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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七柱

_10 劳伦斯(英)
el Ghazala),努里·夏兰则率子弟兵沿大路进逼德拉,与土耳其部队正面交锋。
  三条妙计
  这是三条妙计。几位族长分头去进行,我们也率大队人马继续推进,经过已荒芜的密斯金(Miskin)聚落,在月光下看来格外荒凉。此处遍地沟渠,上千人马走得人困马疲,所以我们决定就地扎营,待天亮再上路。有些弟兄生起火,驱走豪兰地区刺骨的寒气,其他人在露湿的地面席地而睡。与朋友走失的则扯开喉咙,以阿拉伯农村特有的尖锐叫声呼唤友人。月已西沉,大地又是一片漆黑,寒意袭人。
  我将护卫队叫醒,快马加鞭赶路,在天亮前便已进入雪以赫沙阿德。我们由岩地进入林地时,大地也在朝阳照射下回复生机。晨曦使橄榄园闪烁着银辉,右边一座羊毛大帐篷中跑出几个人,邀我们去做客。我们问那是谁的帐篷,他们回答:“伊宾·史麦尔(Ibn
Smeir)。”这下子棘手了。他与努里·夏兰是形同水火的宿仇,所以我们立刻捎口信去警告纳息尔。所幸伊宾·史麦尔当时不在,所以他的家人暂时会当我们的座上客;努里·夏兰身为主人,也必须遵守游戏规则。
  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队上弟兄间早已有数百族互为死敌宿仇,只能借着费瑟的威望勉强使他们互不侵犯,相忍为国。为了将他们隔开,免得冤家路窄,常搞得我们焦头烂额。如果派驻法国的英军也是每个部队间互相敌视,而且每当狭路相逢必大打出手,则在法国的战争想必是内忧外患,困难重重。然而,我们已经使他们两年来都能相安无事,现在只要再撑几天就行了。
  夜袭的部队回来了,满载而归。艾兹拉原本是由阿尔及利亚人阿贝德·卡达据守,手下有若干随从、志愿军及部队。塔拉尔到达之后,那些志愿军立刻望风来归,部队则闻风而逃,留下的随从人少势孤,阿贝德·卡达不战自退。我们的人员忙着搜刮战利品,没闲工夫去穷追猛赶。
  战争进入尾声
  奥达威风凛凛地回来了。他以风卷残云之势夺下柯贝特贾查拉,掳获一辆火车、枪炮及两百名战俘,其中还有几个德军。努里·夏兰则掳获四百名战俘,还有骡子与机枪。土耳其的小兵都已分散到各偏远地区的村落中屯垦,各自谋生。
  一架英国飞机在我们上空盘旋许久,不能确定我们是不是阿拉伯部队。胡伯·杨朝它发信号,于是他们投下一则讯息,表示保加利亚已向协约国投降。我们一向连巴尔干半岛有没有战事都不晓得,所以这则消息对我们毫无意义。无疑地,不只是整个世界大战,我们的战争也即将进入尾声。历经千辛万苦,总算可解甲归田,每个人各自回去处理自己的事务,忘掉一些疯狂行径:因为对大多数人而言,这都是第一场战争,我们将战争结束看成是休息与太平。
  大队人马都已到达。树林中人满为患,每个部队各自挑了一个中意的空地,卸下坐鞍小憩,或在无花果树旁,或在棕榈树下,或在橄榄树下,也惊起一群群的飞鸟,高声鸣叫。我们将牲口牵到溪流边草地上,只见遍地繁花似锦,鲜果累累,对长年在遍地打火石的大漠中讨生活的人而言,真是奇景。
  雪以赫沙阿德地区的居民怯生生地拥来看费瑟的大军,那是他们久仰大名的传奇,如今竟进驻村中,由大名鼎鼎的英雄豪杰领军——塔拉尔、纳息尔、努里·夏兰、奥达。我们也看着他们,暗中羡慕他们的田园生活。
  我们的人员在伸懒腰、舒展筋骨时,我们五六个人再往前探勘,想了解此地是否安全,却讶异地发现一队穿着制服的正规军——土耳其人、奥地利人、德国人——有八挺机枪由骆驼驮着。他们是在加利里被艾伦比打败后,正要逃往大马士革;他们满脸绝望,但也无忧无虑,走得很悠哉,认为任何战争至少都在他们五十英里外。
  残将败兵沿路清
  我们没有惊动大军,让疲惫的部队继续休息,只派了杜济·伊赛·道格密与卡法吉,还有另外几个部落,悄悄到一个隘口堵他们。那些军官挺身顽抗,被当场格杀,小兵则弃械投降,不到五分钟已被全身搜刮一光,并被押往树园与我们拴牲口的兽栏间;那边似乎很适合当监狱。雪以赫沙阿德真是个战果来得既快又丰硕的好地方。
  东方出现三四个黑点,往北移动。我们让豪威塔特族人去追赶他们,一小时后,他们笑着回来,每个人牵着一头骡子或驮行李的马匹;委靡、疲惫、遍体鳞伤,一看就知道是逃难的敌军坐骑,他们的主人是刚被英军击溃、手无寸铁的士兵。那些豪威塔特族的战士不屑将这种战俘带回来。“我们将他们送给村里的男孩和女孩当仆人。”查阿尔的薄唇露出冷笑说道。
  我们听到西边传来消息,有些被乔伐打败的土耳其残兵正往附近的村落逃窜。我们于是派奈姆(Maim)族的战士前去围剿,这一族是昨晚在密斯金时前来投效的,纳息尔派他们去尽力肃清余孽。我们期盼已久的全面抗暴此时已成沛然莫之能御的洪流,每打一场胜仗,就可激起更多人揭竿起义。再过两天,或许就有多达六万大军投入抗暴的行列。
  我们在前往大马士革时,沿路扫除敌军的败兵残将;后来我们看到山上浓烟蹿升,遮蔽了德拉。一匹流星马来向塔拉尔察报,德军已将飞机与仓库全部炸毁,打算坚壁清野后弃城逃逸。一架英国飞机投下一则讯息,表示巴洛的部队在雷姆哲附近,另外有两支土耳其部队,一支有四千人马,另一支两千,正分别由德拉与梅哲里布往我们这方向逃窜。
  依我看这六千人马应该是由德拉败逃的第四军,与被巴洛击溃的第七军残存的全部人马,如果能悉数歼灭,我们在此地的任务便大功告成。然而,在确定这些部队底细之前,我们必须先留在雪以赫沙阿德。所以,人数达四千名的那支部队,我们放它一马,只由卡里德带着鲁瓦拉族人,还有若干北方农民,由他们的侧翼与后方不断进行突袭。
第一一七章 入主德安
第一一七章 入主德安
  距离较近的那支二千人部队和我们较为势均力敌,我们可以派半数正规军及两尊皮山尼的大炮前去应战。塔拉尔相当焦躁不安,因为这支部队行进的方向,正朝着他的家乡塔法斯逼近,他催我们尽快前往,并先占据南方的山头;不幸,对早就人困马疲的队伍而言,速度快慢是见仁见智的。我与护卫队先赶往塔法斯,希望能占据一个可藏身的据点,牵制住敌军,直到大队人马赶过来。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一队阿拉伯人,赶着一群衣不蔽体的战俘正要前往雪以赫沙阿德。他们对待战俘极为残酷,鞭打得鼻青眼肿,体无完肤;但我没有过问,因为这批战俘是德拉的警察营,附近地区的农民几年来饱受他们凌虐蹂躏,血泪交织,无处控诉。
  塔法斯遭劫
  那些阿拉伯人告诉我们,土耳其的部队——贾玛尔帕夏的枪骑兵团——已经进入塔法斯了。我们接近后,发现他们已占领整座村落(村中偶尔会传出零星枪响),也在村中埋锅造饭。柴堆的轻烟由房舍间袅袅飘升。在我们这一侧的高地上,有一群劫后余生的老弱妇孺站在及膝的蓟草间,控诉着土耳其部队一小时前入侵他们村落时如何丧尽天良。
  我们监控着村中动静,后来看到敌军已开始往村外撤离。他们秩序井然地往密斯金推进,枪骑兵在前后戒护,中间是步兵,机枪充当侧翼警戒,大炮与大批行李队则在最中央。在他们离开房舍后,我们开始朝他们射击,他们也架起两尊大炮轰击我们。他们的炮弹与往常一样,总是飞过头,在我们身后爆炸。
  努里·夏兰与皮山尼赶过来了。奥达摩拳擦掌地率领大队人马到达,塔拉尔听到他的族人诉说土耳其泯灭人性的残戮,急得五内如焚。所有土耳其部队都已撤离村中了。我们在他们身后溜进村子,以解除塔拉尔的焦虑,步兵则各自找据点,以霍奇士自动机枪朝敌军扫射;皮山尼也架起大炮开始轰击,使敌军的后翼溃不成军。
  惨绝人寰的屠戮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村中静悄悄的,只有轻烟不断袅升。草丛中似乎有些灰色的身影,趴在地上,像是尸体。我们没去细看,知道他们都已死亡,不过其中一个小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开,像在逃避我们。那是个幼童,才三四岁大,肮脏的衣服上有一侧沾满血迹,颈部与身体连接处有个伤口,或许是被枪骑兵的长矛所刺伤。
