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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七柱

劳伦斯(英)
智慧七柱,劳伦斯,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
致辞
献给S.A①
我爱你,所以我才领此波涛人马在手中,
以星辰书写我志在天空,
誓为你争自由:那七柱之宝屋,
当我到临,
你的明眸也将为我晶莹泪涌。
死神沿路对我唯唯诺诺,直到目标就在前头
并看到你在鹄候:
你展颜微笑,令他伤心嫉妒不再对我称臣俯首
并欺前将你掳走:
囚入他死寂的冥幽。
爱,旅途疲惫,摸索着寻你的躯壳,
这是我们的报酬,只有片刻,
在大地以柔软的手对你的形貌探索、
盲目的蛆也借着你的骸体长胖之前,
暂时是我们的。
人们祈求我将我们的成果,那座神圣的华宅,
当作对你的缅怀。
但我将它拆碎,重建适合你的纪念堂,尚未完成:现在
那些卑琐的东西爬出来
在你的礼物残缺不全的影子中,
替他们自己拼凑陋室。
①据Jeremy Wilson,指Dahoum,即Ahmed。
导读
导读
詹宏志
  “人皆有梦,但多寡不同。夜间做梦的人,日间醒来发现心灵尘灰深处所梦不过是虚华一场;但日间做梦的人则是危险人物,因为他们睁着眼行其所梦,甚至使之可能。而我就是如此。”
  ——阿拉伯的劳伦斯,《智慧七柱》
  战争改变了学者
  一九一四年第一次大战爆发时,出身牛津大学的汤玛士·爱德华·劳伦斯(T.E.Lawrence,一八八八-一九三五)刚刚才二十六岁。
  按照他更年轻时的发展轨迹,他本来应该成为一位杰出的考古学者;当时,他已经是个旅行老手,足迹踏遍叙利亚、巴勒斯坦等地,加上他的阿拉伯语流利,历史成绩优秀,古典基础深厚,并且有多年在中东实地考古发掘的经验,璀璨的学术前景几乎是可期待的。
  但二十六岁以前的劳伦斯,对这样一个皓首穷经的“光明前程”,似乎是有一些犹豫和保留,一九一一年他曾在家书中写下:“我绝不会把精力耗费在写历史书、或当考古学家之类的垃圾,我宁愿去写小说,或者当个报纸的特派员。”他的内心似乎是有一种年轻的浪漫激情,不愿人生一早就埋头于旧纸堆中,他更情愿找到一种有创造性的生涯(小说家或记者,代表的就是不愿和既定轨迹妥协的替代品),这种内心挣扎的力量正汲汲于找到一条出路。突然之间,战争爆发,一条全新的路找上了他。
  他没有成为学者,也没成为记者,他成了一名战士,一位带领沙漠部落乌合组成的游击队的领导人,他改变了整个阿拉伯半岛的历史,也改变了世人对阿拉伯民族的了解与想像。
  这就是“阿拉伯的劳伦斯”(Lawrence of
Arabia)的传奇故事;而这其中,劳伦斯又留有一本奇书可供世人回味(劳伦斯当然不是一般粗鲁不文的游击队领袖,世上有哪些游击队首领能写出这样文采绝伦、充满诗人情怀的书,又能翻译荷马的古希腊史诗?),但这样的历史浪漫恐怕是世界“现代化”以前的奇缘,如今已经是不可复得了。
  在战争历史上,这位斯文矮小的牛津毕业生是一位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当代战略专家贝文·亚历山大(Bevin
Alexander)就把劳伦斯拿来与汉尼拔、拿破仑、古德林、毛泽东、隆美尔等人并列,认为是战史上最伟大的军事将领之一。劳伦斯的军事贡献在哪里?主要在游击战的理论发明与行动实践。他首先创造了一种利用沙漠的特性,让阿拉伯部落军神出鬼没于自然地形掩护之中,却让设备精良的正规军无计可施(正规部队没有能力进入无法补给的沙漠),用几千个人牵制了数万土耳其军队于阿拉伯半岛(连带地也牵制了土耳其对盟国德军的支援),最后不得不全盘退出,堪称是战史上耗费代价最小、收效最大的游击战略应用,是一场“劳伦斯式”最聪明的战争。
  旅行成就了战事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劳伦斯放下已经进行了几年在卡契米希(Carchemish)的考古工作,回到英国自愿从军;但当时自愿入伍的爱国青年太多,身高太矮的劳伦斯根本排不上队伍,后来土耳其参战,成为德军的盟国,英国军方觉得劳伦斯等人对中东的了解也许有助于情报战,因而接受他从军。一开始,他牛刀小试地一个人写出一份厚达一百九十页精彩的《对西奈半岛之军事报告》来(这份报告现在还保存在英国国防部档案中),随后又把他派到对土耳其作战的总部开罗去,一场惊天动地的沙漠史诗才就此展开。
  这一场大行动基于英军的一个理论,认为必须守住苏伊士运河才能防止德军的势力危及印度(英国殖民地与重要的补给来源);守住苏伊士运河的关键则在于如何化守为攻,主动出击德国的盟军土耳其,而打击土耳其的一个成本较低的方法,是发动蠢蠢欲动的阿拉伯人的民族主义,以反抗土耳其统治的方式形成对敌盟的骚扰与压力。劳伦斯也是此一理论的热诚推销者兼规划者。早期他曾给一位朋友写信说:“我要联合各地区之势力,以胡笙的名义由汉志地区发动暴动,直到席卷整个叙利亚。你也知道胡笙在叙利亚德高望重,我们与他组成联合阵线,提供他一切所需。我想纽坎贝和我将到康菲达,当伊德里斯的军师。如果伊德里斯的表现不负众望,则可长驱直入大马士革。”可见劳伦斯后来在阿拉伯沙漠轰轰烈烈的行动,早就是他成竹在胸的计划。
  劳伦斯后来如愿以偿,被英国政府派往阿拉伯半岛,联络并策动阿拉伯人起来对抗土耳其统治。但阿拉伯半岛上的各部落各拥其主,互不听令;他们并不是现代化的国家或军队,面对的也不是现代化的“环境”(大自然,尤其是沙漠,还支配着生活其上的人群)。劳伦斯来到这样一个环境,面对这样一群独特的民族与文化,尽管是一场军事行动,关键却是一段又一段克服自然环境的“旅行”;而劳伦斯呕心沥血、震惊世界的著作《智慧七柱》(Seven
Pillars of Wis-dom,一九二六)记录的正是他这一段沙漠战争回忆,它当然是战史的经典,但更是冒险与旅行的不朽经典。
  《智慧七柱》篇幅不小,英文原书近七百页,译成中文更厚达千页,但这是英语文学中最伟大的现代史诗,借英国首相丘吉尔的话来说:“它跻身于英语文学最伟大的著作之中,在战争与冒险的描述上,无人能超越。”事实上,劳伦斯的《智慧七柱》是旅行经典中罕见的冒险行动与文学技艺同样伟大的作品。从行动来说,劳伦斯曾率五十人,带六周之粮,穿越世人认为不可能穿越的内夫德沙漠(Nefud),那一路上是烈日晒炙而毫无水源的地形,路途备极艰辛,没有人相信他真的能完成不可思议的沙漠行军,来到了阿拉伯北部的席勒汉河谷(Wadi
Sirhan);在那里,他结识了北方部落酋长奥达·阿布·塔伊(Auda Abu
Tayi),借奥达的声望募得五千士兵。虽然这个部队武器落后,火药粮食两缺,但越过沙漠、俯攻海岸的阿卡巴港(Akaba)是土耳其军队不能想像的事,所有碉堡大炮都面向大海,根本无法对抗来自背后山头的天降神兵。不管从战役,或从旅行,这场大行动都是经典。因为旅行在这里就是战争,越过沙漠就赢得战争,战胜自然就战胜敌人。
  《智慧七柱》记录了这些沙漠抗暴军的故事与行动,又记录了劳伦斯个人的思索与心境。在文学上,它既是记录的,也是反省的;既是史学,也是文学;既是英雄行径,也是诗人情怀。如果旅行文学能有令人振奋的作品,《智慧七柱》当然是不可或缺。
自序
自序
  杰佛瑞·道森(Geoffrey Dawson)先生说服全灵学院(All Souls
College)在一九一九至一九二O年间,让我有闲撰写一部关于阿拉伯抗暴事件的著作。赫伯·贝克爵士(Sir Herbert
Baker)则让我住在他位于伦敦西敏区(Westminster)的房子内工作。
  于是本书就此完稿,并于一九二一年进行校对,幸而有诸多友人不吝提出针贬。本书尤其必须感谢萧伯纳(Bernard
Shaw)①伉俪,他们俩提供了无数珍贵的建议与不同的意见,目前版本所见到的所有分号也是他们俩的贡献。
  本书并无意故作超然客观,我是为争取自己的利益而奋战。请将之视为借着回忆所撰写的“夫子自道”之作。我无法做精确的笔记;事实上,如果我在阿拉伯人正奋战不懈时,却自顾悠哉地写笔记,将是怠忽职守,愧对阿拉伯弟兄们。我的长官,威尔森(Wilson)、乔埃斯(Joyce)、唐奈(Dawnay)、纽坎贝(Newcombe)、达文波(Davenport)等,都可以叙述相同的故事。对史特灵(Stirling)、杨(Young)、劳合(Lloyd)、梅纳德(Maynard)等人而言亦然;还有波士登(Buxton)、温特顿(Winterton)、罗斯(Ross)、史坦特(Stent)、希登斯(Siddons)、皮克(Peake)、宏毕(Hornby)、史考特-希金斯(Scott-Higgins)、加兰(Garland)、渥狄(Wordie)、班涅特(Bennett)、麦京督(Macindoe)、巴塞特(Bassett)、史考特(Scott)、高斯列特(
Goslett)、伍德(Wood)、葛雷(
Gray)、辛狄(Hinde)、史宾斯(Spence)、布莱特(Bright)、布罗狄(Brodie)、帕斯寇(Pascoe)、吉尔曼(Gilman)、葛里森斯威特(Grisenthwaite)、葛林希尔(Greenhill)、道塞特(Dowsett)、伟德(Wade)、韩德森(Henderson)、黎森(Leeson)、梅金斯(Makins)、努兰(Nunan)等人。
  对其他诸多领袖或孤军奋战的斗士而言,这本夫子自道的书并不公平。当然,就像所有的战争故事一样,本书对那些与光彩无缘的无名小兵而言更不公平,不过,这也是必然的,除非他们能列名于有功人员名册上。
  汤玛士·爱德华·萧
  于克伦威尔(Cranwell),一九二六年八月十五日
  注释
  ①萧伯纳:一八五六-九五O年,爱尔兰剧作家、散文家。生于都柏林,一八七六年移居伦敦。著名作品有“反浪漫”喜剧《皮格马利翁》(Pygmalion,1913),此剧在一九五六年被改编为音乐剧《窈窕淑女》(My
Fair Lady),一九六四年被拍成电影。
前言
前言
  本书初稿完成于“巴黎和会”期间,以每日行军时所做的笔记为蓝本,再以我寄交开罗的长官们的若干报告作补充。随后,在一九一九年秋,这份初稿与若干笔记不慎遗失。我认为基于历史的必要性,应该使这个故事重现原貌,因为在费瑟(Feisal)①阵营中,或许就只有我曾想到要将我们当时的感受、我们的期望以及我们所做的尝试等记录下来。所以就这么再度百般无奈地在一九一九至一九二O年冬季,借着记忆与残存的笔记重写。那些事件的记录对我而言记忆犹新,或许很少有错误-除了在日期或数目上的细节-不过因为事过境迁,心随境转,事情的轮廓与意义已不似往日鲜明。
  只要我的笔记本中有记录,日期与地点都是正确的,不过人名则未必。与我出生入死的战友中有若干已马革裹尸,葬身沙场,他们的名字都是随意取的。其他仍健在的,在此则姑隐其名。有时一个人会化成数个不同的名字,如此可以隐藏真实身分,使书中人成为一堆面目模糊的傀儡,而不是一群活生生的血肉之躯:然而一旦对人道长论短,总有些人不管我对他们是褒或贬,都不会感激我的。
  将焦点独揽在我身上,对我的英国同袍而言很不公平。我尤其遗憾未能论及一些无名英雄的表现。这些小兵对自己的目标说不出所以然,但表现杰出,若考虑到他们既无军官所赖以支撑的参战动机,对整场战争的终极目标为何亦浑然不知时,他们的表现更是令人佩服。不幸我所关注的只局限于战争的终极目标,本书也只是再现阿拉伯人由麦加(Mecca)到大马士革(Damascus)循序渐进争取自由的过程。本书的用意是将这场奋战合理化,让世人能认定成功是水到渠成,沛然莫之能御的,而且根本不需借助高人指点,更无需少数几个英国人的外力支援。这是一场由阿拉伯人筹划和领导,为了在阿拉伯半岛达成一个阿拉伯民族的目标而奋斗的阿拉伯之战。
  我置身其间,人微位卑,不过借着一管生花彩笔、无碍辩才,以及堪称机灵的头脑,所以便如前文所述,自认是当仁不让。事实上,我不曾担任阿拉伯军方的一官半职,也不曾主导过任何与阿拉伯人合作的英军任务。威尔森、乔埃斯、纽坎贝、唐奈、达文波等都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自我安慰,这是因为我年纪较轻,才在这部著作上付出较多心血。我已全力以赴。威尔森、纽坎贝、乔埃斯、唐奈、达文波、波士登、马歇尔(Marshall)、史特灵、杨、梅纳德、罗斯、史考特、温特顿、劳合、渥狄、希登斯、高斯列特、史坦特、韩德森、史宾斯、吉尔曼、加兰、布罗狄、梅金斯、努兰、黎森、宏毕、皮克、史考特一希金斯、蓝赛(Ramsay)、伍德、辛狄、布莱特、麦京督、葛林希尔、葛里森斯威特、道塞特、班涅特、伟德、葛雷、帕斯寇等,也都已尽力而为。
  由我来颂扬他们,实属僭越。当我想数落局外人的缺失时,我毫不保留:虽然这很少在本书出现,大都只在日记中提及,因为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的污点似乎也得以漂白。当我想称赞局外人时,我也畅所欲言:不过我们的家务事是自己的事。我们执行自己的计划,也对此心满意足。其他人有朝一日也大可自己提笔上阵,写一则与我的故事相仿,但就如我很少提及他们一样,也在他们的书中如蜻蜓点水般将我带过,因为我们都是各尽本分,各自随心所欲,几乎没注意到周遭友人的存在。
  本书所叙述的不是阿拉伯人建国运动的史实,而是置身其间的我。描述的是日常生活、悲惨的事件、卑微的小人物。本书既没有让世人警惕的教训,也没有让人震撼的内幕。书中全是些芝麻琐事,部分原因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有朝一日也会创造历史,另一个原因则是回忆战时与我同甘共苦的同袍,令我极感快慰。我们相处甚欢,因为置身于广袤的天地间,共享野风、阳光,以及我们戮力以赴的目标。每天清晨我们都会为即将成形的新世界而同感振奋,为无法言喻但有待奋斗争取的理念而激动不已。我们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不会贪生怕死;然而当我们完成目标、新世界已具雏形时,老一辈的人又站出来,夺走我们的胜利,将这新世界又重塑成他们所熟知的旧模样。年轻人有能力打胜仗,但不知如何乘胜追击;面对老一辈时又束手无策。我们气喘如牛地说我们已经打造出一个新天地,老一辈则向我们亲切道谢,然后安然享用。
