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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

_6 司马中原(当代)
沙加很淡定的放下茶杯:“我受处分了。”
“?”穆忽的睁大眼睛,漂亮的紫水晶般的眸中闪过一抹讶然:“处分?”
“停职处分。因为在军务部擅动兵器私斗。”
穆因这个大出意料的消息忡怔了好一会,笑意才又慢慢浮上来,坐直了身子向前凑凑:“被设计了么?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是军务部的人?”
“圣都军第一旗准团统领副旗准撒加。”沙加没有半点动容的报出这一大串名号,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穆叹口气:“刚刚来时还是气得跳脚的样子,怎么现在就像提到一个路人一样!沙加,是老师的风雨不动教育得太成功了呢,还是你的定性又更上一层楼了!”
“输了就是输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有必要再耿耿于怀——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穆若有所思的垂下眼:“那个撒加副旗准,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圣都军的精英军官,被史昂大人栽培,不过现在应该是督察官大人的干将。”沙加放远目光,“是个……不一般的人。”
“不一般的敌人么?”穆去捕捉他眼中的神色,“能让你这样评价的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吧!不过,站在督察官的阵营中,会很棘手啊!”
沙加眼中波光一动,转过头来向他微笑:“你想问什么?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刚睡醒的精力还真是充沛啊!”
“被发现了!”穆一摊手,神情像个孩子,从床榻上站起来,向水榭的栏杆走去,俯身观望粼粼波光,“只是奇怪你对待敌手的原则什么时候变了。那个撒加,有这么大的本事么?”
沙加没有回答,端着茶看向他的背影。上乘丝料的便服在微风拂动下飘飘若仙,修长的身躯一举一动中尽是皇族的高贵与优雅,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应该被卷入政治泥潭的人,而适合去做一名不染纤尘的隐士。但是,对于隐士来说,他的敏感犀利得让人后怕,有着这样的特质,怕是一生都不得不与隐逸无缘了吧!
穆不知道沙加一瞬间生出来的这些感慨,对得不到他的回答也不是很在意,仍是悠悠闲闲的看水看鱼:“沙加,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沙加收起目光,也站起来:“现在?大概是停职思过吧!”
穆一转身,笑意飞扬:“既然是停职,那就把公务上的事丢到一边好了,不必总挂在心上。”
沙加摇着头笑:“我不去找它,可它自己来找我,怎么办?”
穆很认真的偏头想了想:“那就不妨大醉一场。”
那一夜,氤氲了亲王府邸碧湖水榭的是经夜不散的郁郁酒香。
那一夜,相隔三条大道的平崖街上发生了三公纷争明朗化后中禁军外防队与督检营宪兵的第一次流血冲突,路过的军政府军需总长林尔卓银阶旗准被卷入混乱中致伤。
那一夜,被调遣前去平息混乱的军队的号令声响彻半夜,圣都的空气一瞬间紧张到极点,直到圣都军副军长安德金阶旗准出面,严行禁令,才将骚动平定下来。
黑夜将尽,正是晨曦破晓前最昏晦的那段时光。御政官的官邸中,一点灯光从位于二楼的窗口射出来,与外面浓浓的黑暗相比,似乎转瞬就会被吞噬。但事实上,这点明灯已经灼灼亮了一夜,仍未有稍倦。
那里是御政官史昂的书房,也许在圣都人们的心目中,是一个举重若轻不逊于三辅重地的地方。它最辉煌的时期,是在二十二年前的风雨飘摇中,大敌方定,百废待兴,这个窗口,不知一次次燃起了多少强国复业的信心。而如今,流年早已逝去,二十二年中日复一日燃亮的灯光,是否还能再写出一段恢弘。
史昂负着手站在书架前,看的却是对面墙上一挂气态磅礴的山水大轴。那种墨泼青山、意态风雨是他青年时颇为自负的爱好之一,可眼前这幅巨画——史昂淡淡的笑了一下,还是先皇的赏赐啊!一个自诩爱好丹青的人,二十余年中,竟连一次拿起画笔的记忆都没有,不知算不算是一种讽刺。舒开眉头,史昂踱向窗口,眺望着一片漆黑的街道。他是一个懂得自负与自嘲的人,对于自己选择的道路,即使付之了几十年的人生,即使抛开了原本会拥有的温馨家庭,即使年年月月的穷尽心机在朝野周旋,即使将所有的一切甚至自身都填入了这个王国的基业中,或许午夜梦回之时也会有过方才那种刹那掠过的怅然,但,他从未后悔。
“欲将江山付后人,先穷来者百年心啊!”低声慨叹一句,再转过身时,又是那种谈笑风云,指挥若定的神态,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坐定。
敲门声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起:“大人,安兹坦罗报到。”
“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精干男人,一丝不苟的衣装打扮处处标志出他的严谨。安兹坦罗,跟随史昂十年之久的首席副官,也是为数不多的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史昂用双肘支住桌面,略向前探身:“平崖街的情况怎么样了?”
