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奇只用几个月就选定了博士论文的研究方向:名叫万维网的广阔无边的新兴计算机网络。那个时候,万维网出现只有4年时间,却迎来了爆炸性的增长,已经有50万个网络站点,而且每月新增网站数量超过10万个。网络复杂性不断增加,网上节点和链接的排列一直在变化,数学家和计算机科学家被深深地吸引了。佩奇认为,他的思考可能会揭开其中的一些秘密。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认识到,网页上的链接跟学术论文中的引用类似,二者都是有价值的。一位学者在写论文的时候引用了另一位学者发表的文章,这是被引用的那篇文章具有重要性的一种表示。一篇论文被引用的次数越多,这篇文章赢得的声望就越高。同样的,一个人在自己的网页上加上其他网页的链接,也就说明他认为那个网页很重要。佩奇认为,任何网页的价值都可以用被链接的数量来衡量。
佩奇的另一个高见也是由论文引用类比而来:并非所有的链接都是平等的。任何网页的权威性都可以通过它所吸引的链接数量来衡量,被其他网页大量链接的网页比只有一两个链接指向的网页具有更高的权威性。网页的权威性越高,它自己向外链接的价值就越大。这跟学术引用如出一辙:被一篇广为引用的论文引用一次,要比被鲜少有人引用的论文引用一次的价值大得多。佩奇的类比使他自己认识到,任何网页的相对价值都可以通过对两个因素的数学分析加以评估:该网页吸引其他网站将其链接过来的数量以及链接该网页的网站所具有的权威性。如果能建一个数据库,把网络上的所有链接包罗其中,就能获得原始数据,通过软件对这些数据进行计算,就能评估所有网页的价值,并对这些网页排序。这样就建起了世界上最强大的搜索引擎。
这篇论文从未动笔。佩奇把斯坦福大学的另外一位研究生谢尔盖•布林(SergeyBrin)招至麾下,让这位对数据挖掘深感兴趣的数学奇才帮他一道建设自己的搜索引擎。1996年夏天,谷歌公司的前身——那时叫BackRub——在斯坦福大学的网站上亮相。不到一年时间,BackRub的访问流量就把斯坦福大学的网络搞得拥堵不堪。佩奇和布林认识到,如果打算把搜索服务变成一个真正的生意,他们需要大笔资金以购买计算机设备和网络带宽。1998年夏天,硅谷一位富有的投资人雪中送炭,给他们开了一张10万美元的支票。两人随即把他们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公司搬出学生宿舍,转到门罗公园附近一个朋友的几间空屋中。当年9月,他们注册成立谷歌公司。为了强调他们的目标是有序组织“网上无限的浩瀚信息”,他们选了Google这个名字——Google源自googol,它表示10的100次方,这意味着谷歌搜索是一项天文数字级的竞赛。是年12月,《个人电脑》杂志登载了一篇文章,对这个名字怪异的新搜索引擎赞誉有加,说它“有匪夷所思的强大功能,能返回相关性极强的结果”。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5)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47 本章字数:1001
当时,互联网上每天执行的搜索任务数以百万计——后来是数以十亿计。凭借这种功能,谷歌公司很快就开始处理其中的大部分搜索请求。谷歌公司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成功,起码按照谷歌网站上的网络流量来衡量是这样。不过,谷歌公司当时也面临着跟很多网络公司一样的问题:没有找到从网络流量中获取利润的方法。没有人愿意为网上搜索付费,而佩奇和布林又都反对在搜索结果中插入广告,生怕那样会玷污谷歌搜索引擎质朴的数学客观性。早在1998年,他们就在一篇学术论文中写道:“我们认为,靠广告收费支持的搜索引擎天生就会偏向广告,而背离消费者的需求。”
不过,两位年轻的创业者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永远依靠风险投资者的投资生活。2000年下半年,他们想出了一个聪明的办法——在搜索结果的旁边增加文字广告,这个计划只需要他们的理想作出轻微妥协。他们不是以确定的价格出售广告空间,而是决定拍卖这个空间。这不是一个原创性想法,另外一个搜索引擎GoTo此前已经开始拍卖广告空间了,不过,谷歌公司有一项新的发展。与GoTo根据广告客户出价高低排列搜索广告——出价越高,广告位置越显眼——的做法不同,谷歌公司在2002年增加了第二条标准,广告位置安排的决定因素不仅包括广告客户的出价,还包括人们实际点击广告的频率。谷歌公司说,这项创新确保谷歌网站上的广告总是跟搜索者关心的主题“相关”。垃圾广告会被自动过滤掉,对于与自己无关的广告,搜索用户不会去点击,这样的广告最终会从谷歌网站上消失。
谷歌公司的广告竞价拍卖系统叫做AdWords,它还可以产生另外一项非常重要的结果:广告位置安排和点击数量挂钩,从而大大提高了广告点击率。一个广告被人们点击查看得越频繁,这个广告出现在搜索结果页面上的频率就越高,位置就越突出,而这反过来又会带来更大的点击量。由于广告客户根据点击量向谷歌公司付费,谷歌公司的经营收入一路飙升。事实证明,AdWords系统非常赚钱,因此很多网络内容发行商纷纷跟谷歌公司签约,让他们把“上下文广告”也放在自己的网站上,以便针对每个网页上的相关内容量身定做广告。截至2009年年底,谷歌公司不仅是世界上最大的互联网公司,而且还是最大的传媒公司之一,每年营业收入超过220亿美元,赢利大约为80亿美元,他们的营业收入几乎全部来自广告业务。佩奇和布林个人的股票市值都超过100亿美元。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6)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48 本章字数:901
谷歌公司的创新为公司创始人和投资人带来了丰厚回报。不过,最大的受益者还是网络用户。谷歌公司成功地把互联网变成了一个效率大大提高的信息媒介。早期的搜索引擎往往会随着网络的扩展而趋于闭塞——它们无法检索新增内容,更不用说去粗取精了。相形之下,谷歌公司工程师设计的这个引擎会随着网络内容的增加而搜索到更好的结果。谷歌公司评估的网页和链接越多,他们对网页内容的分类和排序就越精准。而且随着网络流量的增加,谷歌公司能够采集到的行为数据也在增加,这就使他们可以更好地修正搜索结果和广告内容,使之越来越准确地满足用户的需求和愿望。谷歌公司还投资数百亿美元,在全球各地建立计算机数据中心,以确保在几毫秒之内把搜索结果发送给用户。谷歌搜索引擎广受欢迎,赢利丰厚,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现在网络上有数千万亿个网页,谷歌公司在帮助人们遨游于浩瀚无边的网络空间方面发挥了无法估价的重要作用。没有谷歌提供的搜索引擎以及按照谷歌模式建立的其他搜索引擎,互联网早就变成数字世界里的巴别塔①了。
谷歌搜索作为互联网上首屈一指的导航工具,为我们提供搜索服务的效率如此之高,种类如此丰富,同时也在影响着我们和搜索内容之间的关系。谷歌搜索率先倡导的这种智力技术使得高速、肤浅的信息略读方式大行其道,从而阻碍人们对单一论点、思想或叙述进行长时间的深入研读。艾琳尼•奥说:“我们的目标就是让用户真正的快进快出。我们所有的设计决策都是建立在这一策略的基础上。”谷歌公司的经营利润和人们接收信息的速度直接相关。我们在网上穿行的速度越快,即点击的链接越多,查看的页面越多,谷歌公司采集我们的信息、向我们发布广告的机会就越多。而且,首先搞清楚哪些信息最有可能抓住我们的注意力,随后把那些信息放在我们的视野范围之内,这是谷歌公司广告系统明明白白的设计策略。我们在网页上的每一次点击都标志着我们专注思想的一次中断,都是注意力的一次彻底瓦解——确保我们尽可能频繁地点击链接符合谷歌公司的经济利益。谷歌公司最不愿意鼓励人们去做的事情就是从容不迫的阅读或寂然凝虑的沉思。谷歌公司做的是彻头彻尾的分心生意。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7)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50 本章字数:1047
谷歌公司最终或许也会变成昙花一现的短命公司。互联网公司很少会出现肮脏卑鄙或粗野残暴的行为,不过它们往往都很短命。由于互联网公司的业务都是非物质性的,由一串串看不见的软件代码建立起来,因而它们抵御风险的能力十分薄弱。互联网公司的业务要想起死回生,需要的所有条件就是一个有新鲜想法的目光敏锐的程序员。一个更加精准的搜索引擎,抑或一个更好的网络广告投送方式,都有可能让谷歌公司一败涂地。但是,无论谷歌公司在数字信息流领域的主导地位还能维持多久,它所确立的智力伦理都将一直作为互联网这种传媒形式的通用伦理。网络内容发行商和工具制造商都将继续致力于吸引网络流量,通过鼓励并满足我们对简短的、迅速匹配的信息的需求来赚钱。
互联网的发展历史表明,数据处理的速度只能不断提高。20世纪90年代,大部分网上信息只能在所谓的静态网页上找到。这些网页看上去跟杂志的页面没有多大不同,其内容也是相对固定的。后来,一种不断发展的趋势就是网页变得越来越“动态化”,动态网页上的内容可以定期更新,而且这种更新经常是自动进行的。1999年,专门的博客软件引入互联网,对每一个人来说,快速发表自己的东西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些人气最旺的博主很快就发现,要想让善变的读者不离不弃,他们每天都需要更新很多内容。新闻网站紧随其后,24小时不停地更新报道内容。2005年,RSS阅读服务开始流行,它允许网站把新闻标题及其他信息“推”给网络用户,从而推动了信息投送频率的进一步提高。
近年来,随着MySpace、Facebook、Twitter等社交网站的纷纷出现,网络业务的发展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速度。正如Twitter网站的一句口号所说的那样,这些公司致力于为数以百万计的用户进行“实时更新”,提供永无止境的“数据流”,他们可以随时发送简短的信息,交流“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社交网络把私密信息——过去属于书信、电话和耳语的范畴——变成了新兴大众传媒的传播素材,赋予人们一种强制性的社交方式和联系方式。这些网站也把新的重点放在了即时性上。无论是朋友、同事,还是自己喜欢的名人,他们的“状态更新”一经发布,转瞬之间就会行情看跌。要想不落后,就需要持续不断地紧盯着信息提示。在社交网站之间,围绕着发布越来越新鲜、越来越丰富的信息这个主题,竞争异常激烈。2009年上半年,Facebook对Twitter的快速发展作出回应,他们宣布公司正在改进网站,以“提高数据流动速度”。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8)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51 本章字数:1026