  那孩子跑了几步,然后停下来朝我们放声大哭(此外四周一片死寂):“别打我,爸爸。”阿贝德·阿济兹(Abd el
Aziz)哽咽着不知说了些什么——这是他的家乡,她或许是他的亲人——他跃下骆驼,扑跪在孩子身旁。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她,她挥舞着双臂想大叫,但是没叫出声,反而瘫倒在地,伤口的血再度迸流而出,染红了衣服;然后,我想,她死了。
  我们往村内走,看到其他的男性与女性尸体,还有四具婴儿的死尸,景象惨绝人寰;这才知道,村中的寂静意味着死亡与恐惧。村子外围有道低土墙,是羊栏,我看到墙头有红白相间的身影,趋前一看,发现是个妇女趴在上头,臀部朝上,被一把刺刀由裸露的双腿间插入,钉在墙头,死状极惨。她是个孕妇,身旁还有其他尸体,总共有二十人左右,死法各不相同,却都是受尽凌辱惨死。
  查基歇斯底里地狂啸,在这片高地午后温暖的阳光与清新的空气中,听来分外凄凉。我说:“你们谁杀的土耳其人多,谁就是勇士。”说完我们转身朝敌军追过去,沿路将一些落单在路旁向我们求饶的敌军逐一射倒。一个土耳其伤兵,光着上身,无法站立,坐着向我们哭泣。阿布杜拉掉头离去,但查基高声咒骂着,冲上前朝那人的胸膛补了三枪,血泊泪淌出,他的心仍在跳动,璞,璞,璞,越来越慢。
  惟一一次不留活口
  塔拉尔也看到这一幕了。他发出像受伤野兽般的哀嚎,然后骑马到高处,全身颤动地紧盯着土耳其部队。我上前想安慰他,但奥达拉住我的缓绳制止我。塔拉尔极为缓慢地用头巾捂住脸;然后似乎回过神来了,因为他开始策马疾驰,压低身体在马鞍上晃动,朝敌军的主力部队直扑过去。
  这段路相当长,要经过一段缓降坡及一片洼地。
  我们呆若木鸡,愣愣地望着他往前冲,他哒哒的马蹄声听来响得吓人,因为我们都已停火,土耳其部队也已停火。两边人马都在等他;他在一片死寂的暮色中继续奔驰,直到敌军就在咫尺之遥。然后他挺起胸膛高声呐喊:“塔拉尔!塔拉尔!”震耳欲聋地连喊两次。敌军的步枪与机枪顿时响起,他和他的马满身弹孔,当场惨死在敌军长矛前。
  奥达脸色凝重地看着。“神怜悯他,我们会替他讨回公道。”他勒转马头,缓缓朝敌军追过去。我们召集那些农民,他们这时同仇敌忾,我们派他们分头去包抄那支部队。奥达这个战神如雄狮乍醒,我们理所当然地由他率队出征。他神勇无匹,将土耳其部队逼入险恶地域内,并将他们截成三段。
  第三段人数最少,成员大都是德国与奥地利机枪手,环绕在三部机动车辆旁,还有若干骑兵。他们抵死顽抗,虽然我们攻势凌厉,仍一再将我们逼退。阿拉伯人杀红了眼,浑身是汗,喉中沽满沙尘;他们心中则燃烧着复仇的烈焰。我参战以来惟有这次下令,不留活口。
  最后,我们先抛下这较顽强的一段,赶上前去追杀前头的两段。他们正落荒而逃;到日落时,我们已将两段悉数歼灭,并掳获全部枪械,只剩较小的那一段。我们进军时无数的农民拥出来助阵,一开始他们只能五六人共用一把武器,后来有人抢到一把刺刀,有人抢到剑,还有人抢到手枪。一小时后,原本走路的也都有骡子可骑了。后来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支步枪及一匹马。入夜后,马匹上已载满战利品,肥沃的平原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我们因塔法斯惨绝人寰的一幕而大开杀戒,甚至敌军阵亡后还在他们头上补一枪,连牲口也不放过,仿佛可借他们的死与血泄恨。
  满脑子塔拉尔
  只有一群阿拉伯人因为不知道我们不留活口的指令,所以掳获中央那一段的两百名战俘。他们苟延残喘的时间很短。我前往了解为何留活口,原本也乐于将这些战俘留下,充当塔拉尔壮烈牺牲的证据,但这时,他们后方有个人躺在地上大声朝阿拉伯人不知在呐喊什么,我于是在脸色惨白的阿拉伯人带领下上前了解。那是我们的人——他的大腿被炸得血肉模糊,血喷涌在猩红的地面上,已奄奄一息;但敌军并没因而放过他。他们不断折磨他,像是在收集昆虫标本一般,用刺刀将他的肩膀与另一只脚钉在地面。
  他的意识仍很清醒。我们问他:“哈珊,是谁做的?”他瞄了一眼那群畏缩成一团的战俘。我们朝他们开枪时,他们默默承受。最后,他们不再蠕动了,哈珊也死了。我们再度上路,在苍茫暮色中缓缓骑回家(家就是我那条毛毯,放在距离三或四小时行程外的雪以赫沙阿德),日已西沉,寒意逼人。
  然而,或许是因为全身酸痛,我无法休息,满脑子都是塔拉尔;这个杰出的领袖,出色的骑师,旅途上的好伙伴。过一阵子我叫人牵来我的另一只骆驼,在一个护卫陪同下,摸黑前往与我们的人员会合,继续追杀由德拉撤出的另一支更大的部队。
  夜色极暗,南方与东方不断刮来一阵阵劲风。我们也惟有借着风中传来的枪声,以及偶尔闪现的炮火,才能找到交战地点。山谷间全是到处盲目流窜的土耳其残兵。我们的人员紧追不舍。夜色替他们壮胆,他们这时距离敌军更近了。随着战事的进行,所到之处的每座村落都会加入围剿土耳其残兵的行列;冷冽的夜风中充满枪声、叫声、马蹄声,以及双方人马碰头时手忙脚乱的叫嚷声。
  德国部队表现卓绝
  敌军在日落时曾试图停下扎营,但被卡里德追杀得只好再度流窜。有些往前推进,有些留在原地。很多人累得豁出去了,倒头就睡。他们已是一盘散沙,乱成一团,在夜色中风声鹤唳,看到身影就开枪,无暇分辨敌我;阿拉伯人也一样是乌合之众,也一样草木皆兵。
  惟一的例外是德国部队;在此,我首度以杀害我兄弟的敌人为荣。他们离家两千英里,前途茫茫,无人引路,情况疯狂到足以令最坚强的勇士崩溃。然而他们仍军纪森严,像战舰般在土耳其人与阿拉伯人间左冲右突,面不改色,默不作声。他们遭到攻击时立刻停下,就地掩蔽,有条不紊地还击。他们不会手忙脚乱,不哭泣呐喊,不犹豫迟疑。他们表现卓绝。
  最后我找到卡里德,并要他召回鲁瓦拉族人,将这些逃窜的敌军交给时间与村民,我们或许还得往南从事更艰巨的工作。黄昏时有谣言传来:德拉已成空城。卡里德的弟弟特拉德于是带着半数的安那兹族人前去打探虚实。我担心他会遭敌军逆袭,因为城内必定还有土耳其部队,而且有更多在其他地区战败者都越过伊尔比德山区(Irbid
Hills),沿铁路到德拉避难。
  事实上,除非目前滞留在雷姆哲的巴洛已找不到敌军,否则随后必有一支后卫部队会前来。
  我要卡里德去支援他弟弟,他在强风中高声呼唤一两小时后,身旁聚集了数百名骑马或骆驼的人员。前往德拉途中,他几度在星光中与土耳其残兵交锋,到达德拉后发现,特拉德安然据守在坚固的据点。特拉德在夜色中一举攻占车站,并将战壕内顽抗的少数土耳其守军彻底歼灭。
  鲁瓦拉族人与当地居民同心协力,将敌军营地劫掠一空,燃烧着熊熊烈焰的仓库中战利品尤其丰盛,但屋顶已着火,情况岌岌可危;可是,这是一个令人失去理智的疯狂夜晚,虽然身边的人死伤枕藉,别人的性命也如草芥一般,但自己似乎是不可能这么就死了。
  连夜直奔德拉
  雪以赫沙阿德当天晚上枪声与叫闹声不绝,还有农民吆喝着要杀死战俘,为塔拉尔与他的村民讨回公道。较积极的族长都已出去猎杀土耳其人,他们与随扈都不在,使阿拉伯阵营中群龙无首。原已沉睡的派系宿仇,在下午大开杀戒的血腥屠戮后又苏醒了,纳息尔、努里·萨伊德、胡伯·杨、温特顿,全都为了安抚那些互相看不顺眼的仇家而忙得焦头烂额。
  我在午夜后回营,发现特拉德的信差刚由德拉回来。纳息尔去接见他,我则只想睡个觉,因为这是我第四个晚上劳碌奔波;可是我的心却不理会身体有多累,所以到了大约清晨两点,我又骑上第三只骆驼,再度沿着塔法斯的小径,通过一片漆黑村落的上风处,连夜直奔德拉。
  努里·萨伊德与他的部属也走同一条路,我们会合后一起赶路,直到晨曦乍现。这时我已沉不住气,再加上天冷难耐,不想再与他们并驾齐驱。我听任骆驼——就是那头盛气凌人、桀骜不驯的霸哈——尽情驰骋,它于是放腿狂奔,像一部火车头般风驰电掣,将我的同伴远远抛在后头,所以我在天已全亮时,独自到达德拉。