  人皆有梦,但多寡不同。夜间做梦的人,日间醒来发现心灵尘灰深处所梦不过是虚华一场;但日间做梦的人则是危险人物,因为他们睁着眼行其所梦,甚至使之可能。而我就是如此。我打算建立一个新国家,重建一种已沦丧的影响力,提供两千万闪族人(Semite)②一块磐石,让他们得以创立维系民族精神的梦幻殿堂。如此崇高的理想需要他们心灵中固有的高贵情环,并让他们积极参与;然而当我们获胜后,我却成为众矢之的,谓我使英国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Mesopotamia)③原本享有的采油特权陷于未定之天,而法国在黎凡特(Levant)④的殖民政策也沦于幻灭。
  这种发展对我而言恐怕是正中下怀。我们为了争取这些特权,不仅赔上了宝贵的信誉,还使无数无辜的生灵涂炭。我曾与一百位来自英国得文郡(Devon)的国防义勇军一同溯底格里斯河(Tigris)而上,他们都是年轻、清秀纯洁、开朗讨喜的小伙子,能带给妇女和孩童幸福与欢乐。看着他们,不禁让人以身为他们的英国同胞为荣。然而我们却将他们成千上万地推入万劫不复的火坑,不是为了赢得这场战争,而是为了争夺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五谷和油田。我们惟一要做的便是打败我们的敌人(包括土耳其),最后借着艾伦比将军(General
Allenby)⑤的睿智,策动受土耳其压迫的民众替我们效命,才得以在只牺牲四百条人命之下完成任务。我对自己所参与的三十场战役深感自豪,因为我没有造成弟兄任何伤亡。对我而言,再肥沃的领土也不值得牺牲任何一个英国人的性命。
  如今战争结束已逾三年,若干仍不能曝光的事我必须三缄其口。即使如此,本书有些章节对几乎每位读者而言都是前所未见的,有些人想在书中找寻他们熟悉的情节往往遍寻不至。我曾经向长官作完整的报告,后来却发现他们将这些事当作是我的个人功劳。不该如此的。荣誉对一支职业军队而言或许是必要的,由各种褒扬令的一再强调已可见一斑,而我们只要投身戎伍,无论是否心甘情愿,立场皆已与正规军无异。
  我对自己在阿拉伯前线的表现,已决定不接受任何奖赏。内阁为了颂扬阿拉伯人为我们卖命征战,曾应允要让他们拥有主权。阿拉伯人相信的是人,不是组织。他们将我视为英国政府的全权代表,要求我为英国白纸黑字所作的承诺背书。我因而不得不介入了这场阴谋,并且向他们信誓旦旦保证会依约报答他们。在我们共同出生入死的这两年期间,他们已经习惯相信我,也认为我的政府和我一样,是讲究诚信的。他们基于这份期望,表现得可圈可点,可是,当然,我不但不以我们的合作为荣,反倒不断觉得羞愧万分。
  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假如我们赢了战争,这些承诺不过废纸一张;如果我是阿拉伯人诚实的顾问,我应该奉劝他们收拾回家,别为这种空话出生入死。可是我自欺欺人地期盼,借着带领这些阿拉伯人奋不顾身地赢取最后胜利,我可以让他们在手握军权的情况下,获得巩固(即使不是绝对优势)的地位,以迫使列强与他们协商出一个公平的解决方案。换句话说,我假设(放眼望去,也没有其他领袖有这种意愿与能耐)我在战后仍能幸存,而且不只能在战场上打败土耳其人,还能在会议室内打败我自己的祖国与盟邦。这是极度自负的假设。我是否已经成功了,至今仍混沌不明;不过,很显然我并不想让被蒙在鼓里的阿拉伯人卷入危难之中。我冒了食言背信之险,坚信阿拉伯人的协助对我们在中东地区获得廉价而快速的胜利是必需的,而且我们胜利后食言,总比战败来得好。
  亨利·麦克马洪爵士(Sir Henry McMahon)⑥被免职,使我更深信我们缺乏诚信,不过我在战争期间无法向温盖特将军(General Sir
Reginald
Wingate)⑦阐述我的看法,因为在名义上我终究还是他的下属,而且他似乎对自己的立场到底有多虚伪也浑然不察。惟一能做的是,拒绝一切因我做一个成功的骗子所颁赠的荣誉,以免引起内心的不快,于是我在报告中开始隐瞒事实,并说服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阿拉伯人也保持缄默。在本书中,我也打算最后一次为该说些什么自作主张。
  注释
  ①闪族人:近代主要指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古代包括希伯来人、巴
  比伦人、腓尼基人、亚述人等。
  ②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指今日的伊拉克,但历史上这名称指的是西南亚的两河流域,即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流域平原,在叙利
  亚东部和伊拉克境内。
  ③黎凡特:指地中海东部诸国及岛屿,即包括叙利亚、黎巴嫩在内的自希腊至埃及的地区。
  ④费瑟:指领导阿拉伯革命建国运动的麦加亲王胡笙亲王(Sharif Hussein ibn Ali)的三子,劳伦斯于一九一六年十二月起担任费瑟的联络官。
  ⑤艾伦比将军:全名Sir Edmund Henry Hynman
Allenby,一八六一-一九三一年,生于英国诺丁罕郡(Nottinghamshire)。一九一七年七月起取代亚奇巴·穆瑞(Sir Archibald
Murray)成为英国驻埃及军队指挥官,一九一九-一九二五年担任埃及总司令。
  ⑥亨利·麦克马洪爵士:一九一四年十二月起担任英国驻开罗总督。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遭撤职。由于麦克马洪爵士被撤职前几个月一直采取亲阿拉伯人立场,故而劳伦斯认为他无故被撤职,必是法国与伦敦方面亲印度派在从中作梗。
  ⑦温盖特将军:一九一六年十二月起取代亨利·麦克马洪爵士担任英国驻开罗总督。
版本
(英)汤玛士·爱德华·劳伦斯(Thomas Edward Lawrence)著;蔡悯生译 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
简介
☆简介 抗暴的基础
第一章至第七章
  以基钦纳(Kitchener)①为首的若干英国人相信,阿拉伯人挺身对抗土耳其,将可使正在与德国交战的英国,一举击败德国及其盟邦土耳其。
  基于对阿拉伯民族的天性、能力、环境等的认知,使他们认为这种抗暴应是皆大欢喜之事,并开始定位抗暴的属性与方法。
  所以他们在获得英国政府愿意襄助的正式承诺后,便听任抗暴发动。然而即使如此,麦加的亲王揭竿起义,仍令大多数人深感诧异,各盟邦都尚未准备就绪。此举引发了错综复杂的情绪,也使敌友立场注渭分明,在敌视者强烈的挞伐下,此事终告流产。
  注释
  ①基钦纳:指的是赫伯·基钦纳(Herbert
Kitchener,一八五O-一九一六),一九一四年起任英国陆军元帅(Field-Marshal),两年后乘“汉普郡号”(Hampshire)巡洋舰时,因船舰在奥克兰群岛误触水
  雷炸沉而溺毙。
第一章 濒临疯狂的两面人
第一章 濒临疯狂的两面人
  我的故事中有许多邪恶或许是我们环境中与生俱来的。几年来,我们与其他人住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中,待在无情的苍穹下。白天,烈日蒸炙我们,强风把我们鞭笞得头晕目眩;夜晚,露珠沾渍我们,沉默的满天繁星让我们瑟缩得无比渺小。我们是一支自组的军队,没有阵式没有仪礼,致力于求自由。这目的如此渴求,使我们必须殚精竭虑;这期望如此崇高,令我们昔日的野心都显得微不足道。
  向贪得无厌的胜利俯首称臣
  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为理想挺身奋战的需求日渐强烈,成为不容置疑的当务之急,驱策着我们,也驱除了我们的疑虑,不管我们乐不乐意,这都已成为一种信念。我们已自甘为其奴役,听其差遣,谦卑地为这神圣的目的竭尽绵薄之力。一般人类奴隶的心理状态很可怕-他们已没有自己的天地-我们已向贪婪无厌的胜利俯首称臣,不只身体,还包括心灵。我们这么做,已掏空了自己的道德、意志、责任,有如风中的枯叶。
  永无止境的战役使我们视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如草芥。我们的颈子都系着催命索,敌人对我们项上人头的悬赏,正显示我们一旦被逮到,将难逃大刑伺候。每天,我们队上都有人阵亡;苟活残存者知道,自己只是上帝舞台中的一具行尸走肉:的确,我们的主人冷酷无情,只要我们早已瘀肿的双脚能继续蹒跚上路。筋疲力竭的人羡慕那些已经累死的;因为成功看来还遥不可及,失败则近在咫尺又似是理所当然,如果能死得干脆,也是种解脱。我们的日子不是神经紧张就是精神萎靡,不是气血翻腾便是灰心丧志。这种无力感使我们痛苦万分,使我们只为眼前而活,不在乎是否会得罪别人或被人得罪,因为喜怒哀乐都是不会持久的。突如其来的粗暴、凶恶、狂野,对我们而言都只如来匆匆去匆匆的疾风,我们丝毫不以为意;因为防范这些傻事的道德规范似乎更遥不可及。我们已体验到,有太多难熬的痛苦、深沉的悲恸以及强烈的狂喜,皆令我们有限的身心无力负荷。当情感太强烈时,心灵会窒息,记忆也会成为一片空白,直到整个环境再度回归平寂为止。
  弃身体如敝屣
  此种矫揉造作的激情令精神无所适从,使其无法如昔日般不厌其烦地掌控躯体。躯体于是日渐迟钝,无法感受强烈的喜怒哀乐。因此,我们对身体弃如敝屣,置之不顾,继续上路,一个个行尸走肉,孤立无援,面临平常会本能畏缩的外力时也逆来顺受。弟兄们都年轻力壮,却随时可能必须捐出温热的血肉之躯,或饱受饥肠辘辘的折磨。物资缺乏与危机四伏为这种身心的煎熬火上加油,令人心力交瘁。我们没有可供独处的遮阳避风之室,也没有厚重衣服来掩饰本性。人与人坦诚相处。
  阿拉伯人有禁欲的天性;他们采行世界通行的婚姻制度,几乎不可能出轨。我们在几个月的四处征战期间于殖民地所遇到的风尘女子,队上的弟兄都视若未睹-尽管对健康男人而言,她们红扑扑的细皮嫩肉相当秀色可餐。我们的年轻弟兄们对这种淫乱的交易裹足不前,也开始不当一回事地以自己洁净的身体互相满足对方的欲求--一种冷冰冰的权宜之计,相较之下,像是毫无性生活,近乎纯洁。后来,有人开始为这种乏味的过程辩解,信誓旦旦说:朋友以火热的肢体交缠着在沙堆中翻滚,可发觉隐藏在黑暗中的一种让精神得到满足的情欲,以激情的烈火,使我们的心灵熔而为一。有些人一心想惩罚自己无法遏止的欲念,以蹂躏躯体为豪,残暴地让自己接受各种必会招致身体疼痛或污秽的习惯。
  我奉派到这些阿拉伯人阵营中,人生地疏,无法以他们的思维模式思考,或认同他们的理念,却奉命率领他们向前,尽全力鼓动他们从事任何可以使英国在战争中获利的行动。如果我无法揣摩他们的个性,至少可以掩藏自己的个性,置身于他们之间而不致引人侧目,既不会与他们格格不入,也不会批评他们,只是潜移默化地发挥影响力。我既然是他们的一分子,便不会为他们的行为辩解或宣扬。如今我回复原来身分,可以当个客观的旁观者,站在我们的立场来感受……不过我应该坦白承认,这些理念与行为在当时都是顺其自然地发生的。如今看来荒诞不经的行为,在战场上似乎是顺理成章,或只是不足为奇的例行公事。
  受伤与杀戮之苦转瞬即逝
  我们的手随时是血淋淋的:我们有权杀人。受伤与杀戮似乎是转瞬即逝的痛苦,我们的生命既短暂又痛苦。生活的悲苦既已如此强烈,惩罚的悲痛就必须冷酷无情。我们过一天算一天,随时可能丧命。当有惩罚人的理由和欲望时,我们立刻以枪或鞭子将我们的教训写在倒霉鬼的血肉之躯上,这种案子可没得上诉。置身荒漠间,无法采行法庭与监狱这种文绉绉、温吞吞的刑罚。
  当然,我们的奖赏与喜悦也如苦恼般来如疾风;不过,尤其对我而言,喜事的数量总远少于伤心事。贝都人(Bedouin)①的生活方式是艰苦的,即使是对土生土长的他们也是如此,对外来者简直是恐怖:一种活着的死亡。每当行军或勤务告一段落,我总疲惫得连记下当时的心情都提不起劲,即使偶尔有闲情逸致观察沿途遇见的赏心乐事,也无心着墨。在我的笔记中占一席之地的不是怡人美景,而是无情荒地。我们当然更想享受无忧无虑的珍贵时光;不过我对创痛、恐惧与错误,记得格外深刻。我所撰述的并不是我们生活的总结(有些事由于耻于提起,不宜冷酷无情地重述),不过所写的都是生活上的点点滴滴。祈求上帝,阅读本书的人不会为了喜爱异国情调的魅力,而糟蹋他们自己与聪明才智,转为别的种族效命。
  一个让自己沦为异邦人的财产的人,过的生活像是供人驱遣的次等人(yahoo),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一个暴虐的主人。这个主人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可以反对他们,说服自己接受一场任务,将他们敲打扭曲成与他们原意大相径庭的模样,然后利用自己旧有的环境以迫使他们离开自己的环境。或者,依照我的模式,他会惟妙惟肖地模仿他们,使得像是他们在模仿他。然后他放弃自己的环境:自以为已与他们融为一体;然而那只是自欺欺人、毫无价值的。到头来都不曾为自己做过一件事,也没有一件事纯粹是属于他自己的(从不想去改造),只期望他们能随喜好并依他
  的潜移默化影响来采取行动或反应。
  “不是东西”的疏离感