Facebook网站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MarkZuckerberg)向2.5亿用户保证,公司将会“继续让信息以更快的速度流动”。早期的图书出版商具有一种强烈的经济动机,希望促使人们像阅读新作品一样去阅读老作品。网络发行商与之不同,他们争先恐后地竞相发布最新作品。
谷歌公司并不是一直高枕无忧。为了迎击异军突起的“网络暴发户”,他们一直都在改进搜索引擎,以提高搜索速度。被链接数量不再是谷歌公司排列搜索结果时的首要标准。根据谷歌公司高级工程师阿米特•辛格哈尔(AmitSinghal)的说法,网页质量现在只是他们监测和度量的200多个不同“信号”中的一项。谷歌公司最近的着力点是赋予搜索网页的“新鲜度”更高的优先权。谷歌搜索引擎在识别新网页或修改过的网页方面比以前快多了,现在每隔几秒钟就会检查一遍大部分热门网站的内容更新,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每隔几天检查一次。不过,对很多搜索请求而言,因为更偏重新网页,往往会导致搜索结果出现偏差。2009年5月,谷歌公司的搜索业务引进了一种新的方法,允许用户完全不考虑网页质量,而是根据网页出现在网络上的时间顺序排列。数月之后,谷歌宣布推出搜索引擎的“下一代体系结构”,这种结构有一个十分生动的名字“咖啡因”。拉里•佩奇援引Twitter网站在提高数据流动速度方面取得的成就为例,说谷歌直至能够做到“每一秒钟都可以为网上内容建立索引,从而允许人们进行实时搜索”才会满意。
谷歌公司同时也在努力提升他们对网络用户和用户数据的控制力度。凭借AdWords广告系统带来的数十亿美元利润,谷歌完全有能力在网页搜索这个核心业务之外实施多样化经营。针对图像、视频、新闻、地图、博客以及学术论文等各种网络内容,谷歌现在都可以提供专门的搜索服务,而上述内容也都会进入谷歌搜索主引擎的搜索结果列表。谷歌现在还提供计算机操作系统,比如智能手机使用的Android系统、个人电脑使用的浏览器Chrome系统,此外还有一系列网上应用软件,其中包括电子邮件、文字处理、照片存储、网络阅读、电子制表、在线日历以及网页寄存等。2009年年底,谷歌公司推出了社交网络服务谷歌波,该服务允许人们在一个单独的网页上监测、更新各种各样的多媒体信息提示,网页上的内容会即时自动更新。一位记者报道说,谷歌波“把交谈变成了情节紧凑动人的群体性意识流”。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9)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53 本章字数:1079
谷歌公司的业务扩展似乎无边无际,这一直都是一个众说纷纭的话题,特别是在管理学者和商务记者中间,这个问题引发了众多讨论。谷歌是一个全新的企业,这样的企业超出了所有传统企业的门类划分,重新定义了企业类别。在解释这一观点的时候,谷歌公司的影响广度和活动广度经常被作为证据。不过,尽管谷歌公司在很多方面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企业,但它的经营战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神秘。谷歌公司变化多端的外在表现并不是它主营业务——出售并投送网上广告——的直接反映。相反,其主营业务来自广告业务附属的数量庞大的“互补产品”。互补产品就是通常会一起购买或消费的产品或服务,比如热狗和芥末、灯座和灯泡。对谷歌公司而言,互联网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其主营业务的互补产品。随着人们的上网时间不断增多,在网上完成的事情不断增多,他们在网上看到的广告也不断增多,他们在网上泄露的私人信息也在不断增多——谷歌公司装进口袋的钱也在不断增多。由于越来越多的产品和服务已经通过计算机网络实现了数字化投递,包括娱乐节目、新闻内容、应用软件、金融交易、电话呼叫等,谷歌公司互补产品所涉及的行业越来越多。
因为互为补充的不同产品的销量会同步增长,所以对主营产品的补充产品而言,企业在降低其成本、扩大其供应种类方面具有很强的战略兴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任何一个企业都会对免费赠送互补产品喜爱有加。假如热狗免费,芥末的销量一定会飙升。正是这种拼命压低互补产品价格的天然驱动力解释了谷歌公司的企业经营策略,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别的解释。谷歌公司所做的一切事情几乎都是以降低互联网的使用成本、扩大互联网的应用范围为目的的。谷歌公司之所以愿意让人们免费使用信息,是因为随着信息使用成本的降低,我们盯着电脑屏幕的时间会增加,谷歌公司的利润也会随之扶摇直上。
谷歌公司提供的绝大部分服务本身是不赢利的。例如,谷歌公司在2006年花16.5亿美元收购YouTube网站,据行业分析人士估计,该网站2009年的亏损额为2亿~5亿美元。可是,由于YouTube的流行网络服务可以让谷歌公司收集更多的用户行为信息,从而吸引更多用户使用他们的搜索引擎,在自己主导的市场上不给潜在的竞争对手留下立足之地,因此谷歌公司为YouTube网站支付成本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不存储“100%的用户数据”绝不罢休,谷歌公司让这个说法尽人皆知。不过,谷歌公司的扩张热情不仅仅是因为钱。各种类型的新内容不断纳入谷歌公司的殖民统治版图,这会进一步激发他们让世界上的信息“人人可用、随处可用”的使命感。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0)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54 本章字数:1015
谷歌公司的理想信念和商业利益融合为一个首要目标:对种类越来越多的信息进行数字化,把这些信息搬到网页上,将这些网页纳入谷歌公司的数据库,通过自己的分类规则和排序算法管理网页,以“切片”形式向网民分发相关信息,同时带上恰到好处的广告内容。谷歌公司势力范围每扩张一次,他们奉行的泰勒主义对网民智力生活的控制就加强一次。
谷歌公司最具雄心的一项创举——玛丽莎•梅耶尔称之为“探月计划”——就是要实现世界上现有图书的数字化,让每一本书的电子文本都能“在网上现身,都能在网上检索”。2002年,拉里•佩奇在自己位于谷歌大厦的办公室里装配了一台数字扫描仪,这台扫描仪由节拍器进行定时控制,一本300页的书只需半个小时就可以完成扫描。“对世界上的每一本书都完成数字化扫描”需要多长时间,佩奇希望通过自己的实验找到大体的答案。第二年,一位谷歌公司员工奉命前往美国菲尼克斯市,在慈善义卖会上买下一大堆旧书。这些书一运回谷歌大厦,就成了一连串实验的实验对象。通过这些实验,谷歌开发出一种“高速”而又“无损”的新型扫描技术。他们独创的这套系统使用红外立体成像仪,能够自动修正图书翻开时经常出现的弓形弯曲,还能消除扫描图像中出现的文字变形。与此同时,一个软件工程师团队组建完成,专门开发复杂特征识别程序,这套程序可以处理“用430种不同语言印刷的图书中出现的稀奇古怪的字号、与众不同的字体以及其他意想不到的怪异特征”。另外还有一组谷歌公司员工分散到各地,去跟主要的图书馆和出版商接洽,评估他们有无让谷歌公司对自己的图书进行数字化的兴趣。
2004年秋天,佩奇和布林在德国法兰克福书展上正式宣布了“谷歌出版计划”(后来改名为“谷歌图书搜索计划”)。自古腾堡时代开始,一直到今天为止,法兰克福书展一直都是全世界出版行业首屈一指的年度盛会。在这次书展上,有十几家商业及学术出版机构签约成为谷歌公司合作伙伴,其中包括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麦格劳 希尔出版公司和牛津大学出版社、剑桥大学出版社及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这些声名卓著的顶级出版机构。包括哈佛大学威德纳图书馆、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和纽约公共图书馆在内的5家世界上最负盛名的图书馆也同意与谷歌公司合作。他们授权谷歌公司扫描自己的馆藏内容。截至2004年年底,估计谷歌公司已经把10万本图书扫描结果纳入自己的数据库中。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1)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56 本章字数:1069
并非人人都对谷歌公司的图书扫描计划感到高兴。谷歌公司扫描的不只是已经超出版权保护期限的旧书,他们也扫描新书。尽管这些新书经常是绝版书,可是作者或出版商的版权依然受到保护。谷歌公司显然无意事先征询版权所有人的意见,并确保他们同意扫描图书。相反,谷歌公司会对所有图书进行扫描,并将扫描文本纳入自己的数据库中,除非版权所有人发出把特定图书排除在外的正式书面要求。2005年9月20日,美国作家协会与三位著名作家一道起诉谷歌公司,声称图书扫描计划涉嫌“大规模地侵犯版权”。几周后,美国出版商协会再次提出针对谷歌公司的诉讼,他们要求谷歌公司停止扫描图书馆的藏书。谷歌公司随即予以还击,他们发起公关行动,大力宣扬“谷歌图书搜索”计划带来的社会效益。同年10月,施密特在《华尔街日报》的专栏上发表文章,他在文章中以激动人心而又自卖自夸的语调描绘了图书数字化计划即将取得的成就:“把数千万本以前无法看到的图书纳入一个庞大的索引中,不管你是穷是富,不管你住在城市还是农村,不管你来自第一世界还是第三世界,不管你讲哪种语言,每一个人都能检索到每一个字。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完全免费的。想象一下由此产生的文化效应吧!”
