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北洋军阀史话

_31 丁中江(当代)
  高士傧既然不向张作霖递门生帖子,张作霖当然把他当作眼中钉,非除高无法达到迫孟下台,于是向北京政府检举“高士傧组织护法政府,与西南一致,请政府明令讨伐!”
  张作霖既然翻了脸,非硬干到底不可,于是决心用武,派第廿七师师长孙烈臣为东三省南路总司令,第廿九师师长吴俊升为北路总司令,分南北两路夹攻吉林。孙烈臣在开原设立司令部,其前锋开抵怀德,与防守双城的吉军相隔仅30里。吴俊升部也由大贲向南推进,与防守农安的吉军相隔约百余里。这时吉林方面也部署抵抗,高士傧在农安自称讨贼军总司令,发布了讨伐张作霖的檄文。张作霖则一再催促北京政府下令讨伐孟恩远。
  大家都知道,东北问题已在日本魔掌中,日本人把东北视为其禁果,它阴谋要扶植一个力量,而把张作霖视为一个好对象,于是在张孟之争中左袒张作霖。
  奉吉两军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日军突然出面阻止吉军在宽城子征发车辆,因此引起了冲突。日军从中韩边境调兵五营到吉林,并且提出了三项要求:(一)华军退出长春周围30里;(二)伊兰、开原两地辟为商埠。(三)日本人在伊兰有专办自来水之权。
  7月21日日本驻北京公使到外交部向陈箓提出关于吉林问题的警告。内政牵涉到外交,于是北京政府才下决心撤除孟恩远,一连下了两道命令:(一)谴责孟恩远抗命称兵,招致外国干涉,孟恩远草率肇事,不得辞其咎;(二)高士傧违抗命令,着即撤职查办。
  高部第一旅旅长诚明不战而降,奉吉之战还未开战,吉军就已失败,高士傧率部退守农安。孟恩远在这种情形下只好软了下来,7月28日孟恩远到长春和张作霖通了一次长途电话,他说:“我上了六十岁的人,名利心很淡,看得太多了,现已说服高士傧了。”29日他电催“霆九兄(鲍贵卿字)速来长春赴任,本人负责令高士傧办理交代。”
  8月3日鲍贵卿应召到长春与孟恩远商定,保护孟恩远安全出境,对高士傧不究既往,对吉军所提军费120万元不予追还。5日孟、鲍同赴吉林市举行交接典礼。
  吉林便如此落入张作霖掌握中。吉林军人联名通电说以前反张宣言是奸人伪造。8月9日高士傧书面向张作霖要请罪,有“生我者孟督,毁我者亦孟督”句。张复函称高为“青年有为之士”。北京政府责成张查办高,张以轻描淡写的口吻了此公案:“查高士傧咎有应得,尚能悔悟,应予免议,所部旅团长一律撤差。”
  孟恩远路过奉天时,张作霖设宴为之压惊。13日孟抵天津,吉林问题遂完全解决。
  8月14日张作霖保举其第廿七师五十四旅旅长张作相继任廿七师师长,张焕相升任第十九混成旅旅长。
  一五九、直皖争夺上海
  上海因为是一个国际都市,所以一直占有特殊的地位,因此淞沪护军使也变为北洋军阀一个争夺的目标。尤其是直皖两系对这职位一直没有放弃争夺。淞沪护军使在官制上不属于江苏督军管辖,当年袁世凯酝酿称帝时为了牵制冯国璋,所以派遣第四师师长杨善德驻兵上海,兼任淞沪护军使,冯国璋对于他在江苏督军任内权力不能及于上海,心殊耿耿,不断向北京政府提出抗议。但是抗议归抗议,北京政府就是不愿意把上海划入江苏范围。后来浙江督军出缺,杨善德率兵进驻杭州,取得了浙江督军,这是民国6年11月间的事,冯国璋乘机把淞沪军区纳入江苏督军管辖,可是这只是冯单方面的行动,北京政府并不承认,段祺瑞派了皖系另一健将,第十师师长卢永祥继任淞沪护军使,冯段早期的误会,淞沪争夺是一个主要关键,由于卢永祥继任淞沪护军使,使到冯再次希望落空。
  8年8月13日,浙江督军杨善德因病去世,北京政府发给杨1万元治丧费。北洋时代重武轻文,以治丧费就可为证,武人治丧费1万元,文人治丧费2000元,几乎成为一个定例。
  14日北京政府调升卢永祥署理浙江督军,这时江苏督军李纯便乘机提出收回淞沪军区的要求,属于直系的长江三督联合保举第六师师长齐燮元继任淞沪护军使。可是皖系怎会把自己手中如此重要的地盘放弃?因此卢永祥急电向北京政府密保第四师(杨善德的部队)第八旅旅长何丰林继任淞沪护军使。卢以浙江督军身份仍兼原有的第十师师长,同时把杨善德留下的第四师予以扩充为一师一混成旅,把第四师第八旅旅长何丰林保升淞沪护军使,并兼任混成旅旅长,另保举第四师第七旅旅长陈乐山为第四师师长。卢的嫡系第十师一旅驻杭州,一旅驻上海。
  这一安排让直系大为愤怒,可是直系无法正面反对,乃提出意见,认为淞沪护军使地位很高,不能由一个资格很浅的旅长继任。直系把这个意见向北京反应,要求北京政府慎重考虑淞沪护军使的人选问题。
  卢永祥当然不会把已经到手的地盘放手,他的态度非常的坚决,他向北京政府表示:如果不接受他的意见他就不干浙江督军,宁愿回任淞沪护军使。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姿态,只是向直系示威而已。9月14日卢竟由杭州回到上海,好像真要回任淞沪护军使,这使北京政府大感为难。
  为了和缓李纯、卢永祥之争,北京政府乃采取一个折衷办法,明令发表三案:
  一、特任卢永祥为浙江督军。
  二、裁撤淞沪护军使。改设淞沪镇守使。
  三、令何丰林为淞沪镇守使。
  在北京方面看来,这是一个两全的办法,可是浙方颇为不满,因为淞沪在江苏辖境内,护军使可以不受督军节制,但是镇守使则必需受督军节制。不但官职上完全不同,而且这一来仍然达到了李纯吞吃淞沪的目的。因此卢永祥和何丰林均分别发出通电:
  卢永祥何丰林联名电:
  “恭读大总统命令,特授卢永祥为浙江督军,淞沪护军使着即裁撤,改设镇守使,调任何丰林为淞沪镇守使,此令等因。当此南北争持之际,国是未定,人心未安,政府失其重心,大局日趋危险,淞沪地方重要,未便骤事更张,除电呈大总统外,现仍以卢永祥兼任淞沪护军使名义,由丰林代行,维持现状。谨此电闻,即请查照为荷。”
  何丰林复自发一电向中央辞职,文云:
  “大总统国务院参陆部钧鉴:恭读大总统令,淞沪护军使一缺,着即裁撤,改设淞沪镇守使,调任何丰休为淞沪镇守使,此令等因。奉令之下,惶悚莫名。伏念淞沪地方重要,绾毂东南,自民国四年裁并上海、淞江两镇守使,特设护军使一职,直隶中央,当时设官分职,用意至为深远。数年以来,迭经事变,用能本其职权,随机应付。至去岁卢督调任后,学潮震荡,工商辍业,人心动摇,闾里虚惊,丰林一秉成规,幸免意外。现方南北相持,大局未定,忽奉明令,改设镇守使,职权骤缩,地方既难维持,事机尤多贻误,对内对外,咸属非宜。丰林奉职无状,知难胜任,惟国家官制,必须因地制宜,不能因人而设。惟有退让贤路,仰恳大总统准予免去淞沪镇守使一职,以重旧制,而维大局,不胜屏营待命之至。”
