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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暗的火

_16 弗拉基米尔(美)
①包斯考贝尔,虚构的赞巴拉王室的消夏别墅场所。
微暗的火 249
报,说明他觉得再这样干等下去极不明智,因此他会去尼斯.
下榻在那里的天青石饭店。
597—608行:我们该汇报的那种思想,等等
读者在脑海中应该把这一段儿跟前面那个注释里提到的
四行特殊的异文联系起来,因为仅仅一个星期过后,“Tana—
gra dust”便和“我们那双高贵的手”在真正生存和真正死亡
中相遇。
我们的查尔斯二世若没逃出来,想必就会给处决了;他
若在王宫和瑞波逊洞穴之间的路途中遭到逮捕,这种事肯定
便会发生;可他在逃亡的过程中却只有少数几次觉察到命运
厚实的手指在播弄他;他感觉到它们在触摸他(如同严厉的
老牧羊人检查女儿的童贞一样),那是发生在那天夜里他从曼
戴沃山坡湿漉漉的蕨草丛中滑下去的时候(参见第149行注
释),以及次日他这位爬山的人垂头丧气地在一处更可怕的高
地那里意识到有个幽灵在伴随着他的时候。那天夜里,我们
的国王有好几次颓坐在地上,绝望地打算等到破晓时再走,这
样他便可以少受些折磨地摆脱逃亡时所遇到的任何危险。(可
我眼下关切的则是另一个查尔斯,另一个身量超过两码高的
黑汉子。)不过这一切看来都只是属于肉体或神经上的折磨,
而我了解得很清楚,我的国王若被抓住判处极刑,给拉出去
枪毙,想必会像第606—608行诗中所表现的那样:他会傲然
沉着地环视四周的人,接着他
250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便会嘲笑那些不如我们的人,乐意取笑
那些热诚投靠的白痴,只是为了好玩儿,
冲他们的眼睛啐唾沫
容我用一句有点反达尔文进化论的格言来结束这个重要
的注释:杀人者一向在品质上不如遭他杀害的人。
603行:倾听远方鸡鸣
谆不禁叫人想起埃德赛尔·福符.芏最近一首诗中描绘的
绝妙景象:
经常在公鸡啼鸣,从黎明破晓
和朦胧的谷场抖落出火焰之时
谷场(赞巴拉语是ITluwarl)是谷仓边上那块场地。
609--614行:谁也救助不了,等等
草稿上这段儿原是
609 没人能救助这个让死神抓住的流亡者,
他在这个美国热浪滚滚而湖湿的夜晚
赤条条躺在他碰巧投宿的那家旅馆里:
五彩缤纷的亮光透过百叶窗条纹
微暗的火 251
探索他那病榻——往日的魔术师个个
带来灵丹妙药——而生命却飞快消失。
这几行相当完整地描述了我在力图把这些注释协调好那
一时期“碰巧投宿的那家旅馆”,那是一座小木屋,带有一间
用砖石覆盖的浴室。起初我遭到收音机放送的魔鬼一般闹哄
哄的音乐极大的骚扰,我还当那是来自街对面的某类游乐场
——结果发现原来是一批露营的旅游者捣的鬼——我一直想
趁早搬走,换个住处,可他们却抢先转移了。眼下这里,除
了还有讨厌的风穿越枯萎的颤杨树发出的飒飒声之外,倒安
静多了。赛达恩又成了一座鬼镇,没有夏季出游的傻瓜或暗
探在盯视我;我早先见到过的那个身穿蓝色牛仔裤的小渔夫
也不再站在溪流里他一向站的那块石头上了,这样或许更好。
615行:两种语言
英语和赞巴拉语,英语和俄语,英语和列托语①,英语和
爱沙尼亚语,英语和立陶宛语,英语和俄语,英语和乌克兰