官司已经了结。经过三年谈判,各方达成和解。在谈判期间,谷歌公司又扫描了大约700万本图书,其中600万本还在版权保护有效期内。根据2008年10月对外宣布的协议条款,谷歌公司同意支付1.25亿美元,作为对已扫描作品版权所有人的补偿。他们也同意建立付费制度,今后将从“谷歌图书搜索”业务的广告收入及其他收入中提取一部分,支付给图书作者和出版商。作为对谷歌公司让步的回应,图书作者和出版商同意谷歌公司按照自己的计划对世界上的图书进行数字化处理。谷歌公司还“获准在美国销售‘面向机构的图书数据库’订阅业务,单独出售图书搜索业务,在‘在线图书网页’上放置广告,以及对谷歌图书服务的其他商业利用”。
谷歌公司提出的解决方案引发了更加激烈的争议。协议条款显然让谷歌公司垄断了数以百万计的所谓无主图书——版权所有人不知道是谁,或者无法找到的那些图书——的数字版本。很多学校和图书馆担心,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只要谷歌公司愿意,就可以随时提高使用图书数据库的收费标准。美国图书馆协会在诉讼文书中警告,谷歌公司可以“按照利润最大化的要求,把订阅价格定得很高,从而超出很多图书馆的承受能力”。美国司法部和版权署都批评这项交易,认为和解协议让谷歌公司在未来的数字图书市场上拥有太多的权利。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2)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57 本章字数:1107
其他的批评者也有与此相关而且更为普遍的担忧:对数字信息传播过程的商业性控制势必导致对知识传播的限制。尽管谷歌公司把自己无私的利他主义说得天花乱坠,但他们都对这家公司的动机表示怀疑。哈佛大学图书馆馆长罗伯特•达恩顿(RobertDarnton)教授写道:“像谷歌这样的企业盯着图书馆的时候,他们看到的可不只是学问的殿堂,他们看到的是随时可以挖掘的潜在资产,或者是他们叫做‘内容’的东西。”达恩顿教授退了一步指出,尽管谷歌公司在“促进信息利用”方面“一直都在追求值得赞扬的目标”,但是准许一个营利性企业拥有垄断地位,而且他们垄断的“不是铁路运输或钢铁生产,而是使用信息的通路”,这会让我们承担极大的风险。“假如公司现任领导者卖掉公司,或者从公司退休,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假如谷歌公司更青睐赢利能力而不是信息访问,又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呢?”他问道。2009年年底,各方达成的最初协议宣告作废,谷歌公司和其他各方都在极力争取支持,以期通过一个约定授权范围略有缩小的替代方案。
针对“谷歌图书搜索”业务的争论具有启蒙意义,这有几个方面的原因。这场争论揭示,要在数字时代实现从字面上和精神上遵守版权法的目标,特别是要保证版权法的公平使用,我们需要走的路还非常遥远。(有些出版公司既是起诉谷歌公司的当事方,又是“谷歌图书搜索”业务的合作伙伴,这一事实是当前形势暧昧模糊的明证。)对于谷歌公司一贯宣扬的崇高理想和追求这些理想的霸道方法,这场争论也让我们有所了解。理查德•科曼(RichardKoman)是一位律师,同时也是一位科技作家,他根据自己的观察认为,谷歌公司“已经变成了自己仁慈善心的忠实信徒,这一信念让他们关于企业伦理道德、反对竞争主张、客户服务方式和公司社会地位的那套规则具有了正当性”。
最重要的是,这场争执清楚地表明世界上的图书都将被数字化,而且这一行动可能很快就会展开。有关“谷歌图书搜索”计划的争论与把印刷图书扫描纳入数据库这一行为的明智性毫无关系,争论涉及的是这个数据库的控制权和商业化问题。对于达恩顿所说的那个“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不管谷歌公司最终能否成为唯一的经营者,这个图书馆都会开工建设。这个图书馆里的数字图书必将通过互联网进入世界上的每一个图书馆,它们迟早会把那些有形图书挤下书架。制造“网上能现身、可检索”的图书将带来巨大的实际利益,很难想象有谁会反对这种努力。古旧书籍的数字化已经为历史研究开辟了激动人心的新渠道。有人预见将会出现历史发现的“二次复兴”。正如达恩顿所说,“数字化,我们必须做”。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3)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8:59 本章字数:1058
可是,把印刷书籍转变成网上图像的必然性不应该阻止我们去考虑由此带来的副作用。让一本书现身网络,而且能在网上检索,这同时也是对它的肢解。文本的内容凝聚力和论证、叙述的线性全都被抹掉了。古罗马的那位匠人在创制第一部书籍时连缀在一起的东西散落开了。本身就是书籍“含义的一部分”的寂静安宁也牺牲了。在“谷歌图书搜索”提供的服务中,环绕每个网页和片段的是一连串的链接、工具、标签和广告,每一项都在期待着瓜分阅读者的注意力。
对谷歌公司而言,他们始终认为效率就是终极利益,“让用户真正地快进快出”是他们须臾不离的执著愿望,给图书松绑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谷歌图书搜索”业务主管亚当•马西斯(AdamMathes)承认,“没上网的图书通常会有生机勃勃的生命”。但他又说,它们能“在网上活出更加令人振奋的样子”。对一本书来说,更加令人振奋的生命意味着什么呢?能在网上检索只是个开始。谷歌公司希望把网上数字图书的内容“切成薄片,剁成小块”,让我们进行“链接、分享和整合”等在网页内容中司空见惯而“在有形图书上无法做到”的操作。谷歌公司已经引入一种编辑工具,“让你轻而易举地把从公共图书中摘录的章节和段落加到自己的博客或网站上”。谷歌公司还开发了一种他们自己称为“热门段落”的服务,汇集书中被人们频繁引用的精彩部分的简短摘录。据谷歌公司说,有些图书已经开始显示出“文字云”的模样,读者可以“在10秒钟内研究完一本书”。对这样的工具大发牢骚是愚蠢可笑的,这些工具都是有用的。但是,这些工具也清楚地表明:对谷歌公司而言,书的真正价值不在于它是一部独立完整的文学作品,而在于它是一堆有待挖掘的数据。谷歌公司急于建成的伟大图书馆不应该跟我们现在认识的图书馆混为一谈,那不是一个收藏一本本图书的图书馆,而是一个存放一块块碎片的集中地。
谷歌公司为了给阅读带来更大的功效而不遗余力,讽刺的是,这种努力破坏了图书技术曾经给阅读以及我们的思想带来的那种最重要的功效。在羊皮纸上书写的形式把我们从解析连写文本的苦差事中解放出来,使我们可以变成深入的阅读者,把自己的心思和脑力用于对文本含义的解释。有了屏幕显示的书面内容,我们仍然能够快速解析文本,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我们读得比以往更快了。可是,这样的阅读不再引导我们建立起一种对文本内涵个人化的深刻理解。相反,我们总是急匆匆地寻找另一条相关信息,然后又是另一条,另一条。对“相关内容”的剥离开采取代了对文本含义的缓慢发掘。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4)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00 本章字数:906
那是1884年一个暖洋洋的夏日清晨,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康科德镇上,一位具有远大抱负的名叫霍桑的小说家正坐在树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上,这是郊外一个以沉睡谷闻名的异常安宁的所在。霍桑陷入了沉思,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思考那些转瞬即逝的感想和印象,他正在把自己变成“超验主义”运动领袖爱默生在8年前所说的“透明的眼球”①。据霍桑当天所做的笔记记载,他看到“阳光是怎样穿过树影而不停地闪烁,树影又是怎样把阳光抹掉,他一直在想象那种愉悦和沉思相伴而生的欢快心情”。他感觉有一阵微风吹过,“微风似乎发出最最轻微的叹息,然而这声叹息却有强大的精神力量,似乎竟能以其轻柔、空灵的凉爽穿透肌肤,沁人心脾,让灵魂感受到微风的吹拂,带着温柔的喜悦微微震颤”。他从微风中嗅到一丝“白松的芬芳气味”。他听到“村子里的钟声正在敲响”,“远处的割草人正在磨镰刀”,“隔着适当的距离听上去,尽管会有这些劳作的声响,可是却平添了悠然自得者感受到的安宁,所有这一切全都融入了他本身的沉思冥想之中”。
突然,他的沉思被打断了:
可是,你听!火车汽笛鸣响了,是那种长长的尖叫声,比所有刺耳的声音更刺耳,即使隔着一英里的距离,也无法让声音变得柔和。汽笛讲述的是忙人们的故事,他们是来自繁华大街的城里人,要在乡间待上一天——他们都是生意人,简言之,他们都是躁动不安的。火车发出如此惊人的尖叫实在不足为奇,因为它把那个喧嚣的世界带进了我们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宁世界。
利奥•马克斯(LeoMarx)在研究技术对美国文明造成的影响这一主题的经典著作《花园里的机器》(TheMachineintheGarden)中,开篇讲述的就是霍桑在沉睡谷中经历的那个早晨。马克斯认为,作者的真正主旨是“心灵深处的风景”,尤其是“两种意识状态之间的对比”。树林中的空地为这位孤独的思想家提供了“一块独一无二的免受打扰的绝缘地”,一处用于沉思冥想的保护区。喧闹的火车来了,满载着那些“忙人们”,它带来了“与工业主义的发端密切相关的心灵上的不和谐音符”。沉思冥想的头脑完全被喧闹世界中机械式的忙碌压倒了。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5)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02 本章字数:1134
谷歌公司和其他互联网公司都强调信息交流的效率,将其作为智力进步的关键,这种想法一点也不新鲜。至少从工业革命以来,它一直都是智力发展史上共同的主题。美国超验主义学派以及之前的英国浪漫主义学派提出,真正的启迪和领悟只能通过沉思和自省获得。对于这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效率至上的思想就是一个异常强大而又从未中断的对照。两种观点长期对立,这是马克斯所说的“机器”和“花园”——工业理想和田园理想——之间更广泛冲突的表现。在现代社会的形成过程中,工业理想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按照霍桑的理解,效率至上的工业理想一旦搬到精神领域,就会对崇尚沉思冥想的田园理想构成潜在的致命威胁。这并不意味着促进信息的快速发现和快速检索不好,那并不是坏事。大脑的全面发展要求我们既能准确找到并迅速解析各种信息,又能无拘无束地沉思冥想。既要有高效率地收集数据的时间,也要有低效率地沉思冥想的时间;既要有操作机器的时间,也要有闲坐田园的时间。我们既要能在谷歌那个“数字世界”中积极工作,也要能退隐到沉睡谷中静思遐想。今天的问题在于,我们正在丧失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状态之间保持平衡的能力。从精神上说,我们处于永恒的运动当中。
文学精神如今面临威胁,似乎势必要变成陈腐过时的东西。其实就在活字印刷把文学精神逐步变成大众精神的过程中,上述进程就已经开始了。在图书、期刊大量涌向市场的时候,人们第一次感到像是要被信息淹没了。罗伯特•伯顿(RobertBurton)在他1628年出版的经典名著《忧郁的剖析》(AnAnatomyofMelancholy)中描述了17世纪的读者面临的“图书带来的极大混乱”:“我们深受书籍的折磨,眼睛看得发痛,手指翻得发痛。”在更早之前的1600年,另一位英国作家巴纳比•里奇(BarnabyRich)抱怨道:“当今时代有一个最大的毛病,那么多的书充斥着世界,让这个世界不堪重负,以至于根本无法感受领悟世界上每天发生的那些闲情逸事。”
从那个时候到现在,我们一直都在迫不及待地寻求新途径,让我们每天面对的混乱信息变得更有秩序。几百年来,个人信息管理方法的发展趋势就是简单易行、人工操作、各不相同——登记上架,按序排列,注解评点,分门别类,建立索引,按图索骥。在图书馆、大学、商业机构和政府部门,对于信息的排序和存储还有更加周密详细的制度性安排,不过,这些制度仍然主要由人工实施。到了20世纪,随着信息洪流的加大和数据处理技术的进步,无论对个人还是对机构,管理信息的方法变得更加精细化、系统化,并且自动化程度也越来越高。我们开始指望导致信息超载问题进一步恶化的那些机器来缓解这个问题。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6)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03 本章字数:992