  以我而言,几年来费尽心机地穿着阿拉伯服装过活,并模仿他们的思维,使我放弃了英国自我,并以新的观点来看西方及其习俗:它们已替我将西方习俗全盘推翻了。同时我又无法与阿拉伯人真正融为一体:只能与他们相亲相爱。一个人很容易就会成为异教徒,却很难改变他的信仰。我已放弃了一种,却没有接受另一种,就像我们传说中回教教祖穆罕默德的棺材,对生命充满强烈的孤寂感,并鄙视别人,只不过并非人身的攻击,而是针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这种疏离感在一个人筋疲力竭和与世隔绝时就会出现。他的身体仍机械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踽蹈前行,理智的心灵则已离他远去,自体外带着批判的眼光望着他,搞不懂那没出息的臭皮囊在做什么,或者为何这么做。有时候这些自我会在虚无中互相交谈,然后濒临疯狂,因我相信一个能同时透过两种风俗、两种教育、
  两种环境的面纱看事情的人,都已濒临疯狂。
  注释
  ①贝都人:分布在阿拉伯半岛、叙利亚、约旦、伊拉克以及中东其他沙漠地区的游牧民族,使用阿拉伯语。
第二章 所谓的阿拉伯
第二章 所谓的阿拉伯
  要讨论“阿拉伯建国运动”(Arab
movement),第一个难题便是厘清何谓阿拉伯民族(Arabs)。他们是由外力融合的民族,因此名称在意义上也逐年缓缓改变。有一度意指阿拉伯人。有一个国家就叫做阿拉伯,不过那与我们的议题无关。有一种语言称为阿拉伯语,不过这也有待商榷。那是目前叙利亚、巴勒斯坦、美索不达米亚,以及一个地图上称为阿拉伯半岛的地方通用的语言。这些地区在被回教徒征服前,住着许多不同的民族,说的都是阿拉伯语系的语言。我们称这些语言为闪族语系,不过(就如大部分的科学名词一样)并不正确。然而,阿拉伯语、亚述语(Assyrian),巴比伦语、腓尼基语(Phoenician)、希伯来语、阿拉米语(Aramaic)①、古叙利亚语(Syriac)等,皆为大同小异的语言;因为我们已了解目前在亚洲说阿拉伯语的各民族之外貌与习俗也是大同小异,使这些语言在昔日曾互相影响、甚至是衍自同一语源的迹象获得强化。我们甚且可称他们为表兄弟也不为过-而且这些表兄弟当然,或许也很悲哀地,明白
  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
  闪族之地
  亚洲说阿拉伯语的地区依此看来大约是一个平行四边形。北方由地中海沿岸的亚历山大勒塔(Alexandretta)开始,穿越美索不达米亚往东到底格里斯河。南方是印度洋的边缘,由亚丁共和国(Aden)到马斯喀特(Muscat);西边由地中海、苏伊士运河、红海,直通亚丁;东方则是由底格里斯河、波斯湾直至马斯喀特。这块面积大约与印度相仿的方形区域便是闪族的故居,没有外来民族能在此长住久安,虽然埃及人、西台人(Hittites)、菲利士人(Philistines)、波斯人、希腊人、罗马人、土耳其人、法兰克人(Franks)都曾尝试过。他们的势力后来都冰消瓦解,残存成分则被闪族的强烈民族性吞噬。闪族有时也会将版图往外扩张,他们自己也同样会被外界的天地吞噬。埃及、阿尔及尔、摩洛哥、马耳他、西西里、西班牙、西里西亚(Cilicia)、法国,都曾并吞并湮没了闪族的殖民地。只有在非洲的的黎波里(Tripoli),以及奇迹般永不消失的犹太人居留区,才有远古的闪族人留下
  若干遗迹。
  地理位置造成差异
  这些民族的起源是个学术问题;不过为了了解他们的抗暴,便得先了解目前的社会与政治差异,这一点也只能借着观察他们的地理位置才能掌握。这块大陆可分成数个大地区,各区间的显著差异造成各地居民不同的生活习惯。在平行四边形的西边,由亚历山大勒塔到亚丁,在一条山脉旁边的地区,称为叙利亚(在其北部),再往南则称为巴勒斯坦、米德延(Midian),汉志(Hejaz),最后是也门(Yemen)。此地区的平均高度约为三千英尺。它面向西方,因靠海而云层浓密,雨水丰沛,人口稠密。
  另一个有人烟的丘陵区域,面向印度洋,位于平行四边形的南边。东边的界线一开始是一片冲积土平原,称为美索不达米亚,不过巴斯拉(Basra)南方则是一片平坦的沿海区,称为科威特和哈萨(Hasa),直到加塔(Gattar)。这片平原大都有人居住。这些丘陵与平原围着一片干旱的沙漠,核心部分是一系列水源丰沛,人口稠密的绿洲,称为卡锡姆(Kasim)与阿里德(Aridh)。阿拉伯半岛的正中心就在这些绿洲之间,此区域保存着本土精神和最强烈的自我意识。四周沙漠环绕,与世隔绝。
  绿洲周围的沙漠有此隔绝外力的杰出功能,也因而造就了阿拉伯半岛的特色,以及本质上的差异。绿洲南部像是一片无路可通的沙海,几乎延伸到印度洋沿岸人口稠密的陡坡,使其与阿拉伯民族的历史隔绝,也未受任何阿拉伯民族的道德和政治方面的影响。这片南方海岸称为哈德拉贸(Hadhramaut),形成荷属印度群岛的一部分历史;其思想则偏向于爪哇,而不是阿拉伯。这些绿洲的西方至汉志丘陵的地区称为内志(Nejd)沙漠,地质为碎石与熔岩,几乎没有沙。这些绿洲的东方至科威特的地区,也是类似的碎石区,不过有几处地段含有软沙,行路困难。绿洲北部是一片沙漠,沙漠之外则是一大片碎石与熔岩平原,直延伸到叙利亚东边和美索不达米亚源头的幼发拉底河沿岸。这片北部沙漠由于人车皆可通行,也使
  阿拉伯抗暴得以速战速决。
  各有各的人口问题
  西部的丘陵与东部的平原,一向是阿拉伯半岛人口最稠密、也是最活跃的地区。尤其是西部,叙利亚、巴勒斯坦、汉志、也门等地的山民,与欧洲往来频繁。就伦理上来说,这些富饶的山区是位于欧洲,而非亚洲,因为阿拉伯民族在寻求文化认同、发展贸易,尤其是扩充版图时,都是望向地中海沿岸,而非印度洋,因为对阿拉伯半岛影响至巨也最复杂的便是迁徙问题,而且各个阿拉伯地区面临的困境都是大同小异。
  在北部(叙利亚),城市的出生率低而死亡率高,因为卫生状况极差,而且绝大部分人的生活都过于忙碌。结果农村的剩余人口在城市找到出路,并被都市吞噬。在卫生状况略有改善的黎巴嫩,每年都有许多年轻人移民美国,使整个地区的外观面临(希腊时代以来首度发生的)剧变。
  在也门,解决方式则有所不同。当地没有对外贸易,也没有会使人口大量聚集在不卫生地区的大型工业。城市只是些市集,与一般的村庄一样干净单纯,所以人口逐渐增加;生活水准则日渐低落,经常有人满为患之虞。他们无法移居海外,因为对岸的苏丹比阿拉伯半岛还贫瘠。少数冒险渡海的部落,到异乡后皆得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与闪族文化,以求生存。他们无法往北迁徙至丘陵地带,因为这些地区受到圣城麦加及其卫星港吉达(Jidda)所阻隔:一条带状外国地区,不断有由印度、爪哇、布哈拉(Bokhara)②、非洲等地迁徙来的外国人,精力充沛,对闪族人满怀敌意,而且借由宗教力量的维系,无视经济、地理、气候的差异,仍然住了下来。因此,也门的人口过剩问题日益严重,只有在东部才能获得纾解,将该区的边界逐渐沿着伟狄安(Widian)地区的山坡地往外推,由半荒芜的比沙(Bisha)、达瓦瑟(Dawasir)、拉雅(Ranya)、塔拉巴(Taraba)等有丰沛水源的山谷,直延伸到内志的沙漠地带。这些边疆少数民族在水源枯竭、农作物短缺后,便得不断迁徙至水草丰饶处,直到最后抵达了无法从事农耕的贫瘠之地。于是他们开始借着饲养羊与骆驼以补充已无法餬口的农耕,结果
  便越来越依赖这些牲畜来维持生计。
  游牧民族的迁徙
  最后,迫于人口压力,边界的居民(此时已几乎完全过着农耕生活)不得已由最偏远的绿洲迁徙至蛮荒野地,成为游牧民族。这段过程,由今日借着有确切姓名与日期的个别家族和整个部落的迁徙看来,必早在移民也门时便已开始。位于麦加和塔逸夫(Taif)之下的伟狄安便充满了数十个由该处移民的部落的回忆与地名,今日在内志、珊马(Shammar)山脉、汉马德(Hamad),甚至在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的边境,都可以找得到这些部落的足迹。这里是迁徙的根源,游牧民族的来源,波斯湾沿岸沙漠流浪者的起源。
  沙漠民族与山地民族一样静不下来。沙漠的经济生活是以骆驼为主,这种动物在遍地荆棘的高地草原上如鱼得水。贝都族便是借养骆驼为生,这种产业也左右了族人的生活,划分了各部落的领土,也使得他们依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地在草原间迁徙,好让牲畜得以在贫瘠的牧草中觅食。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埃及等地的骆驼市场决定了沙漠所能养活的人口,他们的生活标准也依市场大小而做调整。所以沙漠偶尔会人口过剩,于是那些人满为患的部落便会挣扎着向外发展。他们或许不会往南移居至荒凉的沙漠或海边。他们也不能向西-那边汉志的陡峭山脉都已被山地部落捷足先登。有时候他们会往阿里德和卡锡姆的中央绿洲迁徙,如果这些想找新家的部落够壮大,或许可以占有一片立足之地。不过,如果沙漠民族争不过原来的居民,便只得逐渐往北移,在汉志的麦地那(Medina)与内志的卡锡姆之间落脚,这时又面临另一个抉择。他们可以往东,沿着兰姆河谷(Wadi
Rumh)或珊马山脉,直到通往夏米亚(Shamiya)的巴登(Batn),成为幼发拉底河下游的阿拉伯人;或者他们也可以慢慢地往西方的绿洲推进-韩纳奇亚(Henakiya)、凯拔(Kheibar)、天马(Teima)、焦夫(Jauf)、席勒汉(Sirhan)-直到在命运安排下接近叙利亚境内的德鲁兹山脉(Jebel
Druse),或在前往阿勒坡(Aleppo)或亚述的途中,在北方沙漠的泰德穆尔
  (Tadmor)沿岸让牲畜饮水。
  痛彻心扉的社会历练
  压力仍未解除,往东移民的残酷趋势仍持续不断。这些部落发现他们被逼到叙利亚或美索不达米亚耕地的最边缘。因缘际会加上急于果腹,使他们开始豢养山羊,随后并饲养绵羊;最后他们开始播种,虽然只种些供牲畜食用的大麦。他们至此已不算是贝都人了,而且也和农村的居民一样,开始饱受游牧民族的掠夺。不知不觉中,他们已与当地的农民融成一体,成为了农民。所以我们看到出生于也门高地的族群,被更强大的族群逼入沙漠,不得已成为游牧民族。我们看着他们四处流浪,每年都往北或往东推进一些,受着命运的摆弄深入蛮荒之境,直到最后又被迫离开沙漠,和原本不得已成为游牧民族般,再度被迫过着农耕生活。这是闪族人最常出现的循环。几乎每个闪族部落的祖先,在某个黑暗年代都曾在沙漠中讨过生活。每个闪族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游牧民
  族的标记,也是最深沉而痛彻心扉的社会历练。
  注释
  ①阿拉米语:闪族语系中最古老的语言之一,至今仍被中东一些小族群采用。为古叙利亚语的基础,而古叙利亚语则是现在中东和美国境内共约一百万人使用的一种方言。阿拉米语中的一种方言
  曾是那稣及其门徒使用的语言。
  ②布哈拉:苏联乌兹别克西部城市。
第三章 黑白的信仰
第三章 黑白的信仰
  如果在阿拉伯语系的亚洲地区,部落人与都市人并非隶属于不同种族,而只是置身于不同社会与经济阶层的人,则他们的思想应极相似,所以这些民族的产物有共同元素也是顺理成章的。一开始,在我们首度与他们碰面时,便会发现每个人对信仰几乎都有一种鲜明或坚定的立场,这种立场的界线精确,毫无与他们共鸣的机会。闪族人的视野中没有半调色。他们是一种原色的民族,或者说是黑白分明的民族,看世界总是采二分法。他们是武断的民族,蔑视我们现代人视为棘冠的存疑之心。他们不懂我们的形而上难题,也不了解我们内省的质疑。他们只知道真理与非
  真理、信神与不信神,不像我们分为更细密的层次。
  非黑即白的民族
  这个民族是黑白的,不只在视觉上,也在内心最深处。他们的思想只在处于极端时才会安心。他们自己选择至高无上。有时候他们似乎也会反复无常;不过他们绝不妥协:他们会荒谬之至地在几种互不相容的意见间寻求逻辑,对其互相矛盾处视若无睹。他们以冷静的头脑与客观的评断,如钟摆般由一条渐近线荡到另一条渐近线,毫不察觉两者间的强烈差异①。
  他们是一个有限的、心胸狭窄的民族,毫无好奇心,使迟钝的心智完全没有作用。他们的想像力很鲜活,可是没有创造力。亚洲的阿拉伯艺术少得几近于无,虽然他们的阶级是自由人,也很鼓励族人参与邻邦和农奴在建筑、陶艺或其他手工业上的才能。他们也无力掌控大型产业:他们的身心都没有组织。他们不曾发展任何哲学体系,没有复杂的神话。他们依循着部落民族与洞穴民族的偶像前进。他们是最不怨天尤人的民族,毫不质疑地接受人生的安排,视为理所当然。对他们而言,祸福都是无法避免、与生俱来的,只能享用,无法控制。自杀是不可能的,死亡则
  并不可悲。
  撒满破碎信心的沙漠外围
  他们是一个会突然发作、出现巨变、充满意念的民族,是一个有个人天才的种族。他们的抗暴运动相较于宁静的日常生活,格外显得令人震惊;他们的伟人与谦卑的大众相较之下,显得更是伟大。他们的信念是出自本能,他们的行为是出自直觉。他们生产最多的是信仰:仿佛各种天启教都是他们的专利。他们仍保留三种自己发展出来的宗教,其中有两种(经过形式上的修正后)也外销给非闪族人。基督教在经由民情截然不同的希腊、拉丁和日耳曼民族吸收后,曾征服了欧洲与美国;回教在经过转化后,也征服了非洲及部分亚洲地区。这些都是闪族人的成就。他们的失败则留给自己,沙漠的外围撒满他们破碎的信心。
