方只有两个人:他和袁野。
“我已经答应了那边,彪子是一定要交的,该清理出来的证据我们也是要给的。”易天行在解释着。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袁野今天却有些执拗。他摇摇头,沉声道:“不合江湖规矩。”
易天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知道这些所谓的规矩在这些黑道人眼中还是有一定重量,但他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很执拗的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江湖人,自然不用守什么江湖规矩。”
“压力很大啊。”袁野又一次叹道。
“泡温泉吗?哪来的压力。”易天行开始装糊涂。
袁野道:“先不说公司内部愿不愿意把吃到手的黑货吐出去,单说把彪子交给警方这件事情,便足以让公司成为别的势力的针对目标,古家在省城道上这么多年,如果和政府有什么交易,那口碑都没了。”
“拜托。”易天行苦着脸说:“咱们就是一混黑道的,还要什么口碑,真要口碑,如果你肯听我的把公司解散了,准保能感动上苍,赏咱们一万字天碑。”
……
……
既然被古老太爷丢进江湖里历练,易天行便开始学着“独裁”,仗着观河公园乱战在省城立下的余威,他一手安排鹏飞工贸把东城的暗底生意全盘托给了省城公安局,而断了只手的城东彪哥,也于鱼塘旁小屋软禁静养一月后,被警察们接进局子里喝茶去了。
这件事情给省城黑道带来的震撼绝对不亚于那一夜的一挑数十可怖厮杀。
就算古老太爷在省城的时候,古家也没有这么嚣张过。这嚣张不在于跋扈,而在于胆壮气粗的BBWC。打从前清民国开始,省城这地方混江湖的人,也没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官府勾结。而易天行,算是开了个破天荒的先例。
如今不再是人人自危,而是人人愤怒,因为易天行这次的行为已经触到了江湖的底线。
江湖上有条老少皆知,妇孺亦晓的规矩:“头可以断,官府不能碰。”
二五仔或许有,金手指或许有,但那毕竟都是暗底里的买卖,像他这样肆无忌惮地与政府眉来眼去,不是谁都受得了的。而江湖……永远都比人们想的深,一旦水浑了,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易天行不在乎,笑咪咪地拒绝了袁野派出贴身保镖的建议,为了防止对方乱下杀手,伤了自家兄弟,他还专门让周小美以曼玉、青霞二合一的演技传出口风:
鹏飞工贸上下皆因此事对“古三少爷”非常极其十分地不满,但“古三少爷”一意孤行,倒行逆施,置兄弟泣血痛诉于不顾,与公安XX一窝、XX一气,把彪子兄弟送入了牢房之中……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他担心还住在宿舍里会给同学们带来麻烦,所以在棕北小区里租了个房间,在风波平息前就暂时先住在这里,也算是在省城有了个家。
他白天去学校上课,上课的时候给蕾蕾写信,一边给蕾蕾写信一边用坐禅三味经训练着自己肚子里的真火命轮,轮儿转啊转,便开始左青龙右白虎的使三台七星斗法培起道心。
晚上,他就缩在棕北小区的房子里,一边看着周星驰的鹿鼎记,一边欢欣鼓舞地等待省城黑道的来袭。
电视机里传来石班瑜那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不是我~~喜欢打架……是有很多人喜欢被我打!”
喜欢被妖怪易天行打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冬天的寒意渐渐笼罩着了整个省城,有几天夜里开始飘起雪花来。易天行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时间长了,不免有些郁闷,走到阳台上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便想起了初进归元寺时,天上那面寒意逼人的“缩小版天袈裟”,如今种在胖红鸟额上的冰雪衲,接着便想起来那个一脸慈悲的斌苦和尚,清冽逼人却似乎也有温暖一面的秦梓儿,自然也想起了自己那位有着彪悍人生的师傅大人,还有人生当中其他重要人物……
他将朱雀唤了回来,伸出手指拂去美丽红羽上的雪粒,看着小家伙骨碌碌的眼睛叹息道:“一直没见你蕾蕾妈回信,我有些想她了。”
易天行是个妖怪,并不容易觉着困,朱雀不是人,好象也不容易觉着困。这一人一雀便在这微凉的阳台上看了一夜的落盐,直到朝阳初升,才下楼去买豆浆油条、对着VCD光盘以喙梳羽。
午后。
棕北小区的正中间是一个水池,冬天的太阳照耀着,让水池泛着冷冷的光,偶而还有一两只金身褐背的冬泳鱼儿扰着水波。池旁是一些大块的红石头,池间是一些木板桥,桥上有很多孩童在嬉戏。
易天行不知道省城里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动手,所以只是孤单地坐在远处的草坪上,看着这幅油画一般的景象,心情渐渐暖和起来。
他的身后是棕北小区的幼儿园,这几天幼儿园二楼正在改建,一个不高的起吊架正竖在那里。
他此时的心思全放在眼前的妙景妙意中,所以没有注意到起吊架正缓缓地转动起来,而起吊架的钢绳上正拴着一块沉甸甸厚实无比的钢板。其实即便他注意到了,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头顶有一大片阴影笼了过来时,只是以为天上的太阳被云遮住了,下意识地抬头望天。
这才发现,阴影不是云遮了太阳,而是那块至少有十吨重的钢板不知怎么从起吊架上掉了下来,正呼啸着压向他的身体!