  随着第四师第十师(都属浙方)全体军官拍电到北京,吁请收回裁撤淞沪护军使的成命,任命何丰林为护军使。这时北京方面正为了直皖决裂,战端将启,无心顾及东南,所以未立即答复,何丰林疑是李纯搞的花样,即电李纯有:“解铃系铃,全在吾师”句,又联合吴淞警备司令荣道一致电李纯有:“同人等群相诘责,无词应对,私心惴测,亦难索解,非中央欺吾师,即吾师欺学生”云云。原来何丰林和荣道一都是李纯的学生。李纯乃复电表示心迹云:“中央命令如果由兄指使,兄无颜见弟,无颜见人”。可是浙方仍不谅解,于是双方剑拔弩张,分兵布防。江苏士绅结合各团体呼吁和平,李纯平素以和平为号召,面对江浙之争亦不愿过火,一场纷争总算双方能悬崖勒马。
  9年8月4日,北京政府正式任命江苏督军李纯为和谈总代表。这时候,所谓南北之间已无和谈可言,不过这个职位代表北京政府的诚意。李纯一向以和平督军自命,南北战争时候,他一直坚持要和谈,南方对李纯也有信心。
  李纯在江苏督军任内,最心腹的人是齐燮元,齐的正式官职是江宁镇守使兼第六师师长,最后是江苏军务会办。
  后皖系失败,皖系大将安徽督军兼长江巡阅使倪嗣冲因病重被免职,北京政府命张文生暂署安徽督军,而长江巡阅使一职由李纯兼任,李纯认为长江巡阅使徒拥虚名,不愿担任,乃派参谋长何恩溥赴京请辞长江巡阅使,请政府另选贤能。北京政府对这长江三督之首的李纯特别垂青,乃将长江巡阅使裁去,改任李纯为苏皖赣巡阅使,齐燮元为副使。李纯对此名义颇满意,遂欣然接受。
  怎知这个名义造成长江三督中苏赣两督的分裂,陈光远认为屈居李纯之下,心有不甘,竟公开宣称:“情愿归鄂,不愿归苏。”新任皖督张文生亦步陈光远后尘,反对李纯。江苏士绅竟有“李督生平素称不预民政”通电,请李移驻九江当涂。
  这时江苏政潮突起,更增复杂。原来江苏省长齐耀琳和李纯政见相左,呈请辞职,李纯顺水推舟,乃向北京政府保荐王克敏为省长,消息传出后苏人大哗,认为王克敏除了嫖赌称能,一无是处,如此人物,怎能担任一省之长,遂函电纷驰,表示反对。在李纯的保荐呈文上为王克敏陪衬的还有一名王瑚,曾做过京兆尹,尚孚民望。因此,北京政府既要接受民意,又要顾全李纯的颜面,于是特任王瑚为江苏省长。省长问题解决后,又发生江苏省财政厅长问题。李纯保荐张文龢为财政厅长,苏人认为张文龢无行,且工谄媚,怎可掌理一省财政,所以大举反对。于是痛诟张文龢力诋李纯的通电便一通接一通到达北京。
  这里特拣出最激烈的两电抄录如下:
  江苏公民致大总统国务院文云:
  “直皖战起,李督借词筹饷,百计敛财,其始违法越权,委议会查办劣迹昭著之俞纪琦为财政厅长,人民惊骇,一直反对;近又报载力保张文龢。查龢文为李督干儿,其为人卑鄙龌龊,姑不具论,而秉性贪婪,擅长谄媚,若竟成为事实,以墨吏管财政,恃武人为护符,三千万人民生活源泉,岂可复问?报纸又迭载‘李督派员向上海汇丰银行等,借外债一百五十万,以某项省产作抵’等语,借债须经会议通过,为法律所规定,以省产抵借外债,情事何等重大?如果属实,为丧权玩法之尤,此而可忍,孰不可忍?用特明白宣告,中央果循李督之请,任文龢为江苏财政厅长,文龢一日在任,吾苏人一日不纳税。至借债一节,如果以江苏省产作抵,既未经过决定手续,我苏人当然不能承认。江苏人民困于水火久矣,痛极惟有呼天,相忍何以为国?今李督方迭次托病请假,又报载其力保文龢,以去就争,应请中央明令,准其休息,以苏民命而惠地方。江苏幸甚。”
  南汇公民致大总统国务院财政部云:
  “报载李督力保文龢长财厅,以去就相要,苏民闻之,同深骇异。文龢为李督干儿,卑鄙无耻,不惜谓他人父,人格如此,操守可知。财政关系一省命脉,岂堪假手贪鄙小人?如果见诸事实,苏民誓不承认。且江苏者,江苏人之江苏,非督军所得而私。李督身任兼圻,竟视江苏为个人私产,并借以为要挟中央之工具,见解之谬,一至于此,专横之态,溢于言外,既以去就相要于前,我苏民本不乐有此夺主之喧宾,中央亦何贵有此跋扈之藩镇?应请明令解职,以遂其愿。如中央甘受胁迫,果徇其请,则直认江苏为李督一人之江苏,而非江苏人之江苏,我苏民有权,还问中央果要三千万人民为尽义务否?三千万人民为之豢养否?博一督军之欢心,失三千万人民,孰得孰失?惟中央图之!”
  一六○、靳云鹏组阁
  龚心湛的代阁也代不下去,这时呼之欲出的人物是陆军总长靳云鹏,他是段祺瑞的四大金刚之一,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是曹锟的换帖兄弟。在徐世昌和段祺瑞对内阁总理人选意见不能一致的时候,靳算是一个各方都勉强可以通过的人选。
  8年9月19日曹锟发表效电,又于22日与张作霖联合发表养电为靳捧场,不过靳也有政敌,他的政敌不是外人,却是段的灵魂与智囊,也是段的四大金刚之一徐树铮。小徐虽反对靳,可是形势于靳有利,所以他的反对归于无效。9月20日北京政府公布命令准许龚心湛辞职,派陆军总长靳云鹏兼代国务总理,李思浩兼代财政总长。25日靳就任代理国务总理,第一道人事命令是聘张志潭协助处理内阁事务,张志潭是徐树铮的死对头,这一来很明显靳和小徐是针锋相对了。靳代阁后,吴佩孚也来了一份贺电,虽然吴只是一个小小的师长,却给靳带来了极大的光宠。
  钱能训内阁是8年6月13日辞职的,此后一直是代理,正式的国务总理由于徐世昌、段祺瑞各有意见而难于产生。现在靳云鹏既然得到各方的同意,又是老徐(徐世昌)所痛恨的小徐(徐树铮)的敌人,徐世昌当然很满意,因此拟正式咨请安福国会,提名靳为国务总理,请国会予以通过。这时小徐正在库伦,而段祺瑞既然支持靳阁,安福系当然不便反对,不过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要“三长一秘”,三长是财政总长要李思浩,司法总长要姚震,交通总长要朱深,国务院秘书长要曾毓隽,这四人都是安福系的中坚人物。靳当时表示不反对,于是10月31日众议院通过了靳内阁,11月4日参议院也予通过。
  可是靳所提的内阁名单却不肯照安福系的意思,他的名单是:内务总长田文烈、外交总长陆徵祥、财政总长周自齐、交通总长曾毓隽、司法总长朱深、教育总长夏寿康、农商总长张志潭、海军总长萨镇冰、陆军总长靳自兼。这个名单靳在提交国会前先电北方各省征求意见,曹锟、张作霖首先发电赞同,各省军人也一致附和。安福系认为靳搬出各省大军阀来吓唬他们,大为不满,尤其是对于靳所拟定的周自齐为财政总长激烈反对,指斥周为帝制余孽,曾经破坏副总统的选举,而张志潭也是他们最反对的人物。
  在靳云鹏来说,他拟定这名单也是煞费苦心,周自齐是徐世昌提名的,徐认为周自齐可以向美国借款;夏寿康是黎元洪的人,徐世昌想借重黎出面协助南北和谈;田文烈是段系,曾毓隽和朱深则是安福系。
  安福系要争内务和财政两席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内务总长的职权是办理国会选举,而财政部则可以偷龙转凤,供给安福系的经费。安福系的党费每月14万元,曹汝霖、龚心湛任财长时,财政部以“参战秘密费”每月支付安福系14万元,现在如果换了周自齐,这笔党费就要落空的。至于田文烈虽属段党却不属于安福系,所以田任内长对安福系是无助的。