  这些没落的宗教遗迹就散布在沙漠与农耕地交会处,意义深远。那说明了所有这些宗教的产生方式。这些宗教是声明,不是辩论,所以需要一位先知来宣扬。阿拉伯民族说他们曾有过四万位先知:我们有记录的至少就有数百位。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出自荒野,不过生活却都衍生自同一种模式。他们的出生将他们置身于人口稠密之地,一种莫名的激情却驱使他们投身沙漠。他们住在沙漠中或长或短的时间,过着弃绝躯体的冥想生活;然后再带着想像出来的讯息回来宣扬,向昔日的同伴,也就是如今对他们满心怀疑的同胞宣教。三大宗教的创立者都遵循这循环:这种巧合日后经由无数承先启后的先知之实践,成为一种铁则,这些先知中有若干不幸者失败了,这些失败者的教义我们或许也认定有相当真理,不过这些人时运不济,无法找到足够的善男信女蔚成风潮。对城市中的思想家而言,想前往尼崔雅(Nitria)的冲动简直是无法抗拒的,或许不是因为他们发现神就住在这里,而是在它的寂静中,他们更明确地听到自己带来的鲜
  活话语。
  没有味道的气味最香
  所有闪族宗教的共同基础,无论成功者或失败者,都是尘世不值眷恋的思想。看破红尘的深刻见解,使他们大力宣扬清心寡欲、弃绝奢华、安贫乐道;这种创见的气氛更使沙漠民族的心灵无情地受到抑制。我在早年曾对他们的清心寡欲有初步的认识,当时我们正穿越北叙利亚崎岖的旷野,到达一座罗马时代留下的废墟,阿拉伯人相信那是一个边界的王子替他的王后搭建的沙漠行宫。据说这建筑物的黏土在揉捏时极为讲究,调和时用的不是水,而是用百花的香精。我的向导像狗般嗅着空气,带我经过一间间已成断垣残壁的房间,说道:“这是茉莉,这是紫罗兰,这是玫瑰。”不过后来达浑(Dahoum)扯扯我:“来闻闻最香的气味。”然后带着我到主卧室,站在东面的窗口,张口吮吸着由沙漠中飘来,尘土不扬的亘古微风。这道微风起源于远方的幼发拉底河,经过几天几夜拂过枯草后,遇到第一道障碍物,也就是我们这栋破旧皇宫的人造墙壁。这道风宛如围着它们徘徊不去,有如婴儿般喃喃低语着。“这个,”他们告诉我,“才是最好的:它没有味道。”我的阿拉伯友人弃绝香水与奢侈品,选择不曾被人类加工过的事物。
  沙漠中的贝都人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全心拥抱这种严苛的简朴生活,感觉得到但无法言喻,因为他只有借此才能觉得完全解脱。他挣脱了物质、舒适物品、所有尘世浮华的系绊,以获取有饥饿及死亡之虞的个人自由。他本身并不将贫困当成一种德性:他喜欢小小的败德与奢侈品-咖啡、清水、女人-这些他仍能保存。他的生活中有空气与微风,太阳与光线,空地与旷野。这里没有人工产品,没有对自然的加工:只有头顶的天空与脚下无瑕疵的土地。他在此不知不觉间接近神。神对他而言不是人格化的,不是有形的,无关乎道德,与世界或他无关,不是自然的,而是无颜色的、无形的、无法触摸的灵;因此,不是借着剥夺而是借着授与,才有资格当一个善解人意的神,成为所有行动的雏形,自然与物质只是反映
  他的一面镜子。
  他在神里面
  贝都人无法在自己内部找神:他非常确信他在神里面。他无法想像有什么是神或不是神,他原本就是至高无上的;然而阿拉伯民族的神有朴素的、平凡的一面,他就在他们的饮食、打斗、情欲之间,是他们最平凡的想法,他们熟悉的凭借与伴侣。对那些将神蒙上神秘面纱、强调清心寡欲及拘泥形式的敬拜仪式的其他宗教信徒而言,他们这种信仰简直难以想像。阿拉伯人觉得将神带人最卑微的日常生活中并无任何不妥。神是他们日常用语中最熟悉的字眼;的确,我们在将神变成最短也最丑陋的单音节字眼时,也丧失了许多表达方式。
  这种沙漠的宗教似乎无法以言词及思想来表达。它很容易被当成影响力来感受,人在进入沙漠够久,忘了它的广袤空间与无垠无涯后,难免不由得会将神当成惟一的避风港与生命的律动。拜达威人(Beidawi)在名义上可能是逊尼派(Sunni)②,或瓦哈比派(Wahabi)③,或任何一支闪族派系,他对此不会太在意,这有点像是一个在锡安教会大门当警卫的人,边喝啤酒边嘲笑着锡安教徒。每位个别的游牧民族都有他自己的宗教,不是口述或传统所能表达的,而是凭他的直觉;所以我们发现闪族人的所有宗教(在特征与本质上)都强调尘世的虚无与神的圆满;每位信徒也依自己的能力与机会来表达这些教义。
  沙漠居民不能为他的信仰居功。他从来不曾是福音宣扬者或传其他宗教衣钵者。他只是闭上眼不去看这世界及潜伏在他身上的潜在物欲,才能清心寡欲一心敬神。他获得一种很明确而强有力的信任,只是范围何其狭隘!贫乏的经验剥夺了他的恻隐之心,将他的人类仁慈扭曲成他所藏身的荒野之形象。结果他伤害了自己,不只为了求自由,也为了自娱。在痛苦之后紧接着是喜悦,这种自虐对他而言比财产还要重要。沙漠中的阿拉伯人最大的喜悦便是自我抑制。他借着清心寡欲、弃绝享受、自我抑制,获得最大的满足。对他而言,赤裸裸的心灵和赤裸裸的身体一样引人遐思。或许,他拯救了自己的灵魂,而且毫无危险,不过却是铁石心肠的自私。他的沙漠被当成一种精神的冰库,长久以来一直将神的统一幻象保持得很完整,但毫无长进。有时候,由外界来的求道者可在此获得短暂的解脱,因而疏离地望着他们想改造的那
  一代的本质。
  踯躅于纵欲与自制之间
  这种沙漠中的信仰在城市中行不通。因为太奇怪、太简单、太玄奥,不适合推广,也不适合日常使用。这种意念也是所有闪族宗教的基本信仰,它一直存在,不过必须加以稀释后才能让我们理解。蝙蝠的尖叫声对大部分人而言都太刺耳:我们资质愚鲁无法掌握沙漠精神。先知由沙漠中带着他们对神的模糊印象回来,经由他们朦朦胧胧的媒介(有如经由一面深色玻璃)展现神的庄严与光辉,他的全貌足以使我们眼盲、耳聋、喑哑,如同对待贝都人般对待我们,使我们弃绝文明,与世隔绝。
  信徒依照大师的指示,在致力弃绝他们自己与邻人的尘世羁绊时,因为无法挣脱人性弱点而失败。为求生存,农村居民或都市人必须每天都乐于累积财富,也受环境影响,变成最粗鄙、耽于纸醉金迷生活的人。鄙绝红尘俗世可使别人过最安贫乐道的生活,却会逼得他陷入绝望。他浪掷自己的人生,像个挥金如土的人:匆匆过完这一生,渴望及早到达终点。布莱顿(Brighton)商业中心的犹太人、守财奴、断袖癖者、大马士革妓院中的好色之徒,这些都是闪族有享乐能力的佐证,也显现他们与清高自律完全背道而驰的另一面,或是早期的基督徒,或初期的回教政教一体的领袖,发觉精神贫乏的人最容易上天堂。闪族人
  在纵欲与自制间徘徊。
  抽象概念是最强烈的动机
  阿拉伯人可以像被绳子吊着般被一种思想系住;因为逆来顺受的心灵使他们成为乖顺的仆从。他们没有人能逃离这桎梏,直到成功到来,伴随成功而来的则是责任与义务。然后那思想消失了,工作结束了-成为废墟。若没有宗教,他们可能曾经由接触到世间的财富与乐趣,而被带到世界各地(但不会上天国);不过如果在路上,依这模式被带路,他们会遇见一种思想的先知,这先知无处容身,只靠人施舍或吃野鸟餬口,然后他们全都会放弃财富,寻求他的启示。他们是意念的子民,无可救药,一无是处,色盲,对他们而言身体与精神永远是对立的。他们的心灵既奇怪又黑暗,充满沮丧与得意,缺乏规则,不过比起世上的其他人,在信仰上有更多热情与想像力。他们是个冲动的民族,对他们而言抽象概念是最强烈的动机,过程是无限的勇气与变化万端,而结果则无关紧要。他们和水一样不稳定,也像水一样或许终究可克服万难。自从浑沌初开,他们便一波接一波地冲击血肉之躯的海岸,每道浪都撞得浪花四溅,不过,像大海一样,抢滩失败,只磨损掉微不足道的岩石,然而经年累月,有朝一日或许终会越过物质世界,上帝也会浮出水面。我激起这么一道浪(而且不是最小的),它越过理念,直达浪峰,然后倒下来坠在大马士革。这道浪的冲击受到既得利益者的抵抗而受挫,但终将成为下一道浪的基础,当时机成熟时,大海将再度扬波。
  注释
  ①钟摆“由一条渐近线荡到另一条渐近线”的隐喻,是我在与一个朋友聊天时想起的,他告诉我,他误将“渐近线”(asymptote)当
  成“双曲线”(hyperbola)的两条曲线。-原注
  ②逊尼派:代表回教正统的教派,另一主要派别为什叶派。逊尼派教徒约占全体回教徒的百分之八十,其承认最初的四个哈里发为正道,以《可兰经》和圣训为圣行的依据。③瓦哈比派:又作Wahhabis,为回教教派之一,开创者为瓦哈布(M.ibn
Abd al-Wahhab)和伊宾·绍德(M.ibn
Saud)。“瓦哈比”意为“惟一神教徒”,以《可兰经》和圣训为圣行的依据。最初的瓦哈比教派禁戒音乐、舞蹈、诗歌、丝绸、黄金和珠宝,到了二十世纪,其弟兄会还抨击电话、广播和电视,认为这些标新立异
  是真主所不许的。
第四章 土耳其伺机崛起
第四章 土耳其伺机崛起
  阿拉伯民族在地中海沿岸首度逞威时,向世人显现出这个激动的民族短时间内强烈的体能活力;不过在热力燃烧完后,闪族人心灵中的耐性不足便彰显出来。侵略过的国家他们都置之不理,基于对制度的厌恶,还必须寻求被他们征服的臣民或更强盛的邻邦协助,以管理他们规划不周的草创帝国。所以,早在中世纪,土耳其人便已在阿拉伯国家立足,一开始是当仆人,接着是助手,然后像寄生虫般将老朽的政治躯壳吸食殆尽。最后,当旭烈兀(Hulagus)①或帖木儿(Timur)②大军满足了他们的嗜血欲,带着自命不凡的优越感将看不顺眼的一切悉数烧毁时,剩下的只有仇
  恨而已。
  土耳其人来,安和乐利沦为幻影
  阿拉伯文明一向带着抽象的特质,讲究德性与知性而非实用;而缺乏公共精神,使他们杰出的私人特质派不上用场。他们幸而生逢其时:欧洲已垮台,沦为野蛮之邦;人们不再热中学习希腊与拉丁的知识。相较之下,阿拉伯民族似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的心智活动更进步,他们的国家更富强。他们已为日后的中古时期保存古典的过去尽了一份心力。
  随着土耳其人的到来,这种安和乐利的日子也沦为幻影。亚洲的闪族人逐步受到土耳其人征服,而且发现求死不得。他们的财产都被强夺走;而在军事政府的淫威下,精神也枯萎了。土耳其人采取军警统治,他们的政治理论也一样粗糙。土耳其人教导阿拉伯人,地区的利益高于爱国主义:各地区的琐事比国家还重要。他们借着挑拨离间,使阿拉伯人互相猜忌,借此统治他们。即使在法院、公家机构及高等学校,也不得使用阿拉伯语。阿拉伯人只能借着牺牲他们的种族特质,才能在政府机关任职。阿拉伯人对这些统治手段并非默默承受。闪族人在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阿拉伯半岛间多次对抗土耳其人的文化渗透与同化阴谋时,将不屈不挠的特性展露无遗。阿拉伯人不肯放弃自己优美的语言,改学粗鄙的土耳其语;他们反倒使土耳其语中增加无数的阿拉伯语,并且保
  存了他们的文学宝藏。
  土耳其革命
  他们丧失了地理上的感觉,以及种族、政治、历史的记忆;不过却紧紧抓住自己的语言,将语言推崇得几乎成为自成一体的祖国。每个回教徒的第一项义务是研读回教的圣书《可兰经》,这也是阿拉伯文学中最伟大的不朽杰作。了解到这是他的宗教,也只有他有充分资格去体会并实践,这提供每一位阿拉伯人一个标准,让他们得以自行评断土耳其的成就有多么微不足道。
  接着发生了土耳其革命,阿贝杜尔·哈米德(AbdulHamid)王朝垮台,土耳其的新生代掌握大权。阿拉伯人的领域转眼间豁然开朗。土耳其新生代运动(Young-Turk
movement)起而对抗回教的政教合一观念及土耳其皇帝的泛回教理论,这位老迈的土耳其皇帝渴望借着使自己成为回教徒的精神领袖,而同时成为回教政界领袖。这些年轻政治家基于维护主权国家宪政理念的一股热忱,揭竿起义将他逮捕入狱。所以,当西欧正开始脱离国家主义进入国际主义,并不再借战争解决种族纷争时,西亚却开始脱离天主教主义,进入国家主义,并梦想着要借由战争来争取国家主权与自治,而不是基于信仰或主义而发动战争。这趋势在近东的巴尔干半岛各国最早爆发,也为势最烈,而且使他们得以熬过为争取脱离土耳其的目标而经历的惨烈牺牲。后来在埃及、印度、波斯(今之伊朗),最后在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都爆发国家主义运动,他们借着新的美国教育思潮得以强化:这种思潮在东方的古板气氛中发表时,掀起划时代的变革。美国的学校借着发问的方式来教学,鼓励科学的超然及自由交换意见。他们倡导革命也是无心栽柳,因为生在当代的土耳其,如果身为长久以来一直受统治的种族-希腊人、阿拉伯人、库德族人(Kurds),
  亚美尼亚人或阿尔巴尼亚人-实在很难为国效忠。
  土耳其新生代的幻觉
  土耳其的新生代在初试啼声获得成功后,被他们的基本方针的逻辑冲昏头了,也为了对泛回教主义表达抗议,而大力倡导奥图曼(Ottoman)联盟。那些容易受骗的受统治种族-人数远超过土耳其人-相信他们是接受号召要合作建立一个新的中东。他们迫不及待地投入这工作,发表包罗万象的新思潮,并称土耳其人为盟友。土耳其新生代被他们所鼓动的这股力量吓坏了,急忙想扑灭自己点燃的烈焰。他们的口号变成“Yeni-Turan”,也就是“土耳其替土耳其人塑造土耳其风格”(
Turkey made Turkish for
theTurks)。稍后,这项政策使他们致力于拯救他们的被统治同胞-在中亚被俄国人统治的土耳其人;不过,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先肃清帝国内抗拒统治的异族臣民。阿拉伯人是土耳其境内人数最众多的异族,故而首当其冲。阿拉伯人的议会因此被解散,阿拉伯人也不准组织结社,名流都遭到刻意打压。此时接掌大权的安佛帕夏(Enver
Pasha)③对阿拉伯人的示威活动及阿拉伯语的强力打压,比起被斗垮的阿贝杜尔·哈米德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阿拉伯人已尝过自由的滋味:他们无法像改变行为一样立刻改变思想;他们顽强的意志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压的。他们阅读土耳其的文件,将爱国口号中的“土耳其”改为“阿拉伯”。他们受到镇压后,便采取激烈的暴力抗争。他们无法在体制内改革,便转而发动革命。阿拉伯人的组织结社纷纷走入地下,也由原本的自由派俱乐部变成阴谋集团。阿拉伯社团中创社最早的阿克华社(Akhua),被公开解散。在美索不达米亚,一个更具危险性的团体阿黑德社(Ahad)取而代之,这个组织非常隐密,成员几乎全局限于在土耳其军队中任职的阿拉伯军官,他们矢志设法向上司套取军事情报,以便发动革命的时机来临时,用来对抗土耳其,替阿拉伯民族效劳。