语,英语和波兰语,英语和捷克语,英语和俄语,英语和匈
牙利语,英语和罗马尼亚语,英语和阿尔巴尼亚语,英语和
保加利亚语,英语和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英语和俄语,
美国英语和欧洲英语。
①列托语,即拉脱维亚语。
252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619行:块茎芽眼
那句双关语发芽了(参见第502行)。
627行:那位了不起的斯达奥沃·布卢
推测起来,这大概得到了布卢教授的许可;尽管如此,把
一个真人插入他需遵循创造力来虚构的环境里,甭管多么惬
意,多么闹着玩儿,这种手法还是给人一种异常庸俗乏味的
印象,尤其是因为诗中其他真实生活中的人物,除去几名家
庭成员之外,当然用的都是假名。
斯达奥沃·布卢(Starover Blue)这个姓名无疑最具诱惑
力。“蓝天那边的星”显然很适合当作一位天文学家的姓名,
尽管这个姓名其实跟苍穹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名字是为了
纪念他爷爷而给他取的,老先生是一位俄罗斯starover(顺便
说一下,重音在末一音节),也就是说,一位旧信徒(一名分
裂教会派成员),他姓Sinyavin(辛耶文),源自俄语siniy
(蓝)。这位辛耶文从萨拉托夫①移居到西雅图②,婚后得一子,
那个儿子后来把他的姓改为布卢(Blue,蓝),跟一位归化美
国的卡舒布人③斯黛拉·拉祖契克结了婚。于是就这样传宗
接代下来了。爱开玩笑的谢德把“了不起”这个形容词赠给
①萨拉托夫,俄罗斯伏尔加河下游一港口城市。
@西雅图,美国华盛顿州西部港口城市。
⑤卡舒布人·波兰维斯杜拉河口卡舒比亚地区的斯拉夫人。
微暗的火 253
诚实的斯达奥沃·布卢,也许会使他感到惊讶。笔者为此也
深受感动,借此谨向那位和蔼可亲的怪家伙略表敬意;他在
校园里赢得人人爱戴,学生们还给他取了个Starbottle(星星
酒瓶)上校的绰号,显然是因为他出奇地好酒贪杯。总之,我
们这位诗人周围毕竟还有一些其他了不起的人物——譬如,
那位杰出的赞巴拉研究学者奥斯卡·纳托什达格。
629行:禽兽的命运
诗人在这个短语上面写了下面这几个字,可又划掉了:
疯子的命运
不少赞巴拉神学家探索过疯子灵魂的最终归宿,大都认
为:就连那最疯狂的头脑里,尽管有大量犯了病的粒子,仍
然保存着一个清醒健全的基本粒子;它在人死后还活着,而
且在那充斥着胆怯的傻瓜和体面的笨蛋的世界给远远甩在后
面之后,还会突然展现一阵,也可说是爆发一阵健康而得意
的响亮笑声。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认识任何一个疯子,却听
说过纽卫镇上一些有趣的实例(那个被链子锁在灰柱子上的
疯婆子说:“连我也在阿卡迪这个世外桃源啊!”)。例如有个
学生发了疯。一个非常可靠的学院老勤杂工有一天竟在放映
室里向一位易受惊吓的女学生展示某样她无疑已见过更好样
品的玩艺儿;不过,在所有那些疯子当中,我最喜爱的一个
例子是埃克斯顿一名铁路员工所犯的疯病,赫太太给我描述
254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了那个家伙的妄想症。赫尔利家有一天为暑期班学生举办了