在一篇引起广泛讨论的文章中,范内瓦•布什(VannevarBush)为现代化信息管理方法确定了基调,这篇文章的题目是“诚如所思”(AsWeMayThink),文章发表在1945年的《大西洋月刊》上。布什是一位电气工程师,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担任罗斯福总统的科学顾问,他很担心科学家无法跟上与自己工作有关的信息的发展,从而阻碍科技进步。他写道,不断发表的新资料“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利用这些资料的现有能力。人类经验的总结正在以极高的速度扩展,而我们在随之出现的知识迷宫中穿行,寻找重要知识条目的手段还跟帆船时代所用的方法一样”。
不过布什提出,从技术上解决信息超载问题的方案已经喷薄欲出:“这个世界已经进展到廉价而又复杂的机器设备具有高度可靠性的时代,有些结果注定会由此产生。”他提出了一种个人使用的新型资料分类机的设想,这种叫做“麦麦克斯存储器”的机器不光对科学家有用,而且对任何需要进行“逻辑思维”的人都很有用。布什写道,机器装在桌子里,“是一个把个人全部(缩微形式的)藏书、报告和函件存入其中的装置,而且由于是机械化设备,能以极高的速度和极大的灵活性提供参考资料”。桌面上是“半透明的显示屏”,可以在上面投映机器中存储的资料,同时还可以显示“键盘”和“按钮组合”,这些工具可以帮助人们浏览数据库。这种机器的“本质特征”就是能把不同信息联系起来的“关联索引”功能:“通过任何一个条目,都可以马上自动选择另一个条目。”布什强调,“把两样东西联系起来”的方法“是很重要的”。
布什根据自己设想的麦麦克斯存储器,预见到个人电脑和万维网上超媒体系统的出现。他那篇文章给许许多多计算机硬件和软件研发人员带来了灵感,受此启发的包括早期投身超文本研究的著名计算机工程师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DouglasEngelbart)和苹果公司HyperCard系统发明人比尔•阿特金森。不过,即使布什的先见之明已经实现,而且效果远远超过他终其一生所能想象的情况——我们被麦麦克斯存储器的子孙后代们重重包围,可信息过载这个他希望解决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事实上,情况比以前更糟了。戴维•利维观察评论说:“至于布什提出的那个问题,个人数字信息系统和全球超文本技术的发展非但没能解决,反而使问题更加恶化了。”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7)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05 本章字数:1019
回顾过去,问题没能解决的原因显而易见。计算机网络极大地降低了创建、存储及分享信息的成本,网络呈现给我们的可用信息远远超过以往人们能够得到的信息。诸如谷歌之类企业开发的搜索信息、过滤信息以及发布信息的计算机工具功能强大,确保我们随时都会淹没于即时信息的汪洋大海之中,而且信息数量远远超出大脑的处理能力。随着数据处理技术的不断进步,以及搜索工具和过滤工具的日趋精确,相关信息汇成的洪流只会继续加强。越来越多能给我们带来利益的信息变成了看得见的东西。信息过载已经成了一个永恒的痛苦折磨,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努力只会弄巧成拙,雪上加霜。我们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加大扫描和略读的比重,越来越依赖那些奇妙的机器,而这些机器恰恰就是问题的根源。利维写道,今天我们“可利用的信息规模空前,可是使用信息的时间变少了——特指通过深入思考使用信息的那种方式”。明天,情况会更加糟糕。
按照人们过去的理解,对人类思想最有效的过滤器是时间。1858年,爱默生在题为“书”(Books)的文章中写道:“最好的读书方法是师法自然,而不是机械的阅读方法。”所有作家都得“把自己的作品提交到时间老人面前,他坐在那里评判高下。10年之后再看,值得再版重印的作品九牛一毛。再版作品继续交由时间评判,所有的舆论之风都会对其吹刮扬弃,不等到20年之后,甚至100年之后再版重印,就不能说经过了精挑细选”。我们不再有静待时间之风吹刮扬弃的耐心了。时时刻刻淹没在与直接利益挂钩的信息洪流之中,我们除了求助于自动化的过滤器,几乎没有其他选择。这种自动化的过滤器毫不犹豫地把过滤特权授予了新闻媒体和社会大众。在互联网上,舆论之风变成了强力旋风。
等到火车卸下那些忙人,冒着滚滚蒸汽开出康科德火车站,霍桑极力想要回到刚才那种沉思状态,可是徒劳无功。他瞥了一眼脚下的蚁丘,“像个坏蛋天才一样”,他抓起一把沙粒,狠狠地扔过去,堵上了蚂蚁进穴的入口。他看到一只蚂蚁从“公事或私事”中脱身返回,正在苦苦思索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它的动作表达出怎样的惊讶、怎样的匆促、怎样的困惑啊!对它而言,引发这出恶作剧的那种力量必定是不可理喻的!”不过,霍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对蚂蚁痛楚的关注中移开了。他发觉树影和阳光摇曳闪烁的样子有了变化,于是就抬头仰望“散布天空当中”的云朵,通过它们变动不居的形式看清了“乌托邦梦想留下的一地碎片”。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8)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06 本章字数:1066
2007年,美国科学促进会邀请拉里•佩奇在他们的年会上发表主题演讲,这一会议是美国声望最高的科学大会。佩奇的演讲漫无主题,即兴而发。不过,这次演讲引人入胜,让我们有机会一窥这位年轻企业家的内心世界。佩奇的灵感还是来自类比,他跟听众分享了自己对人类生命和人类智力的认识。他说:“我的看法是,假如你看看自己的程序,也就是你的DNA,其中压缩存储的信息大约是600兆。这个数字比任何一种现代操作系统都要小,比Linux系统小,比Windows系统小……其中当然包括了大脑启动功能。因此可以说,你的程序算法并不是那么复杂,(智力)或许更像是全面计算。”
数字计算机早就取代钟表、喷泉和工厂机器,成为我们解释大脑组成结构和工作方式时的首选比喻。我们对使用计算机术语描述大脑的做法早已习以为常,有时甚至都不认为那是在打比方。(我在本书中已经不止一次地把“通路”、“布线”、“输入”及“编程”等术语用于大脑。)但是,佩奇的观点走向了极端。在他看来,人脑不仅跟电脑相似,而且本身就是电脑。谷歌公司为什么会把智力等同于数据处理效率?佩奇的假设费了半天唇舌,为的就是解释个中原因。如果说我们的大脑是计算机,那么智力就可以简化为生产效率问题——通过颅腔内的芯片,以更快的速度处理更多的数据。人的智力变得跟机器的智力没有区别。
佩奇从一开始就把谷歌搜索引擎看做人工智能的雏形。他在2000年接受采访时谈道:“人工智能是谷歌搜索引擎的最终形态,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与这个目标相去甚远。然而,我们会逐步接近这一目标,这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在那个时候,离谷歌成为家喻户晓的名字还早得很。2003年,佩奇在斯坦福大学发表演讲时,对公司雄心壮志的描述往前推进了一步:“终极版本的搜索引擎就是像人一样聪明的东西——甚至比人还要聪明。”谢尔盖•布林说自己上中学时就开始编写人工智能程序,他跟自己的伙伴一样热衷于创造一台真正会思考的机器。2004年,布林告诉《新闻周刊》记者:“如果你能把世界上的所有信息都直接放进自己的大脑,或者说放进比你的大脑更聪明的人工大脑,那肯定会比现在好得多。”就在那个时间前后,布林在一次电视访谈节目中提出,“最终的搜索引擎”会跟库布里克导演的电影中的超级计算机哈尔非常相似。他说:“哈尔把飞船的控制者置于死地,我们现在有希望彻底杜绝这种程序漏洞,让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出现。不过,这正是我们现在努力奋斗的目标,而且我认为我们已经取得了长足进展。”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19)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08 本章字数:959
对大多数人而言,建造一个像哈尔那样的人工智能系统,这个愿望看起来可能有些奇怪。可是,对腰缠万贯且有众多程序员和工程师集结麾下的两个才华横溢的年轻计算机科学家来说,那是一种十分自然甚至令人敬佩的雄心。谷歌公司是一家以科技为立足点的企业,用施密特的话说,激励谷歌公司前进的是一种“用技术解决那些从来没有解决的问题”的愿望,而人工智能就是其中最难解决的问题。布林和佩奇怎么会不想成为破解这一难题的人呢?
如果我们的大脑由人工智能加以补充甚至取而代之,我们都会“比现在好得多”,他们这个轻描淡写的假设引发的不安丝毫不亚于给我们带来的启发。谷歌公司坚定不移地秉持泰勒主义信仰,他们认为智力就是一个机械过程的结果,就是一连串可以分离、测量和优化的步骤,上述假设突出强调了这一事实的确定性和必然性。20世纪的哲学家京特•安德斯曾经说过:“人是生出来的而不是造出来的,他们为此感到羞愧。”我们可以从谷歌公司创始人的声明当中感受到那种羞愧以及由羞愧引发的雄心。谷歌公司的世界就是我们上网时进入的那个世界,深度阅读对应的寂然凝虑,冥思遐想对应的天马行空,在这个世界都找不到落脚之地。模糊不是通向真知灼见的入口,而是一个有待修补的缺陷。人脑只不过是一台陈旧过时的电脑,需要更换速度更快的处理器和容量更大的硬盘——还需要采用更好的算法来掌控它的思考过程。
“人类为了让计算机网络更易于操纵而做的所有事情,同时也会出于不同的原因,让计算机网络更容易操纵人类。”乔治•戴森(GeorgeDyson)在1997年出版的人工智能发展史研究专著《机器中的进化论》(DarwinamongtheMachines)中如是写道。该书出版8年之后,戴森应邀来到谷歌公司总部,在纪念约翰•冯•诺伊曼伟大成就的会议上发表演讲。冯•诺伊曼是普林斯顿大学物理学家,他以阿兰•图灵的研究成果为基础,在1945年为第一台现代计算机的诞生拟订出了详细计划。戴森人生中的很多时间都用来思考计算机的内在生命,对他来说,谷歌之行肯定会是一次愉快的经历。毕竟那是一个热切盼望动员包括很多世界一流计算机科学家在内的庞大资源,力图创造一个人工大脑的企业。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20)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09 本章字数:1221
可是,谷歌之行给戴森留下了诸多烦恼。他在一篇文章的末尾提到了那次经历,他记起了图灵在《计算机器与智能》那篇论文中发出的警告。我们创造智能机器的企图百折不挠,而那位天才数学家写道:“我们不应该不知敬畏地篡夺上天创造灵魂的权利,我们的权利不能超越繁衍后代。”戴森随后提到了“一位异常敏锐的朋友”在他之前访问谷歌总部后所作的评论:“我觉得那种欢快愉悦简直难以言表。欢乐的金毛犬在草坪上的喷水器之间慢慢地跑来跑去。人们面带微笑,挥手致意,到处都能看到玩具。谁要说不可思议的邪恶之事正在某处阴暗角落里发生,我会毫不犹豫地表示怀疑。如果恶魔要来,藏在什么地方好呢?”尽管这种反应有些极端,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谷歌公司有万丈雄心,有雄厚资金,有在知识世界中一统天下的帝国计划,它是一个盛放我们的忧惧和希望的天然容器。布林坦承:“有些人说谷歌是上帝,另一些人说谷歌是恶魔。”
那么,谷歌总部大楼的阴暗角落里潜藏着什么呢?人工智能马上就要到来吗?硅霸王已经兵临城下了吗?大概不是。1956年夏天,人工智能领域的首次专题学术会议在达特茅斯学院举行。计算机很快就能复制人的思想,在那个时候,这似乎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根据会议报告的描述,出席那次为期一个月的学术会议的数学家和工程师认为,“原则上来说,学习的所有方面和智能的任何特征都可以描述得极其精确,因此完全能够制造出一台机器,对此进行模拟”。那不过是编写正确的计算机程序,把大脑思考的意识过程翻译成算法步骤的问题。可是,尽管有此后多年的不懈努力,人类智能的工作方式还是一直无法精确描述。在达特茅斯会议召开以来的半个世纪里,计算机技术一直都在飞速进步。然而,以人的标准衡量,计算机还是呆若木鸡。我们这种“会思考”的机器还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考虑什么。时至今日,刘易斯•芒福德在1967年所说的“没有一台计算机能凭自己的智谋创造出一个新符号”的论断还是像当年一样千真万确。