  纳息尔在市长官邸安排一个军事政府及一支警力,在城内全面搜查。我补充若干建议,包括在各抽水机与火车头库房及各种工具店外头部署警卫看守。随后我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小时,当场拟出一套计划,表示如果能保有这些设备,依我们的局势可以如何善加利用。可怜的纳息尔听得目瞪口呆。
  我打听巴洛将军的现况。一个刚由西边进城的人告诉我们,他刚才遭到英军攻击,因为英军已摆好阵势正要攻进来。为了避免因分不清敌我而自相残杀,查基与我登上布威伯(Buweib)山,山上有坚强的印度机枪哨站。他们以机枪对我们扫射,很得意能碰上穿得这么体面的猎物。后来,一个军官与若干英国骑兵出现,我于是向他们自我介绍。他们确实正要围攻德拉,我们在山上观看时,努里·萨伊德正要进入车站,他们的飞机还朝运气欠佳的努里·萨伊德轰炸,这是他在雪以赫沙阿德与我竞速跑输后的惩罚。但是,我为了防止情况恶化,匆匆前去寻找正搭车视察各据点的巴洛将军。
  轻松应付巴洛将军
  我告诉巴洛,我们己在城内待了一夜,他听到的枪声是鸣枪庆贺。他对我相当无礼。我倒是有点同情他,因为他落后进度一天一夜,喝的是雷姆哲污浊的井水,虽然他的地图上显示,前方的梅哲里布有湖泊河川,就在敌军逃窜的路上;然而他奉命进军德拉,只得依命前来。
  巴洛要我与他并肩而行,但他的那些马匹痛恨我的骆驼,所以参谋总部的那些大官们都沿水沟旁边行进,我则稳健地走马路的最中央。他认为必须派卫哨兵到村中维持秩序;我则委婉地解释,阿拉伯人已经成立他们的军事政府。他经过井边时,说要派工兵来检修抽水机;我回答欢迎他们来协助,我们早已将火炉点燃,希望在一小时后便可以抽水让他的马畅饮一顿。他看我说得好像早已在此安身立命了,颇不是滋味地闷哼了一声;他说他只掌管火车站就好。我指出火车头已驶往梅哲里布(当地那位少年族长阻止土耳其人炸毁泰勒夏哈比桥,如今那已是阿拉伯人的财产),并要求他好好指示卫哨兵,不要妨碍我们在铁路沿线所进行的工作。
  巴洛没接到任何关于阿拉伯情势的指示。这是克莱顿帮我们的一个大忙,他认为我们有权自作主张。所以巴洛进城时原本以为阿拉伯人是被征服的民族,也对我一副理所当然将他视为客人的态度感到困惑,如今却别无选择,只有听任我们自行处理。我当时绞尽脑汁,站在盟友的立场,想设法避免没想像力的英国人帮倒忙,剥夺了逆来顺受的当地居民学习担起重责大任的机会;英国人虽然一番好意,却经常会造成必须借经年累月的抗暴与起义才能弥补的缺失。
  巴洛屈服,投桃报李
  我早已研究过巴洛,也有应付他的万全准备。几年前,他曾发表过他的信念,认为无论是战争与和平时期,“恐惧”都是一般人行动的主要动机。如今我发现恐惧是一种卑鄙、受到高估的动机,会一发不可收,而且,虽然是种激励,却是有害的激励,利用恐惧来激励行动,如饮鸩止渴。我无法苟同他关于将人吓进天堂这种书呆子的论调,最好是巴洛与我立刻分道扬镳。我对无法避免的事之本能反应是偏要去招惹它。所以,我表现得很难缠而且姿态很高。
  巴洛屈服了,要求我替他张罗粮秣与食物。事实上,我们不久便相处融洽。我在广场上向他介绍纳息尔悬挂在总督府阳台的丝质军旗,旗下有个打着呵欠的卫兵。巴洛立正站好,并行了个标准的举手礼,这时围观的阿拉伯官兵对一个将军那么敬重他们的军旗,都觉得很兴奋。
  我们也投桃报李,虽然一切行动自作主张,但都不会逾越政治上必要的限制。我们也叮嘱所有的阿拉伯人,印度部队是客人,应该宽容他们,而且要帮助他们,尽量让他们随心所欲。施行这个大原则的结果令我们啼笑皆非。村落里的所有鸡只都不翼而飞,还有三名印度骑兵因为觊觑纳息尔的军旗银质的旗杆,竟把军旗整支取走了。这是尖锐的对比,英国将军敬礼,印度骑兵偷军旗;这个对照更加深阿拉伯人对印度的种族歧视。
  这期间,我们在各处都掳获战俘与枪械。战俘已数以千计,有些我们交给英国处理,由英军再将人数清数一次;大多数战俘我们寄宿在各村落中。阿兹拉克方面已耳闻我们大捷的消息。费瑟在一天后搭着佛克斯霍尔车前来,后头跟着装甲车队。他在车站内安顿下来,我前去拜会他,向他察报整个过程,报告完毕时,房间因轻微的地震而摇晃。
第一一八章 会师基斯威
第一一八章 会师基斯威
  巴洛这时已水足饭饱,即将到大马士革附近与乔伐会师,两人要倾全力攻城。他要求我们担任他的右翼,对我而言是正中下怀,因为纳息尔就在汉志铁路沿线,仍紧咬住土耳其撤退中的大军,借着日夜不断的攻击使这支败军人数日渐萎缩。我还有事待办,所以在德拉又多待了一夜,享受着部队离去后的宁静。因为车站在旷野的边缘,环绕在车站旁的印度兵的举止与这地区格格不人,令我极为不满。沙漠的本质就是踽踽独行的旅人,道路之子,与世隔绝,有如置身墓中。这些部队聚在一起像缓缓移动的绵羊群,看来不配享受广袤的空间。
  胜利之风吹熄梦想之烛
  我内心觉得印度小兵太低微,成不了大器;他们似也自觉卑贱,几乎是卑躬屈膝,不像粗鲁自然的贝都人。英国军官对待他们手下的态度,令我的护卫队大为震惊,他们从没见过人与人这么不平等。
  我在此地曾遭受过人类泯灭天良的切肤之痛,打从心底痛恨德拉,所以我每晚都与手下睡在旧机场上。我的护卫队在烧焦的飞机棚旁,仍如往昔般争吵不休;今晚阿布杜拉最后一次端来用银碗盛着的米饭给我。用过餐后,我试图在一片浑沌中思考该何去何从,但脑中茫茫然,我的梦想如蜡烛般,被胜利的强风吹熄。前头是我们伸手可及的目标,但身后则是两年的奋斗,个中辛酸不是被忘怀,便是被美化了。我脑中浮现无数名字,每个名字想起来都令人肃然起敬:雄浑壮观的兰姆、灿烂辉煌的佩特拉、人迹罕至的阿兹拉克、清新脱俗的巴特拉。然而人却变了。死神已夺走那些温和的人,苟活者的聒噪令我痛心。
  辗转难眠,未及天亮我便叫醒史特灵及我的驾驶员,我们四人坐进那部蓝雾车,朝大马士革出发,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而行,这条路已塞满巴洛的运输部队与后卫部队。我们改走乡间小道前往法国铁路,老旧的碎石路面空无一人,但有点崎岖;然后我们加足马力。中午时我们在一条小溪旁看到巴洛的军旗,他正在溪边让马饮水。我的护卫队就在附近,所以我改骑骆驼去找他。他和其他古板的马师一样,不屑骑骆驼;他在德拉时曾夸口,我们无法跟上他的骑兵,他们要以三天急行军到达大马士革。
  戏弄巴洛
  所以当巴洛看到我精神抖擞地骑骆驼朝他走过去,不禁满脸讶异,并问我们是何时离开德拉的。
  “今天早上。”他脸都垮了。“你今晚要在哪里扎营?”“大马士革。”我眉开眼笑地说,无形中制造了个敌人。我觉得和他恶作剧有点过意不去,因为他对我几乎有求必应;但这场赌注如此之高,远非他所能理解,而且只要我们能赢,我也不在乎他对我的想法。
  我再回去找史特灵,然后搭车继续上路。我们在每座村落都留下纸条给英国的前锋部队,告诉他们我们在何处,以及敌人在我们前方多远。巴洛那种如临大敌的进军方式,令史特灵和我都觉得看不过去;侦察兵在杳无人迹的山谷中搜查,每座荒芜的山头都要派兵上去探勘,路过友善的地区也派重兵戒护。我们打游击战来去自如,正规战则步步为营,有明显的差异。
  在到达基斯威之前,不会有危险,我们要在此与乔伐会师,此地也是我们这条路与汉志铁路的交界处。纳息尔、努里·夏兰、奥达,还有各部落民族都在铁路旁;他们仍在对三天前败逃的那支四千人部队(其实是将近七千人)紧追不舍,我们悠哉地休息时,他们仍奋战不懈。
  我们驶近时听到枪响,也看到有炮弹朝右边的山后飞去,正是铁路所在的位置。不久,土耳其的部队出现了,约有两千人,军容涣散,不断停下来发射大炮。我们跟上去与队伍会合,蓝色劳斯莱斯车在空旷路面显得极为抢眼。土耳其部队后方的几个阿拉伯人骑着马,沿灌溉用的沟渠朝我们飞奔过来,我们认出是纳息尔骑着他的鲜红色种马,这匹骏马已征战了上百英里,仍毫无疲态,老努里·夏兰及三十名仆人也一样仍精神饱满。他们告诉我们,七千名土耳其兵就只剩眼前那些残兵余将了。鲁瓦拉族人一直在他们的两翼死缠烂打,奥达则赶到曼尼亚山脉(Jebel
Mania)找他的朋友乌尔德阿里族,在当地守候这支部队,努里·夏兰希望能将这支部队赶过山头,进入奥达埋伏的地点。我们出现是否意味着援军终于到来?