  11月9日,安福系推李盛铎、刘恩格、曾毓隽见靳云鹏,阻止提出内阁名单,不料靳的态度十分强硬,认为国会无权在内阁名单提出前加以干涉,国会如果有意见,尽可能在提付表决时加以否决。11日曾毓隽又单独晤靳,请靳修改名单,以李思浩为财政总长,吴炳湘为内政总长,而将田文烈调为农商总长。不料靳气势汹汹地说:“我的名单一个不能更动,如有一人被否决,我就辞职不干。”
  安福系很耐心,继续和靳交涉,第一步是拉靳加入安福系以便合作,靳答以“军人不入党”。安福系又拉周自齐加入,周更露骨表示:“本人无意于做财政总长,条件更谈不到。”
  靳云鹏打算万一安福系不通过周自齐,就改派为署理财政总长,或者自兼财政总长而以周为币制局督办,自己居名,周在幕后执行。靳和徐世昌有同一的目的,提名周自齐就是为了向美国借款。这时候,原先派往美国接洽借款的徐恩元已经偕同美国资本家数人回到北京,准备由中美两国合办懋业银行,并拟成立烟酒借款3000万元。
  安福系既然不能改变靳的决定,只好直接找老段,希望段祺瑞能拿出老上司和老师的身份来压制靳,使其就范,段这时也有碍难而拿不出办法来。
  到底还是小徐有办法,11月24日徐树铮由库伦返抵北京。由于徐有取消外蒙独立之功,回到北京变成了一个英雄,他对靳阁名单大为不满,尤其是事先征求各省军阀意见而不提交国会,可是愤慨,认为这是违反《约法》精神,蔑视国会尊严的恶劣官僚作风。在徐树铮的怂恿下,段祺瑞对靳云鹏大加训斥,迫使改提李思浩为财政总长以代周自齐。
  8年11月28日,众议院通过了内阁名单,12月3日参议院也予通过,名单如下:
  外交总长陆徵祥
  内务总长田文烈
  财政总长李思浩
  陆军总长靳云鹏兼
  海军总长萨镇冰
  司法总长朱深
  交通总长曾毓隽
  否决了教育总长夏寿康,农商总长张志潭。而以田文烈兼农商总长,傅岳棻代理教育总长。周自齐则被任命为币制局总裁。
  靳云鹏当了国务总理,可是仍兼边防军训练处处长,所以一半是大总统徐世昌的部属,另一半是边防军督办段祺瑞的部属。
  靳云鹏字翼青,山东济宁人,家贫,少孤,只有一个兄弟靳云鹗。兄弟二人幼年时均有膂力,推小车沿街卖水和代人搬运货物以养老母,知命安贫,乐善好友,有一年云鹗的水车溅了当地缙绅孙尚书的儿子,当场被孙家健仆揍了一顿,行时尚悻悻表示再问罪,兄弟二人乃连夜以水车载母妹逃往济南,经营染布。靳右眼外斜,顾主们遂以斜眼染匠呼之而不名。其后靳母子转赴烟台谋生,正值袁世凯在小站练兵,靳兄弟均投效了新军。靳云鹏因眼斜,只列名备补兵,清扫马厩厕所。靳因勤朴踏实,某次袁世凯巡营,见靳工作认真,好学不倦,遂予提升,后被选送新建陆军附设炮队随营武备学堂第一期学习。该学堂监督为段祺瑞,受段知遇。宣统年间靳任段祺瑞第二路军的总参谋,段领导北洋军人要求清帝逊位,就是靳一手运用,从此成为段的亲信。靳平素事母至孝,而靳太夫人虽目不识丁,却能安贫乐道,其两子虽已大贵,靳家家风仍极朴厚,袁世凯在日对靳母赞不绝口。每逢袁家中请靳母吃饭,这位老太太必带四包礼物:“鸡蛋十个,豆腐四块,煎饼六斤,咸菜一罐。”而礼单上则写的是:“吉子十个,都福赐快,坚兵禄金,贤才一贯。”袁世凯必亲自点收,即席大嚼,宾主称快。
  靳云鹏后来做第五师长和山东将军,最后担任陆军总长,再上一层楼,爬到国务总理,他这年刚刚40岁。
  靳云鹏的组阁,是时势造英雄,他虽然是段的左右手,皖系的大将,可是他具有多方面的条件,使他赢得多方面的支持。他是奉系首领张作霖的儿女亲家,和直系曹锟是拜把兄弟,因为他是山东人,所以和直系的实力分子王占元、吴佩孚是同乡。由于吴佩孚曾通电支持他,于是外间便有直皖两系之外,将成立“鲁系”之说。
  不过靳云鹏解释自己的抱负是要促成直皖两系重归于好,进而促成南北和议,他有一个打算,想请吴佩孚出任北方总代表,曾派吴光新到衡阳拜访吴佩孚。他认为吴佩孚和西南方面已连成一气,如果吴出面,和谈是会达成圆满结果的。这时,正是王揖唐在上海四处碰壁,他却扬言不离沪,不辞职。靳听了冷笑说:“看你冷板凳坐到几时?”
  靳云鹏有促成南北和平实现的抱负。在北方他以冯段联合为团结北洋派的先声。在南方则以陆荣廷和唐继尧为谋和的主要对手。他当然是拥段的,他以为段的失人望都是由徐树铮一手造成的,欲恢复段的声誉,就非去小徐不可,就非废止中日军事协定不可,可是这两点都是段所为难的。
  靳云鹏一方面做了冯(国璋)、段(祺瑞)之间的桥梁,同时又是曹(锟)、张(作霖)之间的媒介。他透过吴佩孚和西南大送秋波,还策动全国名流举行和平联席会议。预定的人选有:直隶严修,江苏朱謇,浙江钱能训,安徽龚心湛,湖北周树模,湖南熊希龄,江西李盛铎,陕西于右任,广东唐绍仪,广西岑春煊,云南张耀曾,贵州朱启钤,福建张元奇。
  段的智囊朱志潭,是张国淦的门人,是直隶省丰润县人,他对安福系绝小卖帐。周自齐和张志潭都是安福系所最痛恨的。而靳则最信赖他们。
  靳组阁是安福系最失望的事,也是徐树铮最不利的时代,幸而小徐在外蒙古立了大功,回到北京还有威风,虽然如此,安福系可说是最吃不开的一个时期了。小徐在西北,本是大徐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他充军到外蒙古,免得他在北京搞风搞雨,怎知却给小徐一个立大功翻身的机会。当他第一次由库伦返京时,他带了外蒙请求撤治的全卷来。他的架子真大,国务院请他列席报告,他竟派杨志澄代表参加,同时国务院接受他的要求,裁撤了库伦都护使,外蒙问题悉由筹边使全权办理。
  冯国璋是在7年10月交卸总统后不久,回河间原籍休养。冯在满清末年当过禁卫军统,禁卫军辖有一师一旅,其军饷比正规军多,正规车每师每年只有130万元,而禁卫军则有200万元。民国2年冯调任江苏都督时,禁卫军改编为第十五、十六两师,军饷每年增加60万元,共计360万元,仍由冯统率,移驻南京一带。民国6年8月,冯到北京任总统,除第十六师留驻南京外,第十五师改编为总统拱卫军,随冯北上,移驻北京。冯在总统军事处下面设立第十五、十六两师粮饷局,派自己的亲信张调辰为粮饷局督办。7年10月冯下台,总统府军事处裁撤,第十五、十六两师改归陆军部直辖,粮饷局仍然保存。8年6月粮饷局被陆军部裁撤,冯大为生气,想到北京争回这个权利。他到了天津,徐世昌邀请他到北京来先调停直皖之争,然后进一步调停南北之争,可是冯一直怕徐树铮,怕小徐下毒手,所以不敢上北京去。