一次盛大晚会;我那第二批乒乓球伙伴当中有一位是赫尔利
家的男孩的哥们儿,带我前去赴会,因为我知道我那位诗人
要在那个场合朗诵点儿诗,我兴奋不已,而且忐忑不安地相
信那可能是有关我的赞巴拉那首诗(结果却是他的一位默默
无闻的朋友写的一首默默无闻的诗——我的谢德素来对不走
运的人非常友好)。如果我说我在那伙人当中鹤立鸡群,再也
没有哪次比这次更感到“失落”了,相信读者诸君对此会加
以理解的,不过我在赫家认识的人不多,这倒也是确实的。我
面带微笑,手里拿着一杯鸡尾酒,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最后
发现我那位诗人的脑袋和赫太太光亮的棕色发髻在两把毗邻
的椅子后背上方。我朝他俩后背走过去那当儿,听见他正在
反驳她刚说过的话:
“这个字眼儿用得不当,”他说。“您不该把它用在一个蓄
意抛弃过去那种毫不幸福的生活而拿辉煌的想象来取代的人
身上。那只是用左手翻开新的·页,重新开始生活罢了。,,
我轻轻拍拍我朋友的脑袋瓜子,同时朝爱贝丝拉·赫微
微点『下头。诗人用呆滞的目光望着我。她开口道:
“金波特先生,您得帮我们一个忙。我坚持认为,那人叫
什么来着,老——您知道,就是埃克斯顿铁路站上那个老头
儿,他居然认为自己是上帝,并且开始更改火车路线,其实
是个疯子,可是约翰却管他叫做一位同行诗人。,,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大伙儿个个都是诗人,夫人,,,我
一边答道,一边划着一根火柴递给我的朋友,他叼着烟斗,正
用双手摸拍自己身上各处呐。
微暗的火 255
我不敢说这句平凡的异文值得加以评注;说真的,全部
有关来世预备学院活动这一段儿,如果那些干巴巴的诗句稍
微精炼点儿,倒也颇具《休迪布拉斯》①风格咧。
662行:谁在这么晚的风雨之夜还在疾驶
这一行,说真的,整个这一段(第653—664行)暗指歌
德@那首名诗,诗中描述恶尔精③,那个出没于小精灵的桤木
林中的头发灰白的妖怪,爱上了一个天黑了还在赶路的旅客
的娇嫩男孩儿。您会不胜钦佩谢德的灵巧手法,也就是说钦
佩他把那首民谣一些不完整的韵律(心中的三音节节拍)转
换成他那种一轻一重的两音节抑扬格诗句:
662 Who r ides so Iate in the n ight an(i the w ind(谁在
这风雨之夜这么晚还在疾驶)
663…………………………………
664 1t is the father with his ch ild(那是父亲和他的孩
子)
歌德那首诗开宗明义的头两行,译成我那祖国的语言则
①《休迪布拉斯》,17世纪英国作家塞缪尔·巴特勒以嘲弄性的仿英雄诗
写成的一首嘲讽清教徒的讽刺诗。
②歌德(1 749…1832),德国诗人,代表作有《少年维持之烦恼》和《浮
士德》.此处指他的诗作《恶尔精》。
⑧恶尔精,日尔曼民间传说中的鬼怪,是个长胡于并戴金色王冠的巨人,
专作戏谑坏事,对小孩尤甚。
256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现出最为精美的风格,额外还附带一种意想不到的韵脚(法
译文也如此,例如vent--enfant[风——孩子]):
Ret w oren ok sp oz on n tttt ut v ett?