  纳息尔立功
  我告诉他们,英国大军就在后方,如果他们可以设法牵制住敌军一个小时……纳息尔往前眺望,看见前头有一座木造农舍。他召唤努里·夏兰,两人匆匆到该地去阻挡土耳其部队。
  我们开车往后走了三英里,遇到前导的印度部队,告诉他们那位年迈又脾气乖庆的上校,阿拉伯人已送了一个天大的礼物给他们。他似乎因为这么整齐的队伍被打乱而很不高兴,不过最后还是派遣一支骑兵中队越过平原去追赶土耳其部队,土耳其部队也回头朝他们开炮。一两枚炮弹在他们队伍附近炸开,那位上校竟然下令撤兵,让我们吓出一身冷汗(因为纳息尔已使自己置身于险境,正在等我们奋勇驰援)。史特灵和我急得直跳脚,冲过去向他苦苦哀求,要他不要怕大炮,其实大炮威力比不上手枪;但无论是威胁利诱、软硬兼施,这位老先生就是不为所动。我们于是再去找更高阶的指挥官。
  一位副官告诉我们,葛雷哥里将军(General
Gre-gory)就在前头。我们向他致谢,并请他上车,一起找到葛雷哥里将军。我们将车子借给葛雷哥里将军,让他的旅长可以火速赶去下令骑兵出动。另一人则快马加鞭去向炮兵传令,炮兵于是在阳光即将在山顶消逝前,开始朝敌军开炮。英军也与阿拉伯部队并肩作战,一起冲向土耳其人的后翼。在夜幕低垂之际,我们看见敌军开始溃散,丢盔弃甲,抛下所有辎重物资各自逃命,他们沿着山坳翻过曼尼亚山脉的两座山峰,以为山后便是无人之境。
  然而,奥达却正置身于这无人之境;这位老将在他的最后一役大开杀戒,一路攻掠直到天亮。两年来一直是我们绊脚石的第四军,就此灰飞烟灭。
  把自己卖给国家的人
  葛雷哥里意气风发,使我们也打起精神,前去与纳息尔会面。我们开车前往基斯威,先前已答应他午夜前在此会合。随后赶来的是印度部队。我们本想找个隐蔽的地点,然而当地已人满为患了。
  这场抗暴行动,以及各种不同意见,使我与他们一样急躁不安。在夜色中我的肤色看不出来。我可以来去自如,当个不起眼的阿拉伯人,但这时置身于自己的同胞间,却与他们格格不入,使我觉得出奇的孤单。我们的装甲车部队与我很亲近,因为他们人数少,而且我们也相处了颇长一段时间;也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特色,几个月来饱受风吹日晒,已使他们自成一体。他们置身于这么一大群陌生的军队中,有英国人、澳洲人、印度人,和我一样感到孤单与羞怯,也和我一样因满身污垢而显得与众不同,因为几星期来穿着同样的衣服,这套汗湿的衣服已经像是我们的皮肤了。
  不过其他人都是真正的军人,打了两年游击战后,看到他们觉得真是新奇。我也恍然大悟,制服的秘密就是可使一群人整齐划一,有威严,没个人特色:使一个团体像是一个人。这种死气沉沉的制服使穿着的人与日常生活隔绝,象征着他们已将意志与身体都卖给国家:签约服兵役,不因一开始是自愿从军,而比较不那么悲惨。有些人从军是出自于目无法纪的本能,有些人由于挨饿,其他人出于渴望军旅生涯的多彩多姿;然而,在所有军人当中,只有想使自己堕落的人才能称心如意,因为在太平时期的人眼中,军人是没有人性的。只有色欲熏心的妇女才会受军人制服的诱惑;军人的薪饷,不像劳工的酬劳可供温饱,只是零用钱,只有在让他们得以偶尔用来买醉消愁时才划算。
  受刑人会被施以暴力。奴隶若有意,或许可得到自由;然而军人却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卖给他的主人,而且心灵与情感也必须由人掌控。一个受刑人如果满怀恨意,有资格仇视使他身系囹圄的法令及外界的人性,但军人如果满脸怒容则是个坏军人;事实上,称不上是军人。他的情感必须成为国王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种族歧异
  战争的奇特力量使我们全都以作践自己为己任!这些澳洲人,在喧闹时将我顶开,不知文明为何物。他们今晚意气风发,因太有自信而漫不经心;然而,当他们情懒地昂首阔步,眼中却流露着老迈与理想幻灭。我觉得他们脾气急躁、肤浅、依赖本能、好大喜功,像刀半出鞘般令人不安。令人不安,不是可怕。
  英国人不会依赖本能,也不会像澳洲人一样漫不经心,而是全神贯注。澳洲人成群站在一起,独自走路;英军总是两个两个在一起,这是无关乎情欲的友情,袍泽情谊。战时的憧憬,想将深得足以伤人的思绪留在四只耳朵间。
  这些军人周围都是阿拉伯人:眼神凝重的人,来自另一个天地。我自欺欺人的任务将我放逐到他们之间达两年。今晚我和他们的距离比和同胞还近,我对此颇觉憎恶,也很羞愧。这种恼人的对照也掺杂了渴望回家的期盼,使我的感受格外敏锐,让我不只看到种族的差异,听到语言的差异,而且还学会分辨他们的气味。如阿拉伯人棉衫浓重的汗酸味,以及英军野蛮的味道:穿着羊毛料的人群的热尿味,那是种刺鼻的酸味,令人喘不过气,阿摩尼亚味;强烈的石脑油味。
第一一九章 大马士革
第一一九章 大马士革
  战争结束了。尽管如此,我们当晚还是在基斯威过夜,因为阿拉伯人告诉我们路上危机四伏,我们可不想在即将进入大马士革时,不明不白地枉死在黑暗中。喜欢冒险的澳洲人将这场战役当成是点对点的战斗,据点是大马士革。事实上,这时候我们全都归艾伦比调度,这场胜利也全都得归功于他的神机妙算,以及巴索洛慕的不辞辛劳。
  临时政府成立
  依他们战术上的计划,澳洲部队应该部署在大马士革的北方及西方,在南方的部队进城前穿越铁路:至于我们,阿拉伯部队的领导人,则还在等后面的英军,部分原因是因为艾伦比从不怀疑我们能否完成他交付的任务。他信心十足地认为,他充分信任必可得到绝对服从的回报。
  艾伦比希望我们在进城时能在场,一来是他知道,大马士革对阿拉伯人而言不只是个战利品;再者则是出于谨慎。费瑟的抗暴运动使盟军在经过敌军的领土时受到友善欢迎,路过荒山野地也不需派人护送,还使各城市不用军队驻扎即可自行运作。澳洲部队在围攻大马士革时,或许会因情势使然而不顾命令抢先进城;如果有人阻挡他们,便会危及未来。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让大马士革居民接纳英军为他们的盟友。
  这在观念上与行为上都是重大改变,但费瑟的大马士革委员会几个月来一直在筹划一旦土耳其垮台该如何接管。我们只需与他们联络,告诉他们盟军的行动,以及要求他们如何配合。所以在暮色渐浓时,纳息尔派鲁瓦拉族马兵进入城内,找委员会的主席阿里·黎萨,或是他的助手苏克里·阿尤比(Shukri
elAyubi),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可以立刻成立临时政府,则明天即可解放该城。事实上,他们在当天下午四点我们采取行动前,就已成立临时政府。阿里·黎萨不在,他在最后一刻被土耳其调去指挥他们由加利里撤退的部队;但苏克里意外地获得穆罕默德·萨伊德与阿贝德·卡达这对阿尔及利亚兄弟的支持,在随扈的协助下,阿拉伯的旗帜在日落前已悬挂于市政厅,这时德国与土耳其的最后一支驻军正要撤离。他们说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将军在经过时,还很讽刺地朝阿拉伯旗帜敬礼。
  大马士革着火了
  我劝纳息尔暂时不要进城。当晚城内想必会一团混乱,不如在天亮后再昂首阔步地进城。他与努里·夏兰拦住第二批鲁瓦拉族人,这些战士今天早晨与我一起由德拉出发,他派他们进入大马士革,支援已在城中的鲁瓦拉族族长。所以到午夜我们就寝时,已有四千名我们的武装人员在城内。
  我想睡个觉,因为明天有事要办;但我睡不着。大马士革是我们两年来悬宕未决的高潮,我脑子里全是这期间曾用过或被拒绝过的各种构想。此外,基斯威到处是树木、植物,而且人满为患,挤得人透不过气来;这也正是我们前头的世界之缩影。
  德国人离开大马士革时,将各种搬不走的军需品与炮弹全付诸一炬,所以每隔几分钟就会传来震耳的爆炸声,天空也被火光映得亮如白昼。每次爆炸似乎都会使地表震动一次。往北方看过去,可以看到弹药库爆炸时,将炮弹炸得满天飞,然后这些炮弹也会在天空爆炸,迸出一束束黄色光点,像炮中有炮。我转向史特灵,喃喃说道:“大马士革着火了。”真不愿意去想这么一座伟大的城市为了自由所付出的代价是化成灰烬。
  天亮时我们驱车到山上,此处可以俯瞰大马士革的绿洲,我们迟迟不敢往北眺望,深恐真会看到一片废墟;所幸大马士革没有变成废墟,反倒是一片翠绿,还有河水的波光潋滟,映着城市的倒影,仍和往日一样美,像朝阳中的一颗珍珠。昨晚的动乱只剩下一柱长长的黑烟,由汉志铁路终点站卡甸(Kadem)旁的仓库升起。
  我们沿着笔直的河堤路前进,农民正在田间工作。一个人骑着马到车旁探视我们的头巾,然后开心地朝我们敬礼,拿出一串黄色葡萄。“好消息:大马士革向你致敬。”他是苏克里派来的。
  悄悄进城
  纳息尔就在前头,我们将这消息转告他,让他得以风风光光地进城,这也是他历经百战后应得的殊荣。他与努里·夏兰并肩而行,两人快马加鞭赶路,不久便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为了让他先走远一点,史特灵与我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来,在溪中盥洗与刮胡子。