  冯国璋于9月23日来到北京,26日段祺瑞设宴为冯国璋接风,这是他们从府院相争后首次见面,两人毕竟是多年好友,一谈便很入港,冯劝段不要偏听徐树铮一个人的话。这一次晚宴,北京政府传出了冯段已破镜重圆,复归于好。安福系拟补选冯国璋为副总统以缓和直皖两系的战争危机。老谋深算的徐世昌想用两位下台的前总统(黎元洪和冯国璋)出面调停南北。同时草拟了一套全国统一后的大举裁兵计划,想由南北推举元老三人组成裁兵委员会,北方元老是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南方元老是岑春煊、唐继尧、陆荣廷。可是冯所感兴趣的,则是第十五、十六两师的军饷,徐乃下一手谕:“第十五、十六两师仍归冯前总统节制”。并将粮饷局恢复。
  由于冯入京的目的已达,于是他也高唱节饷裁兵。
  8年12月28日,冯国璋在裁兵高潮中,病逝北京帽儿胡同私邸,享寿六十二岁。临危时他曾口授张一麐遗电,希望和平早日实现,本人以不能亲见统一为憾。北京政府通令全国下半旗三天。徐世昌和段祺瑞都分别亲赴冯寓吊丧,段祺瑞在冯灵前想起了小站练兵,数十年悲欢离合,不禁放声大哭。徐世昌则送1万元为冯的治丧费。
  冯国璋在北洋三杰中,书读得较好,他是秀才出身,从候补知县变做武备学生,受袁宫保知遇,一步步爬上将军署理江苏军务,袁死后由副总统而大总统,最后被段祺瑞以“法理”手段把他踢下政治舞台。
  他在总统任内一心想求和平统一,这是值得称赞的,他的缺点是贪财,据说他死后财产达2300余万,可惜被经手之人吞没了。
  冯国璋到北京,本是讨饷。原来北京驻军共有四师,第十五师(师长刘询)与第九师(师长魏宗瀚)驻防南苑,第十三师(师长陈进才)与边防军第一师(师长曲同丰)驻防北苑。北京政府在皖系与安福系的控制下,对冯所节制的第十五师颇为歧视,积欠军饷达七个月。皖系企图用经济困杀这支冯的军队,迫使这支军队因领不到饷而哗变,然后以叛军罪名勒令解散。第十五师一度有向商家“借饷”的酝酿。冯死后的第二天,第十五师便有不稳的消息。到了9年1月4日风声更为紧急,前门外廊房头条胡同、大栅栏、前门大街一带酒店纷纷关市,以防变兵前来“借饷”。北京政府得报后,急忙下令关闭永定门,将城内与南苑的电话网割断,并令第九师严密监视第十五师。后经王士珍出面调停,由财政部拨发军饷60万,晚间8时风潮才告平息。
  第十五、十六两师在冯死后改由陆军部直接指挥,第十六师由南京移驻张家口,师长王廷祯被提升为察哈尔都统,冯的直属卫队六营则予以解散。
  其实欠薪欠饷也不仅只是第十五、十六两师,参谋部也闹了这么一件事。到8年9月止,参谋部欠薪也有四个半月,该部第一局职员由科长易兆鸿领衔,联名13人密呈总统府参陆处及参谋总长,控告次长陆锦十二款,其中有发薪搭发现洋之数减少等等,徐世昌亲批交“张总长密查。”张怀芝总长把列名控告的人逐一查问,个个都承认他们是自动签名的,还有许多未列名的部员也临时要求加入签名控告。段祺瑞认为陆锦是直系的人,很想认真办一下,可是曹锟、张作霖、王士珍都替陆说情:“绣山(陆锦)办事多年,不致如此糊涂”。张怀芝左右做人难,只好托词不到部,溜回山东原籍,请陆次长代理部务。不久张回参谋本部,这时已得曹王等的说项,乃呈复总统说陆锦被控各节查无实据。
  北京政府11月22日下令,把所有控告陆锦各员一律免职,陆锦则免于置议。国务院又怕被裁部员到处控告陆锦,乃传谕对他们另有安插办法,所谓办法就是每人挂一个陆军部咨议的虚衔。原告们请参谋总长张怀芝宣布呈复政府查办陆案的原文,张怀芝只有四个批字是:“碍难照准”四字。
  陆案结束后张怀芝到参谋部办公要带四名佩带手枪的武装兵护卫,两名在办公室警卫,两名在公事桌旁护卫,被裁各员跑来向张总长讨五个月的欠薪,张大为光火说:“我不办你们诬告罪已经天高地厚了,你们还想向我要钱?”
  12月14日,北京政府调陆锦为敏威将军,以唐在礼继任参谋次长。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协约国曾指责中国参战不力,所以中国虽然参战,且是胜利一方,然而就因为背了参战不力之名,因之国际地位一点也没有提高。反之,中国因为山东问题而在巴黎和会上遭遇到可耻的失败。
  不过,对段祺瑞而言,由于他主张参战最力,又是参战督办,因此,对于这一历史行动仍引以为荣,也当作赫赫之功。并且开列参战“出力”的人员,请求北京政府予以奖叙。
  民国9年元旦,北京政府下令把段的功劳说得天花乱坠,并发表“参战勋绩尤著者”的授勋令。在授勋令中,王士珍得到勋一位,段芝贵、姜桂题各授九狮军刀一柄,梁启超颁给“伟识匡时”匾额一方,曹锟授为虎威上将军,张作霖、倪嗣冲、李纯均升授陆军上将,靳云鹏、刘冠雄、张怀芝、王占元、赵倜、阎锡山均晋授勋一位,陈树藩、徐树铮、傅良佐均授勋二位,汪大燮、李厚基、孟恩远、蒋雁行、曹汝霖、陆宗舆均授勋三位,田中玉、曲同丰、马良、陈文运、张士钰均授勋四位,林长民、范源濂、张国淦、章宗祥、曾毓隽、张志潭、蓝建枢、刘传绶均授勋五位,张广建、杨增新得到一筹大绶重光嘉禾章,熊希龄、孙宝琦得到一等文虎章,王宠惠、章士钊得到二等文虎章。
  这为了参战有功的颁勋,很多人是无功受勋,更有些是反对参战的,如王士珍、姜桂题、徐树铮等;还有的是众矢之的的亲日派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等。当参战不参战在争论时,几乎北洋的军人都是反对参战,后来段祺瑞向他们解释参战可以不出兵,他们才放下心,勉强同意。所以公正地评论,只有段是自始至终主张参战的,而段的参战主张,开始是为了和黎元洪呕气,也不是完全为国家着想。
  从受勋的名单看来,真是莫名其妙,受奖的人有文有武,有南有北,有在朝的也有在野的,所得的勋章更是牛头马嘴,有文人而得武人的勋章,有武人而得文人的勋章。至于段祺瑞当然是第一大功。可是他早在8年9月15日就取得了大勋位,因此只好在命令中大加表扬。
  张国淦在袁黎段三角纠纷时是个很重要的人,因为和徐树铮不睦,已变成半冷的人物,总算老段还会念旧,同时在黎任总统时,张一直奔走黎段之间。四处碰壁,四面不讨好,他受奖勋章倒是应该的,可是他只受勋四位。从这受勋情形便可看出当时重台上而不重台下的趋向。其实这种现实作风,古今中外又何能例外。
  在冷宫中的张国淦,于9年2月23日被派为汉口商场督办,因安福系反对而不能到任。这个汉口商场督办在熊希龄任总理时,杨度曾做过。
  一六一、皖系直系明争暗斗
  北洋大势,在袁世凯死后即一分为二,二分为三。二是直系和皖系,直系以冯国璋为首脑,曹锟为副,长江三督为骨干。皖系以段祺瑞为首脑,徐树铮为中心,靳云鹏、段芝贵、倪嗣冲、张敬尧、傅良佐、吴光新等都是大将。二而三是又添了一个奉系,后来居上,鼎足而三。奉系首脑是张作霖,王永江为谋主,杨宇霆、郭松龄、吴俊升、孙烈臣、张作相等都是中坚。
  直系在冯国璋死后,曹锟便高踞首席,原来风云一时的长江三督也唯曹马首是瞻,曹之稳坐钓鱼台,得力于他的爱将——北洋后起黑马吴佩孚。吴虽是一名师长,可是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行都引起全国的注意。他在湖南,始而驱兵疾进,所向无敌。继而陈兵不战,通电主和,他能把握时局中心,善为运用,争取广大人民的同情与支持。由于他能做能唱,使南北军人对他都刮目相看,曹锟是他的嫡亲长官,这样一来,水涨船高,便成为直系名至实归的领袖了。