“安德大人亲临平定后,局面已经基本被控制住了。据刚刚得到的消息,中禁军方面也派出了统领军官协助。现在唯一还没有到场的一方就是督检营的塞德银阶旗准。”
史昂把两个拇指对在一起摩挲着:“塞德还没有露面么?这么明显的推脱责任,亚历士阁下应该也不会喜欢吧!”
安兹坦罗笔挺的站着:“不过,与安德大人同行的还有圣都军的撒加副旗准,出动平定混乱的士兵据说就是他的直属。”
“撒加……”史昂笑了一声,“呵,难怪啊……”
他脸上浮现的那种不明深意的笑容安兹坦罗琢磨不透,也不习惯去琢磨。这种话是不需要别人去回答的,所以他只是肃立着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片刻后,史昂敛起笑容:“安兹坦罗,今天见到沙加了么?”
安兹坦罗顿了一下,他不确定史昂是不是知道了今天中午在圣都军军务部发生的事情。站在个人的角度上,他不希望这种被对手占了上风的困扰在御政官大人的忧虑上再添一笔,但做为下属,他也绝对没有隐瞒的权力。确定了一下史昂的表情,他才开口:“沙加少爷一直没有回来过。今天中午,在圣都军军务部,发生了一场小冲突,沙加少爷受到停职思过的处分……”
史昂摆摆手:“这个我知道了,下午的时候消息就已经送过来。这个孩子,咳……”他的表情说不清是笑是恼,但让安兹坦罗安心的是并没有他不希望见到的忧心在上面。史昂略想了想,抽出一张纸,在上面草草写了几行字,封到信封里,向安兹坦罗一招手,“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安兹坦罗这次半刻犹豫也没有:“亲王府。”
好象是天经地义的答案喔!史昂不意外的点点头,将信封向前一递:“把这个交给他,明天一早。”
安兹坦罗快速的扫视了信封一眼,双手接过:“是。”
史昂像是抛开了什么重大的难题,给出信封的同时,眉宇间掠过一丝轻快,向后一合身靠上椅背:“安兹坦罗,沙加为什么总喜欢跑去亲王府呢?家里不好么?”
安兹坦罗一愣:“呃……沙加少爷,和亲王殿下比较投缘吧!”
史昂垮下肩,很委屈的样子:“我就不和他投缘么!这个没良心的小子,也不想想是谁把他捡回来养大的。把我一个老人家孤伶伶抛在家里,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
安兹坦罗松了口气。每当史昂摆出这种与身份地位不符的样子时,就证明一切大局他已经成竹在胸,至少也是大部分都已经有了解决的途径。不知道那个信封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或是瞬息之间有多少文逐武斗的计算在那种非常人能及的智慧中被一一安排,安兹坦罗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由心底泛起一阵轻松。
后世的人对这位一生追随史昂的忠诚副官给予过这样的评价:安兹坦罗的一生,所有的起起伏伏都是与御政官阁下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最高度的忠诚在他身上被诠释得几近完整。他自身的个性几乎被完全忽略,而以御政官阁下的一切为准则。在追求自我的人的眼中,这也许是一种值得为其痛心的泯灭自我,但事实上,这也正是御政官阁下将他列为心腹的最主要的原因。施与者与接受者都在其中受益匪浅,以至最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作为一名副官所需要达到的最称职的高度。
虽然乐于见到史昂的放松,安兹坦罗却向来拙于应对这种抱怨式的问话。长期严谨的作风让“幽默”这个词很难在他身上找到落脚点,只好保持着沉默的站姿。
史昂自己也清楚这种口气唯一能得到回答时是在童虎的面前,虽然多数都是几句冷嘲热讽的抢白。“高处不胜寒吧!”他淡淡撇了撇嘴角。不知道现在的军统长官邸是什么样子,那个认真又耿直的人,也应该是彻夜未眠吧!