  几名路过的印度骑兵打量我们和我们的车子,还有驾驶员的军用短裤与上衣。我穿的是道地的阿拉伯服装,苏克里则除了头巾外,穿的都是英国参谋官的制服。那支印度骑兵队的士官是个迟钝粗鲁的人,他以为逮到战俘了。等到后来他弄清楚将我们释放后,我们估算一下,差不多可以上路了。
  我们悄悄进城,沿着长长的街道前往位于巴拉达(Barada)河旁的总督府。道路两旁挤得人山人海,人行道、路面、窗户、阳台、屋顶,全是摩肩接踵的人潮。许多人在哭泣,少数人在低声欢呼,有些人呼唤着我们的名字;但大部分人都是默默地看着,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我们这趟路,由城门直到市中心,有如一声绵长的叹息。
  到市政厅后,情况又不一样了。阶梯与台阶上全挤满激动的群众:嘶叫呐喊、互相拥抱、手舞足蹈、高声欢唱。他们挪出一条路让我们进入前厅,眉开眼笑的纳息尔、努里·夏兰都已端坐在厅中,站在两旁的是我的宿敌阿贝德·卡达,还有他的弟弟穆罕默德·萨伊德。我愣立当场。穆罕默德站出来表示,他们身为回教烈士的后裔,已经于昨天在谦恭的土耳其人与德国人见证下,与苏克里·阿尤比建立临时政府,并拥戴胡笙为“阿拉伯国王”。
  穆罕默德还在喋喋不休,我转头望向苏克里,他不是个政治人物,而是个颇受敬爱的人,由于他曾饱受贾玛尔帕夏的折磨,在社会大众眼中几乎可算是个烈士。他告诉我,全大马士革就只有这两兄弟一直效忠土耳其人,直到看到他们败逃了才见风转舵。然后,他们率领阿尔及利亚手下冲入效忠费瑟的委员会,断然要求接掌大权。
  劝架插曲
  他们是狂热分子,他们的意念都是出于宗教狂热而不是出于逻辑;我于是转向纳息尔,打算一开始就借着他的威望来压制他们。但这时又出了个小插曲。我们身旁的群众东倒西歪地往两边退开,椅子桌子也被撞得七零八落,这时传来一阵很耳熟的吼声,使全场顿时肃静。
  奥达与德鲁兹族的族长沙尔坦·阿特拉西(Sultanel
Atrash)在场中空出来的地方捉对厮杀,他们的手下也冲上前去,我则跳进中间试图将他们隔开;我和穆罕默德·戴兰撞在一起,他也是要来劝架的。我们合力将他们拉开,设法使奥达后退一步,胡笙·阿特拉西(Hussein
el Atrash)则将身材较瘦小的沙尔坦拉到另一个房间。
  奥达气疯了,根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我们带他到大厅,这个大厅极为宽敞,装饰得富丽堂皇,静得像坟墓,因为除了我们这一扇门外,其他门都锁住了。我们让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抓住他,他仍气得七窍冒烟,扯开喉咙高声叫骂,直到声音沙哑;他的身体不断扭动,双臂疯狂地抡舞,想去找武器,满脸通红,头巾也掉了,头发垂散在双眼前。
  是沙尔坦先动手打人的,老战神一生桀骜不驯,不甘受此屈辱,非要找那德鲁兹族仇家雪耻不可。查阿尔也和哈斯比(Husbi)进来了。我们四五个人联手抓住他,不过还是花了半小时才使他冷静下来,听得进我们在说什么,随后又花了半小时才使他同意交由穆罕默德与我处理,三天内不采取报复行动。我于是出去,偷偷派人将沙尔坦以最快速度送出城;然后回头找纳息尔与阿贝德·卡达,继续讨论成立政府的事宜。
  他们已不见人影。两个阿尔及利亚兄弟说服纳息尔到他们家中吃点心,真是天助我也,因为还有许多更急迫的事待办。我们必须证明旧政权已垮台,新政府已掌握大权,苏克里可以充当我的最佳代言人,担任临时总督。所以我们搭乘那部蓝雾车,到外面去游街,对市民而言,苏克里掌握大权就是革命的标志。
  夹道迎王师
  刚才进城时,有绵延数英里的民众夹道欢迎;如今两旁的群众更多达数倍以上。城内二十五万居民似乎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挤进街道,等着看我们出现。大马士革一片欢腾。男人将帽子丢进空中欢呼不已,妇女也将面纱摘下。家长都将鲜花、壁毯、地毯丢在我们前方路上;他们的妻子则倚在门旁尖声大笑,并以水瓢朝我们泼洒香水。
  我们的车前车后都有人在手舞足蹈,一路护送,群众的情绪陷入疯狂。除了当地居民的叫声与妇女的尖叫声外,还有我们的人员整齐划一的吼声,喊着“费瑟、纳息尔、苏克里、劳伦斯”,喊声与我们沿路同行,经过市场再往东门,绕过城墙再沿梅丹(Mei-dan)折返;我们到达城中的高塔时,四周的喊声如高墙般环绕着我们。
  他们告诉我,乔伐即将进城,我们的车队于是到南面的城外与他会合。我向他描述城内万众欢腾的盛况,并说新政府在隔天我与他讨论过彼此的需求前,无法保证能立刻开始运作。这期间我负责维护公共秩序,但也要求他将属下留在城外,因为今晚将是这座城市六百年来首次欢庆光复,在激动之余,恐怕难免会有脱序的失控场面。
  乔伐勉为其难地听从我的建议,他仍犹豫不决,我则胸有成竹,他只好听我的。他和巴洛一样,上级并没指示他在攻占此城后该如何处理;既然我们已捷足先登,也很明白自己的目标,又是有备而来,而且已掌握所有资源,他也别无选择,只能任我们继续进行。他的参谋长戈德温(Godwin)是个职业军人,负责替他运筹帷握,也乐得将肩头重担交给文人政府。他的支持也等于承认了我们的地位。
  事实上,乔伐接下来说的话更确认了我们的地位:他要求能绕城一周。我爽快地答应了,因此他得寸进尺,又问明天能否率大军正式进城。我说当然可以,然后我们开始研究游行路线。我这时想起在德拉时,巴洛向阿拉伯人的军旗敬礼,让我的手下看得心花怒放——我引述这则轶事当范例,让他明天进城路过市政厅时依样画葫芦。那只是我灵机一动,突然想起的,但他觉得这有象征意义:要他向英国国旗之外的任何旗帜敬礼,令他很为难。我原本想嘲笑他那么死板,但我没这么做,反倒设身处地为他设想,知道如果他经过阿拉伯人的旗帜却要故意装作没看见,也会很为难。我们于是绕着这问题打转,身旁不知情的群众则仍在对我们欢呼。后来我建议权宜之计是避开市政厅,规划另一条路线,例如,经过邮局。我原本只是说着玩的,因为那时我已开始觉得不耐烦了,但他却信以为真地将这建议当成解套的妙计,也算是对我和阿拉伯人退让了一步。至于在“进城”的地点,他打算采取“分列式”,也就是说,他不是走在中间,而是走到前头,或是他不是要走在前头,而是走在中间。我忘了,也可能是没听清楚,反正,就算他爬在部队底下,或由空中飞过,或将他自己劈成两半,采取两旁各有一半的分列式,我都不在乎。
第一二○章 成立新政府
第一二○章 成立新政府
  我们在讨论这些芝麻琐事的同时,还有一大堆当务之急待办。必须扮演这种角色,真是痛苦;另外,经过这么讨价还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进城时的兴奋也大为扫兴,就如我浇了乔伐一头冷水。英国在需要阿拉伯人帮忙时信口做出来的空洞承诺,如今要兑现了,而且会让英国不知所措。然而,我替我们规划的目标已证明是正确的。再过十二个小时,我们便可高枕无优,阿拉伯人的地位已稳如泰山,在进行即将展开的政治角力时,足以应付虎视耽耽的列强。
  罢黜两兄弟
  我们再回到市政厅,想找阿贝德·卡达谈判,但他仍未回来。我派人去找他和他的弟弟,以及纳息尔,得到的是干脆利落的答复:他们在睡觉。我也早该蒙头大睡的,但我没这么做,我们四五个人到一家很俗伧的餐厅囫囵吃了一餐,围着一张庸俗的黄金桌,坐的也是俗不可耐的黄金椅。
  我把话向传话的人说明白。他于是离去,几分钟后两兄弟的一个表弟来了,满脸温容,说他们已在路上。这是公然撒谎,但我回答,那就好,因为如果再半小时不到,我就派英军去找他们。他闻言匆匆离去,努里·夏兰淡淡地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说我要罢黜两兄弟,另外指派苏克里接掌他们的职务,直到费瑟到达;我说我会做得委婉一点,免得伤了纳息尔的感情,况且如果有人抗命,我自己也没有兵力可以镇压。努里·夏兰问英军会不会来。我回答当然会,但遗憾的是他们来了之后或许就不走了。他沉吟半晌后说:“你放手去做,鲁瓦拉族人会支持你,马上就来。”他一说完,立刻出去替我召集他的人马。两个阿尔及利亚兄弟带着保镖来到我们约好的地点,眼露杀机;但是,他们在路上已看到努里·夏兰的大批人马,也是杀气腾腾。努里·萨伊德带着正规军集结在广场上,我那支随时准备拼命的护卫队则在总督府的前厅待命。两兄弟一看就知道没戏唱了,然而谈判过程仍相当火爆。
  重新任命
  我以费瑟代理人的身分,宣布废除他们的大马士革文人政府,并任命苏克里帕夏·阿尤比暂代军事总督一职,努里·萨伊德担任部队的指挥官,阿兹米(Azmi)担任副官,贾米尔担任公安局长。穆罕默德·萨伊德恶狠狠地斥责我是个基督徒,而且是英国人,他要求纳息尔支持他。
  可怜的纳息尔,两边都是朋友,此时只能无奈地坐着。阿贝德·卡达冲上前,对我恶言相向,激动不已。他似乎已失去理性,只是作宗教性的谩骂,所以我没搭理他;这使他更是怒不可遏,猛地拔出匕首朝我欺近。
  奥达快如电光石火,一转眼已朝他扑过去。老战神早上一架没打成,余怒未消,正巴不得能找个人出气,若有人能在此时此地让他泄忿,自然是不亦快哉。阿贝德·卡达吓得龟缩不前了,努里·夏兰于是出面结束讨论,对着地毯(好大的一张地毯)说道:鲁瓦拉族拥护我,不容置疑。两个阿尔及利亚兄弟于是一肚子怨气离开市政厅。有人劝我,应该将他们抓起来枪毙;但他们的区区伎俩实在吓不倒我,而且我也不想在阿拉伯人面前做出为防万一就下毒手的执政恶例。