不过,人工智能的鼓吹者一直没有放弃,他们只是转移了焦点。编写软件程序,完全复制人类学习过程和人类智力的其他明确特征,他们基本上抛弃了这一目标,而是试图在计算机的电路中复制人脑内数十亿个神经元之间此起彼伏的电信号,他们相信这样一来智能就会从电脑中“显现”,正如思想会从人脑中显现一样。按照佩奇的说法,如果能彻底搞懂“全面计算”,那么智能算法就可以自我编写。雷•库兹韦尔(RayKurzweil)是美国发明家,也是一位未来学家,他在1996年发表了一篇文章,讨论的是库布里克的那部电影《2001太空漫游》。库兹韦尔在文章中认为,一旦我们能够极其详细地扫描大脑,从而“确定大脑不同区域神经元之间彼此联系的体系结构”,我们就能“设计出运作方式跟人脑类似的模拟神经网络”。库兹韦尔总结说,尽管“我们现在还不能制造像哈尔那样的大脑,不过我们能准确描述怎样做到这一点”。
正文 8、谷歌是上帝还是恶魔(21)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11 本章字数:873
没有多少理由能让我们相信,在酝酿催生智能机器这个问题上,事实会证明这种新方法将比旧方法更有成效。这个新方法同样是建立在简化假设上的。他们想当然地认为,人脑就像电脑那样按照同样刻板的数学规则运作,换句话说,就是人脑和电脑讲同样的语言。但是,这是一个出自我们主观愿望的谬论,目的是用我们理解的道理去解释我们不理解的奥秘。冯•诺伊曼本人就对信奉这一谬论的受害者发出过警告。他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写道:“谈论数学的时候,我们讨论的可能是一种次要语言,这种语言是建立在我们中枢神经系统真正使用的主要语言的基础之上的。”无论神经系统使用什么样的语言,“这种语言都必定跟我们在数学上明确而有意识地使用的语言存在显著差异”。
在一个精确设计的“体系结构”中,大脑和思想分别以两个彼此分离的层次存在,这也是一个谬论。神经可塑性领域的研究先驱已经向我们表明,大脑和思想精巧而微妙地彼此缠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2009年,艾瑞•舒尔曼(AriSchulman)在《新亚特兰蒂斯》(NewAtlantis)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为什么思想不像电脑”(WhyMindsAreNotlikeComputers)的文章。他在文章中写道:“所有迹象无不表明,思想不是像电脑那样清楚分明的层次结构,它是一个组织结构和因果关系缠结交织的层次结构。思想的变化会引起大脑的变化,反之亦然。”要想在计算机上创建一个能准确模拟人脑思想的模型,就需要完全复制“既能影响思想,又受思想影响的所有大脑层级”。由于我们根本无法解开大脑层次结构的谜团,更不要说弄清大脑各个层级的行为方式和交互作用了,构建人工思想如果不是永远停留在主观愿望上,至少在今后若干代人的生活中很难实现。
谷歌既不是上帝,也不是恶魔。如果说谷歌总部大楼里有阴影,那也不过是妄自尊大产生的错觉。烦扰谷歌公司创始人的,不是创造一种智谋超过自己创造者的绝佳机器这一孩子气十足的热切愿望,而是对产生这样一种愿望的人类思想的狭隘认识。
正文 9、记忆哪里去了:做互联网的奴隶还是看客(..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12 本章字数:844
9记忆哪里去了:做互联网的奴隶还是看客
苏格拉底是对的。把自己的思想写下来,同时通过读书获得别人的思想,人们逐渐对这样的读写行为习以为常,他们对自身记忆内容的依赖性也随之降低。过去必须存放在脑袋中的东西,逐渐可以存放在陶片、纸卷上,后来又可以存放在书本中了。正如那位伟大的演说家所预言的一样,人们开始把并非“来自本身,而是通过外在标记”获得的内容叫做思想。随着活字印刷术的不断传播以及由此带来的出版物和文学作品的日渐增多,人们对个人记忆的依赖进一步减弱。图书馆里和个人家中的图书报刊成了大脑生物学仓库的有效补充。人们不必再事无巨细地记住所有内容。他们可以查资料。
不过,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印刷图书的蓬勃发展还有另一重效应,苏格拉底没有预见到这种效应,不过他可能会对此表示欢迎。在事实、观点、思想和故事方面,图书为人们提供了数量和种类都比以前丰富得多的供应来源,而且深度阅读的方法和文化都鼓励人们努力把书本上的内容记在脑海中。17世纪西班牙塞维利亚地区主教伊西多尔注意到,阅读思想家写在书中的“话语”,“使它们更不容易从记忆中消失”。由于人人都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读书进程,人人都可以自由制定自己的读书纲要,个体记忆这个概念的社会决定属性减弱了,而它作为与众不同的个人观点和个性特质基础的私人化属性加强了。在书籍的启发激励下,人们开始把自己视为自身记忆的作者。莎士比亚就让哈姆雷特把他的记忆称为“自己大脑的书卷”。
写作会让记忆衰退,苏格拉底为此忧心忡忡。按照意大利学者和小说家翁贝托•艾柯的说法,苏格拉底表达了“一种永恒的担忧:新的技术成就总是会废除或毁坏一些我们认为珍贵、有益的东西,对我们来说,这些东西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价值,而且它们还具有深层的精神价值”。事实证明,对记忆丧失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书籍的确为我们的记忆提供了补充,不过,正如艾柯所说,书籍也“挑战并改进了记忆,它们并没有弱化记忆”。
正文 9、记忆哪里去了:做互联网的奴隶还是看客(..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14 本章字数:911
荷兰人文主义教育家伊拉斯谟在他1512年出版的教科书中,重点强调了记忆和读书之间的联系。他敦促学生在书上写评注,看到“感人肺腑的词语,古雅或新奇的措辞,精彩的文体、格言和范例,还有值得记住的评论”,都要用“适当的符号”加以标记。他还主张,所有师生都要随身携带笔记本,笔记内容可以按不同主题排列,“一旦发现值得记下的内容,随时都可以将其写在适当的位置上”。抄写摘录精彩内容,然后定期进行背诵,有助于牢记不忘。摘录引用的段落可以看做从书页当中采撷的“各种花朵”,它们可以在记忆的页面中保存下来。
伊拉斯谟的倡议跟罗马哲学家塞内加的主张遥相呼应,塞内加也以植物作比喻,以此描述记忆在阅读和思考过程中所扮演的不可或缺的角色。塞内加写道:“我们应该效仿蜜蜂。通过各种阅读采集而来的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们都应该分别收藏在不同的空间内,因为东西分别存放会更好。然后,我们应该勤勤恳恳地运用所有的聪明才智,把我们品尝过的各种各样的花粉混合起来,将其酿成甜美的蜂蜜。通过这样一种方式,即使外观表象还跟原来一样,其内在本质已经迥然不同于初始状态。”在伊拉斯谟和塞内加看来,记忆是一个大熔炉,它要高于我们记住的所有事情的总和。记忆是经过重新加工的东西,它本身是独一无二的。
伊拉斯谟劝告每个读者随身携带笔记本,摘抄那些值得铭记在心的精彩段落,这个建议得到了人们的热情支持,遵照执行者众多。这样的笔记本后来被称为“备忘录”。在文艺复兴时期,备忘录变成了学校里的固定配备,所有学生人手一本。到17世纪时,备忘录的使用范围已经不限于学校。要培养一个有教养的人,备忘录被视为必不可少的工具。1623年,英国哲学家培根评论说,“一本精彩而内容广泛的备忘录摘要”可以为“大脑记忆提供非常有效的帮助”,“几乎没有任何东西会比它更有用”。他写道,备忘录是把书面作品铭记在心的辅助手段,一本保存完好的备忘录可以“为发明创造提供素材”。根据美利坚大学语言学教授内奥米•巴伦(NaomiBaron)的说法,在整个18世纪,一位“绅士的备忘录”既是“他智力发展的媒介”,又是“他智力发展的编年史”。
正文 9、记忆哪里去了:做互联网的奴隶还是看客(..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16 本章字数:1139
到了19世纪,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备忘录的普及性降低了。及至20世纪中叶,人们对记忆本身的偏爱也开始减弱。进步教育家把做笔记当做不文明时代的历史残余,将这个习惯逐出了教室。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个人洞察力和创造力的激发因素的备忘录,逐渐被看成了想象力的障碍物,后来干脆被认为是对智力的浪费。整个20世纪,都在不断引进新型存储介质——录音带、录像带、缩微胶卷、复印机、计算器、电脑磁盘,这些存储介质极大地拓展了“人工记忆”的范围和可用程度。把信息装进自己脑袋的重要性似乎越来越低。在互联网上,无穷无尽的数据可以轻松检索,这项技术的出现不仅引起了我们对记诵的看法进一步的改变,也引起了我们对记忆本身看法的进一步改变。互联网很快就被看成个人记忆的替代物,而不仅仅是补充品。今天,人们谈到人工记忆时已经习以为常,仿佛人工记忆已经和生物记忆没有任何区别一样。
《连线》杂志观察家克莱夫•汤普森(CliveThompson)把互联网称为“体外大脑”,说它正在接替以前由体内记忆扮演的角色。他说:“我们几乎已经放弃记住任何东西的努力,因为我们可以立刻在网上找到这些信息。”汤普森提出:“把数据任务交给硅晶体,我们可以解放自己的大脑,让其执行急中生智、奇思妙想之类更加‘人性化’的任务。”戴维•布鲁克斯(DavidBrooks)是《纽约时报》一位很受欢迎的专栏作家,他也持有类似观点。他写道:“我过去认为信息时代的魅力就是允许我们知道得更多,可是后来我认识到,信息时代的魅力是允许我们知道得更少。它为我们提供了‘外部认知奴仆’——半导体存储系统,网上协作过滤功能,消费者偏好分析算法,联网知识系统。我们可以让这些奴仆挑起重担,而把自己解放出来。”
彼得•苏德尔曼(PeterSuderman)经常在《美国风景》(AmericanScene)杂志上发表文章。他认为,由于我们或多或少地跟互联网建立了永久联系,“利用大脑存储信息不再是高效的办法了”。他说,记忆功能现在应该像个简单的索引,只需为我们指出网上的位置,让我们在需要信息的时候能够找到信息就够了。“当你可以用大脑装下通向整座图书馆的快捷指南的时候,何必还要记住一本书的内容呢?我们现在不是要记住信息,而是要实现信息的数字化存储,只需记住我们存储了什么即可。”苏德尔曼说,由于网络一直“教导我们像它那样思考”,我们最终只会在自己的头脑中保存“相当少的深层知识”。技术作家唐•泰普史考特说得更直白。他说,既然我们“在谷歌搜索引擎上轻松一点”就可以查找任何内容,那么,“记诵长篇段落和历史事实”就是陈腐过时的做法。记诵就是“浪费时间”。
正文 9、记忆哪里去了:做互联网的奴隶还是看客(..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17 本章字数:982
计算机数据库为个人记忆提供了一个有效甚至更好的替代品,我们信奉这样的观念实在不足为奇。有关大脑认识的流行观点经历了一个世纪的变迁,这一变迁随着上述观念的出现而达到高潮。由于我们用来存储数据的机器容量更大、灵活性更强、响应更及时,我们已经习惯于把人工记忆和生物记忆混为一谈了。虽然如此,那种观念还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发展。此前在历史上的任何时候,认为记忆可以“外包”的观点都是无法想象的。对古希腊人而言,记忆是一位女神:摩涅莫辛涅,她是缪斯的母亲。在奥古斯丁看来,记忆是“宏大而无尽的奥秘”,是上帝之力在人身上的反映。自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再到启蒙运动时期,事实上,一直到19世纪末,有关记忆的古典观念一直没有改变。1892年,威廉•詹姆斯在给一些教师讲课时宣称:“记忆的艺术就是思考的艺术。”当时,他是在陈述显而易见的事实。如今,他的说法看来已经过时了。记忆不仅丧失了神性,而且正在丧失人性。记忆女神变成了一台机器。
把人脑描述成电脑,我们接受了这样的隐喻。我们对记忆的看法发生变化,这是那个隐喻深入人心的又一个明证。如果说生物记忆像计算机硬盘那样工作,把以比特为单位的数据存放在固定位置上,以这些数据作为大脑计算的输入内容,那么,卸下存储负担,把这个任务交给网络,这不仅是可能的,而且就像汤普森和布朗克斯所说的一样,这是对人的解放。互联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容量大得多的记忆体(存储器),同时也清空了我们的大脑空间,以便执行更有价值甚至“更加人性化”的计算任务。这个比喻简单明了,很有说服力,而且比起把记忆比做花朵标本册和蜂巢中的蜂蜜的说法,似乎更“科学”。但是,我们在后互联网时代关于人类记忆的新观念存在问题。这个观念是错误的。
20世纪70年代早期,埃里克•坎德尔以实验证明了“神经突触会随经验改变”。在此之后的很多年里,他继续致力于海参神经系统的研究。不过,他研究工作的焦点改变了。触摸海参时,它的鳃会退缩,坎德尔的研究开始超越这样简单的反射反应,转向大脑如何保存记忆信息之类复杂得多的问题。坎德尔特别想搞清楚神经科学领域一个最让人困惑的重要问题:我们清醒的时候,工作记忆的内容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大脑究竟是怎样把这类转瞬即逝的短期记忆准确无误地转变成可以终生不忘的长期记忆的呢?