  这个组织规模庞大,在伊拉克南部不毛之地有个很安全的根据地,阿拉伯抗暴运动的领袖萨伊德·塔列布(Sayid
Taleb)在此掌控大局。在美索不达米亚出生的军官,十人中有七人加入这组织;他们保密工作很彻底,因此直到战争末期仍有成员在土耳其军队中担任高阶军官。在抗暴发动后,艾伦比将军越过亚梅吉登(Armageddon)④,土耳其已溃败,率领巴勒斯坦的败兵残将撤退的,就是这秘密组织的一位副主席;另一位成员则指挥土耳其军队在安曼(Amman)地区横越约旦。到更后来,在停战后,土耳其军中仍有很多阿拉伯高阶军官在待命,准备一旦接到阿拉伯方面的指示便窝里反。大多数军官都没接到这种指示;因为这些组织都是只支持阿拉伯人,只愿为争取阿拉伯独立而战;他们认为支持盟国毫无助益,倒不如支持土耳其,因为他们不相信我们可让他们获得自由的承诺。的确,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宁愿在土耳其统治下成立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国家,也不要一个被列强瓜分的
  破碎家园。
  秘密结社
  比阿黑德社更庞大的组织,是叙利亚境内争取自由的菲塔社(Fetah)。地主、作家、医师、高阶公务员,相继加入这组织。他们有共同的誓言、密语、暗号、出版社,及由中央保管的资金,致力推翻土耳其帝国。他们凭借着叙利亚人的特质-他们是一个像人猿的种族,如日本人般敏捷利落,但很肤浅-这个组织迅速茁壮。他们向外求援,也期盼能借着向人哀求来获取自由,而不是靠牺牲。他们与埃及联络,也和阿黑德社(这组织的成员都有美索不达米亚人的顽固个性,很看不起摇尾乞怜的菲塔社)、麦加的亲王、英国等有往来:四处寻求盟友。他们保持极度隐密;虽然官方怀疑这个组织的存在,却总是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土耳其政府在找到足够证据让英国与法国外交官满意前,不敢轻举妄动;当时英法两国的外交官在土耳其都有一言九鼎的分量。这些外交官在一九一四年的战争爆发后被调回国,于是土耳其政府便肆无忌惮地铲除异议分子。
  官方一声令下,生杀大权完全交付给负责清查的人员-安佛、塔拉德(Talaat)⑤、贾玛尔帕夏(Jemal
Pasha)-他们是最冷酷、头脑最清醒、也最有野心的土耳其新生代。他们毫不留情地铲除境内所有非土耳其的思潮,尤其是阿拉伯与亚美尼亚的国家主义。他们一开始便大有斩获,在叙利亚的法国领事馆找到一位领事留下的秘密文件,那是他与一个阿拉伯秘密组织的往来信函(谈论阿拉伯建国运动),这组织与菲塔社无关,不过成员却是更爱大放厥词、更不受欢迎的叙利亚沿岸知识分子。土耳其人自然是如获至宝,因为当时法国在北非的殖民侵略行为,使法国在阿拉伯语系的回教世界中恶名昭彰;贾玛尔于是以这些信函为佐证,向回教教友表示,这些阿拉伯国家主义分子都是叛教的异端,才会宁可与法国勾结而背叛
  同是信仰回教的土耳其。
  屠戮叙利亚
  当然,他所揭露的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该组织的成员都是德高望重之士;他们遭到逮捕、判刑、驱逐出境、行刑等,使叙利亚境内风声鹤唳,也使菲塔社的成员领悟到,如果不记取前车之鉴,这些亚美尼亚同志的命运必会降临到他们头上。亚美尼亚人早已武装就绪,但领导人却使他们未战先败。他们被解除武装,彻底瓦解,男人遭到集体屠杀,妇孺则被剥光衣服逐入时值寒冬的沙漠,饥寒交迫,成为路过沙漠野兽的猎物,任他们自生自灭。土耳其新生代残杀亚美尼亚人,不是因为他们是基督徒,而是因为他们是亚美尼亚人;他们也为了同样的理由将大批阿拉伯回教徒和阿拉伯基督徒逮捕入狱,并在同一座绞刑台上将他们处死。贾玛尔惨无人性的高压手段,使叙利亚境内的各阶级与教派同仇敌忾,因而使一场联合抗暴成为可能。
  土耳其人对他们军中的阿拉伯官兵也心存怀疑,并打算采取类似对付亚美尼亚人的策略,将他们分调各处,使他们无法聚在一起。一开始由于运输的困难,使这计划窒碍难行;随后叙利亚北方在一九一五年出现阿拉伯官兵的汇集(土耳其军中有将近三分之一人是说阿拉伯语)。他们设法将这些军队打散,派他们到欧洲、达达尼尔(Dardanelles)、高加索或运河区-哪儿都行,只要能将他们送到最前线或调至最后方,使他们无法协助同胞起义。宣告要发动一场圣战(Holy
War),可以使“统一与进步”这旗帜在老一辈的回教徒眼中,对回教教主兼土耳其国王的战争令增添传统的神圣色彩。麦加的亲王也受到邀请-倒不如说是受命-附和呐喊。
  注释
  ①旭烈兀:亦拼作Hulegu,约一二一七-一二六五年,伊朗地区的蒙古统治者,曾攻陷并掠夺回教宗教文化首都巴格达,有些历史学
  家认为他是摧毁中世纪伊朗文化的第一人。
  ②帖木儿:亦作Tamerlane或Tamburlaine,一三三六-一四O五年,绰号“跛子帖木儿”(Timur
Lenk)。鞑靼征服者,一三六九年登撒马尔罕王位。曾夺得大马士革和叙利亚,复于一四O二年打败
  土耳其人,俘其苏丹巴耶塞特(Bajazet)。
  ③安佛帕夏:一八八一-一九二二年,奥图曼将领与总司令,为一九
O八年土耳其新生代革命的英雄人物,后于一九一三-一九一八年成为土耳其政权中的领导人物。“帕夏”为旧时奥图曼帝国和北非高级文武官员的称号,置于姓名后,此字在波斯文中为“国王”
  或“总督”的意思。
  ④亚梅吉登:全名Mehmed Talaat Pasha,指位于巴勒斯坦的泰勒美
  吉多(Tel Megiddo)。
  ⑤塔拉德:一八七四-一九二一年,奥图曼政治家,土耳其新生代运
  动领导人。一九O九年被任命为内政部长。
第五章 起义
第五章 起义
  “麦加的亲王”这个地位一直是个异于寻常的特例。亲王(Sherif)这头衔,意指由先知穆罕默德传给他女儿法蒂玛(Fatima),再传给他长子哈珊(Hassan),一脉嫡系相传的先知子孙。可证实的亲王名单记录在族谱中-厚厚一卷,保存在麦加,由麦加的总督(Emir)保管,他是由各亲王中挑出、公认地位最高的亲王领袖。先知穆罕默德的家族在最近九百年来一直
  统治着麦加,人数达两万余人。
  麦加总督有来头
  土耳其的奥图曼政府对这个先知家族既敬又畏。因为他们势力太强大,无法摧毁,所以土耳其国王借着隆重认可麦加总督的地位,以免使自己下不了台。这种无实质作用的认可,经年累月后也树立了威信,后来新任的总督开始觉得,必须经过这认可过程,他的上任仪式才算圆满。最后,土耳其人发觉必须将汉志也列入他们刚萌芽的泛回教观念中,成为由他们统治的版图。这时他们因缘际会地遇上苏伊士运河开放的良机,使他们得以派兵驻防这座圣城。他们辟建汉志铁路,并利用金钱、阴谋、武装部队等,扩大土耳其在各部落间的影响力。
  土耳其国王在势力逐渐强大后,便试图让自己与麦加的亲王平起平坐,有时甚至会铤而走险地将一个他认为太过德高望重的亲王罢黜,再提名一个与这亲王素来不睦的人选继任,希望借着分化他们而从中得利。最后,阿贝杜尔·哈米德将若干亲王送到君士坦丁堡软禁,其中包括日后成为领导人的胡笙·伊宾·阿里(Hussein
ibn
Ali)①,他被软禁了将近十八年。他借着这期间,让他的儿子-阿里(Ali)、阿布杜拉(Abdullah)、费瑟(Feisal)、柴伊德(Zeid)-接受现代教育与历练,让他们日后得以有能力领导阿拉伯军队获得胜利。
  阿贝杜尔·哈米德垮台之后,较不谙权谋狡诈的土耳其新生代推翻了他的政策,将胡笙亲王送回麦加当总督。胡笙立刻着手以他的老班底暗地重建旧势力,并经由在土耳其国会当副议长的儿子阿布杜拉和担任吉达议员的费瑟,与君士坦丁堡维持紧密而友好的关系。他们随时向他汇报土耳其首都的政治情势,
  直到战争爆发两人才匆匆赶回麦加。
  胡笙亲王的抉择
  战争爆发使汉志陷于混乱。朝圣的队伍皆暂时裹足不前,圣城的税收与商业也因而萧条。有人担心印度的运粮舰不会再来(因为胡笙亲王已成为敌人),这也不是杞人忧天:汉志地区本身并不产粮,必须唯唯诺诺地看土耳其的脸色,他们可以封锁汉志的铁路交通而使圣城人民活活饿死。胡笙亲王不会对土耳其摇尾乞怜;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土耳其格外需要他投入他们的“Jehad”,也就是全部回教徒对抗基督教徒的“圣战”。
  为了扩大圣战号召力,势必得由麦加当局来背书;然而一旦麦加出面背书,便很可能会使中东地区血流成渠。胡笙是个品德高尚、高瞻远瞩、择善固执且极为虔诚的回教徒,他认为圣战与侵略性的战争在宗旨上南辕北辙,而且与德国这个笃信基督教的国家结为盟友,更是荒谬至极。所以他拒绝土耳其的要求,同时对各盟邦发表一份义正词严的声言,表示错不在他的子民,并要求不要因此而使圣城绝粮。土耳其的回应是立刻对汉志采取局部封锁,控制朝圣必经的铁路交通。英国则开放沿岸,以供特别调遣来的运粮舰进出。
  然而,胡笙亲王所面临的不只是土耳其的威胁。在一九一五年一月,美索不达米亚的统帅易辛(Yisin),及大马士革的统帅阿里·黎萨(Ali
Riza),还有代表叙利亚人民的阿贝德·加尼·阿雷西(AbdelGhani el
Areisi),联署提议要在叙利亚对土耳其发动兵变。美索不达米亚与叙利亚被压迫的人民,以及阿黑德社与菲塔社两个革命组织,都呼吁胡笙亲王这位阿拉伯国父、回教徒中的回教徒、他们伟大的王子、他们最资深的长老,出面拯救他们免于遭受塔拉德与贾玛尔的毒手。
  胡笙身为政治家、王子、回教徒、现代主义者、国家主义者,不得不聆听他们的请命。他授命三子费瑟代表他到大马士革,与他们磋商大计,再向他回报。他派遣长子阿里到麦地那,命他在汉志各村落间偷偷招兵买马,起事的名义则随他编造,并要他们静待费瑟的指示行动。最有政治头脑的次子阿布杜拉,则负责以信函将此事知会英国,并了解英方对阿拉伯起兵对抗土耳其所持的态度。
  精打细算一场空
  费瑟于一九一五年一月回报,地方上的情况不错,不过发动全面战争对他们不利。在大马士革,有三个师的阿拉伯军队已集结待命。阿勒坡也有两个师,满怀阿拉伯国家主义的热忱,只要其他地方起事,他们必会闻风响应。陶鲁斯(Taurus)山②的这一侧只有一个土耳其师,一旦揭竿而起,可望一举攻下叙利亚。另一方面,舆论对采取激烈的手段却仍无心理准备,军方则确信德国可以战胜,而且是速战速决。然而,如果协约国愿意将他们的澳大利亚远征军(正在埃及培训)借调至亚历山大勒塔,以掩护叙利亚侧翼,则可谓是安全的高招,不仅可免于被德国击败,也不必先与土耳其和谈。
  结果协约国的兵马不是前往亚历山大勒塔,而是去攻打达达尼尔,致使他们的计划顺延。费瑟跟着这支兵马同行,以打听加里波里(Gallipoli)半岛的情况,因为一旦土耳其战败,便是阿拉伯人起兵的信号。随后几个月的达达尼尔之役使情势陷于胶着。最后奥图曼帝国残存的前锋部队在这杀戮战场上被击溃了。土耳其伤亡惨重,费瑟因此认定已是起事良机,于是火速赶回叙利亚,不料这时他却发现地方上的局势已转为不利。
  他的叙利亚支持者不是被捕便是四处躲藏,而他们的亲友成千上百遭受政治迫害。他也发现那些精心部署的阿拉伯军队不是被流放到远方的前线,便是被打散,安插在土耳其部队之间。阿拉伯农民被土耳其军方盯死了,而叙利亚在冷血无情的贾玛尔面前也只能俯首称臣。费瑟的王牌都凭空消失了。
  他致函父亲,建议再度将行动延期,直到英国已准备就绪,而且土耳其也已穷途末路。不幸的是,英国的情况同样很悲惨。英军在达达尼尔惨败,在库特(Kut)陷入胶着的战局已接近尾声,埃及的盛努西教团(The
Senussi)③也发动战事,这时保加利亚又参
  战,使英国腹背受敌。
  费瑟的两难
  费瑟的处境危在旦夕。他在战前曾是秘密组织的主席,如今只能期盼成员不会出卖他。他必须住在大马士革,当贾玛尔的客人,以刺探敌方军情;因为他哥哥阿里在汉志起兵的托辞,便是他与费瑟将率领这支军队在苏伊士运河协助土耳其军队。所以费瑟身为优秀的奥图曼人,也是土耳其军官,必须住在总部里,还得在蛮横的贾玛尔酒后对阿拉伯人谩骂羞辱时忍气吞声。
  贾玛尔屡屡召请费瑟,把他带到他的叙利亚弟兄执行绞刑的地方。这些正义的牺牲者不敢表现出他们知道费瑟真正的意图,费瑟也同样不敢用言语或表情来彰显他的心志,因为这个机密一旦曝光,他的家人,甚至他的族人,将走向同样悲惨的命运。惟有一次,他忍不住脱口说出这类罪无可逭的暴行,将导致贾玛尔付出惨痛代价,最后,多亏了他在君士坦丁堡几位德高望重的土耳其友人出面为他陈情,才免于因逞口舌之快而惹祸。
  费瑟与父亲通信本身就冒着极大的风险。他们是由家族的老仆人传信,这些老人不会引人怀疑,他们将信藏在剑柄内、蛋糕内,缝在鞋底里,或用隐形墨水写在包装纸上,在汉志铁路上来回奔波。费瑟在信中提及的都是局势不乐观,并请求父亲将行动延后至较妥当的时机。
  然而,胡笙并不为所动。土耳其新生代在他眼中只是一群人类及宗教的罪人-他们叛离当时的时代精神,也背叛回教的最高利益。他虽已高龄六十五,仍雄心勃勃地要起兵与他们对抗,依赖正义来弥补所付出的代价。胡笙将一切交付给神,对军事现况抛诸脑后,他认为汉志可望与土耳其一决雌雄。故而他派阿贝德·卡达·阿布杜(Abd
el Kader el
Abdu)送一封信给费瑟,表明一切已准备就绪,大军只等他在麦地那阅兵后便可开拔上前线。费瑟于是向贾玛尔要求前往麦地那,可是贾玛尔却表示他们的最高统帅安佛帕夏正要到当地去,所以他们可以一同前往麦地那,校阅当地军队。费瑟原本打算一抵达麦地那便祭出父亲的旗号,打得土耳其措手不及,如今却多了两个不速之客,而依据阿拉伯的待客之道,他不能伤害他们。他们或许会使他的行动因而延误,并使整个抗暴行动
  的秘密曝光!