Eto est v otchez ut ril id ik d ett。
另一个传说中的统治者,那位赞巴拉末代国王,为了获
得自由而不得不爬越黑压压的山峦和荆棘丛生地带时,一直
在用赞巴拉语和德语反复默诵这两行萦绕于心头的诗句,以
此作为行进中的疲惫焦急的即兴伴奏。
671—672行:《野性的海马》
参见勃朗宁①那首诗《我已故的公爵夫人》②
仔细阅读那首诗,然后谴责这种流行的手法.那就是从
往昔或多或少出名的诗篇中拣出一句短语来作自己的散文集
或诗集——或者,唉,一首长诗——的题名。这种题名拥有
一种奢华的魅力,也许代表了陈年佳酿或妖娆名妓而让人接
①罗伯特·勃朗宁(1812--1889),英国诗人.突破传统题材范围,采用
创新的戏剧独自形式和心理描写手法写作。代表作有《环与书》、《安德利亚.台
尔·沙托》和《我已故的公爵夫人》等。
②勃朗宁在《我巳故的公爵夫人》中描写一位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公爵
杀死了自己的夫人,准备再婚,对象是一位伯爵的千金。为了确定嫁妆应给多少,
伯爵派了一位使者去谈判,公爵领着使者参观他的收藏品,其中有他已故夫人的
画像和铜铸的驯马(请注意这尊海神,/正在驯服一匹野性的海马,/据说它可
是件宝贝咧……),勃朗宁在诗中把那类工于心计、阴谋杀人而又拿艺术作为掩
饰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大贵族的性格写活丁。
微暗的火 257
受,却只会贬低作者本人的才华,拿不费劲的文学引喻取代
了本人独创的想象力,并把那种装饰华丽的责任推卸到名作
家半身胸像的肩上,因为谁都可以信手快速翻阅《仲夏夜之
梦》或《罗密欧与朱丽叶》或者也许《十四行诗》,轻而易举
地从中拈出自己所需的词儿。
678行:翻译成法文
其中有两篇译文发表在《新加拿大评论》8月号上,那期
刊物在7月份末一个星期那段哀伤和精神混乱的时期出现在
学院城书店里,我出于礼貌而没把我看后写在小日记本上的
一些评注拿给希碧尔看。
她翻译了多恩鳏居时所作的著名的《神圣体十四行诗》的
第十首,其中有两句是:
Death be not proud, though some have callle thee
Mighty and dreadful,for,thou art nol so
(死神,你莫骄傲,尽管有人说你
如何强大,如何可怕,你并不是这样①)
可叹的是法译文中突然在第二行中多余地喊出“ah,
Mort,”(啊,死神,)这样的惊呼,而把一行诗中间的停顿凝
结住了,译文如下:
①此处引用的是杨周翰先生译文。
258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Ne soit pas fi÷re,Mort!Quoique certains te disent
Et puissante ef terrible,ah,Mort,tu rle l'es pas
另外,(第2~3行)那种尾韵“so--overthrow”幸好在
法语里容易找到对称的“pas~bas”,但是(第1—4行)法译
文中的内韵“disent—prise”却不尽如人意,因为这在1617年
左右的法文十四行诗里会给看成严重违反了视觉规则,叫人
难以接受。
限于篇幅我在此不能~一列举那期加拿大刊物刊登的圣
保罗大教堂教长①斥责死神那首名诗的法译文其他误译和含
混之处,那死神不只是“命运”和“机会”的奴隶,也是我
们(“君主”和“亡命徒”)的奴隶②。
另一首诗,安德鲁·马伏尔的《哀叹幼鹿之死的仙女》,
看来在技巧上更难以填塞成法文诗。如果说,埃隆戴尔小姐
在译多恩作品时完全有道理拿法语的亚历山大格律③来适应
英语的五音步诗体,然而她在这里宁取Iqmpair~,以9音节
来适应马伏尔的8音节,这是否恰当则值得怀疑。下列诗句:
And,quite regardless of my smart,
①约翰·多恩1621年起任圣保罗大教堂教长。
②此处指多恩那首诗的第9行:你是命运、机会、君主、亡命徒的奴隶。
③亚历山大格律,每行含6音步或12音步抑扬格,三音步后一停顿亦为
此格式。
④法语,奇数。
微暗的火
259
Left me his fawn but took his heart
(而且相当无视我的痛苦,
留给我他的幼鹿,却带走了他的心。)
译成了如下法文:
Et se moquant bien de ma douleur
Me laissa son faon,mais pris son eoeur
遗憾的是译者尽管颇有韵律学修养,却没能设法把她那
头法国幼鹿的长腿合拢起来略显短些,也没想到用“sans Ie
moindre egard pour”这样的词句来译“相当无视”。
另外下列对句:
The lore was far more better than
The lore of false and cruel man
(你的爱远比虚伪
和残酷的人的爱强得多)
尽管逐字译成:
QHe ton amour&ait fort meilleur
Qu’amour d Ihomme cruel et trompeur
却没有一眼看上去就会显出成语化那样纯净的特色。最
260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后那优美的结尾:
Had it lived long it would have been
Lilies without,roses within
(它若活得长久,想必就会是
外表似百合花.内心如玫瑰)
我们这位女士译成如下法文:
11 aurait 6te,s'il eut longtemps
Vecu,lys dehors,roses dedans。
其中不仅有一处谬误,而且还有译者犯了闯停车线①那
类违法过失。
这两行倒可以用我们神奇的赞巴拉语(了不起的康玛尔
称它为“镜子语言”)多么优美地摹拟并押上韵呀!