幸亏草坪上没有别的人。
看着头顶那块愈来愈近的巨大钢板,易天行眼睛一咪,整个人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从脚尖尾指到下颌的每一丝肌肉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了非人的恐怕力量。
便在肉眼不及分辩的一刹那,隐约可以看到钢板临头的易天行只来得及做了一个动作。
他以指插地,倒立而起!
钢板砸了下来!
“轰!”棕北小区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十吨重的钢板狠狠地砸在草坪上,激起了无数灰尘和被震溅开的新鲜泥土。
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傻傻地看着这边,有几个在池塘边玩耍的小孩子记得先前这里坐着个大哥哥,心想这位大哥哥肯定被压成肉饼了,不由吓的哭了起来。
第三部围城第十章秦俑的设计
更新时间:2006-8-106:27:00本章字数:7252
事故现场很快来了警车救护车,用起吊机将十吨重的钢板吊离,没有人担心钢板下压着的那人安全,这么重的钢板压着,自然是死了。
“天啦,这是怎么回事!”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
没有出现众人想像中的血肉模糊的人饼。
被钢板震落草皮的泥地上,只看见了一双脚,一双向着天露出的白生生的脚,脚板上挂着被厚实钢板震碎的皮鞋底子。
赶来救援的人们,呆住了,半晌后才醒过神,想到这位事故受害者有生还的可能,于是很艰苦的用锹挖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棕北小区松软的草地中把易天行给挖了出来。
大家无法想象这么重的钢板,怎么会凑巧将人像打钉子一样打进草地里,但眼见如此,却是不得不信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实。
从草地里挖出来的易天行虽然昏迷不醒,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全身是新鲜湿润的泥土,但整个人却是完好无损,依然保持着一手向天的“超人”姿式。
医生们强忍着无比的好奇将昏迷中仍然全身肌肉紧绷的易天行抬上了救护车,每抬一步,他的身上便落下许多泥土。
——就像抬着一个秦俑。
救护车发着呜咽的声音向医院开去。
……
……
“扎不进去!”一个小护士颤抖着声音。
医生皱眉道:“不要慌,慢慢来,老这么慌张以后怎么出现场?”
躺在担架上,满脸泥土的易天行终于演不下去了,睁开眼睛微微笑道:“不关这小姑娘的事,确实扎不进去。”
车上顿时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
易天行从鼻子里拔出氧气管子,拍拍身上的泥土,笑道:“麻烦停下车,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车内死一般的沉默,然后缓缓传来小护士惊恐的哭泣声。
易天行没好气道:“我不是妖怪,只是命大,又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以为自己见了鬼?”这说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医生的声音也开始抖了起来,他是看见易天行被埋在土里的惨状的:“这位……?”
“学生。”易天行好意提醒他。
“这位同学,您……您真的没事?……要不……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易天行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在众人惊疑目光的护送中下车远去,心想:“这下不用把内裤穿在外面,也藏不住了。”
救护车关了喇叭,像逃一样地开走,易天行看着车屁股的尾烟,走进街旁的一条小巷子,转了几个弯,随便走到一座居民楼下,找了个小卖部,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递给了老板。
“一包翡翠,不慌找钱,我还要打几个电话。”
他的身上破破烂烂,又满是泥土,真像是刚刚被人挖出来的文物。在店老板莫名所以的目光接过香烟,他掏了一枝,美美地嗅了两口,然后背转身去,手指头轻轻一搓便给点着了,才开始打电话。
“袁叔,我在……”他回头问了声店老板:“核动力研究院后面那个巷子里,你过来,嗯,不要带什么人。”
“喂,老太爷?嗯,我开始做事了,告诉你一声。”
“喂,潘局长吗?嗯,对对,您猜对了,今天他们动手了。”
“我是向您报备一下,估计我晚上会做点儿事情。”
“不要闹大?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不过您也知道,我总得做点事情。”
“好好,理解万岁。”
易天行把话筒放下,眼神里透出一丝清冷来。他把烟塞进嘴里,深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烟卷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从头至尾被一口燃尽,用指头掐熄了烟屁股,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
“老和尚,是我……扯蛋!我会回来的,今天不小心被几个医生护士发现了自己的神通,这事情怎么遮掩下去?”