  段祺瑞本可以成为袁世凯的继承人,整个北洋派的领袖,只因他过于刚愎,不能容物,又信任徐树铮,遂失去大多数人的拥戴,只好巩固皖系以自重。徐树铮当然是个角色,可惜太过专横,又太露锋芒,他对段的贡献最大,影响段也最大。至于傅良佐、吴光新、张敬尧之辈,都是段的负担,既不是人才,又不是战将。
  奉系的崛起,当然占了地利,加上段祺瑞在和冯国璋明争暗斗时,徐树铮献议拉张作霖和奉军来对付直系,这便给奉系一个壮大的机会。张作霖和皖系在互相利用过程中,占了极大的便宜,因此使他的野心也随之增长起来。这是一种利害的结合,当他觉得自己力量已可独行其是时,他便不愿受皖系的摆布,甚至要清算徐树铮。
  段祺瑞鉴于皖系的日益没落,倚赖他人的不可靠,于是决定利用日本借款和日本军火训练新军(参战军),作为自己将来统一天下的本钱。这和袁世凯称帝前不信任北洋诸将而建立“模范军”情形一样,段在北洋派系以外成立参战军,其动机和目的,与袁世凯当年成立模范军是一样的。
  8年6月,参战军改名边防军,后来发展到三个师四个混成旅。外蒙古撤治后,徐树铮俨然以“西北王”自居,想与“东北王”张作霖分庭抗礼,这一来便迫着张作霖去联合直系,张作霖和曹锟本来是两雄不并立的,现在为了对付徐树铮,竟联合起来,因为徐树铮过去的记录太可怕了,他曾杀害过直系的幕后军师陆建章,曾拉拢过张的部下孙烈臣,也曾着意勾结曹的爱将吴佩孚,在张作霖和曹锟心目中认为:“此人万万不可得志,此人若得志,吾辈将无噍类矣”。
  由于曹张在反对徐树铮的共同前提下联合起来,因此直隶、江苏、湖北、江西四省和东三省共计七省便成立了反皖系的同盟,这个同盟在8年秋冬之间已经形成。
  七省联盟得到徐世昌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徐世昌在袁世凯在世时,就认定徐树铮是个可怕人物,这两位本家一直就没有相好过。
  七省同盟开始时并不反对段,他们的口号是“清君侧”,就是反对段身边的徐树铮。他们希望段祺瑞能够亲贤人而远小人。这所谓的小人就是指的徐树铮。有一件事可以证明,8年9月间,曹、张两人竭力推戴靳云鹏组阁,靳也是段的亲信,但靳反对小徐,因此,靳不但得到曹、张的支持,也得到徐世昌的支持。
  段祺瑞呢?他不能因外来的压力而摆脱徐树铮,政治结合有时很脆弱,有时也很坚硬,段和小徐就是无法分开的,因为段的新“边防军”就是小徐一手建立,同时抓在小徐手中,而安福国会又是小徐一手包办而加以控制,如果去掉徐树铮,就是解除了自己的武装,等于“自毁长城”。
  段既然不能接受七省联盟的要求——清君侧,于是局势就恶化到不可收拾,因为七省联盟的目的达不到,只好走极端。
  不幸的是皖系大将安徽督军倪嗣冲患病垂危,见神见鬼,好像很有几分凶兆。当年对付冯国璋时,督军团便是以倪嗣冲为先锋,他接替张勋督皖,也接收了张的部队,在皖系中,比起吴光新和傅良佐总算成器多了。现在既然朝不保夕,使段如丧左右手。因为倪的病危,使得倪部下马联甲也想夺帅印,段命马帮办安徽军务,想派段芝贵继任安徽督军,徐世昌则主张起用淮军老将姜桂题。徐段意见既不统一,老徐遂决定倪嗣冲一天不死,便一天不开缺,也不补人。
  七省联盟中充当兵谏的先锋又落到吴佩孚头上,吴在8年秋天一再电请撤防北归,北京政府置之不理。
  9年1月17日曹锟转到北京一封吴佩孚坚决请求撤防的电报,电报首先说:“于役湘省,两载于兹,迭请撤防,未承允准”,接下去就强调直军全体将士久戍思归,和积欠军饷的困苦情况。最后则沉痛地说:“北望叩首,涕泣哀恳”八个大字。
  吴这电报是先打给曹锟,请曹代转,曹则嫌吴电报太平淡,又在电尾加了两句:“战死者既作泉下之游魂,生存者又作异乡之饿莩。”
  北京政府接到曹的筱电(17日),老徐不开口,靳云鹏则向段请示,段也一言不发,于是靳云鹏也只好闭口不言。
  1月30日,南方军政府秘密接济吴佩孚开拔费60万元,先付30万,其余30万留待开拔时付清。
  吴佩孚要撤防北上,对皖系来说,这是极严重的事情。因此,段祺瑞决定要阻止吴军北归。2月中旬,段指使河南部分军人反对河南督军赵倜,又借口赵倜纵容他的兄弟赵杰卖官鬻爵,引起民忿,逼迫靳云鹏撤换赵倜。赵倜在河南干得不好是事实,可是段采取这一行动,完全是假公济私。他很重视河南这块地盘,因为吴军撤防北上,河南是必经之地,赵倜所指挥的部队“宏威军”本属淮军姜桂题系统,兵力虽厚,却不见得听赵倜的指挥。因此段拟派内亲吴光新继任河南督军,并派安福系众议院秘书王印川继任河南省长。段一面催促靳内阁发布易督的人事命令,一面密令吴光新将长江上游的警备军迅速开到信阳,与河南内部的反赵军取得联合行动。
  吴光新是长江上游警备总司令。
  这一来,把赵倜迫上梁山。赵倜在直皖两系斗争中本是采取中立态度,无所属的,现在为了自身存在问题,要参加反段阵线,当他获悉段派吴光新来吞吃河南,他便调赵杰和常得胜等部集中京汉路南段,准备以牙还牙,采取抵抗行动。
  于是七省联盟又加了一省,变成八省同盟了。
  吴光新的可怜是做了多年候补督军、督湘之梦落空,督川之举又成泡影,现在有了河南的机会,可是前途也是困难重重。
  2月23日,吴佩孚发表漾电,反对更动豫督,他的电报很激动:
  “疆吏非一家之私产,政权非一系之营业。安福跳梁,政纲解纽,穷凶极恶,罄竹难书,稍有血气,咸不欲与共戴天。……吴光新现为长江上游总司令,何又得陇望蜀!似此野心勃勃,不夺不餍。法纪荡然,人人自危。……政府近年来举措设施,无一不违反民意,全国所痛绝者则保障之,全国所景慕者则排挤之。顺我者存,逆我者亡。举满清所不敢为、项城所不肯为者,而政府悍然为之!曾亦思武力权威,较满清、项城为何如?全国之大,能否为一系所盘据;疆吏之多,能否尽为一党所居奇;兆民之众,能否尽为一人所鞭笞!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徒见其心劳而日拙也。……恳我总统、总理勿为安福所利用,立饬吴光新军队仍回原防,并宣示决不轻易赵督,以弭战祸。”
  赵倜本与吴佩孚毫无关连,现在吴却为他声援,他内心自然对吴感激涕零,因此,3月4日赵有支电响应吴,有“昨得吴师长电,传诵欲涕”之句。其实吴并不是有爱于赵,只是怕段的嫡系拿到河南,自己北归的路就受阻了。
  2月26日北京国务会议通过了任命吴光新为河南督军,王印川为河南省长案。内阁送请总统盖印时,徐世昌只同意改派河南省长而不同意更换河南督军。他自称久居卫辉,也算得是一个河南父老,决不允许因更动督军而使河南人民惨遭战祸。
  靳云鹏把徐不同意情形去报告段,段大为光火,当面骂靳:“没有用的东西,你怎么当的国务总理?”