Id wodo bin,war id lev lan,
Indran iz til Ut roz nitran。
680行:洛丽塔
①停车线(stop sign),西方城市在十字路口设有停车线标志,车辆驶越
十字路口前必须先在停车线前停住,司机视前方左右无车辆行驶方开过去,或横
行道上也正有车驶来在停车线前停住,则谁先到谁先行。违反者罚款。
微暗的火 26l
在美国,主要飓风都给冠以女性名字。这里使用阴性称
号,与其说是给人以悍妇和老泼妇这类女性的印象,倒不如
说是出于一般职业上的应用习惯。正如任何一样机器玩艺儿,
在它心爱的使用者眼中,都是她;无论是大火还是小火(哪
怕是“微暗”的火),在消防队员眼中,也都是她;水对热情
的管子工来说,同样是她。我们这位诗人干吗给1958年那次
飓风起了一个不大使用的(有时只给鹦鹉取的)西班牙名字,
而不用琳达或洛伊丝,这就闹不明白了。
681行:阴郁的俄国佬充当间谍
这种阴郁实在不是由于什么玄奥的或种族的因素促成
的。那不过是那种充满民族主义的情绪外表和一种乡土自卑
感罢了——这两种情绪可怕的混合,正是赞巴拉人在极端分
子统治下的典型心态,也是俄罗斯人在苏联政权下的典型特
征。思想概念在现代俄罗斯全都像机械切割的单色板块,稍
有细微差别即被视作违法,空隙全给堵塞,弯处全给扎扎实
实踩平。
然而,俄罗斯人并非个个都是阴沉沉的。我们那新政府
聘请来协助搜寻王室珍宝的两名莫斯科年轻专家就是嘻嘻哈
哈蛮欢闹的。那些极端分子相信珍宝保管大臣布兰德男爵在
从北塔楼跳下去或者摔下去之前,已经把那些珍宝妥善藏好,
这一点他们倒是猜对了,可他们却不晓得他有过一个帮手,而
且错误地认为应该在王宫里搜寻那些宝贝,因为白发苍苍的
布兰德在一命归阴之前压根儿就没离开过王宫一步。我可以
262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怀着情有可原的满意心情在这里补充一句:那些宝贝过去藏
在,如今仍然藏在赞巴拉一个神秘的——相当叫人料想不到
的——旮旯里呐。
读者已经在(第130行的)一个注释里瞥见过那两位探
宝人在干活儿。他们在国王逃跑和那个秘密通报迟迟被发现
之后,继续兢兢业业挖掘搜寻,结果搞得整个儿王宫千疮百
孔,部分给拆毁了,一间屋子的整堵墙一天夜里轰隆一声倒
塌了,从一个没人猜疑过的壁龛里仅仅获得一个古代餐桌上
使用的铜制盐罐儿和威格贝格国王的角制酒杯;可你们绝对
找不到我们的王冠、项链和御杖。
这完全合乎一场超凡游戏的规则,这完全是传说中那种
无法改变的命数,不该责怪那两位苏联专家的功效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他俩后来在从事另一项任务时(参见第747
行注释①>倒是取得了相当了不起的成就。他俩的姓名(大概
是假名)分别为安德隆尼考夫和聂加林。您很少见到,至少
在蜡像当中,很难见到再比这一对更可爱更像样儿的活宝了。
人人都欣赏他俩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颏儿、基本的面部表情、