“六处?那是什么地方?什么?六处就是浩然天?”易天行的嗓子像是被人捏住般尖叫起来。
“浩然天专门负责处理这种事情?要我找他们帮我抹痕迹?你当我疯了?别逗我,快把秦梓儿的电话给我,我宁肯找这丫头,怎么说她也欠我人情。”
……
……
“喂,秦姑娘啊,有件事情麻烦你一下。”
挂下电话,易天行挠着脑袋想了想,该打点的地方都已经打点清楚,秦梓儿也答应帮自己处理那辆救护车的问题,想来上三天常年在俗世里生存,对于掩饰痕迹这种事情肯定是轻车熟路。
“嗄吱。”小巷居民楼外传来很多声急促的刹车声,然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拢了过来。
忽然有人大叫道:“找到了!”
看着满脸惊喜狂奔过来的众人,易天行对着袁野没好气地笑骂道:“叫你少带些人,你当郊游?那小子还喊那么大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
袁野看着他,嘴唇微动,半晌后才憋出一句话来:“听说……是一块大钢板……真以为你死了。”
看着他真情流露,易天行胸中一暖,微笑道:“以后不要再这么担心,我这人命硬,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袁野见他身上狼狈,转声吩咐道:“快给少爷拿套衣服来!”
这小巷里面又哪来的衣服?一众江湖人士面面相觑,终于有机灵的家伙想到了主意,开始“奋不顾身”地解皮带。
易天行苦笑着,却也无法阻拦这些家伙拍马屁的举动。
换了一身由三个小弟奉献的全套衣服,易天行拍拍自己头发里的土屑,还没忘记跑到目瞪口呆的店老板处讨了零钱,才随着袁野上了车。
衣袖里还有泥巴,易天行屁股一动,便嗽嗽落在了公爵王轿车的真皮坐椅上。
袁野掏出极品云给他点了一枝,满脸阴鹜道:“早和你说过,既然把彪子给了公安,那些老顽固肯定要动手,我们应该把握主动,你非要等着别人先出手。”
“刀剑虽利,不伤无罪之人。”易天行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微有些酸痛的右肩,方才钢板临体之时,他只有摆了一个跳水的姿式,知道这样才能更容易钻进泥里,而不用被钢板砸实,饶是如此,却依然是被震的有些发晕,虽没有后怕,却有些微微的怒气,“等着他们先动手,我好看清楚是谁做的,免得打错了人。”
轿车沿着人民南路缓缓往北开着,后面跟着许多辆车子。
易天行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问道:“让他们都散了吧。上次我们商量好的,让你撒在外面的那些人有什么消息回来没有?”
袁野从车窗伸出手去做了个手势,跟在后面的车子便缓缓散了:“没有,我们再等等。”
“好。”
公爵王停在了人民南路的最北端,省展览馆的对面。
易天行隔着玻璃看着展览馆前那个伟人的雕像。伟人右臂抬过头顶,似在向谁轻轻招手,不由噗哧笑出声来。
袁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吗?”易天行乐道:“刚才我被埋进土里的时候,和主席他老人家这个姿式基本上是一样的。”
主席招招手,天下大乱,小易招招手,省城小乱。
袁野接了几个电话,向易天行汇报一下情况,今天一整日,省城江湖上几个出名的人物不约而同地出门旅游了,就像是知道古家少爷要出事一样。
“起重机是中午一点出的事。”易天行思忖了一下,“一点以后走的人不管,一点钟之前走的人全部记下。”
“为什么?”
“想杀我的人,不可能傻到一点之后才走,一点之前走的人,肯定是知道这件事情,但不见得是他们做的。如果是我要杀一个人物,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之后仍然坐在家里喝茶。”他笑着说道,“起重机这玩意,控制台里有几十个按钮,好几个操作杆,不是随便一个混混就能玩的,肯定是专业人士,你查一下没有动的那几位有谁和建筑业有关?”