迎来了第二天的阳光的圣都,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昨夜的骚动。在一片狼籍的平崖街上,除了清扫残迹的士兵与民夫外,几乎所有的行人都在绕道而行。小心翼翼是安定久了的国民们的天性,在这段又渐趋动荡的日子里格外凸现出来。
平崖街是一条商业与居家间杂的中型街道,颇有几家规模不错的店铺酒馆。所以,官方所公布的“酒后闹事”也就有了充分的支持理由。街尽头,一湾青水曲曲流过,是做为圣都南方门户的武云江的一条小小支流。水流本身并无奇特之处,但所经之处,恰是被称为“圣都八景”之一的“火鸟枫华”所在之地。每年自初秋始,直至初雪,占地十余亩的火鸟枫枫林一片熔金烁火,绮景撩人,寻芳游客,络绎难绝,这湾水流也因此得了“枫叶河”的雅称,有了不小的名气。
经被称为“枫叶桥”的石桥过河,前行不远便是圣都中身份显赫的要员们的私宅林立的瑚云道,一个月前令举城为之鼎沸的祭天大典也就是在这里举行,此时也一反常态的冷清着。
民街少了繁华,官道失了雍容,这时唯一还称得上有些热闹的,竟只有一家连着这一街一道的枫叶桥头的小小面馆了。
这家号称“闻香入店,回味无穷”的小面馆是圣都中屈指可数的几家老字号之一,只看这样的日子中,食客仍是进进出出,就明白金字招牌确实名不虚传。
不大的店面中,疏疏落落只有十几张桌子,张张客满。面香、菜香、酒香混杂在空气中,是一种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
加隆占据了一个临窗的好位子,身上质料高档的勋骑军装与肩上的皇冠徽章让所有人打消了与他同坐的念头。在每一张桌子都被团团挤满的情况下,他一个人独占了四个位子的样子实在有些突兀。
不过以加隆的神经,从来都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范畴内的事。捧着香气四溢的红油爆鱼浇头汤面,吃得风卷残云般,左手边一摞三个已空的面碗让人咋舌,很是怀疑他的上一顿饭是在什么时候——当然,问号只是划在心里,没有人会无聊到去问这种问题,其实就连那几个空面碗,也是用眼角的余光窥视到的。
栓在店门上的铃铛又“叮当叮当”响了起来,这次推门进来的年轻人有一张让人联想到阳光的英爽容貌,但身份——黑色军装,银蓝绶带,肩上金光闪闪的雄师昂首……
被推出去自认倒霉的服务生小心翼翼的迎上去:“对不起,大人,店里已经坐满了,只剩下外带……”
“不要紧。”艾俄洛斯的目光在店中一扫,落在加隆身边,“我坐那里就好。”
服务生吞了吞口水:“可那里……”
“一份什锦汤面。”艾俄洛斯已经在他肩上一拍,走了过去。剩下可怜的服务生在那里祈祷这两位“军官大人”不要也沾了最近的火头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当然他的担心是没有变成现实的机会的。艾俄洛斯很安然的在加隆对面落坐,摆摆手:“早上好啊!”
嘴里塞满了面很没形象的加隆抬起头,呜呜呀呀了一句:“几有么哈带……?”
“什么?”艾俄洛斯皱皱眉,莫名其妙的看过去,“你说什么?”
加隆直直脖子吞下面,再加上一大口面汤:“我说,你怎么才来!”
忍不住的笑意爬上嘴角,艾俄洛斯一脸无可奈何的拿起一旁的纸巾递过去:“注意点形象。哪有一嘴食物就说话的,你还穿着军装呐!”
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汤汁,加隆一撇嘴:“军人的形象?酗酒闹事么,还是聚众斗殴?好威风啊!”
艾俄洛斯苦笑一声:“昨晚的事你也知道啦!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这些事的。”
“哼,你以为我喜欢么!”加隆气哼哼的又扒了口面,“昨晚中禁军派出去协助平定的那个半夜被抓差的倒霉蛋就是我,直到现在脑袋还没有碰过枕头呢!”
艾俄洛斯一愣:“你被派去?”
“猜你就是这个表情!”加隆把面吞得胡噜胡噜直响,“我直到被从床上挖起来时还以为是传错命令了呢。士兵闹事干我什么事啊,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中禁军没人了么!”
艾俄洛斯对他不雅的吃像直叹气,但对他的话更叹气:“加隆,你是中禁军的军官哎,军人要随时准备执行上级的命令,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吧!”
加隆掀了掀眼皮:“那也不要去干那种丢脸的事!”