  麦地那阅兵
  最后事情圆满落幕,虽然阅兵的过程充满强烈的讽刺。安佛、贾玛尔、费瑟看着那些部队在城门外的平原上模拟骆驼战,来回冲刺,或策马做阿拉伯式的标枪比赛。“这些都是自愿参加圣战的?”安佛转向费瑟问道。“是的。”费瑟说。“愿意挺身对抗与回教信徒为敌者,死而后已?”“是的。”费瑟再度说。然后那些阿拉伯族长们依次上前接受引见,其中莫狄革(Modhig)的亲王将费瑟拉到一旁,低声说:“大人,我们是否要现在杀了他们?”费瑟说:“不,他们是我们的客人。”那些族长纷纷抗议,因为他们相信若当下就动手,可以用两发子弹立刻结束这场战争。他们决定逼费瑟动手;费瑟也只得上前在两个客人看得见但听不见之处,为两个曾绞死他最要好朋友的土耳其独裁者向几位亲王请命。最后他必须编造借口,将人马迅速带回麦地那,并派他自己的仆从在宴会厅担任警戒,同时护送安佛与贾玛尔回大马士革,以免他们在路上被狙杀。他将这种大费周章的安排,解释为阿拉伯人的待客之道。不过安佛与贾玛尔对这一切已深觉狐疑,于是立刻严密封锁汉志对外交通,并调派土耳其大军前来支援。他们想将费瑟留在大马士革;不过麦地那传来的电报要求他立刻回去,以防止发生动乱,贾玛尔只得极不甘心地放走他,但条件是必须将他的
  随从留下当人质。
  箭在弦上,费瑟揭竿
  费瑟到麦地那后,发现城内全是土耳其军队,其中还包括由法赫里帕夏(Fakhri
Pasha)领军的第十二军团,这支最骁勇凶狠的部队曾残酷地“净化”了亚美尼亚的杰坦(Zeitun)与乌尔法(Urfa)两地的异议分子。显然土耳其已有警觉,费瑟打算出奇制胜的如意算盘已不可能。然而,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四天后,他的随从骑马逃离大马士革,往东躲入沙漠,接受贝都族酋长努里·夏兰(Nuri
Shaalan)④的庇护;费瑟在同一天也采取行动。当他揭起阿拉伯的旗帜时,阿贝杜尔·哈米德不择手段推行的泛回教超级大国,以及德国希望与回教徒合作征服世界的期盼,也同时归于幻灭。单单胡笙亲王揭竿起义这个事实,已使这两则春秋大梦走人历史。
  揭竿起义是政治人物所能采行的最重大的步骤,而阿拉伯抗暴的成败,则是连先知也不敢断言的危险赌注。然而,幸运之神总算眷顾了勇于下注的玩家,阿拉伯史诗总算摆脱积弱不振、痛苦与怀疑的长河,迎向鲜红的胜利。那是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后的合理结局,不过在胜利后,理想却逐渐破灭,接着,有一天晚上,那些身经百战的斗士们发现他们的期望全都落空。如今,他们了解自己已完成一桩足以激动后代子
  孙的不朽志业,洁白的和平终于降临他们身上。
  注释
  ①“ibn”为“……之子”之意。
  ②陶鲁斯山:位于目前土耳其疆域南部,靠近地中海,右下方即为
  叙利亚。
  ③盛努西教团:十九世纪在阿拉伯及北非创建的回教组织,主张恢复早期回教的质朴,后发展成政治运动。一次大战期间,该教团站在同盟国那边,曾对英属埃及发动攻击,但最后以失败告终。
  ④努里·夏兰:沙漠地区排名第四的长老。
第六章 美索不达米亚
第六章 美索不达米亚
  战前我曾在闪族的中东地区待过数年,学习农村居民、部落民族、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居民的风俗。我阮囊羞涩,因而必须与较卑微的小人物为伍,这阶级是欧洲观光客很少接触到的,这样的经验给我一个与众不同的观点,使我得以了解并替无知的大众设想,而不只体贴受过教育的未来意见领袖。此外,我曾见识过中东人民心中政治思潮的转变,也特别留
  意土耳其帝国各地出现的腐败现象。
  强弩之末的庞大帝国
  土耳其衰亡的原因是已面临强弩之末,试图以日渐拮据的资源来维续它所继承的庞大帝国。奥图曼民族的儿童曾借着剑表现勇气,而今剑已落伍,取而代之的是更致命也更科学的武器。人生对这个孩子气的民族而言太复杂了,他们的长处在于朴素、有耐心,以及勇于牺牲。他们是西亚地区对外界反应最迟缓的种族,很难适应新的政府制度与人生,更无法自行独创新的艺术。他们的行政部门也无可避免地沦为档案与电报、高等财务、优生学、数据等例行公事。老一辈的首长都是借高压手段或个人意志来统治,知识浅薄、仗势欺人、假公济私,必然要被淘汰。大权转移到新一辈手中,他们更机敏灵活,能适应机器时代。土耳其新生代那些肤浅、生涩的成员,都是希腊人、阿尔巴尼亚人、保加利亚人、亚美尼亚人、犹太人的后裔-就是没有塞尔柱人(Seljuks)①或奥图曼人。社会大众与他们的行政首长的想法格格不入,这些首长的文化背景源自黎凡特,政治理论源自法国。土耳其正在衰亡;惟有大刀阔斧改革才能使它维持健康。
  安那托利亚(Anatolia)人喜欢旧式稳定的生活,在村落时吃苦耐劳,在国外当兵也任劳任怨。而此时土耳其帝国内占总人口十分之七的受统治种族的势力与知识都与日俱增;因为他们没有传统与责任,而且思想较无包袱,脑筋也动得快,所以对新思想的包容力较强。原本至高无上令人望而生畏的土耳其名流,如今相形逊色。这种土耳其与统治省分间权力均衡的改变,使得帝国必须借增加驻军人数来巩固原有地位。的黎波里、阿尔巴尼亚、色雷斯(Thrace)、也门、汉志、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库德斯坦(Kurdistan)、亚美尼亚等地,都落得众叛亲离,也苦了安那托利亚的农民,他们被募集的士兵人数逐年增加。负
  担最重的是穷困的村落,景况自是雪上加霜。
  全世界最乖驯的士兵
  征召人伍的士兵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依循土耳其农民逆来顺受的习性。他们像绵羊,既没缺失也无美德。若任之独处,他们什么也不做,或许就呆坐在地上;若奉命要表现友善,他们连遇上敌人也会像与好友相聚;若奉命对自己的父亲拳打脚踢,或将他们的母亲剖心挖肝,他们会若无其事地执行,表现杰出。他们无可救药、没进取心,因此成为全世界最乖驯、最吃苦耐劳,也最没士气的士兵。这种人自然会成为他们趾高气昂的黎凡特长官的牺牲品,他们被派去送死,或因疏忽而平白丧命。的确,我们发现他们只是长官的出气筒。他们被视为草芥,连最寻常的预防针也不替他们注射。我们为几批土耳其战俘进行身体检查后,发现他们几乎有半数罹患性病。像梅毒这种性病在这个国家仍是无法理解的疾病,也因此在各军营间蔓延开来,这些士兵就在其间服役六或七年,退伍后,幸存者如果是来自清白人家,往往羞于回家,不是转而投入宪警工作,便是在城镇外围像残障人士般打些零工,造成出生率下降。土耳其在安
  那托利亚的农业,也因他们的入伍服役而衰微。
  新的元素
  我们看得出来,东方需要一个新的元素,某种势力或种族,在人数、生产力和智力上都要胜过土耳其人。依历史看来,我们不认为这些特质可以由欧洲提供。欧洲列强试图在亚洲黎凡特地区立足的努力都以惨败收场,我们不忍心再引诱其他西方人步上后尘。继之而起者与解决方式都必须来自当地;幸好所需要的效率也是采取当地的标准。竞争的对象是土耳其,而土耳其已腐败不堪。
  我们当中有些人判断,阿拉伯各民族(也是土耳其帝国最大的组成分子)有绰绰有余的潜力,有强大的闪族凝聚力、杰出的宗教思想、相当勤奋、有商业头脑、够精明,然而在个性上则温驯、毫不盛气凌人。他们已被土耳其铁蹄蹂躏了五百年,开始梦想要争取自由;故而当最后英国与土耳其决裂,东方与西方同时爆发战争时,我们这些自信可以看出未来趋势的人,便开始设法扭转英国的努力方向,朝向在亚洲培养新的阿拉伯世界。
  我们人数不多,而且几乎都是英国驻埃及情报局局长克莱顿(Clayton)②身边的人马。克莱顿是统御我们这群脱疆野马的最佳人选。他冷静、客观、眼光独到,义无反顾地担起重责大任。他放手让部属自由发挥。他的观点与知识同等广泛,而且他采取潜移默化的领导方式,绝不靠颐指气使的咆哮。他的影响力很难一眼看透。他就像流水,或无孔不入的油,静悄悄且持之以恒地穿透万物。克莱顿几乎可说是无所不在,不过也很难说到底有多少事迹真的是他的功劳。他从不会有形地领导我们,但他的观念与采取有形领导的人一样能让我们接纳:他的稳健与庄严肃穆令人印象深刻。在实际事务上他采自由放任,不守常规,
  不修边幅,是个可以让独立自主的人忍受的人。
  我们这一群
  我们这支队伍的第一位成员,是英国总督官邸的东方事务秘书隆纳·史铎(Ronald
Storrs),也是近东最聪明的英国人,虽然他投注不少精力在他热爱的音乐、文学、雕塑、绘画,以及世间一切的美好果实,但办事效率仍高得令人难以想像。尽管如此,史铎所播种的都由我们来坐享其成。他做事也一向一马当先,是我们当中最杰出的一位。如果他能够摒除外界的干扰,以一个运动员要投身一场硬仗般的心志,全力以赴磨练自己的身心,则他的巨影将遮得我们的工作和英国在东方的政策毫无光彩。
  乔治·劳合(George
Lloyd)也成为我们的一员。他信心十足,他对钱财的知识让我们得以对中东的商界与政治界之内幕了若指掌,他也是中东未来走向的先知,如果没有他参与,我们绝对无法如此决速地完成这么多的任务;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什么都想尝试。对他而言许多事都是非做不可的,所以他与我们相处的时间总是不长。他不了解我们有多喜欢他。
  接下来是没有说服力但想像力丰富的马克·赛克斯(Mark
Sykes):他满脑子成见、直觉、半科学。他的思想全来自拾人牙慧;他在选择他想倡导的思想时,也没有耐性深入了解其内涵。他会看事实的某个层面,将它从环境中抽离,使其膨胀、扭曲并重塑,直到变成令人发噱的四不像;而引人发笑最令他得意洋洋。他的天赋在于插科打诨:如果要他选择,他宁可当漫画家而不想当艺术家,即使投身政界也是如此。他看每件事都只看一面而漏看另一面。他会匆匆几笔便描绘出一个新世界,全都比例不对,却也生动地描绘出我们期盼的事情的某些层面。他的帮忙对我们有利也有弊,为此他在巴黎的最后一星期试图赎罪。那时他刚到叙利亚结束一趟政治任务,深切体认到自己的梦想真貌,他勇敢地说:“我错了,以下才是事实真相。”他昔日的朋友不会了解他的诚意,认为他反复无常,而且又错了;不久他便过世了。对阿拉伯人而言,那是悲剧中的悲剧。
  霍加斯(Hogarth)不是狂放不羁的野人,而是我们众人的精神导师、聆听我们告解的神父与顾问,他启迪我们的历史、中庸之道与勇气。对外人来说,他是个和事佬(我则是张牙舞爪的恶魔),凭借着他的英明裁决,使我们心服倾听。他有敏锐的价值感,并教导我们如何看出隐藏在阿拉伯人槛褛衣衫与溃烂皮肤下的潜力。霍加斯是我们的裁判,也是我们诲人不倦的历史老师,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他也能展现渊博的学识与睿智,因为我们相信我们正在做的事。接下来这位是柯瓦利斯(Cornwallis),看来很粗糙未加工,但显然是由熔点高达数千度的超硬金属所铸造。所以他的热度可以比别人持续更久,然而外表看来却冰冷坚硬。他之后还有别人,纽坎贝、派克(Parker)、赫柏(Herbert)、格瑞夫(Graves),全都秉持同一信念,
  也同样奋斗不懈。
  “管闲士”