电话又响了起来,袁野听完后转过身来:“我们留在棕北的小梁一直盯着那个起重机的人,现在那人躲进了京川宾馆。”
“京川宾馆那边归谁?”
“老邢。”
“?”
“也是个老江湖了,一直不服古老太爷。”
“他家做建筑吗?”
“做。”
“他这时候在哪儿?”
袁野微微笑了起来:“所有的江湖头目都离了省城,就他一个人还在家里喝茶。”
易天行也笑了:“那他家住在哪里?我们去拜访一下。”
“文武路四十三号。”
“真是麻烦。”易天行一拍额头,叹道:“那地方背后就是文殊院,前面是公安局,老小子挺会安家的。”
袁野一头雾水,心想离公安局近是得小心,但文殊院怕什么?他哪里知道自家这位少爷现在一听见什么庙什么院什么山的,便会头疼。
“呆会儿我一个人去。”易天行想了想。
袁野皱着眉头:“关二爷单刀赴会是英雄豪气,如今这世道谁再单刀赴会就是傻子了。”
易天行听他说的不客气,知道这位大叔被今天的事情吓的厉害,心想反正也不能瞒太久,干脆说道:“十吨重情缘都压不死俺,你还怕啥?”
出乎他的意料,袁野似乎并不吃惊,只是缓缓应道:“少爷来省城后,古家一直没什么动作,纵使有,也都是您一人便轻轻松松把事情办了。其实……您应该知道,在省城江湖里,咱古家一直是头一块牌子,能量是有的。”
易天行想想,确实是这样,以古家自身的力量,如果要摆平那个老刑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还是笑着说:“我坚持一个人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易天行看着车子前方远处那个伟人像,静静说道:“从小看武侠小说,就有个奇怪的疑问,为什么那些当带头大哥的,总是要先让自己的小弟出去和别人拼,然后等自己的小弟被砍的差不多了,才会自己出手,施展绝世武功,立不世之威,我始终闹不明白,他要是一开始就下场动手,前面怎么会杀的血流成河?”
袁野似乎被他的习惯动作感染,也开始挠头。
易天行嘻嘻笑着接道:“后来才明白,原来那是小说,咱们这可是真刀真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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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云长单刀赴会玩的那叫一个气势,易天行不好这调调,直接等到天黑了,才从汽车里走了出来。公爵王在他的示意下开走了,看着汽车和车上有些担心的袁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易天行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哼着小调到了一幢居民楼下。
楼下有应答门,他按着袁野给的门牌号按了几下。
“请问是谁。”
“麻烦和老邢说一声,有人找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动应答门开了,易天行向着黑糊糊的楼道走进去,提前给人通知一声,好让对方准备一下,这才是作客之道。
事情的过程一如想象中无趣。
居民楼三楼一间大房间里骤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竟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停下来过。
这声音像爆竹,像接亲的时候踩汽球,像竹子被火烤裂开,像试音碟里面的玻璃破碎。
当然,更像拳头打碎骨头的声音。
正在远离此间的公爵王汽车里,司机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袁野:“大哥,就让少爷一个人进去?万一出了事,老太爷那边怎么交待?”
司机看向袁野的眼神有些古怪,心里在猜忖着这位袁大哥是不是在借老邢这把刀除掉自己头上的少爷。
袁野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心里想着:“摊了这么个少爷,公司在省城基本上就是摆投了。”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司机继续问道。
袁野揉揉太阳穴:“把今天走的那些人全给我弄回来,等着少爷发落。然后……咱们洗洗睡吧。”
在省城大佬邢某人的家中。
这房间是复式结构,分上下两层,下层是一个极大的客厅,客厅里摆着一张淡黄桐色的实木餐桌,看着颇为贵气。
桌上摆着很多盘菜,一道干煸牛肉丝,一道三鲜鱼肚,一道娃娃菜,一道双仁浮皮……
易天行这时候就坐在这张淡黄桐色的餐桌旁,手里端着碗白饭,筷子在几盘菜之间来回穿梭着大块朵颐,只是身上穿的夹杂衣服看着有些碍眼。
他在吃饭。
而在他的四周,客厅的四角,到处横七竖八躺着人,这些人身上看着总像是哪处瘪了下去,有的哀嚎未停,有些已经不能动弹晕厥于地,不知是死是活,屋内四处鲜血四溢,染乌了羊毛地毯。
这般惨烈的景象似乎没有影响到某人的食欲。易天行用筷尖划了一块鱼肚,搁在香香的白米饭上,大口大口地嚼着,一面含糊不清地向对面说道:“吃啊,以后你没什么机会吃这些好东西了。”
他对面坐着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子,老头子半秃,穿着一件很舒服的皮衣,只是此时的脸色似乎不大舒服,惨白的脸上显出几分愤怒的铁青色,额角青筋毕露。
这便是主谋暗杀易天行的老邢。
老邢万料不到这位古家少爷竟直接杀上门来,并且如此轻易地将自己的保镖全数摆平。此时听着对方这句话,看来是不准备留活口了,不由眼角微跳。
“想杀我?没这么容易!”