“丢脸?”
“他要我去冲锋打仗我没话说。可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宪兵和士兵在平民街上大打出手,放火拆房子的,转过头来还要封锁消息,说什么只是几个喝醉的士兵偶然的一次小冲突。我呸!有上百号人明刀实剑的小冲突么,当别人是傻瓜啊!结果现在一穿着军服走在大街上,相干不相干的人都绕着走,当我瘟神一样!”
艾俄洛斯沉默了一下,加隆的几句话刺耳,但也是确确实实的事情,单看刚刚进店时那个服务生的表情就知道了。政权之争闹到平民百姓人人自危,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但他的个性让他很少把这种心境外露出来,虽然是别人口中的“正直青年”,但毕竟与加隆的百无忌惮,好恶分明不同,接触到这种与自身和国家都关系微妙的话题的时候,他好象除了沉默就没什么其他的选择了。
加隆瞟了眼他忽然变得沉重的表情:“喂,我说的那些兵又不包括你的手下,摆那什么哭丧脸!”
艾俄洛斯苦笑一声:“要是我的兵的话,我现在恐怕已经被军法处传唤去了,还能陪你在这里!嗳,你急匆匆的找我来干什么,忙了一夜还不回去睡觉!”
“昏头昏脑的被折腾了一夜,再不填填肚子就去睡觉,我八成会饿死在床上!”加隆忽然隔着桌子笑嘻嘻向前凑,“哎,我说艾俄洛斯,你记不记得在蓝河省那会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艾俄洛斯一脸茫然。
“过分!”加隆一拍桌子大叫,惹得满店的客人都向这边望过来,“你赖帐哎!明明说好了的,要请我一个星期份的面,现在都回来这么久了,也该兑现了吧!”
“你指这个啊!”艾俄洛斯恍然。加隆记住别人欠他的帐与赖掉他欠别人的帐的本事是不相上下的,还在军校时代就已经是名声远扬的事。不过这次……他清清嗓子笑一声,“只想让我请客啊,还是……”目光在加隆的军装口袋上一转,脸上是军务部那些人打死也不会相信他会有的诡笑。
加隆脸上飞快闪过一抹颜色,放响了喉咙:“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哪有军人半夜被拎起来执勤还带钱包的,希奇么!”
“没有没有,不带钱包很正常。”艾俄洛斯带着言不由衷的笑容看着加隆跳脚的样子,一边些微的反省着自己这种捉弄心思是不是有点不良。在这一段被各种失控的事态打压得几乎未老先衰的心境,闪过一瞬出自真心的开朗。
“哼!”加隆鼻子朝天,一脸不信任,“不要用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这种话,会让我的拳头很痒。”
好象小孩子一样!艾俄洛斯脸上的笑痕更深:“我在很认真的赞同你的观点呐,这么不信任我!”
“信任?哪是什么东西?”加隆又把头埋回面碗里,“反正,你请客就是了,我才不和你罗嗦……”
“什锦汤面一份——”
服务生的上菜声打断了他的话,热腾腾香气四溢的面摆上桌,勾走了加隆不少的注意力,大半心思立刻转移过去:“好香,你也没吃早饭么?”
艾俄洛斯失笑:“先前那四碗你吃到哪去了?怎么还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食欲和饥饱度有时是不成正比的。”加隆敲敲桌子,“哎呀放心,不抢你的,小气!”
“我小气?”艾俄洛斯凿了他一下,“一大早空着肚子跑来给你付帐还叫小气!那你什么标准,要我请你吃宫廷宴席么?”
“你欠我的!”加隆打扫着自己的碗底。
艾俄洛斯拿他的不讲理也没办法,笑一声,吃自己的面。但食物的香气似乎对他空了一夜的胃没什么实质性的刺激,浅挑了几绺,颇是心不在焉。
“你不饿么?吃这么慢!”加隆忽的又凑过来,怪怪的看他。
“没什么胃口。”
“你也会没胃口!你的三餐按时的健康标准哪去了?”加隆打量他两圈,“几天不见,你人就瘦回去一大圈,搞什么嘛!”
艾俄洛斯叹口气:“被这么多烂摊子压着,是谁都会没什么胃口吧!”
“你射影我没心没肺么?”加隆一挑眉,“还是……对着我才吃不下去?”
艾俄洛斯诧异的一抬头:“说什么呐!”
加隆眼中原本一直亮晶晶的光芒暗下去,推开空碗:“我知道了。”
“什么?”