一头鬈发和一嘴皓齿。英俊的安德隆尼考夫是个高个子,难
得微笑,可他那微微发皱的眼窝皮肉闪现的光泽却显示他有
无穷无尽的幽默感,那有模有样的鼻子两边颇有魅力的垄沟
引起人们联想到王牌飞行员和智勇双全的英雄。相对来说,聂
加林则是个矮个子,尽管具有堂堂男子汉的相貌,身材却显
①实应为第741行注释,这里也许是原著印刷误排,也许是作者故意写
误,以显示金波特的马虎。
微暗的火 263
得更加滚圆粗壮,时不时会展现大男孩儿那样的微笑,叫人
不禁联想到那类心里瞒着什么事儿的童子军领队或者那些在
电视问答比赛节目中作弊的绅士。观望那两个杰出的苏联小
伙子在庭院里跑来跑去踢一个绷得挺紧的(在那种环境里显
得个儿挺大而光秃秃的)灰白足球,真是一桩乐事。安德隆
尼考夫会时不时用脚趾上下踮球十来次,然后踢个悬空球,只
见球似火箭般冲向那惊讶而沉郁的、无害的漂白天空;聂加
林则会完美地模仿迪纳摩球队①某一位了不起的守门员的动
作。他俩还经常递给厨房小伙子一些耐嚼的俄罗斯糖块儿,六
角形华丽包装纸上印有李子或樱桃图案,里面那层薄膜纸裹
着那紫色木乃伊;众所周知,一些贪欲的乡下姑娘常常沿着
drungen(满布刺藤的小径)蹑手蹑脚地去到堡垒脚下俯耳倾
听,那两个凸现在夕阳映红的天空的黑身影正在防御土墙上
引吭高歌既动听又感伤的二重唱军歌呐。聂加林有热情洋溢
的男高音嗓子,安德隆尼考夫则有亲切的男中音歌喉;两人
都脚登精美的黑革软高统靴,而苍穹却不屑一顾,体现出太
空那一身铮铮铁骨。
聂加林在加拿大住过,会说英语和法语;安德隆尼考夫
会几句德语。两人说的那点儿赞巴拉话都带有可笑的俄国佬
口音,母音含有一种说教训人的声调。在那些极端派看守眼
中,他俩是冲劲儿十足的楷模;我那可爱的奥登小子有一次
遭到指挥官严厉的斥责,因为他禁不住诱惑竞惟妙惟肖地模
仿那两个俄国佬的步行姿态:两人一模一样地微微昂首阔步
①迪纳摩球队,前苏联一支著名足球队。
264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地走道儿,可又都是惹人注目的罗圈腿。
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俄罗斯风尚一度在赞巴拉朝廷里
相当流行,但那是个不同的风尚——一个痛恨暴君、市侩、非
正义和残酷的风尚,那个渴望自由的、绅士淑女的风尚。我
们还能补充说,敬爱的查尔斯可以自夸有点儿俄罗斯血统咧。
在中世纪,他的两位祖先曾经娶了诺夫哥罗德①的公主为妻。
他的高祖母(1799--1800年执政的)雅鲁佳王后有一半俄罗
斯血统,历史学家大都相信雅鲁佳的独生子伊戈尔并不是
(1798——1799年执政的)末代乌兰国王之子,而是她跟她的
情人、她的goliart(弄臣)、俄罗斯冒险家郝丁斯基的爱情果
实,那名俄国佬还是个天才诗人,据说业余时间伪造了一首
俄罗斯古代chanson de geste~,而一般都认为那其实是12世
纪一位匿名吟游诗人的创作。
682行:兰
无疑是一位现代的弗拉·潘道夫⑧。我不记得在谢德家
中见到过任何一幅那样的画像。要么就是谢德脑海中有那样