  靳云鹏这时处境最苦,他出身皖系,老段是他的靠山,到了他身为总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局势的演变使他身不由己,和皖系竟不能相始终。
  9年2月29日,靳又提出辞呈。
  3月1日安福系又一次发动倒阁,并电请王揖唐迅速回京主持这个运动。这时安福系为了拉拢徐世昌,所以表示可以同意过去徐世昌所提周树模来组阁,徐树铮也郑重地向老徐表示:“如果周朴老组阁,树铮愿意担任陆军总长,帮助总统办事。”周树模字少朴,别号沉观老人,北洋人物都称之为朴老。过去徐世昌提周树模组阁,安福系坚决反对,现在为了要推翻靳云鹏,所以愿意接受徐世昌的人选。当时如果周树模组阁,陆军总长人选很困难,因为靳云鹏是自兼陆军总长,如果他的内阁垮台,靳自然不会继续留任陆长,小徐如果出任新阁的陆长,就表示这个新内阁很有力量。
  3月3日,安福系为了倒阁,该系所属的三位总长——财政总长李思浩、交通总长曾毓隽,司法总长朱深相约不出席国务会议。第二天更以联合辞职来达到倒阁的目的。这时安福系攻击靳云鹏的罪状之一,是说靳签订了中日军事协定,是个忘恩负义的卖国贼。
  段系和安福系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东西,他们既然发动倒阁,等于正式把靳云鹏排斥于大门之外。很妙的是,靳也有他的后盾,他得到以曹锟、张作霖为首的八省督军支持,他们纷纷电请靳继续留任阁揆,愿为其后援,徐世昌也表示坚决挽留靳内阁的态度。段祺瑞面对这巨大的反对力量,也只好勉强地表示挽留靳内阁,同时同意把河南易督问题暂缓更调。
  3月4日靳云鹏回到国务院继续办公,段命令安福系的三位总长也取消辞职的表示和靳内阁合作。
  这一天河南督军赵倜发表通电响应吴佩孚,表示赵倜已公开地倒向直系一边,并且加入了七省联盟,七省联盟已经扩大为八省联盟了。由于这一个转变,赵倜似乎是有恃而无恐。北京政府也不得不向曹张等提供不更换河南督军的诺言。而曹锟也就替赵倜调兵遣将一事作一番解释。他的解释很有趣,他说豫督调集军队乃为了裁兵起见,今者明令既颁,自当调回原防。
  赵倜也向北京政府保证:豫省边界军队调集内部,系各团体之主张,俟大局稍定,当将各军撤回原防。
  吴光新的豫督又告落空。他的怨气完全集中在他的贵本家吴佩孚身上,所以3月20日他有哿电痛骂吴佩孚:“偏裨后辈,事理糊涂,屡为出位之言,不量身分,妄自尊大,显系别有阴谋,意存挑拨。”
  八省联盟的声势大,一出马就打了一次胜仗,使靳云鹏内阁不被安福系所推翻,使河南易督的人事命令无效。
  靳云鹏的国务总理获得支持,却使他更不见谅于老段,段的死党认为靳忘恩负义,通谋敌党,谋害恩师。其实倒不是靳有意如此,也是时势使然。
  靳和张作霖是儿女亲家,靳不必拜托张,张也要替靳撑腰。于是,张的撑腰更触怒了段。3月14日张作霖派了王乃斌带了一封亲笔信到北京,给段祺瑞,劝段信赖靳,不要听小人之言而疏远靳。中有句云:“乞钧座勿纳宵小之言,免为盛德之累”。这封信更带给段怒上加怒,段认为靳竟拜托外人来向他说情,殊属不可原谅。刚巧这时候靳云鹏前来晋谒,段在火头上即予以挡驾。靳云鹏当然不知个中原委。第二天靳又来晋谒,不待通报即直入内室,他本是段的四大金刚,自然可以随便登堂入室。段见到他,劈头劈面就大骂他一顿,段说:“你已当到国务总理了,怎么还是这样不明事理,你以为借重外援就可以骇倒我吗?你眼中还有我没有?”靳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一叠声喊冤枉,他说:“我怎么会求助外力,我绝不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段听了更为生气,就在抽屉中把张作霖的来信拿出来,大声说:“你说没有,这是什么东西,还要在我面前撒谎。”
  靳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亲家的来信,信中全是替自己讲话,不是求助外力是什么?为之哑口无言。
  段则怒冲冲地说:“你告诉张作霖,他是什么东西,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公然敢干涉北洋派的家事,他配算是北洋派的人吗?他是什么出身?他怎么有的今天?他不过是个马贼,我不提拔他就能有今天吗!简直不知轻重,越来越不像样了。”靳站在段的面前,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一直等段骂够了才鞠躬而退。
  段祺瑞这次真的动了肝火,他不只对靳云鹏生气,甚至连徐树铮也不接见,避居团河,宣称此后不再过问内阁的事。
  3月14日这天又发生了另外一桩事,那是安福系机关报《公言报》的一段新闻,新闻说:“三月七日陆军部次长张志潭曾访公府顾问日人青木中将,表示靳内阁愿与日本直接交涉山东问题。”张志潭是靳云鹏的智囊,这消息是嫁祸于人的阴谋,想把全国所憎恨安福系主张直接和日本交涉山东问题转嫁到靳云鹏身上,让靳成为全国人民所愤恨的对象。
  安福系议员光云锦、乌泽声等根据《公言报》这条消息在安福国会中提出质问,攻击靳云鹏阴谋卖国。好像安福系是多么爱国,多么反日。其实人人均知安福系就是亲日系,他们如今为了打击政敌,竟把自己的帽子套在别人头上,实在是掩耳盗铃!
  当2月下旬,安福系曾有一个打算,想捧段祺瑞为副总统,以抵制徐世昌。老段这一个时期火气很大,没有人敢把这个意见去报告段。果然,在段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斥拒。在段心目中,连总统也没有放在他的眼中,他如何会对于副总统有兴趣?
  段很想用副总统为饵,作政治交易。过去本有推曹锟的酝酿,所以在3月上旬,他便授意安福系补选曹为副总统以挽救直军撤防所造成的政治危机。也就是说如果曹锟接受当副总统,便要保证吴佩孚不撤防。曹锟这时对于副总统已经不感兴趣了,因此八省同盟的督军们也指使各该省籍的国会议员不得出席副总统的推举会,安福国会虽开会要选举副总统,可是却两度流产。
  3月27日张作霖在沈阳作寿,同盟各省的督军均派代表前往祝寿,同时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决定三点:
  (一)拥靳云鹏留任国务总理,不反对段祺瑞。
  (二)安福系卖国祸国,应予解散。
  (三)安徽督军倪嗣冲久病不能视事,推存张勋为安徽督军(按张勋亦是张作霖的亲家)。
  到沈阳祝张作霖寿的各省督军代表加上张作霖的代表在沈阳会议结束后一同前来保定,这是曹锟的大本营,他们名义上是参加保定举行的追悼直军阵亡将士会,而实际上则是应曹之召,参加保定会议,保定会议与沈阳会议大同小异,也决定了三点:
  (一)拥靳云鹏留任国务总理,不反对段祺瑞。
  (二)赞成直军撤防北归,但须责成吴佩孚与南军有一默契,保证直军撤退后,南军不乘机前进。
  (三)宣布安福系卖国祸国的罪状,勒令解散。
  从沈阳会议的决定和保定会议的决定,可以看出奉系和直系虽然联盟,但在各自利益上并不互相支持。张任霖想支持其亲家张勋重回安徽,为自己树立新的力量,曹锟则关心直军撤防问题。
  段祺瑞避居团河后,闭门谢客。他在北京时,徐世昌和靳云鹏感到事事段都要过问,不胜其苦,现在他去团河不问一切后,徐靳又感到极为不方便。因此再三再四邀请他回到府学胡同私邸,以便就近承教,段坚决谢绝。徐世昌乃转请在正定隐居的北洋元老王士珍到北京来调停政潮,4月4日王士珍去团河访段,王对段说:“靳翼青(靳云鹏)是你的人,他们拥护靳内阁,岂不就是拥护你,你生什么气呢!”段听了颇为所动。4月7日曾一度回到北京来,可是安福系的人包围了他,报告他的都是一些恼人的消息,因此他于8日又回到团河去了。
  曹张联合倒段之势已成,虽然口里不讲倒段,实际则是倒段才能打开当时的政治僵局。在倒段行动中,要有一个实际行动者,这个角色自然而然地落到吴佩孚身上。吴佩孚的第一步行动就是撤防北归,他一连串地打电报到北京,如:
  “湘鄂一役,几经剧战,各将士出死入生,伤亡者原宜悯恤,劳瘁者亦须慰安,迭据各旅长等呈请,或患咯血,或患湿疾,悲惨情状,目不忍睹。今戍期已久,日望北旋,急不能待,空言抚慰,不能遏阻……”
  “戍卒疲苦,万难再事滞留,恳乞准予全部撤回,以慰众望。”
  最后一次吴的请求撤防电报,流传最广,电云:
  “远戍湘南,瓜期两届,三载换防,不可谓速。阋墙煮豆,何敢言功。既经罢战议和,南北即属一家,并非寇仇外患,何须重兵防守?对外不能争主权,对内宁忍设防线?”