话音一落,他却来不及动作,因为易天行把筷子一放,一拳便往餐桌上击去!
这一拳却很神奇地没有震起桌上的饭菜,却像是击入豆腐一般直接击穿了厚实的实木桌面,冲到了老邢的面前!
易天行收回拳头,看了一眼从老邢手中夺下的手枪,啧啧叹了两声,随手揣进了口袋。
又盛了一碗汤,咕噜噜地喝了。
“不好意思,今儿一天没吃饭,吃饱了再说。”
老邢沉默着,忽然跳起身来用手指着易天行的鼻尖怒骂道:“你玩我?你玩我?你玩我?你玩我?”一连四句“你玩我!”,这位江湖大佬又紧张又害怕又绝望,此时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就玩你了,怎么嘀?”易天行看着有些癫狂的半秃老小子,唇角有了笑意。
“你坏了江湖规矩,与官府勾结,你该死!”老邢也是贼精的人,眼见这位小主儿实力惊人,于是舍了暴力手段,开始言语攻击。
易天行抹抹嘴:“老子是守法良民,送彪子进监狱是理所当然,省城不是香港,不然我还可以拿良好市民奖,有什么错?”
老邢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丫就是省城最大的流氓,装甚咧?”
“又北京话又陕西话的,你真是气糊涂了。”易天行轻轻把他的手指头扇开,老邢感觉指上一阵巨痛,不由叫了声。
“我现在暂时还不是流氓。”易天行认真说道:“我这辈子伤过人也杀过人,但充其量也就是正当防卫或者正当防卫过当或者紧急避险,噢,这些法律名词你可能不大懂。”
“通俗点儿说吧。那就是:人不犯我,我是不会主动犯人的。”易天行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知不知道那块钢板砸下来的时候是在社区里面?那里有很多小孩子玩的,砸着我无所谓,砸着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不动刀动枪,反而用钢板,这谁教你的主意?”易天行冷冷问道。
“你收拾了彪子后,他手下那个薛三到了我这儿,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
“你老糊涂了?给人当枪使?”易天行有些鄙夷。
老邢给自己点了枝烟,哆哆嗦嗦地拔了两口。
“别多说了,江湖人,你给个痛快吧。”
正在生死分际之刻,楼上冲下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边哭着一边喊道:“别打我爸爸。”
易天行有点意思地看了这男孩儿一眼,发现确实有点儿意思。
男孩儿手上拿着把枪。
易天行看见这小孩,便想到古老太爷那个最喜欢扛着霰弹枪往书房里冲的二儿子,心想这些大佬们的崽似乎都这么……真是家学渊源啊。
老邢的脸变得煞白,刚才打穿实木桌的一拳让他知道这位古家少爷有些问题,枪并不见得能解决问题。
易天行转过头笑道:“老邢,家伙收在家里也不藏好,这下出麻烦了不是?”接着转身将自己的右臂举起来,直直对着那个握着手枪发抖的男孩,食指伸在前面,拇指翘起——用自己的手指也比划了一个小手枪模样!
他轻轻一扣中指,体内真火命轮缓缓一转,逼出粒极细小的火元以疾逾子弹的速度打了出去!
屋内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声轻响。
而那个男孩捂着右肩唤着疼,瘫软在了地上。
老邢的冷汗刷地一声流了下来。
“放心,他没事。”易天行看着老邢怜悯地说道:“本来不想废太多唇舌,但还是想告诉你。我今天之所以找这么个由头对付你,只是想着今后我不大可能永远是单身一人,所以我想给我在意的人营造一个相对安全些的环境。”
老邢吐了口闷气,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双眼狠声道:“说吧,到底要我怎么死?”