正文 9、记忆哪里去了:做互联网的奴隶还是看客(..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19 本章字数:1056
我们大脑中的记忆类型不止一种,这是自19世纪末以来神经学家和心理学家公认的事实。1885年,德国心理学家赫尔曼•艾宾浩斯(HermannEbbinghaus)以自己作为唯一的实验对象,开展了一系列让他精疲力竭的实验。在实验中,他让自己记住2000个毫无意义的单词。艾宾浩斯发现:记忆单词的能力会随学习单词次数的增加而增强,而且一口气记住6个单词要比同时记住12个单词容易得多。另外他还发现,人的遗忘过程有两个阶段。背完单词一个小时之后,大部分单词很快就从记忆中消失了,不过一小部分单词保留在记忆中的时间会长得多——这些单词会逐渐消失。艾宾浩斯的实验结果让威廉•詹姆斯在1890年得出了记忆有两种的结论:在事件激发之后很快就会从头脑中消失的“初级记忆”,以及在大脑中留存时间不确定的“次级记忆”。
大体与此同时,针对拳击手的研究揭示:头部所受的震荡性打击会导致逆行性遗忘,它会把此前几分钟或数小时内存在大脑中的所有记忆抹掉,而更早之前的记忆则完好无损。癫痫病患者病情发作之后,也可以观察到同样的现象。这类观察结果暗示我们,记忆在形成之后的一小段时间内一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甚至那些很牢固的记忆也是一样。初级记忆或说短期记忆要转化为次级记忆或说长期记忆,看来需要一定的时间。
19世纪90年代末,德国的另外两位心理学家格奥尔格•缪勒(GeorgM ller)和阿尔方斯•匹尔捷克(AlfonsPilzecker)开展了很多心理学研究,他们的研究结果为上述假说提供了支持。他们对艾宾浩斯的实验加以改变,让一些人记诵一列没有意义的单词。一天后,对这组实验对象进行测验,结果发现他们都记住了那些单词。两位研究者随后对另一组实验对象进行了同样的实验,不过这次要求他们学完第一列单词之后,马上开始学习第二列单词。在第二天的测验中,这组实验对象记不起第一列单词。缪勒和匹尔捷克后来又进行了一次总结实验,这次又对实验安排作了调整。第三组实验对象跟前面两组一样,首先被要求记住第一列单词。间隔两个小时之后,再让他们学习第二列单词。这组实验对象跟第一组一样,在第二天回忆第一列单词时几乎没有什么问题。缪勒和匹尔捷克得出结论:记忆在大脑中固定下来,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短期记忆不会立即变成长期记忆,而且记忆的巩固过程是很脆弱的。只要有任何中断,不管是大脑要做的工作,还是简单的分神,都会把萌芽状态的记忆内容从头脑中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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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20 本章字数:959
后续研究证实了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两种记忆形式的存在,并且为前者转变为后者的巩固阶段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据。20世纪60年代,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神经学家路易斯•弗莱克斯纳(LouisFlexner)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发现。他给老鼠注射抗生素,阻止细胞产生蛋白质,之后他发现这些小动物无法形成长期记忆(记住在迷宫中行走时如何避免遭受电击),但是能继续存储短期记忆。这一发现的意义十分清楚:长期记忆并不只是短期记忆的强化形式。这两类记忆的生物过程是不同的。存储长期记忆需要合成新的蛋白质,而存储短期记忆不需要。
坎德尔深受自己前期奠基性海参研究结果的启发,他把一组优秀的研究者招至麾下,包括生理心理学家和细胞生物学家,帮他研究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在物质层面的运作方式。在海参学习适应刺戳和电击等刺激的过程中,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跟踪海参神经信号的传导路线,“一次关注一个细胞”。他们很快就证实了艾宾浩斯观察得出的结论:一种经验重复的次数越多,对这种经验的记忆维持时间就越长。重复可以促进记忆。在研究重复对单个神经细胞和神经突触造成的影响时,他们发现了一些令人惊异的东西:突触内神经递质的浓度改变了,从而引起神经细胞之间已有连接强度的改变。不仅如此,在神经细胞上还长出了全新的突触终端。换言之,长期记忆的形成不仅涉及生物化学变化,而且涉及解剖学上的变化。坎德尔认识到,这一发现解释了巩固记忆需要新的蛋白质的原因。在细胞发生结构性变化的过程中,蛋白质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在海参相对简单的记忆通路当中,解剖学上的变化是很广泛的。研究人员在一次实验中发现,在长期记忆巩固之前,某个感觉神经元大约有1300个突触连接,分别连接到其他25个神经元上。其中只有40%的突触连接处于活跃状态,也就是说正在产生神经递质,以此发送神经信号。长期记忆形成之后,神经连接的数量翻了一番还多,达到2700个,而且处于活跃状态的比例也从40%增加到60%。只要长期记忆存在,新的神经连接就会保持。当记忆衰退的时候——不再继续重复相关经验,神经连接的数量最终又减少到大约1300个。即使在记忆内容被忘掉之后,神经连接的数量仍然会比原来多一点,这一事实有助于解释第二次学东西比第一次更容易。
正文 9、记忆哪里去了:做互联网的奴隶还是看客(..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22 本章字数:901
坎德尔在2006年出版的自传《追寻记忆的痕迹》(InSearchofMemory)中写道,通过新一轮海参实验,“我们第一次看到,大脑当中神经突触连接的数量不是固定不变的——它随学习而改变!而且,只要解剖学上的变化能够维持,长期记忆就能继续保持”。这一研究还揭示了两种类型的记忆在生理学上存在的根本差异:“短期记忆会加强或弱化先前存在的神经连接,从而引起突触功能的改变;长期记忆则需要发生解剖学变化。”坎德尔的研究发现跟梅尔则尼奇及其他科学家在神经可塑性方面的研究结果吻合得天衣无缝。巩固记忆会引起生物化学变化和结构变化,这个规律并不限于海参,进一步的实验结果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这样的变化也会发生在包括灵长类动物在内的其他动物身上。
坎德尔和他的同事在细胞水平上解开了有关记忆的一些谜团。现在,他们还要更进一步,深入研究细胞内部的分子活动过程。正如坎德尔后来所说的那样,这些研究人员“正在进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他们第一次看到了短期记忆形成过程中神经突触发生的分子变化。他们发现,这个过程涉及的变化远远超出神经递质——在这种情况下是谷氨酸——从一个神经元到另一个神经元的传递,被称为中间神经元的其他细胞也会参与其中。中间神经元产生神经递质血清素,血清素可以调整突触连接,调节释放到神经突触的谷氨酸量。坎德尔与詹姆斯•施瓦茨(JamesSchwartz)和保罗•格林加德(PaulGreengard)两位生物化学家携手合作,他们发现突触调整是通过一连串的分子信号发生的。中间神经元释放的血清素与神经元突触前膜上的受体结合,从而启动一个化学反应,该化学反应引导神经元产生环腺苷酸。环腺苷酸又会激活蛋白激酶A,这是一种催化酶,可以刺激细胞向神经突触释放更多的谷氨酸,从而加强突触连接,延长神经元链条上的电活性,并让大脑能够在几秒钟或几分钟的时间内维持短期记忆不丢失。
持续时间如此短暂的短期记忆是怎样转变成长期记忆的?弄明白这个问题是坎德尔面临的下一个挑战。记忆巩固过程的分子基础是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就需要进入遗传学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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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23 本章字数:1003
1983年,声名卓著而又财力雄厚的霍华德•休斯医学研究所邀请坎德尔与施瓦茨及哥伦比亚大学神经学家理查德•阿克塞尔(RichardAxel)一道,牵头成立分子认知研究小组,研究基地设在哥伦比亚大学。这个研究小组很快就从海参幼体上成功获取神经元,然后利用这些神经元作为实验室里的组织培养基,让它们生发出包含突触前神经元、突触后神经元以及介于二者之间的神经突触在内的基本神经通路。为了模拟具有调节功能的中间神经元的行为,科学家把血清素注入培养基。不出所料,注入一次血清素,就会触发释放一次谷氨酸,从而引起突触连接的轻微加强,而这正是短期记忆的特征。相形之下,分别注入5次血清素,已有突触的强化效果会持续数天,并且还能刺激形成新的突触终端——这是长期记忆对应的变化特征。
重复注入血清素之后所发生的变化是,蛋白激酶A和另外一种叫做MAP的酶一起,从神经元的细胞质进入细胞核。蛋白激酶A在那里激活一种被称为CREB-1的蛋白质,而这种蛋白质又会开启一组基因,这些基因负责合成生发新的突触终端所需要的蛋白质。与此同时,MAP会激活另外一种蛋白质CREB-2,这种蛋白质会关闭一组抑制新的突触终端生长的基因。经过一个细胞“标记”的复杂化学过程,最终发生的突触改变集中表现在神经元表面的特定区域,而且这种变化结果可以经久不衰。正是通过这样一个涉及化学性、基因性信号传输和相应变化的复杂过程,神经突触才能够把记忆内容保持若干天甚至若干年。坎德尔写道:“新的突触终端的生长和维持让记忆持久。”由于大脑具有可塑性,我们的经验是怎样持续不断地影响我们的行为和个性的呢?关于这个问题,上述过程也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为了形成长期记忆,必须开启一个基因。这个事实清楚地说明,基因不只是简单地决定着行为,而且会对学习之类的环境刺激作出反应。”
可以说,海参的智力生活并不是特别令人激动。坎德尔和他的团队所研究的记忆通路十分简单。海参身上发生的是心理学家所说的内隐记忆,这是一种对以往经验的无意识记忆,在完成反射活动或者复习已经学会的技能时,这种记忆内容会自动回忆起来。海参收缩鳃的时候,会调动内隐记忆。人在打篮球或骑自行车的时候,也会调用内隐记忆。坎德尔解释说,内隐记忆“是直接通过行为回忆起来的,不需要有意识的努力,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们在调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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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25 本章字数:1221