“你和撒加的事。前几天在中禁军听说的,我去问撒加,他也没否认。”语调一转,加隆又嚷起来,“什么嘛,他搞什么东西,弄得大伙都变了味!喂,我告诉你,艾俄洛斯,虽然我和撒加长了张一样的脸,你要是敢说所以对着我才吃不下东西,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艾俄洛斯愣了愣,微笑开:“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什么时候把你和撒加混起来过,你的脾气什么时候也变得爱钻牛角尖了!”
“没有最好!”加隆凶巴巴的,“那你就快点给我吃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公啊军队都一边站去,整天烦那些事你累不累啊!”
艾俄洛斯做出个投降的姿势端起碗:“是,加隆大人。”
“什么嘛,三个老家伙争来抢去,连带着咱们也跟着受罪!”加隆双手环胸向后一靠,“还不如早点来个什么导火线,一下子该打该杀的都痛痛快快的解决了,也比现在不上不下的吊着强!”
出了面馆回军务部的路上,艾俄洛斯一直保持了较好的心情,这不能不归功于加隆那篇又像有理又没道理的废话。其实细算起来,他与加隆相识的时间只比和撒加晚了几个小时而已,但可能是因为加隆太不羁的不安定性格,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少于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撒加,十几年下来,逐渐沉淀成的竟是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相处方式,也说不清是谁的“过失”……
枫叶桥与军务部的距离不远不近,一路走来,恰恰花掉他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八点整准时迈进大门,让习惯了他一向提前二十分钟到位的同僚们有些意外。
随口应付了几句,艾俄洛斯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盘算着今天上午的工作。天晓得他是多么想尽可能的把桌上那一堆下半年的各种计划、报告处理掉,到露天的校场去换一口清新点的空气。
“好象忘了问加隆现在的军职!”这个想法突兀的钻进脑中,打搅了思路,艾俄洛斯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会想到那里去了,刚要甩甩头,身前三米处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这段长度只有十米左右的走廊是军务部中一个比较冷僻的角落,艾俄洛斯之所以选择这条人迹罕至的路是因为它是一条通向自己的办公室的捷径。在多多少少算是有些迟到了的前提下,还是尽量少遇见几个熟人的好。但失策的是,今天这里竟然还被第二个人青睐。
叹口气抬头,对面的人也正望过来。视线相交,艾俄洛斯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僵:“撒加!”
撒加俊美的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痕迹,事实是,他有意的绕到这里来寻求这次偶遇。微微扬起嘴角,还是那种清爽的笑容:“艾俄洛斯副旗准,心情好象很好的样子。”
心情很好?艾俄洛斯很想找面镜子来看看,心中一刹时有火焰飚上来:“嘲笑我很有趣么,撒加?”他微扭开头,脚下加快几步。虽然在沙加面前说过“一直当他是朋友”这样的话,但一旦面对时,最主导着情绪的仍是被伤害、被欺骗的恼怒感。但发泄式的与撒加吵上一场、打上一架之类的事他是做不出的,唯一的选择就是快快离开,眼不见为净。
但撒加却偏偏斜垮一步拦住他的路:“不去校场练兵么?不在场的话不怕你手下的兵捅出什么乱子!”
“你想说什么?”艾俄洛斯的脸都黑了,一伸手想推开他,撒加不闪不避的站着,眉尖微微蹙了起来。
什么表情,像我欺负你一样!但艾俄洛斯伸出一半的手还是收了回来。再向前几公分,就是撒加的左臂,昨天刚刚受过刀伤的地方。无论如何,十几年的习惯占了上风,他还是不适于去做能够伤害到撒加的事。
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撒加对自己对艾俄洛斯的脾性摸得有多清楚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顺利的把他截下来,扬扬眉:“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游逛么?”
他的口气不对!艾俄洛斯直觉的嗅出一丝紊动:“什么意思?”但还有一句在心里没问出的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游荡了?”
“你不是军统长大人得意栽培的干将么?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知道!”
“你指昨晚平崖街的事么。谢谢你的好心,我已经知道了!”艾俄洛斯的口气变得尖锐起来,面对这样陌生的撒加时,他好象也特别容易被激怒。
撒加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也在被隐瞒的范围内啊,副旗准!”
“有什么不对么?”艾俄洛斯的眉头不自觉打了个结。
撒加这次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转身就走。艾俄洛斯上前一步拦住他:“要说话就不要只说一半!”