“谁说要你死了?”易天行斜乜着眼看着他,“你死了你手下那些人谁管?来找我报仇怎么办?难道我一个个地接着杀?整个省城至少有几千个混道上的,难道你要我在这九十年代中的太平盛世里来玩一次屠城?”
“那你刚才说我以后吃不成这些东西?”
“嗯,你以后要学习吃素了。”
“我答应别人事情不闹大,但我也要让自己安全,让朋友安全,所以我想了一个主意。”易天行笑咪咪说道。
“什么主意?你如果敢把我交给公安,我宁肯当场死在你面前!”老邢色厉内茬。
易天行笑的更甜了:“不会不会。我只是在想,如果把你弄去当和尚一定很好玩。”
……
……
黑夜下的省城,易天行提着昏过去的老邢,像鬼魅一般在街旁的树木上滑行着。他虽然吃饭说话罗嗦了半天,但战斗其实结束的很快,老邢家对面的公安局和背后的文殊院都没有什么异动,这让他安心不少。
捉住黑道对头往归元寺里塞,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杀一个人简单,但要掌握整个局势很难。老邢若真的死了,江湖必然再起血波肉澜,他不喜欢天天去杀人,一是没有挑战性,二是不好玩。
在夜色的掩护下,他像一只游魂般疾速前行着。
忽然他发现了一个很诡异的景象。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衣服上方还夹着一个晾衣夹子的年轻人,正在他的身边一起飞奔着。
看见对方发现了自己,那个年轻人在高速奔跑中,转过头来对着易天行笑了笑。
“你不喜欢杀人?”年轻人的笑容很纯真,像个孩子。
易天行摸摸自己的鼻子:“听一个姓荆的同学说过:一切生死皆不受于心,诚英雄之志也,可惜俺不是英雄,所以还没勘破这一关。”
然后他在空旷的省城大街上停下脚步,面对这个不知名的年轻道术高手。
第三部围城第十一章莲动也
更新时间:2006-8-106:27:00本章字数:12332
大街上空无一人,街灯早熄,倦云蔽月,阴阴惨惨里,只是远处繁华处的汽车低鸣声袅袅传了过来。
“可还是死了人。”那年轻高手微笑着,肩头的晾衣夹子看着有些滑稽,“文武街四十三号死了四个人,都是你杀的。”
易天行提着一个人,并不显得吃力,他想了想,也笑了:“死人不需要浓墨重彩来祭奠……我不需要解释什么。”
“这样不好。”年轻高手又是启齿一笑,“我们修行人不能过多地搀杂到世事当中,何况是夺人性命。”
易天行揉揉下巴,心想老这么笑着也挺累的:“我猜到你是什么人了,就是上三天里管闲事的那部门?”
“是啊。”那人听他的说法,眼神一亮,有了些兴趣,“我是刚刚来省城上任的六处主任,新官上任,请多指教。”
易天行苦了笑下:“三把火啊……看样子我运气果然不大好。”
那名年轻道术高手略侧了侧头,似是在听些什么:“好象有个高手赶过来了,我们快些吧。”
易天行把手中昏迷不醒的老邢像扔抹布一样随手扔在街旁大树下,也煞有其事学这人模样侧了侧头,道:“我……听不见,不过……我同意你的意见,快些吧,明天我还要考试。”
那年轻高手微微一笑,一拱手,再一分开,中指掐着大拇中纹,便是道家金城诀,一股不能言表的气息渐渐散发开来:“我叫周逸文。”
易天行低首垂眉,双手合于胸前,下六指交插而入,拇指轻纠,食指微微向天如剑立,结了个不动根本印,整个人峙而不动如山,轻声应道:“俺是易天行。”
听见他自报姓名,叫周逸文的年轻道术高手眉角不为人察觉地轻轻抖了一下。
远处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周逸文肩头微动,那枚刺眼的木头夹子被他的气息震地离衣而飞,嗤的一声消失在夜色中。
感觉到对面这道术高手气势逼人,易天行猛地抬起头来,如寒芒一样的眼光投了过去。
两个人没有动手,开始……动手。
街旁的大树在这一瞬间开始摇晃起来,就如同林梢枝头无由来了一阵疾风。
站在街左侧的周逸文左右双手微分,一道若隐若现的细弦在双掌间渐渐显出形来。
街风过堂,他双掌间细弦微振,这一振,满天的枯树叶也随之震动起来,缓缓向下飘落。
片片树叶堕至半空中,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横着飞了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加至极快的速度,化为无数道弧线向着不动如山的易天行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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