  我们分头工作。我们的目标是成立一个阿拉伯政府,有扎实的基础,而且有本土性,可以在承平时期善加运用抗暴的热忱与自我牺牲。我们必须留下旧政府中若干较高瞻远瞩的人士当基层人员,带领那百分之九十安于现状不会造反的人口,新政府也要借他们的安于现状来维系。
  抗暴人士,尤其是成功的抗暴人士,难免都是难以驾驭的臣民,也是对如何驾驭人毫无概念的地方首长。费瑟最遗憾的责任就是必须将替他打天下的战友摆一边,由曾经对土耳其政府最有助益的人士取而代之。纳息尔的政治智慧不足以洞悉这一点;努里·萨伊德则看得很透彻,努里·夏兰亦然。
  他们不久就募集了一批核心幕僚,组成一个团队。历史告诉我们,这些过程很单调乏味:任命、任职、分门别类的例行公事。首先是警察。我们挑出一个指挥官及一批助手;辖区分派完成;薪饷、申请装备、制服、权责划分;机器开始运作。接着是供水问题。水道因塞满人与动物的尸体而发臭,一个检验官与一批清洁人员解决了这个问题。动乱时期的法令规章也已拟妥。
  让街灯重新亮起
  白日将尽,街上乱成一团。我们挑了一个工程师负责管理发电厂,并要求他无论如何晚上要让城里大放光明。让街灯重新亮起,是一切回归正常的最重要指标。电力恢复了,我们胜利后的第一个晚上秩序良好,主要得归功于全城能灯火通明;不过新警察也很负责尽职,许多较积极的族长也主动协助巡逻。
  接着是卫生设备。街道上一片狼藉,敌军撤退时抛下无数杂物、行李、车子、物资、尸体。土耳其阵营中流行斑疹伤寒、赤痢、癞皮病,许多患者在撤退时病死在途中。努里招募了一支收尸队,清理道路与空地上的死尸,并将他的医师分派到各医院,他还保证如果能找到药品与食物,明天就送过去。
  其次是消防队。当地的消防车已被德军炸毁,军用品仓库至今仍在燃烧,有波及全城之虞。我们紧急召募来一批机工,受过消防训练的人员也被派往火场灭火。接着是监狱。狱吏与囚犯全都逃之夭夭,苏克里顺水推舟,宣布大赦,民事犯、政治犯、军事犯一律适用。市民必须缴械——至少不得携带步枪。
  随后是贩灾工作。穷人已挨饿好几天了。仓库中抢救出来的粮食优先供应这些穷人,接下来便必须供应全体市民。再过两天城中就要断粮了:大马士革没有存粮。只要我们能恢复信心,沿路戒护,并以掳获的牲口来取代被土耳其部队带走的运输用牲口,要暂时向邻近村落购粮很简单。英军不会来分一杯羹。我们用自己的牲口上路:我们的陆军运输工具。
  百废待举
  日常的粮食就得仰赖铁路,必须立刻召回铁路的相关人员回到原来的岗位。然后是电报:低阶幕僚人员可派上用场,必须先找个主管,也要派架线工人出去维修线路。哨站可以一两天后再设立,但是我们与英军的营舍必须先派卫兵站岗。此外,各行各业也要恢复营业,并要有可接受的货币。
  货币问题很严重。澳洲部队抢走了数百万在此地惟一通行的土耳其纸钞,然后随手乱丢,使这种纸钞如今一文不值。有个骑兵请一个少年帮他牵马三分钟后,给了那少年一张五百镑的土耳其纸钞。胡伯·杨试着借我们由阿卡巴带来尚未用完的金币来解决货币问题,但新的物价必须重新订定,那又得有印刷机才行;而何时需要成立报社的问题仍悬而未决。此外,阿拉伯政府既然承袭土耳其政府,必须保存它的财库与财产的记录,包括人口的登记。然而原来那些官员都欢天喜地放假去了。
  我们仍有断粮之虞,征购物资也是当务之急。乔伐没有粮秣,又有四万匹马傲傲待哺,如果没提供他粮秣,他就要自己去找,如此一来刚点燃的胜利之火又要如风中残烛了。叙利亚的安危全系于能否满足他,而且他对我们也不会讲情面。
  百废待兴,这一晚忙得昏头转向。我们概略性地分派职务(在匆忙中,经常是所用非人),才使事情略具规模。史特灵和蔼亲切,胡伯·杨精明干练,柯克布莱德果决明快,全都敞开心胸大展长才。
  我们的目标只是先做好大架构,而不是搭盖扎实的建筑物。但效果出奇地好,当我在十月四日离开大马士革时,叙利亚人已经有可以实际运作的政府,而且这个政府虽然无外力协助,又因饱经炮火而满目疮痍,再加上有列强在觊觎,却仍能维持两年之久。
  最后的召唤
  稍后我独自坐在房间,想由当天纷乱的思绪中理出个头绪,这时祭司们开始在这座欢天喜地的城市明亮的街灯下,召唤信徒做最后的晚祷。其中一个声音特别甜美,由附近一座清真寺传入我窗口。我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清晰听出他的召唤:“惟有真神是伟大的,我愿作证没有众神,只有真神,穆罕默德是他的先知。来祈祷,来求平安。惟有真神是伟大的,没有神——只有真神。”①
  他在结尾时将声音压低两个音阶,几乎像在交谈,然后轻声加上:“她今天对我们很好,噢,大马士革的人民。”喧闹声静下来了,每个人似乎都遵从这召唤,在这光复后的第一晚前去祈祷。我则在这静得出奇的空当,看清自己的孤独,以及参与这场运动的无厘头——因为在所有听者中,惟有我觉得这件事很悲哀,那段词句了无意义。
  注释
  ①我尚未见过这段召唤词译成精确的英文;事实上也译不来,因为阿拉伯语中隐含有述词的量,这是我们的字形变化规则无法表达的。——原注
第一二一章 战俘
第一二一章 战俘
  有个市民颤抖着将我叫醒,告诉我阿贝德·卡达正在搞暴乱。我于是派人去找努里·萨伊德,也暗自窃喜那个阿尔及利亚傻子在自掘坟墓。阿贝德·卡达召集他的手下,告诉他们,那些族长都是英国的走狗,并呼吁他们趁现在还来得及挺身为回教及回教教主而战。他们都是思想单纯的随扈人员,一向习惯惟命是从,他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于是在他煽动下对我们宣战。
  愚蠢的暴动
  我昨晚在论功行赏时,因为德鲁兹族作战时拖泥带水而坚拒犒赏他们,结果他们经阿贝德·卡达一怂恿,决定倒戈相向。他们有强烈的派系观念,一向独善其身,根本不在乎什么回教、回教教主、土耳其、阿贝德·卡达;不过反基督徒的暴乱却意味着可以趁火打劫,或许还有马龙教派的教徒可杀。所以他们决定举兵,并开始打家劫舍。
  我们按兵不动直到天亮,因为我们的兵力尚不足,必须借助火力上的优势,而摸黑作战,会使傻瓜与正常人势均力敌。待曙光乍露,我们即刻率人马到城北的郊外,将暴民赶往市中心的河边,街道与桥梁在此交叉,局势比较好控制。
  这时我们才发现这场暴动的规模真是微不足道。努里·萨伊德的机枪队在一番扫射后,吓得德鲁兹族人抛下战利品,往各巷道中逃窜。穆罕默德·萨伊德没他哥哥勇敢,在家中被捕,监禁在市政厅中。我忍不住想枪毙他,但还是决定等抓到另一个再说。
  然而,阿贝德·卡达逃回乡间了。到中午,动乱已敉平。我在动乱刚发生时,曾与乔伐联络,他立刻调派他的部队支援。我向他致谢,并要求另外派一连骑兵到土耳其营房中(最近的哨站)待命。不过战事规模太小,他们没派上用场。
  这次暴动受惠最大的是住在一家旅馆内的记者,这家旅馆的一面墙壁在机枪进行掩护射击时挨了不少子弹。他们在抗暴的战役期间很少有机会出生入死,因为我们的推进速度比他们的车子还快;这次动乱则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赐良机,他们由房间窗户就可以看到战事的进行,所以拼命写稿、发稿,直到惊动正在拉姆列的艾伦比,他送来一份报纸的特稿,那位记者在稿中回忆他曾参与巴尔干的两场战役,以及五场亚美尼亚人的大屠杀,但从来没有见过像今天这种杀戮战场:街道中死尸遍地,排水沟内流的都是血水,城内的喷泉喷出血红色的液体!我以寄上一份死伤名册当作回答,只有五人遇害,受伤者十名。死亡者中,有三人是柯克布莱德以左轮手枪击毙的。
  恢复平静
  德鲁兹族人被赶出城,马匹与步枪全被大马士革的市民没收,那是我们为因应危机而组成的民兵。这些民兵一直四处巡逻,使全城看来如临大敌。到下午一切恢复平静,街道交通也恢复正常;卖糖果、冰水、花朵、汉志旗帜等的小贩,也如往昔般沿街叫卖。
  我们继续筹划城内的公共事务体系。我个人遇上一件趣事:西班牙的领事来正式拜访,他英文说得很流利,自称曾在十七个国家当过大使(包括所有参战国,土耳其除外),还说想找本城的合法当局,但却找不到。
  午餐时,一个澳洲医师前来恳请我基于人道,留意一下土耳其医院的情况。我脑中闪过我们的三座医院:军用、民用及传教士医院,然后告诉他,我们已尽力照顾病患。阿拉伯人药品缺乏,巧妇难为无米炊,乔伐也不能提供。他于是进一步描述一处脏乱不堪的建筑物,连一个军医或看护兵都没有,堆满死者及奄奄一息的病患;主要是赤痢,但至少有几例是伤寒,也只能希望没有斑疹伤寒或是霍乱。
  我依他的描述,知道是土耳其的一座营房,目前有两连澳洲部队住在其间。大门有卫兵吗?有。他说,就是那个地方没错,但里面全是土耳其病患。我于是前去与卫兵交涉,卫兵不相信我会独自走路前来。他们奉命不得让任何当地居民进去,以免他们去残杀病患——那是对阿拉伯作战方式的误解。最后我的英语让我得以经过那间小警卫室,营区内有两百名极为狼狈的战俘,疲惫又绝望。
  战败的味道
  我到那座营房门前朝满布尘埃的走廊叫喊。没有人回答。偌大的庭院中脏乱不堪。那名卫兵告诉我,此地有数千名战俘昨天被送到城外的另一个营区。之后便没有任何人进出。我走到走廊的另一端,左手侧有一间大厅,窗板关着,外面虽然阳光普照,里面却一片阴暗。