谈到记忆的时候,我们通常所指的是外显记忆,这是我们对人物、事件、事实、观点、情感以及印象的回忆,这种记忆内容能够被有意识的思维调动到工作记忆区,在那里进入活跃状态。外显记忆的内容包括我们说自己“记得”的所有事情。坎德尔把外显记忆称为“复杂记忆”,这是有道理的。外显记忆内容长期保持的时候,存储内隐记忆时的“突触巩固”阶段发生的所有生化过程和分子过程都会出现。不过,前者还需要进行另一种形式的巩固过程,这种巩固叫“系统巩固”,这个过程涉及在大脑广泛区域内发生的一致性交互作用。科学家直到最近才开始报告系统巩固的工作机理,他们的很多研究发现都还停留在实验阶段。即便如此,有一点是明确的:外显记忆的巩固需要在大脑皮层和大脑海马状突起之间进行一次长时间的相关“对话”。
海马状突起是大脑中的一小块组成部分,它位于大脑皮层之下,深深地叠放在大脑内侧颞叶之中。海马状突起是我们产生方位感的场所,也就是伦敦出租车司机在大脑中存放城市地图的地方,同时也在外显记忆的形成和管理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海马状突起和记忆存储之间存在联系,这个发现要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一位名叫亨利•摩莱森的不幸病人。摩莱森出生于1926年,年轻时头部受过重创,之后患有癫痫症。成年以后,摩莱森的癫痫症越发严重,让他受到越来越痛苦的折磨。摩莱森的病痛根源最终追溯到大脑中的海马状突起,医生在1953年为他切除了大部分海马状突起,一并切除的还有大脑内侧颞叶的其他部分。手术治好了摩莱森的癫痫症,可是却给他的记忆带来了十分奇怪的影响。摩莱森的内隐记忆完好无损,时间久远的外显记忆也没有问题,他能十分详细地回忆起童年往事。但是,时间更近的很多外显记忆——手术之前几年发生的事情——反而消失了。眼前发生的事情更是转眼就忘。
英国心理学家布伦达•米尔纳(BrendaMilner)在科学文献上发表报告,认为摩莱森的经历说明海马状突起对巩固新的外显记忆是必不可少的,但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很多外显记忆就可以不依赖海马状突起而独立存在。人们在过去半个世纪进行了大量实验,实验结果已经帮助我们解开了这个谜团。以往经历形成的记忆最初不仅存放在负责记录经历体验的大脑皮层——听觉皮层负责记忆声音,视觉皮层负责记忆景物等等,而且也会存放在海马状突起区。海马状突起为新的记忆内容提供了一个理想的保存场所,因为其中的神经突触能够非常迅速地发生变化。海马状突起通过一个历时几天且迄今仍未探明的信号处理过程,帮助大脑皮层中的记忆内容稳定下来,随之开始把短期记忆转化为长期记忆。一旦记忆内容得到彻底巩固,它们就会从海马状突起中消失,大脑皮层随即成了唯一的存放场所。把外显记忆从海马状突起中完全转移到大脑皮层,这是一个逐步处理的缓慢过程,这个过程可以花上好多年。摩莱森之所以有那么多的记忆内容随着海马状突起的切除一道丢失,原因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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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26 本章字数:916
海马状突起在有意识记忆中的作用方式,似乎跟乐队指挥在指挥乐队演奏交响乐时的情形相似。海马状突起不仅帮助把特定的记忆内容固定在大脑皮层上,而且在把同一时期出现的多种记忆——视觉记忆、空间记忆、听觉记忆、触觉记忆、情感记忆——交织在一起的过程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这些记忆内容在大脑中是分开存放的,不过它们可以组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地形成对某一事件的完整回忆。科学家还提出一种理论:海马状突起可以帮助建立新记忆和老记忆之间的联系,从而形成丰富的神经连接网络,这种网络使记忆有了弹性和深度。不同记忆之间的很多神经连接很可能是在我们睡觉时形成的,此时海马状突起也会从一些其他认知杂务中获得解脱,得以放松。精神病理学家丹尼尔•西格尔(DanielSiegel)在《不断发展的大脑》(TheDevelopingMind)一书中解释说:“尽管梦中满是白天经历的看似杂乱无章的活动、表象与过去的一些要素的混合,不过,做梦可能是大脑巩固不可胜数的外显记忆,把它们组合成永久而牢固的连贯性完整记忆的基本方式。”研究显示,睡眠不好的时候,记忆力也不好。
关于外显记忆和内隐记忆的工作机理,还有很多内容有待了解。通过进一步研究,我们现在了解的很多知识必将得到修正和提炼。不过,越来越多的证据已经表明:我们大脑当中的记忆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自然处理过程的产物。这个过程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极其巧妙地跟我们每一个人所生活的独一无二的环境以及每一个人所经历的独一无二的体验协调一致。在以植物比拟记忆的古老比喻中,重点强调的是有机体生长发育的连续性和模糊性。事实证明,这样的比喻是非常恰当的。事实上,它们似乎比我们那些时髦的高科技比喻更贴切,我们把生物记忆等同于存储在数据库中由计算机芯片处理的可以精确定义的二进制数据。人类记忆由种类极为丰富的生物信号支配管理,包括化学特性、电气特性、记忆特性——记忆形成、保持、连接以及记起的方式——在内的每一个方面都有几乎无限的渐变状态。计算机存储器所谓的记忆是以0和1这种简单的二进制数字形式存在的,这种信号由固定电路负责处理,电路状态非开即关,绝不会是二者之间的某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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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28 本章字数:1154
科比•罗森布鲁姆(KobiRosenblum)是以色列海法大学神经生物学与动物行为学系主任,他和坎德尔一样,在记忆巩固领域开展了广泛研究。他的研究工作取得了一次重要发现,那就是生物记忆究竟是如何不同于计算机记忆的。罗森布鲁姆说:“人脑中创建长期记忆的过程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过程,这个过程明显不同于计算机存储器之类‘人工大脑’执行的过程。人工大脑接收信息之后,马上就把信息保存在存储器上,而人脑在接收信息之后的很长时间内,还在继续处理这些信息,并且人脑记忆的质量取决于信息处理的方式。”生物记忆是有生命的,而计算机存储器的记忆是没有生命的。
那些极力鼓吹把记忆“外包”给网络的人被一个比喻误导了。他们忽视了生物记忆根本的有机性质。暂且不说真正记忆的神秘性和脆弱性,赋予生物记忆丰富特性及其他特征的是它的不确定性。生物记忆无时不在,它随人体变化而变化。事实上,对记忆内容的每次回忆都会重新启动巩固记忆的完整过程,其中包括为形成新的突触终端而进行的蛋白质生成过程。一旦我们把显性存储的长期记忆送回工作记忆区,记忆内容就会再次变成短期记忆。当我们再次巩固这些记忆的时候,它又会获得一些新的神经连接——这是一种新环境。约瑟夫•勒杜克斯解释说:“恢复记忆的大脑不是那个形成初始记忆的大脑。为了让老记忆能在当前大脑中生效,记忆必须及时更新。”生物记忆一直处于不断更新的状态。相形之下,存储在计算机中的记忆内容是静态的比特形式,你可以把这些比特数据从一个磁盘转移到另一个磁盘上,只要你愿意,转移多少次都可以,这些内容永远都会跟以前一样无比精确。
提出记忆外包这个想法的那些人也把工作记忆和长期记忆混为一谈了。当一个人无法在长期记忆区巩固一个事实、一个想法或者一次经验的时候,他是不会“释放”大脑空间,用来执行其他功能的。工作记忆区容量有限,而长期记忆区则具有不受限制的伸缩弹性,因为大脑具有生发、去除突触终端,不断调整神经连接强度的能力。二者因此形成鲜明对比。美国密苏里大学记忆研究专家纳尔逊•考恩(NelsonCowan)写道:“正常的人脑不会像计算机那样,永远不会出现个人经历再也装不进记忆中的情况,人脑不会被塞满。”托克尔•科林博格表示:“长期记忆区能够存储的信息量实质上是无限的。”此外,也有证据表明,随着我们个人记忆内容的不断增加,我们的大脑也会变得更加敏锐。临床心理学家希拉•克罗威尔(SheilaCrowell)在《学习的神经生物学》(TheNeurobiologyofLearning)中解释说:“记忆这项行为可以按照某种方式调整大脑,让大脑今后更容易学会观念和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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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29 本章字数:913
在我们存储新的长期记忆内容时,并不会抑制我们的脑力,相反还会提高脑力。记忆每增加一次,智力就会加强一些。网络为个人记忆提供了一个非常便利的补充,这种便利让人难以抗拒。但是,当我们开始利用网络代替个人记忆,从而绕过巩固记忆的内部过程时,我们就会面临掏空大脑宝藏的风险。
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学校开始允许学生使用便携计算器,很多家长表示反对。他们担心对机器的依赖会削弱孩子对数学概念的掌握。随后开展的研究表明,学生家长的担心基本上是杞人忧天。学生不再被迫花费大量时间进行重复性数学计算,很多人对数学原理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如今,计算器的故事经常被人作为论据,以此证明我们越来越依赖网络数据库是有利的,甚至是对大脑的解放。他们说,网络把我们从记忆任务中解放出来,让我们得以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创造性思维活动中。不过,这样的类比是站不住脚的。便携计算器减轻的是我们工作记忆的压力,从而允许我们把这种万分重要的短期记忆用于更多的抽象推理。正如学生的数学学习经历所表明的那样:有了计算器,大脑可以更容易地把想法从工作记忆转化为长期记忆,并以概念图式的形式对其编码。对知识的建立而言,概念图式非常重要。网络产生的影响截然不同,它给我们的工作记忆带来了更大的压力,不仅从高级推理功能中挤占资源,而且对长期记忆的巩固和概念图式的发展形成阻碍。计算器是一个功能很强但却高度专门化的工具,事实证明,它是对人类记忆的一种辅助。网络则是一项让人健忘的技术。