  段祺瑞再不能小视这个出身秀才的师长了,他很仔细地研究吴师撤防问题,认为:(一)吴师一撤,则南军乘虚直入,他既无可用之兵,自然会引起严重后果。(二)吴师撤回保定后,对北京将构成一个大威胁,尤其是吴佩孚是一个危险人物。
  他开始是采取延宕手段,假装糊涂,不作答复。继而见曹,吴电报越逼越紧,便令陆军部复电不准撤防。最后他知道吴师有自动撤防的决心,遂又用缓兵之计劝他缓撤。
  3月上旬,吴佩孚派人把他部队的眷属七百余人护送北归,下令禁止兵士不得无故请假,不得向商人赊欠,不许擅取民间一草一木。并电请张敬尧准备派兵接收直军的防地。其实他已暗中和湘军有约,一俟撤防,就由湘军来接防。
  段祺瑞不能不慎重处理这个问题,3月18日他秘密地来到保定,请曹锟制止吴佩孚自动撤防。同时又授意北京附近的驻军五个师长曲同丰、陈文运、魏宗瀚、李进才、刘询等联名通电,借口营房不足,拒绝直军吴师移驻北京。
  这时吴佩孚已派参谋王伯相到北京,料理驻兵地点,王伯相到北京后便把实际情形电吴,所有兵房都被边防军驻守,吴为之大愤。
  吴对于撤防问题自然是经过缜密的考虑,由衡州到保定是一条漫长的路,首先要经过张敬尧的势力范围长岳区,吴佩孚根本不把张敬尧放在眼下。由长岳过湖北到河南,是王占元和赵倜的地区,王、赵都已加入八省同盟,自然不会算计他,沿途不虞截击。
  当时局外人都替吴担心,认为他孤军久戍,要从数千里外冒险北归,实在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可是他却从容不迫,就像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一样。
  直皖两系使用各种方法互相对付敌方。4月23日浙江督军卢永祥忽然倡议废除督军制度,且愿意首先在浙江实行,以资倡导,这简直是一件大新闻,民国初年的督军,和唐朝末年的藩镇一样,阻碍国家的进步,为全国人民所深恶而痛绝。现在竟有一位督军倡议废督,这真是太受人民欢迎了。卢永祥是不是真的如此从善如流,俯顺舆情呢?当然不是,这不过是两派斗法中间,皖系的一套手法,由卢永祥出马来试探直系。4月30日,曹锟也将计就计,通电赞成废督,并且进一步主张禁止军人入党。这所谓的党,就是指的安福系。曹锟当然也不是真心愿意废督,只是不愿意让皖系专美于前,所以也唱唱高调而已。
  徐世昌巴不得这些手握兵权,各据一方的军阀们能够下台,明知他们所说的都是违心之论,但也落得于顺水推舟,大做文章,通电嘉奖废督的“卓见”,并且建议在废督以后,各省的军队统由中央陆军部直接统辖,各省省长有监督本省军队之权。
  皖系和反皖系的联合阵线斗争的中心问题是内阁,靳云鹏虽是段的亲信大将,可是由于反段的联盟集团都维持靳内阁,所以使段视靳为眼中之钉,皖系和安福系都决心要打倒这个“通谋敌人,谋害皖系”的靳内阁,宁愿政敌上台,也不愿由这个“叛徒”坐在国务总理位子上。从2月下旬到5月上旬,这个问题一直在斗争中。
  有一天,津浦铁路局长徐世章(徐世昌的兄弟)因公前往晋谒交通总长曾毓隽。他们谈完公事后,徐世章便告辞请退,可是曾毓隽却一把拉住徐,要他稍坐,东拉西扯地聊天,坐了一阵,曾忽然说:“我们一块到团河去亲候一下段公。”这时段在团河闭门谢客,北京显要都曾前往团河敬候,所以曾的提议徐自然领受,于是两人同车径赴团河。
  曾和徐见到段后,段这天好像情绪满好,随口谈谈天气等等,然后大出徐世章的意外,曾忽然开口说:“徐局长此行,是传达总统意见,总统认为靳内阁实在干不下去了,请督办示意靳翼青自行下台。”徐世章当了段的面又不好否认,只见段在凌厉的脸色中,显得和蔼,连连点头说:“很好,很好。”
  两天后,徐世昌接到段一封信,信上说:“令弟来,述及钧意,容嘱翼青告退。”徐读完信大惑不解,立即找徐世章来问个明白。徐苦笑地把经过向老兄报告,他说:“到团河是曾总长邀去的,只说去探候段督办,见到督办后,总长就如此如彼地自说自话,我没有讲半个字,事前也不知道。事后也不提半字。简直等于被人强奸了一次。”
  徐世昌听了很生气,认为段系闹得太过分了,于是复信给段,率直地否认有改组内阁的企图。
  一六二、滇军在粤分家
  早在民国5年李根源在陕西省长任内受陈树藩的压迫,被迫离开陕西后,辗转到了上海,摆在他面前是两条路,一条路去北京投奔段祺瑞,一条路到广东参加护法政府。他不是北洋系,当然不会选择北上。广州引诱他,因为第一:他是政学系,广州非常国会,政学系是多数派;第二在广东有一支滇军,如果他到了广东,便有机会可以把滇军抓在手中。
  李根源字印泉,云南腾越(今腾冲)人,日本士官毕业,一脸麻子,自称李大麻子,是一位权术家,其呼风唤雨手段,在当时和徐树铮不相上下。
  据说他从上海经香港到广州一段经过极为生动,他到广州后,要对三个人下功夫,其一是孙中山,其二是岑春煊,其三是莫荣新。他先去见岑,岑是军政府首席总裁,又是政学系领袖。李去见岑时,穿的是青衫马褂,脚登双绊鞋,一付老派模样,见到岑即行跪拜大礼,口称:“根源行能无似,遘难陕西,此番间关来粤,愿效驰驱。”然后分析一番大势,有平闽、攻湘、会师中原三策,把岑春煊说得喜笑颜开,从此李根源便成为岑的重要军师了。接着他换了一套西装去见孙中山,力陈自己参加同盟会,献身革命种种,此次在陕西就是因为反对不革命的军阀陈树藩而遭受打击,现在不辞万难,来广州追随先生革命。孙对每一个同志都是信任的,对李根源自然也不例外。最后他穿了军服去见广东督军莫荣新,谈到粤境滇军的统率权,认为云南督军唐继尧遥遥指挥这支滇军是不合理的,也不符现实需要,应该由荣师(指莫荣新)指挥才是。莫荣新听了正中下怀,便对这位来自陕西的云南人刮目相看,引为知己。
  李根源在广州分别接触了军政府三位总裁,都赢得了他们的好感,尤其是莫荣新,他是实力派,不久他就发表李根源为粤赣湘边防督办,节制北江的滇军。
  滇军是在民国5年护国讨袁时,由李烈钧率领到广东的,此后一直留在广东。军政府成立后,李烈钧出任参谋部长,仍指挥滇军。这支滇军共有两师,番号是第三师第四师。第三师师长是张开儒,第四师师长是方声涛。滇军的防区本来是划在北江,军政府成立后不久,第四师师长方声涛率部移驻西江,北江便只有第三师一师。7年5月,张开儒因为倾向国民党。被莫荣新免职,由唐继尧电派郑开文继任师长。
  滇军的矛盾是有双重领导,系统上归云南督军指挥,而实质上则要受广东督军管辖。李烈钧因为是国民党,所以不受莫荣新的欢迎,因此李根源一番游说,很容易便打动了莫荣新。
  唐继尧听说李根源被桂系的广东督军委派为粤赣湘边防督办,大为担心,唐知道李的手段,生怕这支滇军被李掌握后变成李的政治资本。但他又无法反对或阻止,于是乃加派李根源为靖国联军第六军军长。靖国军和护国军不同,护国是讨袁,靖国是护法。另方面唐暗暗通知驻扎北江的滇军师长张开儒,要他小心应付李根源。
  李根源到韶关接事,他集合滇军训话,在讲台上他先自己左右开弓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用诚挚并且忏悔的语调对滇军官兵说:“根源对不起家乡,对不起三迤父老和弟兄,这次在陕西失败,我自己痛加检讨,深深觉得过去自己在做人做事上太差,对家乡父老尤其对不起,现在我是以赎罪的心情到北江来,请各位安心工作,我不会随意调动每一个官兵。”他的话使到每一个滇军官兵都很感动,大家本来对于这位李大麻子有戒心,自经他一番话后,完全冰释,认为他经过陕西一役,确已改变了。
  其实李根源是一步一步要抓住滇军,他的行动当然惹起李烈钧的反感,二李在日本是同学,后来护国之役在云南又是同袍,本是极要好的朋友,就为了争夺这支滇军,为之反目。