  我们这一群人称自己为“管闲士”(Intrusive),因为虽然前人已为我们铺好了路,我们仍决意要打破英国外交政策的陈规,在东方培养一个新民族。因此在开罗的情报部那间不伦不类的办公室(一个很刺耳的地方,门铃响个不停,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被赫柏比喻为一座东方火车站),我们开始对所有的领导人下功夫,无论远近。英国驻埃及最高行政首长亨利·麦克马洪爵士自然就成为我们第一个努力的目标;他眼光敏锐,历练丰富,立刻了解我们的意图,并颇为肯定。其他人,像威明斯(Wemyss)、奈尔·马坎(NeilMalcolm)、温盖特,也乐于助我们一臂之力,使这场战争更有建设性。阿布杜拉亲王在几年前到埃及向基钦纳勋爵求援时,勋爵应允伸出援手,便是他们鼓吹支持的具体成果;故而麦克马洪最后终于替我们奠定了基础,与胡笙亲王取得共识。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对美索不达米亚有所期盼。阿拉伯独立运动便是在此地发源,一开始领导人是冲劲十足但不择手段的萨伊德·塔列布,随后是叶辛·哈希米(Yasinel
Hashimi)与军方人士。阿济兹·马斯里(Azizel
Masri)在我们极力安排下住在埃及,他是安佛的死对头,也是阿拉伯军官的偶像。战争爆发后几天,基钦纳勋爵便前去游说他,希望争取到土耳其驻守美索不达米亚的军队加人我们的阵营。不幸的是,英国因战争初期赢得太过轻松,充满自信,而把击溃土耳其称为是骑马兜风(Promenade)。因此,印度政府反对与阿拉伯国家主义者结盟,以免妨碍他们为全盘利益而牺牲美索不达米亚殖民地的野心。他们中止谈判,拒绝阿济兹,拘禁已投入我们阵营的萨伊德·
  塔列布。
  美索不达米亚
  于是大军强行推进巴斯拉。位于伊拉克阵营的敌军几乎都是阿拉伯人,他们代表压迫他们的土耳其统治者出战,而身为他们对手的我们,却被他们视为即将解放他们的救星,可是我们又迟迟不愿表态,这些士兵的苦闷可想而知,打起仗来自然是敷衍了事。我们的军队百战百胜,后来不禁认为印度部队比土耳其部队精良。然后我们到达泰西封(Ctesiphon),遇上全由当地土耳其人组成的部队,他们负隅顽抗,致使我们的攻势骤然受挫。我们铩羽而归,库特地区因而长期沦陷。
  这时候,英国政府对于指派我到美索不达米亚了解如何采取迂回策略化解当地胶着的战况,已有后悔之意,这或许与埃尔祖鲁姆(Erzerum)的沦陷不无关系。当地的英国人对我的到来强烈反对,其中两位将军还好心向我解释,我的任务(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对一个军人(其实我不是)而言是很可耻的。事实上当时要采取行动已太迟了,库特正在苟延残喘;结果,我虽然有心也有权,却什么也没做。
  当时情况对阿拉伯建国运动很有利。位于哈里尔帕夏(Halil
Pasha)的部队大后方的内杰夫(Nejef)与卡尔巴腊(Kerbela)两地民众已起义抗暴。而哈里尔本人也承认,他部队中残余的阿拉伯士兵已公然反叛土耳其。至于海伊(Hai)与幼发拉底的部落,只要看到英国示好的迹象,便会立刻投入我们的阵营。如果我们公布已和胡笙亲王谈妥的承诺,甚至只要在巴格达被占领之后将此公告周知,并信守承诺,则必有大批当地战士愿意与我们并肩作战,前往破坏巴格达与库特间的交通。只要这么打上几星期,必可逼得敌方若不仓皇撤离,便会被我们反包围在库特城外,下场不会比被他们包围在城内的汤森(Townshend)将军强③。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推展这个计划。只要英军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总部能向战争部(War
Office)再争取八架飞机,增加每天空投给库特守军的粮食,汤森将军必可再撑久一点。他的防御原本不是土耳其能攻破的;只因腹背受敌,才黯然投降。
  然而,因为当地的领导集团并不采行这套计划,于是我立刻返回埃及;直到战争结束,在美索不达米亚的英军,本质上一直是侵略敌人领土的外国部队,当地民众或保持消极的中立,或没好脸色地排拒他们,所以不像在叙利亚的艾伦比将军活动自如,可灵活调度;他以朋友的身分进军叙利亚,当地民众箪食壶浆热烈支持他。我们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人数、气候、交通等因素都比在叙利亚有利,而且高阶将领的能力与经验也都不逊色。不过将他们的伤亡名单和拙劣的战术与艾伦比将军相较之下,便可看出一旦政治
  局势不利,将对纯粹的军事行动造成惨痛的打击。
  注释
  ①塞尔柱人:又作Seljuqs,为土耳其佣兵家族。十一-十二世纪在小亚细亚势力隆盛,征服了该地区很大一部分土地。他们改信回教,在今叙利亚和土耳其东部一带取得统治地位,成为苏丹。十三世纪蒙古人自东方施加压力,于一二四三年将其击溃,从此塞尔柱
  人一蹶不振。
  ②克莱顿:全名Sir Gilbert Falkingham Clayton。
  ③一九一五年,英国派遣由汤森将军(General Charles V. Town
shend)率领的特遣队,沿底格里斯河挥军深入土耳其占领区内的战略要地序特阿马拉(Kut
al-Amara)。起初汤森将军连战皆捷,在一九一五年九月即攻陷库特阿马拉,随后他往北长驱直入,十一月二十三日在距巴格达仅二十英里处与阿拉伯守军大战。然而,此后训练精良的土耳其援军陆续到达,取代了无心恋战的阿拉伯守军,汤森不得不撤退至库特阿马拉,而他的一万七千人马也立刻被围困。英印联军的其余部队当时仍在南方两百英里外,他们因而死守了几个月仍孤立无援。
第七章 内斗
第七章 内斗
  美索不达米亚的挫败令我们大感失望;麦克马洪仍继续与麦加方面协议,虽然当时在加里波里被迫撤军,在库特弃城投降,而且整体战况并不乐观,他最后还是顺利达成任务。很少人-甚至连那些对整个协议过程知之甚详者-相信胡笙亲王真的愿意参战;故而他最后揭竿起义,开放沿岸地区供我们的船
  舰进出并加以协助,令我们大感意外。
  人事倾轧
  我们发现棘手问题这才刚开始。令我们头痛的新因素是麦克马洪与克莱顿:他们两人一碰头便出现同行相忌的征兆。驻防埃及的亚奇巴·穆瑞(SirArchibald
Murray)将军①当然不希望他的阵营中有人勾心斗角。他嫌恶文职人员,文官一直在他和马克士威(Maxwell)将军②间担任鲁仲连。阿拉伯事务不宜交付给他处理;因为他或他的部属都没有足够的专业能力来处理这错综复杂的问题。另一方面,他也会因为明争暗斗而使英国驻埃及代表处出丑。他相当神经
  质,异想天开,争强好胜。(原文有删节)③
  他向他的参谋长(Chief of Staff)林登·贝尔(Lyn-den
Bell)将军求援。贝尔是个激进的军人,对政治人物本能地敬而远之,并刻意表现出热忱开朗。(原文有删节)。参谋总部的两位军官全力配合他们长官的号召;所以不幸的麦克马洪发现自己不再获得军方支援,只能靠他在外交部的随从人员打这场在阿拉伯的战争。
  (原文有删节)。有些人显然对于让外人干涉他们的事务相当反感。另外,他们长期受压迫,光是这种磨练已足以使他们将繁琐的日常外交也视为男子汉的工作,所以当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时,他们却将之当成日常的小事。他们的声音微弱,互相欺瞒诈骗,惹得军方厌烦不已;而且对我们也不好,因为他们显然也让英国驻埃行政首长失望,他的靴子(原文有删节)擦得不够干
  净。
  阿拉伯事务出状况
  温盖特自信对中东局势很能掌握,他看出阿拉伯人的发展对这个国家很有利;不过在麦克马洪饱受抨击后,他也和麦克马洪划清界限,伦敦当局同时开始暗示,处理这么错综复杂的事,最好找较有经验的老手。
  无论如何,汉志的情势江河日下。战场上的阿拉伯部队没有联络官,各亲王也无从得悉军情,没有人提供战术或战略的建议,也没有人尝试了解当地状况,善加利用当时盟军的资源。法国军事代表团(克莱顿基于谨慎,曾建议调派他们到汉志,借着让他们离开战场,让他们在当地有事做,来安抚我们那些疑心重重的盟邦)获准执行一桩精心策划的密谋,要在吉达和麦地那对付胡笙亲王,他们打算向他和英国当局提出一些建议,设法让他被所有回教徒视为叛徒。温盖特如今已是我们与胡笙亲王并肩作战的军事指挥官,他被劝诱派若干外国部队在位于麦地那与麦加之间的拉贝格(Rabegh)登陆,以防卫麦加,并防堵土耳其人重整旗鼓后由麦地那再往前推进。麦克马洪置身于众多顾问间,大感迷惑,并极力反对,结果让穆瑞掌握了把柄。阿拉伯抗暴行动变得前途堪虞;驻埃及的参谋全都幸灾乐祸地向我们预言,这项行动不久便会夭折,胡笙亲王的脖子也会被吊在土耳其的绞刑台上。
  我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在克莱顿队中担任上尉参谋官,隶属于亚奇巴·穆瑞的情报组,奉命搜集土耳其部队的部署状况并准备地图。基于个人志趣,除了这些资料外,我还附加了《阿拉伯快报》(A
rabBulletin),那是一份报道中东政情的秘密周刊;克莱顿迫于需要,在阿拉伯局(Arab
Bureau)的军事方面对我的依赖日渐加深,这个负责外交事务的情报与战争幕僚小单位是他正在为麦克马洪筹组的。后来,克莱顿被逐出参谋总部,穆瑞由伊斯梅利亚(Ismailia)调派情报官霍狄区(Holditch)上校来接任。克莱顿一心想留我在他身边,由于他的新职显然用不上我,我看出他是一番好意,想设法让我别再处理阿拉伯事务。看来如果我想离开,便得立刻采取行动。我在提出请调后遭到拒绝,所以我采取迂回策略。我开始在电话中(总司令部在伊斯梅利亚,而我在开罗)向那些在运河区服务的参谋们找碴;我一有机会便挑他们在情报局所犯的缺失(不难!),并进一步吹毛求疵地在他们的报告中挑文法与修辞的毛病,借此激怒他们。
  迁回而行的脱身诡计
  几天后他们已被我搞得怨声载道,最后决定不再容忍我。我趁机请十天假,表示史铎爵士在胡笙亲王陪同下,正要到吉达做商务考察,我打算趁着假期与他在红海会面。他们都不喜欢史铎,当时也乐于将我打发走。所以他们立刻同意,并开始准备等我一回来就将我调去担任会闷出病来的闲差事。不用说,我不想让他们得逞;因为,我虽然乐于担任轻松的职务,却不愿让自己的才能闲置。所以,我去找克莱顿,并将情况向他说明。他安排总督府帮我打电报向外交部申请调到阿拉伯局。外交部会直接与陆军部交涉;驻埃及的指挥部在尘埃落定前,将毫无所悉。史铎与我于是开心地一起出发。东方人深信,要穿越一座广场,最好迂回而行;我脱身的诡计就此而言也是相当东方的。不过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深信:如果阿拉伯人获得良好建言,抗暴活动必可成功。打从一开始我便是这行动的推动者;我对它充满期待。职业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英国军方对法国的阴谋仍被蒙在鼓里),这将使军方眼睁睁看着战斗计划被一些置身事外、无法感同身受的人破坏。不要是我们,主啊!