  我走进去,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也看到一幅令人作呕的景象。石材地板上全是尸体,一个个并排着,有些穿着整齐的制服,有些只穿内衣,有些一丝不挂。总共大约三十人,他们身上爬满老鼠,将他们咬得尸骨不全,有几具或许只死了一两天,其他的必已陈尸多日了。有些肌肉已腐烂,呈黄色、蓝色与黑色。有许多肿得比常人大两三倍,他们的头颅肥大,黑嘴咧开像在笑,下巴还有粗硬的胡碴子,其他的在肌肉松软部分都已凹陷。有几具已胀裂,腐烂得呈液化,血水横流。
  更里面还有一个大房间,我觉得似乎听到房内传来呻吟声。我跨过软垫般的尸体,他们的衣服因粪便而泛黄,被我踩到就噼啪作响。另一个房间空气阴寒浊滞,宁静得令我以为躺在病床上的人都死了;他们僵硬地躺在发出恶臭的床褥上,排泄物渗过床褥,滴落在水泥地面,凝固变硬。
  我沿着病床往前走,撩起长袍下摆,以免赤脚沾到污泞的排泄物,这时我忽然听到一声叹息,一转身望见一个摊开四肢的人圆亮的眼珠,他扭曲的双唇叫着:“Aman,Aman“(可怜可怜我)。有几个人试着举起手,房内出现褐色的晃动影像,以及他们躺回去时,发出像枯叶拍动的声音。
  他们完全没力气说话,只能有气无力地细语,像有人在下令般,整齐划一。显然这两天来每当有人好奇地探视,然后离去时,他们便会一起发出这种低声的哀求。
  掘坑埋尸
  我经过拱门进入花园,澳洲部队就驻扎在花园另一头,我向他们要求提供一队工役。他们拒绝了。工具呢?他们没有。医生?正在忙。柯克布莱德来了,我们听说土耳其医生就在楼上,上楼后破门而入,有七个人穿着睡袍坐在大房间内凌乱的床铺上,正在熬煮太妃糖。我们很快就让他们明白,最好放聪明点,立刻去将生者与死者分开,并在半小时内将数目回报给我。柯克布莱德人高马大,又穿长靴,很适合监督他们进行这项工作;我则去找阿里·黎德,要求他将四名阿拉伯军医调一名给我们。
  军医来时,我们由战俘中挑出五十名充当工役。我们买饼干让他们吃,接着拿土耳其人的工具给他们,要他们在后院挖一座公墓。澳洲军官抗议,说那地点不适合,因为臭味会使他们住不下去。我不假思索回答:老天有眼,希望如此。
  那些悲惨的土耳其战俘又累又病,找他们来劳动实在太残忍,但时间急迫,我们也别无选择。他们在监督的士官拳打脚踢后,总算乖乖听话了。我们开始在花园一侧挖一个六英尺深的坑。本想再挖深一点,但再往下是水泥地;所以我说只要能将边缘再挖宽一些就行了。附近有很多生石灰,很适合盖在尸体上。
  医生告诉我们,共有五十六人死亡,两百人奄奄一息,七百人病况不严重。我们组了个担架队去抬尸体,有些轻易就可抬起,有些则必须用铲子一点一点地挖起来。担架队的体能其实也无力负荷这种工作,事实上,在结束前我们又多了两具尸体。
  这墓坑太小了,但这些尸体都已柔软液化,所以每投入一具尸体,底下的被压后便形成胶状往旁边滑动。到午夜仍未完工,我筋疲力竭,先告退上床就寝,因为自从四天前我们由德拉出发以来,我睡不到三小时。柯克布莱德(一个大孩子,这阵子常要一个人当两个人用)留下来完成埋尸工作,并将泥土混合石灰后回理到墓中。
  旅馆内有许多急事待办:有些死刑犯要行刑,还要遴聘新法官,如果明天火车没来,大麦就要断粮。
  还有乔伐抱怨,有些阿拉伯士兵纪律散漫,没有向澳洲军官敬礼!
第一二二章 卸下重担
第一二二章 卸下重担
  到早上,所有的麻烦都如往昔般突如其来,然后迎刃而解;我们已如雨过天青,一帆风顺。装甲车开进城了,看到弟兄们沉着冷静的脸,使我大感振奋。
  皮山尼到达了,也使我发笑,这个好战士因政局的瞬息万变而茫然不知所措。他紧抓住他的军事任务当舵,带他航过这惊涛骇浪。大马士革已恢复正常,商店都已开张,街上的小贩也都展开营生,电车也开始行驶,谷物、蔬菜、水果的供应充裕。
  恢复正常
  街道上正在洒水,以免三年来因战争而聚积的尘埃四处飞扬。群众很懒散但快乐,有许多英军在城市闲晃,没有武装。与巴勒斯坦联络的电报线已修复,阿拉伯部队昨晚攻下的贝鲁特,线路也已接通。我许久前在威治便已警告过他们,若占领大马士革,不妨将黎巴嫩当诱饵留给法国,然后去占领的黎波里;因为就港口而言它比贝鲁特强,而且英国会在和谈时扮演诚实的中间人角色,替他们争取此地。所以我对他们的错误选择感到痛心,然而也对他们自觉羽翼已丰,可以否决我而觉得欣慰。
  连医院的情况也已好转。我力劝乔伐接管,但他不肯。当时我认为他是想累垮我们,以便顺理成章地接掌管理整座城市的大权;然而,我后来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在于我那一阵子神经绷得太紧。最后一回合当然是乔伐赢了,也使我自觉卑鄙,因为当他听说我要离去时,便带着戈德温开车前来,为我在他身陷困境时助他一臂之力而向我道谢。尽管如此,医院还是自行改善了许多。有五十名战俘将庭院清理干净,烧掉污秽的废物。另一队工役又在营区中挖了另一座墓坑,一有人过世就埋进去。其他人到病房内替每个病人盥洗,帮他们换上干净的衬衫,替他们将床垫翻面,让较能忍受的一面朝上。我们已找到可供病患进食的食物,重病者除外。每个病房内也都有会说土耳其语的看护兵待命,供病患差遣。我们清理出一个房间,重新粉刷并消毒,打算将病情较轻者搬迁进去,再去清理他们原来的房间。
  劈头一顿臭骂
  依这种速度,我们三天内便可使一切上轨道,我正自豪地沉思其他好处时,一个少校医官上前来,问我能否说英文。他看着我的长袍与凉鞋,满脸嫌恶地说:“你负责的?”我谦逊地挤出笑脸,说可以算是,这时他破口大骂:“太可耻了,丢人现眼,太过分了,应该被枪毙……”我被他劈头一顿臭骂,像小鸡般吱咯笑出声,然后狂笑不已;我才刚为自己将无可救药的情况改善得已步上轨道而沽沽自喜时,却被如此咒骂,实在可笑。
  那位少校昨天没有到这停尸间来,没闻过那股恶臭,也没看到我们埋葬那些已残缺不全的腐尸,这一幕幕曾使我于半夜惊醒,冷汗直流,浑身发抖。他瞪着我,喃喃骂了声“该死的畜生”。我再度狂笑不止,他赏了我一记清脆的耳光,然后扬长而去,留下我在原地满心羞惭而毫无怒意,因为我内心深处觉得他骂得有理,而且每个成功地推动弱者挺身反抗他们主人的人,事后在价值观上必已受到严重污染,而觉得周遭没有什么是洁净的。然而,一切即将成为过眼烟云。
  我回到旅馆时,外头围着一波波人潮,门口停着一部灰色劳斯莱斯,我知道那是艾伦比的车。我跑进去,发现他与克莱顿及柯瓦利斯还有其他大人物都来了。他言简意赅地嘉许我在胜利后的混乱局面中,力排众议在此地与德拉建立起阿拉伯政府。他也正式委任阿里·黎萨担任他的军事总督,由他的陆军司令费瑟指挥,管理阿拉伯与乔伐阵营的大小事务。
  艾伦比同意接管我的医院及铁路的运作。十分钟后,所有令人疯狂的困难都已迎刃而解。艾伦比独力挑起全部重担,我可以安心地松一口气了。
  最后一个私人要求
  这时我们听说费瑟由德拉驶来的专用列车刚抵达。胡伯·杨亲自去向他传递口信,我们在窗外一波波雷动的欢呼声中等他莅临。两位领袖在胜利的中心点首度会晤,恰如其分;我则充当他们的翻译。
  艾伦比交给我一封外交部拍来的电报,承认阿拉伯在交战国中的地位;他要我将这封电报翻译给费瑟听,可是我们在座没有一个人看得懂这封英文电报在说些什么,更遑论要译成阿拉伯文了。费瑟因受到他的子民热烈拥戴,喜极而泣,这时含泪带笑,将那封电文摆在一旁,向艾伦比致意,感谢他的信任,才能造就他与阿拉伯抗暴运动今日的成果。他们是很奇特的对比:费瑟浓眉大眼,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像一把精致的匕首;艾伦比则虎背熊腰,脸色红润,踌躇满志,是掌握世局的列强最适合的代表人物。
  费瑟离去后,我向艾伦比提出最后一个(我想也是第一个)私人要求——调职。他一时不肯答应;但我据理力争,提醒他当年的承诺,并指出如果没我在,新法推行起来会更轻松。最后他同意了;这时我也立刻知道自己有多后悔了。
  我刚到阿拉伯时,大马士革似乎不是我的最终目标,但攻占此城之后,我行动的主要泉源显然也为之枯竭。从开始到结束,我参与抗暴最强烈的动机一直是基于一己之私,本书对此并未着墨,但我想,在这两年期间,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浮现。我生活中强烈的喜怒哀乐或许像高塔般醒目;然而我这秘而不宣的强烈动机则如朝四面八方流动的空气,随时以不同的面貌浮现,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直到接近尾声。在我们到达大马士革前,它就死了。
  其次的动机是好大喜功,希望打赢这场战争。也是基于这种信念,认为如果没有阿拉伯的协助,英国无法攻下土耳其的版图。在攻陷大马士革时,东线战事——或许整场大战——已悄然落幕。
  接着就是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我小时候读过的《在巴比伦的河上》(Super Flumina
Babylonis),使我渴望能亲身体验参与一场建国运动的感受。我们入主大马士革后,我感到惶恐了。让我大权在握三天以上,我就会根深蒂固地想独断孤行。
  还有就是基于历史野心,将这点当成动机其实是牵强附会。我在牛津的市立学校时,就曾梦想要扛起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在有生之年建立新亚洲。由麦加通往大马士革,大马士革通往安那托利亚,随后再到巴格达,接着还有也门。对于那些称我的初试啼声为区区小事的人而言,这不啻是痴人说梦。