一幅照相般逼真的肖像画吧?钢琴上倒是放有那样一张照片,
①诺夫哥罗德,一个以诺夫哥罗德为中心的封建王国,1136年脱离基辅独
立,1478年被并入莫斯科大公国。
@法语,武功歌
③弗拉t潘道夫,英国诗人罗伯特·勃朗宁的诗作《我已故的公爵夫人》
中的一位假想的画家的名字,当时画家多为教士,故姓前有弗拉(Fra,即教
兄)称号。
微暗的火 265
谢德书房里也另有一张。那位女士若屈尊答复了我提问的一
些紧要问题,那想必会对谢德和他朋友的读者多么美好啊。
691行:那一袭击
约翰·谢德(1958年10月17日)心脏病发作那天,恰
是那位乔装打扮的国王抵达美国那一天,后者从一架由蒙塔
柯特上校驾驶的包机上跳伞降落在巴尔的摩①附近一处闹花
粉病、野花杂草丛生的旷野上,那里的黄鹂可长得一点也不
像黄鹂。时间给掐得准极了,他还在跟那个他不熟悉的法国
制奇妙玩艺儿较量,想法儿挣脱出来时,一辆从西尔维娅·
奥唐奈尔的庄园开来的罗尔斯·罗伊斯牌高级轿车便在一条
路上沿着灌木丛朝他那个绿色丝织品驶过来,厚实的轮胎不
大情愿地上下颠动,闪闪发光的车身慢慢移动。我倒很乐意
详细谈谈降落伞降落那档子事,可是(那与其说是一种有用
的运送方式,倒不如说是纯属一桩传统的伤心事儿罢了),严
格来说,那在《微暗的火》这些注释里并不需要。英国籍司
机金斯莱是个绝对忠诚的老家臣,尽力把那个折迭得乱七八
糟的庞大降落伞塞进汽车后身的行李箱;我呢,坐在他提供
给我的一根顶端可以打开来当坐凳的手杖上歇会儿,一边呷
着一杯从车内酒吧那儿给端过来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搀了水
的苏格兰威士忌,一边(在那种曾使当年抵达美国的夏多布
①巴尔的摩,美国马里兰州中北部一港口城市。
266 纳博科夫小说全集
里昂①感到欢欣喜悦的蟋蟀热烈欢迎的鸣叫声以及黄色和紫
酱色两种蝴蝶飞舞的旋涡中)浏览《纽约时报》上西尔维娅
用红笔浑然有力而胡乱勾出来的一则报道“著名诗人”住院
治疗的纽卫镇通讯。我一直盼望见到那位我喜爱的美国诗人,
那当儿确信他在春季开学之前早就——呜呼哀哉了,不过那
种失望心情却只比内心接受这种遗憾而耸耸肩的感情稍强一
点罢了;我甩掉那份报纸,怀着一股生气勃勃的狂喜心情——
尽管鼻子有点充血——环顾四周。旷野那边的层层绿色草皮
升向一片色彩斑斓的矮丛林;人的视线可以越过丛林上方眺
望到那座庄园大厦的白色顶端;云朵与蓝天相交融。我突然
间不断打起喷嚏来了。金斯莱又给我拿来一杯酒,我谢绝了,
接着便以平等待人的民主姿态跟他并排坐在汽车前座上,驶
离那里。我那位女主人,由于要到非洲一个特殊地点去游历,
事先打了一种特殊的防疫针而起了反应,身体欠安,正躺在
床上休息呐。我问候道,“您好,贵体无恙吧?”她却轻声答
道安第斯山脉②那边的风景真是甭提多美了,接着用不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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