  8年秋天,国民党元老张继到了昆明,张继是支持李烈钧的,因此便在唐继尧面前放了一把火,张说:“由于李根源插手其间,驻粤滇军变成桂系和李根源个人的政治资本。”这时唐继尧的滇军在四川和广东都有,在四川正和川军作战,而四川战场上的滇军兵力不够,驻川的滇军军长顾品珍对唐也不够忠实,唐怀疑顾品珍和李根源之间有勾结,因此联想到滇军一出滇后,就难为控制,不如把驻粤滇军调回云南。
  9年2月3日桂系下手了,广东督军莫荣新命令李根源把滇军第三师师长郑开文和靖国联军第六军参谋长杨晋对调。这个调动的目的,是要把滇系直接委派的师长调离军队,而派一个和唐继尧没有关系的人物来接收兵权。这显然是桂系想吞吃滇军的第一步。
  莫荣新调换滇军师长,事先并没有征求唐继尧的同意,使唐大为光火,即于2月8日、10日连下两道命令:解除李根源的靖国联军第六军军长一职,改派李为云南参加军政府建设会议的代表。同时声明,驻粤滇军由云南督军直接指挥,并就近秉承李参谋部长烈钧办理。这是很妙的事,云南督军支持一位江西姓李的,对抗广东督军支持一位云南姓李的。
  滇桂两系因为驻粤滇军的统率权而分家。
  在北江的滇军。本来驻有两师,就是第三师和第四师。由于第四师方声涛部调往西江,改编为“援闽军”,所以在北江的滇军另成立一个新的第四师,由云南人朱培德为师长,保持第四师原有的编制和番号。滇军将领因为历史关系,多愿意服从江西籍的李烈钧,而反对云南籍的李根源。
  当2月11日,杨晋接任第三师师长时,滇军将领秘密协议,为了反对桂系吞吃滇军,所以密谋扣留李根源,公开反对桂系。只因朱培德是李根源的学生(朱是云南讲武堂毕业,李根源当过云南讲武党的会办),所以故意松了一手,让这位老师未被扣留而脱险逃回广州。
  2月13日,滇军师长朱培德、旅长杨益谦、鲁子材等通电反对莫荣新更调第三师长的命令。同时第三师原来的师长郑开文及所属旅长盛荣超、鲁子材,第四师师长朱培德及所属旅长张怀信、杨益谦等联名通电,表示“愿意遵照唐督军命令办理。”
  李根源回广州前,通电辞去靖国联军第六军军长,督办粤赣湘边防军务等职务。
  滇军抗拒桂系命令后,使到广州的军政府内部极为震动,因为滇军不仅作战力强,同时也象征云南支持军政府,如今公开反目,对军政府来说,是很严重的事。尤其是桂系认为这个钉子碰得太大了,严重地影响了他们在广东的统治地位。
  2月14日,莫荣新下令慰留李根源,同时以新任第三师师长杨晋和第五旅旅长盛荣超,第七旅旅长张怀信,第廿旅旅长杨益谦的联名通电反对李根源解除职务,事实上这个电报是桂系强拉滇军将领列名以壮声势的,例如杨益谦就不是支持李根源的。
  莫荣新认为支持李根源就是加强桂系的地位,现在李根源竟被滇军迫走,非用实际力量支持他不可,所以便调兵遣将。从2月14日到16日,桂系的军队源源北上,准备对滇军采取强力威胁姿态。
  16日莫荣新发出通电:“所有滇军驻粤北江的两师部队,仍应由李督办根源节制指挥。”同时正式表示:“驻粤滇军军饷军械都是广东供给的,因此这支军队一向由本督军管辖节制,今后亦仍照旧。”
  21日李根源通电复职。23日莫荣新竟以广东督军兼军政府陆军部长的双重身份,下令撤销驻粤滇军第三第四两师番号,改编为边防陆军三个旅及三个独立团。这个做法简直是和云南翻脸。
  2月24日一肚子冤气的李烈钧,在军政府内找到了岑春煊,李质问岑:“桂系要吞吃驻粤滇军,军政府为什么要同意?莫荣新的命令明明无理,为什么要由军政府同意发布?”岑春煊支支吾吾以对,李烈钧为之十分不满,乃托词巡视北江防务,离开了广州,准备在北江集合滇军反抗改编。
  同一天,李根源在桂系支持下也由广州回到韶关,劝告滇军接受改编。
  26日,唐继尧电请李烈钧责成滇军第三师官兵拘捕新任师长杨晋就地正法。
  滇军分裂了,一部分留在韶关的,是服从李根源命令的,大部分由韶关向始兴集中,则是接受李烈钧号召,准备以武力抵抗桂系的改编命令。这一来,广州局势十分紧张,桂系宣布了戒严令,粤汉路火车停开。28日、29日桂军沈鸿英部在新街、太平市一线布置作战任务,广东地方派军人魏邦平、李福林等部也在桂系强大压力下出发布防。
  北江两李之争,使岑春煊为之寝寐难安,尤其是李烈钧的出走,使他觉得问题严重,因此他派刘德裕为代表,沿途追赶李烈钧,要刘德裕尽一切可能,劝李回广州。26日李烈钧行抵花县平山镇,准备向源潭出发,当天追赶前来的刘德裕也到了花县,但两人没有连络得上。3月4日李烈钧通过重重难关行抵花县麻墟才接到军政府派专人调停的电报,李立刻表示愿意接受调停。
  3月上旬起,滇军亲李烈钧派和亲李根源派在韶关、始兴之间曾小小开火。云南省议会、云南各团体以及云南全体军官都先后发出通电,声讨李根源,反对改编,且对莫荣新也表示不满。而广州方面则对李烈钧予以指责,双方在枪战之后,发动了笔战。
  在岑春煊的调停下,莫荣新愿意让步,不取消滇军名义,同时改派不愿接受改编的杨益谦为驻粤靖国军第一军总司令,鲁子材为副司令,移驻湖南边境,军饷仍由军政府负责,但须接受军政府陆军部指挥。
  3月25日北江战火停歇。27日岑春煊亲自到韶关迎接李烈钧,李答应由始兴到韶关和岑见面后一同回到广州。31日岑在韶关听说军政府总裁之一的伍廷芳由广州出走,大吃一惊,不及等待李烈钧到韶关,便先返广州了。
  4月2日李烈钧到了广州,广州已成桂系一家天下,国民党的重要人物,包括国民党籍的议员都已离开广州,李颇懊悔自己不该再投火坑,而岑春煊承诺的滇军发饷移防,也借口伍廷芳卷走关税余款而不兑现。4月13日改编为边防军第二旅旅长赵德裕(李根源的部下)借口追查逃兵,公然包围参谋部,先放枪示威,然后搜查,参谋次长蒋尊簋因此忿而辞职。同一天警备队队长进入赣军司令部搜查。这两处都是李烈钧常到的地方,因此李烈钧感到处境极不安全,遂跑到海珠海军部暂避,4月27日秘密逃到香港,5月13日由香港到上海。
  一六三、七总裁内讧
  广东的军政府包括:国民党、政学系、桂系、滇系、粤系,以及名流派如唐绍仪等。当然大家意见并不一致。前面已叙述过广东桂系与地方派粤系军人的斗争,驻粤滇军的内哄等。粤系军人首领前广东省长李耀汉被桂系迫下台赴港养病后,仍然保有肇军总司令的名义,其部将翟汪代理省长,古日光代理肇阳罗镇守使,其他粤系军人如广惠镇守使李福林、警卫军统领魏邦平都和李耀汉有密切的联系,所以桂系对粤系戒心未除。民国8年6月12日广东督军莫荣新进一步下令通缉李耀汉,并没收其财产,派桂系健将林虎继任肇阳罗镇守使,时军政府下令罢免李耀汉的肇军总司令一职,14日林虎前赴肇庆布置一切,这是在广东的桂系准备以武力铲除李耀汉势力的具体行动。由于桂系的压力,广东代理省长翟汪力辞代理职务,派张锦芳暂行护理省长。
  桂系在广东对广东军人的压制行为,引起了广东人民和各方面的极大反感,因此广东人民举行了大罢工、罢市、罢课来表示抗议。广九、广三铁路火车停驶,广州市电灯不明,形势极为紧张。这时候广东老百姓只希望桂系力量能够早日被逐出,他们曾有计划拟选举伍廷芳为省长以对抗桂系另派省长。同时在军事上粤系地方派也想连络国民党内的粤系军人,当时国民党内的粤系军人实力分子是陈炯明,陈炯明这时担任粤军总司令正驻军闽南,陈炯明的离粤,也是受到桂系的排挤,他内心当然想回广东,广东地方派军人魏邦平和李福林派人暗和陈炯明通款曲,要求陈率军秘密开回广东,魏李等在内接应,以便里应外合驱逐桂系。
  然而桂系在广东的力量究竟是最大的,所以魏邦平和李福林这个计划是不容易实现的,因为桂系一直有军队监视粤闽边区的陈炯明,陈炯明回车的行动立刻会引起阻止行动,很难达到目的。
  陈炯明率军回粤的消息传出去了,可是实际行动却很难实现,因此陈炯明只好公开通电否认他要率军回粤的谣言。否认尽管否认,事实上陈炯明在6月25日即秘密与福建督军李厚基签订了粤闽划界停战协定,这就表示陈炯明随时可能率军由闽南撤出,不会受到福建方面的追击。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