是什么决定我们记住什么而忘记什么呢?巩固记忆的关键就是专注。存储外显记忆,以及在记忆内容之间建立联系,二者同等重要,都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不断重复记忆过程,或者有强烈的智力参与或情感参与,记忆效果会随之增强。关注程度越高,记忆效果越好。坎德尔写道:“对需要长期保持的记忆而言,输入的信息必须经过彻底而深入的处理。要完成这样的处理过程,就得留意这些信息,并把这些信息跟记忆中已有的知识有意义地、系统化地联系起来。”如果我们不能在工作记忆中对信息予以关注,那些信息能维持的时间最多只有几秒钟。然后,信息就会消失,不会在大脑当中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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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31 本章字数:1099
注意力看似虚无缥缈,按照发展心理学家布鲁斯•麦克康德利斯(BruceMcCandliss)的说法,那是一个“大脑中的幽灵”,但它是一种真正的物理状态,它可以产生贯穿整个大脑的物质效应。近年来在老鼠身上所做的实验揭示,对一个想法或者一种经历予以关注,会引起遍布大脑的连锁反应。有意识的关注活动以大脑皮层颞叶区域发生的对关注焦点彻底而全面的强行控制为开端。专注状态建立以后,会引导大脑皮层上的神经元向中脑区负责产生强有力的神经递质多巴胺的神经元发送信号。这些神经元的轴突一直延伸至海马状突起,为神经递质提供分配渠道。多巴胺一旦注入海马状突起上的神经连接,就会启动外显记忆的巩固过程。多巴胺对记忆巩固过程的启动可能是通过激活负责刺激合成新的蛋白质的基因实现的。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们一上网,信息流就会奔涌而来,这不仅会给我们的工作记忆带来过重的负荷,而且还会导致大脑颞叶难以聚精会神地关注任何一件事。巩固记忆的过程也因此而难以启动。而且,因为神经通路具有可塑性,我们上网越多,对大脑适应精力分散状态的训练就越多——非常迅速、高效地处理信息,可是注意力不会持续太久。之所以有那么多人觉得即便远离计算机,我们也难以全神贯注,原因就在于此。我们的大脑变得善于遗忘而不善于记忆了。我们越来越依赖网络信息存储,实际上这可能是一个追求自我永存、实现自我放大的循环的产物。由于对网络的使用导致我们在生物记忆中保存信息的难度加大,我们被迫越来越依赖互联网上那个容量巨大、易于检索的人工记忆,哪怕它把我们变成了肤浅的思考者。
我们大脑中的各种变化是自动发生的,根本不在我们意识的范围内。但是,这一点并不能免除我们对自己作出的选择应该承担的责任。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点就是我们早已被赋予了控制自己注意力的能力。长篇小说作家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在美国肯尼恩学院2005年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时说:“‘学会如何思考’的真正含义就是要学会训练对思考方式和思考内容加以控制的能力。这就意味着,对于你选择关注的对象以及你如何从经验当中构建意义,你要有足够的意识和了解。”放弃这种控制,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得而复失造成的永恒痛苦”之中。华莱士在发表那次演说两年之后自缢身亡。作为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人,他以其特有的迫切性了解到:在全神贯注地集中注意力这个问题上,我们怎样选择,抑或未能选择,实在是利害攸关。我们主动放弃对自己注意力的控制,会让我们面临极大的危险。神经学家对人脑细胞级和分子级工作机理的所有研究发现无不着重指出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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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32 本章字数:930
苏格拉底对书写产生效应的预测可能错了,但他警告我们,不要认为人的宝贵记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他无疑是十分英明的。苏格拉底预言将会出现一种能把健忘性“植入”大脑的工具,因而开了一个“不是为了记忆,而是为了提醒的处方”。随着互联网的出现,事实可能会证明,他的这个预言尽管不太成熟,却不是错误的。当我们把互联网作为自己的万能传媒,全身心投入其中的时候,在我们作出的所有牺牲当中,最大的牺牲可能就是专注能力的丧失。互联网本身是一个彼此连接的网络,这是不错的。可是,网络上把在线数据对应的一个个比特连成一体的超链接完全不同于我们大脑当中的神经突触。网络链接只是个地址,只是些简单的软件标签,它只能引导浏览器载入另一个离散的信息页面。它们根本不具备我们的神经突触所具有的有机性和灵敏性。艾瑞•舒尔曼写道,大脑中的神经连接“并非仅仅提供对记忆的访问路径,从很多方面来讲,它们构成记忆”。网络链接不是我们的神经连接,不管我们在网上花多少时间,网络链接永远不会变成我们的神经连接。当我们把自己的记忆外包给机器的时候,我们同时也把自己智力中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外包了出去,一道外包出去的甚至还有我们的身份。1892年,威廉•詹姆斯在总结有关记忆的授课内容时说道:“连接就是思考。”可以补充的一点是:“连接就是记忆本身。”
美国诗人沃尔特•惠特曼在《草叶集》(LeavesofGrass)的卷首题诗中写道:“我在设计将来的历史。”一个人的成长环境会影响他记忆的背景和特征,这是人们早就知道的事实。譬如,生在崇尚个人成就的社会,比起生在强调集体成就的社会,人们往往更能记住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心理学家和人类学家现在发现,正如惠特曼凭直觉感受到的一样,成长环境对记忆的影响是双向的。个人记忆形成并支持着作为文化支撑的“集体记忆”。人类学家帕斯卡尔•博耶(PascalBoyer)写道,存储在个体头脑中的内容——事件、事实、概念、技能——不只是构成自我的“与众不同的人格表现”。它还是“文化传播的关键所在”。我们每个人都在表现和设计将来的历史。文化在我们的神经突触中得到支持和延续。
正文 9、记忆哪里去了:做互联网的奴隶还是看客(..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34 本章字数:506
把记忆任务推卸给外部数据库,并不仅仅危及个体的深度和独特个性,还会危及我们共享的社会文化的深度和独特个性。剧作家理查德•福尔曼(RichardForeman)在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描述了这种危险。他写道:“我出身于西方文化传统,在这一文化中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构建极富教养的、能言善辩的人格,这样的人格构造应该是错综复杂的、密不透风的、‘像教堂那样雄伟的’,也就是以西方文化的全部遗产为模板,在自身内化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人格。”现在可好,福尔曼继续写道:“我在我们全体当中(包括我自己)看到,一种新型的自我取代了错综复杂的内在身份,这是在信息过载和‘唾手可得’的压力之下不断演化的结果。”福尔曼最后总结说,随着我们“深厚文化遗产的内部库存”日趋枯竭,我们面临着变成“扁平人的危险,我们访问那个规模庞大的信息网络时,仅需点击按钮即可,可谓广阔延伸但极其稀薄”。
人类文明不只是互联网所表现出来的“全世界信息”的总和,也不只是可以简化为二进制代码并上传到互联网的所有内容。人类文明要保持勃勃生机,就必须在每一代人所有成员的头脑当中重建。记忆外包,文明消亡。
正文 10、面对互联网:我们已经丧失了人性(1)
更新时间:2010-12-10 12:09:35 本章字数:1266
10面对互联网:我们已经丧失了人性
在计算机科学发展史上,那是颇为奇特的一幕,现在仍然值得一提。1964~1965年期间,麻省理工学院41岁的计算机科学家约瑟夫•魏泽鲍姆(JosephWeizenbaum)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编写用于分析书面语言的软件程序,程序在该校新引进的分时计算机系统上运行。一名学生坐在分时计算机系统的一台终端面前,通过键盘输入一句话,魏泽鲍姆编写的程序就会根据一套简单的英语语法规则,识别出句子中的关键单词或关键短语,并对使用这个单词或短语的上下文进行语法分析。然后,程序会根据另一套规则,把刚才输入的句子转换为一个新句子,这个新句子似乎是对原来那句话的回应。计算机生成的那句话立刻就会出现在那位学生的终端显示屏上,让人产生两人在交谈的错觉。
魏泽鲍姆在1966年1月发表的一篇论文中介绍了自己编写的这个程序,并举例说明它是如何工作的。如果有人输入“Iamveryunhappythesedays”(我这些日子很不快乐)这句话,计算机只要识别“Iam”这个短语通常用于描述说话者的当前情形或精神状态就可以了。计算机随后会对这句话进行改造,把它变成一句回应“Howlonghaveyoubeenveryunhappythesedays”(你这些日子很不快乐有多久了)。魏泽鲍姆解释说,程序首先“对原始语句”应用“一种模板,模板中的部分内容和‘Iam’这两个单词相匹配,模板中的剩余部分把‘veryunhappythesedays’这些单词分离出来”。然后程序使用一个算法上的“重组工具包”,按照模板格式裁剪句子内容。“任何具有‘IamBLAH’格式的句子”都会被“转换为‘HowlonghaveyoubeenBLAH’,这种转换跟BLAH的含义无关”,这样的规则包含在程序算法当中。
魏泽鲍姆编写的这套程序是那个时代的产物。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热衷于计算机、软件编程及人工智能。高涨的热情不仅催生了人脑就是电脑的想法,而且造成了人类语言就是运行于计算机内部的程序算法的输出结果的感觉。戴维•格鲁姆比亚(DavidGolumbia)在《计算的文化逻辑》(TheCulturalLogicofComputation)一书中解释说,以魏泽鲍姆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同事诺姆•乔姆斯基(NoamChomsky)为首的新兴“计算语言学家”断言,人们讲话、写作所使用的“自然语言”形式是对“负责执行所有语言功能的大脑内部那台计算机运行情况”的反映。1958年,乔姆斯基在《信息与控制》(InformationandControl)期刊上发表的论文中写道,“描述语法的一个可能办法就是在通用图灵机上编写程序”。按照格鲁姆比亚的说法,计算主义理论之所以具有如此强大的说服力,是因为这种理论包裹在“新奇技术产生的”诱人“阴影”之中。对人们的讲话方式实施逆向工程,可以发现语言的潜在编码,然后就可以像软件那样复制这些编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