撒加推开他,飘出轻轻的一声冷哼,只有在两人极近的距离下才入耳:“你们听到的是三辅要加紧警卫,等闲人不准进入吧!”
艾俄洛斯一愣,与撒加保持了肩碰肩的姿势,很有在咬耳朵的感觉。
“对于昨夜军统长大人暴病的事。”最后一句话吐出口,撒加一错身,带着讥讽的笑声离开,声音也拔高了,“看来你也不过是被人使用的工具罢了!”
笑声与脚步声一起在走廊转角处消失,艾俄洛斯像被定了身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时间很难消化刚刚入耳的话。
“军统长大人暴病?”
风吹过走廊上一扇半开的窗户,“咣啷”一声,把他的心思惊了回来,才发觉手心已是薄薄的一层冷汗。如果这个消息不假的话,那它意味着什么是任何人都能够察觉的。三公间紧绷的持平忽然破坏,一切计划或预期之外的变数将打乱大半的局面,也就是说,事态,失控了,并且优势将明显的倾向督察官一方。
深吸了口气,艾俄洛斯感觉到全身的神经都活跃起来,有种跃跃欲试的迎击冲动。他快步离开走廊,也把一个问题抛在身后:
撒加来这条走廊究竟是为了什么?
狂风沙
第十二章 虚空的舞台
绘有亚历士卿爵家族标志的华丽马车驰入了督察官宅邸的大门,刚刚在主宅前停下,训练有素的仆役立刻送上踏脚凳,打开车门,然后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一边。
车上下来的是督察官亚历士的妻子,翡茜·优尔斯克菲卿爵夫人。年龄还不到三十的她,有着令同龄女子艳羡的美貌与纤巧的身段,美丽的有着天生大波纹的暗金色长发梳成优雅而繁复的发髻,几绺有意散落肩头与银白纱缎的长裙相得益彰,烘托着她非同一般的显赫身份。
确实,身为三辅三公中权势正炽的亚历士一族的女主人,同时兼为优尔斯克菲侯爵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在当前的希亚王国中,似乎是除圣女皇陛下外地位最高的女性,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有着旁人望尘莫及的尊贵。
扶着侍女的手下车,翡茜·优尔斯克菲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庭院,向主宅中走去,一面漫不经心的问:“怎么这么多马车,家里今天有客人么?”
“是主人请了几位大人来商量公事,今天一早就到了。”
抬头看看快要升到头顶的太阳,翡茜·优尔斯克菲皱皱娇好的眉毛:“什么事要搬到家里来做,督察厅的办公室是要来摆样子的么!”
看得出女主人的心情不是很愉快,刚刚回话的仆役立刻知趣的闭了嘴,退了下去。从豪门小姐到贵族夫人,翡茜·优尔斯克菲身上有着上流社会的女性们惯有的通性:骄傲、任性、以自我为中心,高兴的时候千金赏赐毫不吝啬,心情不好时则毫无道理的迁怒于人。所以,没有人会迟钝到去招惹她的怒气。
没有理会后退的仆人,翡茜·优尔斯克菲撩拨了一下肩头的长发,进了主宅旁的露天花园。纵使亚历士对这位小自己十五岁的妻子十分娇宠,但她也不敢漠视丈夫的“不许打扰办公”的原则,心中不满也仍知趣的回避。当然,她对那些军国大事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就是了。现在她心中的头等大事,是在半个月后的宴会之前如何外买到一件比洛伊安勋爵夫人的“星泪”更华贵的钻饰来扳回今天的一城。
露天花园中四季鲜花不断,中间建有精巧的回廊和凉亭以供休歇,是整座宅邸中翡茜·优尔斯克菲颇为中意的一个消遣之处。但不巧的是,现在的花园凉亭中,已经有两个人先她一步坐在那里。
远远就可以认出提兰多妮亚惹眼的身影。对这位有些妖娆的秘书官小姐,翡茜·优尔斯克菲一向不抱有什么好感,她与亚历士间七年的暧昧关系不能不说是主要原因。虽然在自己身边也不乏情人的情况下,似乎没什么立场去不满这位旧宠——确实是旧宠,翡茜·优尔斯克菲与亚历士的婚姻关系也才不过六年而已——的存在,但女人的嫉妒心就是这样一个毫无道理的感性产物。
虽然提兰多妮亚的精力大半是投注在面前石桌上摊开的资料上,但还是很快就发觉了翡茜·优尔斯克菲的到来,立刻站起身,行了一个宫廷礼:“夫人。”
翡茜·优尔斯克菲斜看了她一眼,摇了摇手中精致的象牙骨小扇:“提兰多妮亚小姐,怎么不进屋子去,在这里办公啊!”