  注释
  ①亚奇巴·穆瑞将军:当时为地中海远征军指挥官,一九一五年春天,该远征军由加里波里撤退,移师埃及。一九一六年三月中旬,地中海远征军与在埃及的英军合并,穆瑞接掌兵权,马克士威则打道回府。②马克士威将军:指Sir
John Grenfell Maxwell,当时担任英国驻埃及军队总指挥官。③此中译本乃采一九六二年英国“企鹅出版社”(Penguin
Books)出版的版本,据该版序文撰稿人A.W.劳伦斯(A.W.Lawrence,一九00-,其为作者劳伦斯的弟弟,排行老五)所言:“目前读者看到的这个版本,除了以下几处删除与修改外,和一九二六年印行的三十基尼金币版完全一样。为了避免伤害到仍健在的书中人的感情,删除是在所难免的;删除处包括原书六一、六二、三二九页,删除的部分在本书中以同样长度的空白取代。一九二六年版中并没有第十一章,本书为了改正这跳码的误失,已将各章重新编流水码。在原书三00页第七行,”停止呼吸“(halts
to breath)这句话已改为”停下来喘口气“(halts to
breathe),以求符合牛津版中”我们让骆驼喘口气“的原意。三九八页十四行,”汉柏号“(Humber)这个词以斜体印刷,借此凸显其含意;在一九二六年版中,其他船只的名称也同样斜体印刷。”为求确实表达原文,本中译本中删除段落则以同样长度的删节号取代之;船只名称则一律加上引号,但保持正体。
☆卷一 发现费瑟
☆卷一 发现费瑟
第八章至第十六章
  我一直深信抗暴的悲惨局面主要得归咎于领导不当,甚或是缺乏领导人才,阿拉伯与英国皆然。于是我远赴阿拉伯半岛,与他们的大人物会面并加以评估。首先是麦加的亲王,我们知道他已年迈。我发现阿布杜拉太精明,阿里太纯洁,柴伊德太冷漠。
  随后我千里单骑去找费瑟,在他身上发现到一个领袖必备的热忱,而且也有足够的理智可以将我们的理念付诸实行。他的族人看来足堪托付重任,他的山脉则可当天然屏障。故而我喜不自胜又满怀信心地回埃及,向我的上司回报:麦加所依恃的防御不是在拉贝格所设的障碍,而是费瑟来自沙布山脉(Jebel
Subh)的侧翼威胁。
第八章 航向沙乌地
第八章 航向沙乌地
  碇泊在苏伊士运河外等待的是“拉马号”(Lama),一艘改装的小型定期客轮;我们搭乘这艘船立刻起程。这么短的行程搭军舰,对我们这些旅客而言也算赏心乐事。然而,此时却有点尴尬。我们这群由各路英雄好汉组成的队伍,似乎打乱了船员原来的作息。低阶士兵将床位让给我们过夜,白天我们则挤在他们的客厅高谈阔论。史铎向来我行我素,也不管是否有旁人在场。今天他比平常更狂傲,他两度环顾甲板,不屑地说:“没有一个值得交谈的。”然后大摇大摆地坐在两张舒适的安乐椅中的一张,开始与阿济兹·马斯里(坐在另一张安乐椅内)畅谈音乐家德彪西(Claude
Debussy)①。阿济兹原本在土耳其军中官拜上校,如今则是胡笙亲王麾下的将军。他正要前往麦加,与胡笙亲王讨论他正在拉贝格训练的阿拉伯正规军之装备。几分钟后他们撇下德彪西不谈,开始将瓦格纳(Richard
Wagner)②贬得一文不值:阿济兹用流利的德文,史铎则用德文、法文、阿拉伯文。舰上的官兵都觉得他们谈的内容根本不值得讨论。
  登陆:日正当中难辨颜色
  我们如往常般平稳地航向吉达,红海的天气风和日丽,船航行时不觉得热。白天我们就躺在阴凉处,晚上则大部分时间在星光点点、和风徐徐的甲板上四处闲晃。当我们终于在港外下锚时,阿拉伯半岛的热气才开始如利刃出鞘,热得我们说不出话来。当时是日正当中,东方的太阳正午时会和月光一般,照得令人辨不出颜色。放眼望去只能看出明亮处与阴暗处、白色的房子与黑色的街道,前方是港内苍茫耀眼的蒸气,后方是无垠无涯的黄沙,直延伸到远方一座在热气中若隐若现的小山山脚。
  吉达北方有另一片黑白相间的建筑物,随着船只下锚时的起伏,在海市蜃楼间像活塞般地上下浮动,时断时续的阵风,使空气中的热浪不断转向。看起来与感觉起来都很可怕。恶劣的天气与有碍健康的航程-汉志在抗暴期间之所以能高枕无忧的两大因素-已让我们开始觉得后悔。
  新任的英国驻阿拉伯代表威尔森(Wilson)上校已派他的汽艇来迎接我们;我们直到登岸,才了解刚才看到的人都是浮在空中的幻影。半小时后,领事馆的东方事务助理陆伊(Ruhi)开怀地迎接他的老长官;新上任的叙利亚警察与港区内的军官,包括一支仪队,则在码头上列队向阿济兹·马斯里致敬。据报,胡笙亲王的次子阿布杜拉刚刚进城,我们要会面的人正是他,所以我们来得可真是时候。
  我们走过石造的白色水门,穿越市场的狭小巷道,走向领事馆。成群的苍蝇像灰尘般在空中飞舞,由人们身上飞向枣椰再飞到肉块上,光束由遮阳布的破洞射入那些阴暗的小摊角落。
  整个环境看来像是间大浴室。史铎在“拉马号”的安乐椅上坐了四天,椅背的红皮革染红了他的白上衣及长裤,鲜明耀眼,这时他满身是汗,使得这些鲜红斑点像是涂上亮光漆。我只顾着端详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卡其衫也因汗流浃背,而使与身体接触到的部位都变成深褐色。史铎很想知道,如果前往领事馆的路程够远,我是否会全身湿透,而让衣服颜色更均匀;而我则在想,待会儿他一坐下来,他坐过之处是否也会和他身上一样变成鲜红色。不过领事馆一下子就到了,无法验证。威尔森坐在阴暗的房间内,身后有一扇格子窗,可迎接海风的吹拂。他是个坦诚而率直的英国人,态度不大自然地接待我们,并对史铎那种艺术气息不大苟同:他在开罗与我接触时,曾对我们穿阿拉伯服装是否会有失体面,与我有不同看法。我只说这些衣服穿起来不舒服;他则觉得我们不该穿这种衣服。尽管对我们的言行有点意见,威尔森还是公事公办,他已经安排妥当与阿布杜拉的会谈,并愿倾全力支援我们。更何况,我们好歹也是他的客人,而东方的待客之道很契合他的精神。
  一场小会议:初会阿布杜拉
  阿布杜拉骑着一匹白色雌马,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徒步仆从,沿路接受镇民默默的致敬,态度温和地前来与我们会面。他因在塔逸夫打了场胜仗而眉开眼笑,满脸红光。我是首次与他碰面,史铎则和他是老朋友,而且交情深厚;然而,他们交谈不久后,我便怀疑他可能平常也同样笑口常开。他的眼光闪烁不定;虽然年仅三十五,已臃肿发福了-或许是笑多了,心广体胖。对阿布杜拉而言,生活似乎是一件乐事。他身材矮壮,皮肤白皙,褐色胡子修剪得极为整齐,遮住他光滑的圆脸与薄小的唇。他的态度坦率,或许是矫揉做作的坦率,初见面时很迷人。他毫无架子,轻松地与众人谈笑风生,然而,当我们讨论到严肃的议题时,他的开朗面纱似乎立刻消失,开始字斟句酌,滔滔雄辩。当然,他是与对于对手要求较高的史铎在讨论。
  在阿拉伯人眼中,阿布杜拉是个高瞻远瞩的政治家,也是个精明的政客。称他精明当然不为过,但仍无法精明到使我们相信他的真诚。他的野心非常明显。传闻中他是他父亲及阿拉伯抗暴运动的智囊;不过他看来似乎志不止于此。阿布杜拉的目标当然是争取阿拉伯独立,并建立阿拉伯国家,不过他也有意将这打出来的新兴国家成为他们家族的天下。所以他留意我们,并经由我们来迎合英国人的口味。
  在我们这一方,我则是实事求是地端详他、评估他。胡笙亲王的起义这几个月来发展不尽如人意(按兵不动,这在非正规战争中是惨败的前兆),我怀疑问题出在缺乏领导才能;不是知识,也不是判断力或政治智慧,而是足以燃烧整片沙漠的热忱之火。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找出抗暴的主要精神领袖,并评估他有无能力让抗暴达到我所预期的目标。我们与阿布杜拉谈得越久,我也越确定阿布杜拉太沉稳、太冷静、太幽默,无法当先知-尤其是能领导革命成功的武装先知。他的价值或许在于成功后的承平时期。在需要全力投入、牺牲、奉献的奋战期间,阿布杜拉太复杂,不适合单纯的目的-虽然现在的他也不容忽视。
  判断依据:乡野富裕,城镇萧条
  我们首先与他讨论吉达的现况,为了让他在这初次会面时能放松心情,我们谈论些无关紧要的胡笙亲王的施政话题。他答道,以他们的文人政府而言,这场战争打得很吃力。他们在城镇中完全沿袭土耳其的行政制度,以较小的规模继续推行。土耳其政府通常对有权有势者相当礼遇,让他们拥有许多特权执照。结果,导致汉志地区许多拥有执照者对由阿拉伯人接掌大权觉得遗憾。尤其在麦加与吉达,舆论一面倒地反对建立阿拉伯国家。社会大众都是外国人:埃及人、印度人、爪哇人、非洲人及其他国家的侨民,对阿拉伯人建国的心愿,尤其是由贝都人来倡导,觉得很难认同;因为贝都人一向沿路打劫陌生人,或抢家劫舍,与城里的居民素来水火不容。
  贝都人是胡笙亲王惟一能掌握的战士,抗暴也得靠他们的支援。他提供他们足够的武装,支付军饷,并在这些战士离家期间供养他们的家人,还向他们雇用骆驼载运补给品至战场。结果,乡野地区繁荣富裕,城镇地区则日渐萧条。
  另一件令都市居民觉得委屈的是法律。土耳其的民法已废除,改采旧有的宗教法,完全依照《可兰经》的规矩行事。阿布杜达笑着向我们解释,假以时日,他们应该可以在《可兰经》中找到可以适用于现代商业行为的论点,例如银行业与汇兑业。当然,在找到之前,都市居民因废除民法而造成的损失,也正是贝都人的收获。胡笙亲王已默许恢复旧式的部落规矩。贝都人发生争执时,可向部落中的执法者申请仲裁。这是由最孚众望的家族世袭的职位,每户人家每年要付他一头羊当酬金。这些仲裁者依习俗及先例来判案,审理过程完全公开,免诉讼费。如果是两个不同部落的人发生纠纷,则由双方共同推举彼此都能接受的仲裁者,不然就得由第三个部落的执法者代劳。如果案情太复杂且相持不下,则还要再找四位陪审员-两位由原告从被告家族中挑选,另两位由被告从原告家族中挑选。最后总是在全体无异议通过后,才算定案。
  事态严重
  我们思索着阿布杜拉所描绘的情景,悲伤地想着伊甸园,及如今已在伊甸园外的墓中长眠的夏娃,以及她给凡夫俗子带来的损失。然后史铎要我也加入讨论,要求阿布杜拉向我们说明他对战况的看法,让我进入状况,以便向埃及的总部回报。阿布杜拉立刻满脸肃穆,并说他要敦促英国立刻对这件事表达关切,他并将
  他的想法条列如后:
  (1)由于我们未能切断汉志铁路,导致土耳其得以在麦地那重整旗鼓。
  (2)费瑟已被迫由麦地那撤退;敌军正在筹组一支机动部队,准备进军拉贝格。
  (3)山区的阿拉伯部队由于我们的疏忽,缺乏补给品、机枪及大炮,无法支撑太久。
  (4)马斯路哈伯族(Masruh Harb)的族长胡笙·马贝里格(Hussein
Mabeirig)已投效土耳其。如果麦地那的土耳其机动部队开拔,他们也会同行。
  (5)仍得由他父亲领导麦加人民,为圣城作殊死战。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胡笙亲王要与阿布杜拉谈话。阿布杜拉向他禀报我们刚才的谈话,他立刻表明必会誓死守城,土耳其想进入麦加必须踏过他的尸体才行。电话挂断了;阿布杜拉面带微笑,问道,要避免这种惨剧发生,能否调派一旅由回教徒组成的英军戍守苏伊士运河,以便在土耳其由麦地那发动攻势时,得以立刻前往支援。还有,我们对这提议有何看法?
  补救措施
  我回答:首先,依先例来看,胡笙亲王曾要求我们不要切断汉志的交通线,因为他若打胜了,胡笙自己也需要由这条铁路进军叙利亚;其次,实际上我们曾运送给他爆破用的炸药,他悉数退回,并附上一张纸条表示让阿拉伯人使用太过危险;第三,具体地说,费瑟不曾向我们提出供应装备的要求。
  至于调派部队支援拉贝格,这问题很复杂。船只数量有限,我们不能让船空着,无限期地在苏伊士运河待命。英军中也没有回教徒组成的部队。要筹组一旅英军是很繁重的工作,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运送过来。拉贝格这个阵地相当庞大,光是一旅的部队根本无力围堵由内陆绕过拉贝格的土耳其机动部队。他们充其量只能在船舰炮火掩护下防守海滩,而这一点让船舰执行即可,无需另派部队。
  阿布杜拉回答,光靠船舰其实已无法胜任了,因为达达尼尔之役已粉碎了英国海军所向披靡的神话。土耳其部队也不可能绕过拉贝格,因为那是当地惟一的水源,他们必须到水井取水。调度一旅部队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因为他已将他在塔逸夫打胜仗的部队往东由麦加移师麦地那。一旦他的部队就定位,他便会下令阿里与费瑟由南面与西面包抄,完成三路会师,重击麦地那,老天保佑,可望一举夺城。这期间,阿济兹·马斯里也在训练由美索不达米亚与叙利亚召募来的志愿军,准备投入拉贝格的战斗。要是我们能将在印度与埃及的阿拉伯战俘也调去支援,便足以接掌这一旅暂时调来的英国部队的职务了。
  达成协议
  我说我会将他的看法向埃及回报,不过英国极不乐意将驻守埃及的部队调开(虽然他不认为苏伊士运河会受到土耳其的威胁),而且,派基督徒去保护回教圣城更是强人所难;就如有些印度的回教徒认为,土耳其政府可以恣意享用回教徒的妇女,这是土尔其人不可剥夺的权利,印度回教徒很可能会误解我们的动机与行为。我信为如果我能对局势及当地人的感受有进一步认识,再据此向上回报拉贝格的问题,则替他推销他的观点时或许会更有说服力。我也表明想去见费瑟,与他讨论他的需求,以及如果我们提供他的部落补给品,他是否可持续防守他的山头。我想由拉贝格沿沙坦尼路(Sult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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