作者简介及年表
作者简介
  汤玛士·爱德华·劳伦斯
  Thomas Edward Lawrence(1888-1935)
  1888年 8月16日出生于英国威尔斯(Wales)。就读于牛津中学、牛津耶稣学院及麦格戴伦学院,后进入牛津全灵学院担任研究生。1910至1914年
间,担任大英博物馆在幼发拉底河畔的卡契米希考古队的助理。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投笔从戎,先在伦敦的参谋总部地理部门工作一小段时间,后奉派至开罗的情报部门。1916年
,阿拉伯建国主义者起身反杭奥图曼土耳其帝国,劳伦斯奉派前往麦加收集情报,后在情势推展下成为阿拉伯抗暴团体中的英军联络官。
  1919年,成为英国参与巴黎和会的代表团成员,致力于推展阿拉伯独立。尽管劳伦斯努力不懈,叙利亚、巴勒斯坦和伊拉克依旧成为法国和英国的托管地。1921及1922年
,担任英国殖民部中东署阿拉伯事务顾问。
  1922年,辞去英国殖民部的职务,加入英国皇家空军,担任地勤技师。“阿拉伯的劳伦斯”这则传奇让他不堪其扰,因而于1927年 改姓萧(Shaw)。1935年
3月结束十二年 役期后,蛰居于英格兰多塞特(Dorset)郡的一栋农舍中。两个月后,骑机车车祸身亡。
  除本书外,劳伦斯的其他著作有《智慧七柱》节本《沙漠抗暴》(Revolt in the Desert,1927)、散文体译作《荷马的奥德赛》(Odyssey
of Homer,1935),以及《十字军城堡》(Crusader Castles,1936)。他的另一部著作《铸造厂》(The Mint),于他过世二十年
后出版。
译者简介
  蔡悯生
  台湾宜兰罗东人,师大英语系肆业;曾任报社编译、杂志社采访、出版社编审等职,译有《阿拉伯的劳伦斯》、《西线无战士》、《海角家园》等书,现蛰居宜兰。
T.E.劳伦斯年表
一八八八年 八月十六日清晨诞生于英国威尔斯(Wales),全名汤玛士·爱德华·劳伦斯(Thomas Edward
Lawrence),家人昵称为奈德(Ned)。父亲汤玛士·查普曼(Thomas
Chapman)原是爱尔兰地区大片产业的继承人,婚后与女儿的家庭教师莎拉·茱妮内(Sarah
Junner)私奔,改姓为劳伦斯。他们共生了五个私生子,T.E.劳伦斯排行老二。
一八九六年 住过苏格兰、法国,以及英国南部的新林镇(New Forest)等地后,全家迁居至牛津定居。
  九月,进入牛津中学就读。
一九○七年 七月,牛津中学毕业。
  十月,进入牛津大学耶稣学院就读。
一九○八年 夏季,为了撰写普获好评的论文《十字军城堡》(Crusader Castles),而到法国进行脚踏车之旅。
一九○九年 夏季,为了调查研究而到巴勒斯坦与叙利亚徒步旅行。
一九一○年 七月,获得牛津大学现代史荣誉榜一流成就奖榜首。
  十二月,为了大英博物馆的考察研究,前往叙利亚。
一九一一年 三月,在幼发拉底河畔的卡契米希(Car chemish)展开挖掘研究。
一九一二年 一月,前往埃及协助皮卓里(Petrie)博士进行遗址挖掘活动。
  三月,回到卡契米希,继续考古挖掘工作。
  十二月,因为圣诞节而暂时回国。
一九一三年 一月底,因第四次挖掘活动而回到叙利亚。
  十月,开始卡契米希的第五次挖掘研究。
一九一四年 一至二月,调查西奈半岛。
  三月,前往卡契米希开始第六次挖掘研究。
  七月二十八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八月四日,英国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
  十月,任职伦敦参谋总部陆军地理测量部门。
  十月二十九日,土耳其参加大战。
  十二月,转任开罗陆军情报部。
一九一五年 五月,排行老四的胞弟法兰克(Frank)战死。
  十月,排行老三的胞弟威尔(William George,昵称Will)行踪不明。
一九一六年 三月,获颁法国荣誉勋章。
  三至五月,奉派赶赴美索不达米亚,取得阿拉伯人的配合,替被困在库特阿马拉的汤森将军解围。但因当地的英印官员拒绝支持阿拉伯建国主义者的活动,劳伦斯的任务于是被取消。
  四月底,库特阿马拉沦陷。
  五月底,返回埃及,成为霍加斯博士领导的阿拉伯局成员。
  六月,阿拉伯抗暴开始。
  十月,在汉志与费瑟碰面。
一九一七年 一月,占领威治。
  三月,占领艾斯河谷。
  五月,向阿卡巴进发。
  六月,在西奈半岛突袭土耳其军队。
  七月六日,抵达阿卡巴。占领阿卡巴。
  七月,横越西奈,在埃及与艾伦比将军会面。
  十一月,抵达阿兹拉克。在德拉被捕,遭受拷问。
  十二月十一日,与联合军队会合,进入耶路撒冷。
一九一八年 一月,抵达塔佛烈。
  四月,抵达瓦黑达。
  八月,到达阿兹拉克。
  九月,抵塔法。
  十月一日,进入大马士革。
  十月四日,离开大马士革,前往英国。
  十月三十日,晋见国王乔治五世。
  十一月十一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
  十二月,在英国与费瑟见面。
一九一九年 一月,出席凡尔赛和会。
  二月,开始动笔撰写《智慧七柱》。
  四月,父亲过世。
  五月,前往开罗途中,坠机受伤。
  六月底,到达开罗。随即返回巴黎。
  八月底,《智慧七柱》第一次草稿完成。
  十一月,被选为全灵学院特别研究员。
  在里汀(Reading)车站丢失了《智慧七柱》的原稿。
一九二○年 七月,法军将费瑟逐出叙利亚。
  九月,完成《智慧七柱》第二份草稿。
  十二月,担任英国殖民部中东部顾问。
一九二一年 三月十二日,开罗会议开始。
  四月中,为了与费瑟及阿布杜拉会面,拜访叙利亚。
  五月,返国。再次任职于殖民部。
  七至九月,和费瑟及阿布杜拉交涉。
  八月二十三日,费瑟在巴格达就任王位,成为伊拉克国王。
  十二月,回国。
一九二二年 一月,决心自费出版《智慧七柱》。
  七月,辞去殖民部职务。《智慧七柱》印刷完毕。
  八月,以约翰·休姆·罗斯(John Hume ` Ross)之名入空军服役,被分发到阿克斯桥(Uxbridge)受训。写下《阿克斯桥手记》。
  十一月,被分发到法因堡的空军摄影学校。
  十二月二十七日,《每日快报》(Daily
    Express)披露了他在军队中的消息。
一九二三年 一月,被空军强制退伍。
  三月,以T.E.萧之名,加入陆军战车部队。隶属波维顿(Bovington)基地。
一九二四年 一月,美国名记者洛威·汤玛士(Lowell Thomas)在美国出版劳伦斯传记《与劳伦斯在阿拉伯》(With Lcavrence in
Arabia),主要是以其早先的演讲稿当内容。依劳伦斯的说法,“这些演说与文稿都是极尽哗众取宠之能事,因我既没有钱,也没有意愿,维持他替我塑造的妖言惑众之形象……”。
一九二五年 六月,以自杀威胁周围的人。
  七月,再度回到空军,隶属克伦威尔空军官校。
一九二六年 十二月一日,发行认捐版《智慧七柱》。
一九二七年 一月,奉派调任印度,隶属喀拉蚩(Karachi)市外七英里的英国皇家空军基地。
  三月,《沙漠抗暴》出版。
  夏季,为了《铸造厂》而开始改写《阿克斯桥手记》。
  劳伯·葛雷夫撰写的劳伦斯传记《劳伦斯与阿拉伯人》(Lawrence and the Arabs)出版。
  八月,正式改名为汤玛士·爱德华·萧。
一九二八年 三月,描写英国皇家空军训练生活的非人性作品《铸造厂》完成。
  五月,申请调派,改属阿富汗边界附近的米兰夏(Miranshah)岗哨。
  秋季,开始以散文体翻译荷马史诗《奥德赛》。
一九二九年 二月,返国。
  三月,调派到英国空军位于普利茅斯港的卡德瓦特基地(EAF Cattewater)。
  九月,筹备“施奈德国际水上飞机锦标赛”(International Schneider Trophy Seaplane Race)。
一九三○-一九三五年 在普利茅斯(Plymouth)、海斯(Hythe)和布灵顿(Bridlington)进行水上飞艇救生艇和曳航艇的研究。
一九三二年 《奥德赛》翻译完成出版。
一九三四年 利戴尔·哈特(Basil H. Liddell Hart)所著的劳伦斯传记》T.E.劳伦斯在阿拉伯及其后岁月》(T.E. Lawrence In
Ara- bia And After)出版。
  十一月,调派至布灵顿从事他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期间的最后一项任务,监督十艘快艇的岁修。
一九三五年 二月底,空军除役。
  五月十三日,骑摩托车回农舍途中,因要避开两位脚踏车骑士而摔出车外,头部严重受创。
  五月十九日意识不清过世。享年 四十六岁。
  五月二十一日,埋葬在摩里顿教会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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