“回禀夫人,下官和撒加副旗准在讨论一些关于军队配置的事情,这里比较清净一些。如果夫人有兴趣,下官也可以对夫人再解说一次。”提兰多妮亚很清楚翡茜·优尔斯克菲的弱点在那里,毕竟两人已经“交手”了六年。
果然,翡茜·优尔斯克菲“啪”的合起扇子,哼了一声:“什么军队配置的,我没那个兴致。”她的目光转到凉亭上另一个人身上,看到的只是侧面,穿着挺拔的副旗准军装的身材惊人的颀长完美,“他是……”
感到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撒加正过身来,行了个漂亮的军礼:“下官是圣都军第一旗副旗准撒加,见过夫人。”
翡茜·优尔斯克菲在两人正面相对时蓦然有一种“惊艳”的感觉。没错,是惊艳。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完美的感觉,那是一种属于男性的高贵的美丽,介于太阳和月亮之间混合了淡淡的忧郁的气质,独一无二的让人倾倒。很自然的想到了有“希亚王国第一美人”之称的大神官阿布罗迪,但与那让她也自惭形秽的中性美不同,这个人身上散发的光芒那样强烈的吸引着女性的目光,让她一时间几乎招架不住。
提兰多妮亚冷眼看着她的反应,有些好笑。想把撒加也并入她的情人名单中么?能同时得到督察官夫妇两人的青睐,真是无上的光荣啊!
妩然一笑,翡茜·优尔斯克菲用扇子抵住小巧的下颔:“没想到军队中也有这样的人物。撒加卿,我觉得你更适合去做我们王国的外交官员而不是担任军职呢!”
“夫人开玩笑了。下官一介武人,哪担得起那样的重任。能为督察官大人略尽绵薄,已经是人生大幸。”
“亚历士还真是好眼光。”翡茜·优尔斯克菲毫不遮掩自己感兴趣的目光,“换成是谁,都会想把你这样的人收归己用吧!喔,你的职务是什么?看样子,比较合适做参谋之类的工作呢!”
撒加微笑:“真是不巧。虽然下官也比较向往夫人口中的参谋工作,但似乎更胜任的还是军队的指挥。”
翡茜·优尔斯克菲略略惊讶:“你是军队统领么?”
提兰多妮亚挑挑眉:“撒加副旗准一直是凭着显赫军功提升,现职是第一旗的准团统领。”
翡茜·优尔斯克菲眼中亮起光芒,女人都是有英雄情结的,提兰多妮亚不动声色的又退后一步,为那两个人让出更多的空间。在她的立场上,是不介意或可说是乐于促成撒加与翡茜·优尔斯克菲的,毕竟转移了那位贵夫人的注意力,会提供更多的机会给自己与督察官大人。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何乐而不为。
看着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翡茜·优尔斯克菲露骨的挑拨,撒加的含笑答对,提兰多妮亚倚着一根白石柱,忽然有一种在观看演出的感觉。台上的纸醉金迷,台下的暗潮汹涌,不过是方寸之间,竟然可以互不相干。可是现在做为观众的自己在别人眼中又是演者还是看者呢?不明白自己何以产生这么深邃的想法,提兰多妮亚愣了愣。
但花园中微妙的平衡感很快就被打破了。还是一身灰衣的埃特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小径上,恭顺的半低着头:“夫人,督察官大人叫撒加副旗准和提兰多妮亚秘书官去书房。”
兴致被突兀的打断,翡茜·优尔斯克菲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不高兴的看着撒加彬彬有礼的告退,提兰多妮亚收起的资料上隐约有“军校”的字样:“埃特尔。”
“是,夫人。”
“告诉督察官大人说我回我父亲那里去了,这一段时间不回来。”翡茜·优尔斯克菲的口气很坏。
“是,夫人。”埃特尔依然面无表情。以享乐做为生活的重心的贵夫人们,怎么会懂得男人的抱负。她们不过是满足于在金质的舞台上方寸间的腾挪罢了!他在心中凉凉的想。
关于军统长童虎暴病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但军政府暂时对外谢绝一切访客的通知到是发了出来。艾俄洛斯在办公室接到告示时,并没有太大的惊愕反应。很奇怪的自己竟然会相信撒加毫无根据的一番话,艾俄洛斯微微苦笑,以手支头,漫无目的的看着桌上厚厚的一迭资料。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原预计至少还需要一整天的时间的预演计划书已经打上了“完成”的标签。一时间无事可做,艾俄洛斯闲闲的盘弄着笔,开始思考今天的晚饭内容。
去吃蛋包饭好了……万一亚历士调动军队突然包围三辅怎么办……还是买材料自己回家去弄……史昂大人与童虎大人一方几乎要被孤立起来了,怎么办……后天就是夏典了,街上应该已经有卖莲子糕和糯米团子的了,不如去尝尝鲜……大型节日往往会成为发难的最好时机,不能不防……
“啪”的丢开笔,艾俄洛斯气呼呼的站起来,用力的拉拉头发:“什么啊!也许撒加只是诈我的,童虎大人哪那么容易就暴病了,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自寻烦恼!”
勤务兵看到艾俄洛斯脸色不是很好的从办公室里出来,立刻行了个礼:“艾俄洛斯大人。”
“给我备马。”
“呃……大人,您是要……”
“去校场。”
策马走出大半条街后,艾俄洛斯的眉头打成了一个可以夹死苍蝇的死结。不是想要开溜的么,怎么还是走到这条去校场的路上来了!一路抱怨着前行,毫不自知自己已经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意:这位大人怎么自言自语的眼睛发直,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可惜了,这么年轻,又是一副好相貌……
艾俄洛斯浑不自知的自怨自艾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庐潭街。这条普通的小街照理来说并不起眼,虽然所有的建筑都是古色古香颇有历史但这在若大的圣都中也不算稀奇,可此时却隐隐约约的透着那么股不对劲——武者敏锐的直觉告诉他。
拢马走到路边,艾俄洛斯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他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如果是庐潭街的事,他不能不管——原因无它,三辅三公中军统长童虎的私宅就在这小街之中。
艾俄洛斯挑选的角落用军事上的话来说是个不错的观望角,略略转动一下视线,大半个街口的情景就能尽收眼底:白头发的卖蒲草凉糕的婆婆,牵着孩子的少妇,补锅卖壶的锡铁匠,坦胸露腹的屠户,挑着小挑的货郎,还有三五个游来逛去的闲汉……很普通、很平常的街头景象。要一定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概就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国之中军统长阁下的住址所在,但这不过是出自平常人的视角。
艾俄洛斯的目光第三次巡视过来往行人后,已经手痒得想去打人了。看看那都是什么!腰里塞着的兵器瞎子都能看出形状来,眼睛都快盯进军统长府的大门里去了怕人不知道你是来盯梢的么!还有那几个,也不知绕着府墙转了几圈了,累不累啊……粗粗估算一下,加上其他潜藏的,大约有一个多小队的人散布在庐潭街,个个身手不凡的样子,大概连军统长府宅的排水沟都盯住了。
他们总不是会为了保护童虎大人的身家安全才来的吧!艾俄洛斯苦笑一下。如果童虎大人无恙,相信普天之下还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在威名赫赫的“金色战神”眼皮下玩弄这些不入流的把戏。这么说,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撒加所言不虚,童虎大人确实有了什么意外。
事实常常是最有力的证明,好在“知错就改”也是艾俄洛斯的美德之一。以指挥战斗时的冷静与速度飞快下了定论之后,刚刚还一直挂心的晚餐被排挤到了九天之外。艾俄洛斯现在全心想的,是要不要设法潜入军统长府邸去探个平安。庐潭街上监视的人如果——其实应该是一定——是亚历士授命的话,以目前三公间的紧绷来看,不能排除会有暗中下手的念头。童虎纵然老当益壮,但那是在无灾无病的前提下,并且他一向不喜奢华,除了家人与几名必需的仆佣外,再无多余人手,可以说正是处在绝对的劣势,万一有了什么不测……
本能的向事态最坏的发展方向想去,艾俄洛斯几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潜进府去看个安心。以他的身手,要做到这一点还是游刃有余的,但终没有成行的原因是……
“咦咦咦,这不是……艾俄洛斯副旗准么?”
一个陌生但又有那么一点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嚷起来,很用力的在他的马鞍子上敲了敲。
有人在身边?艾俄洛斯一惊。虽然是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自己又移走了大半的注意力,但就这样让人毫无察觉的近了身,怎么说也还是一个对习武者的打击。警戒的转头,先跳入眼中的是一头直硬的黑色短发,刀锋般狭长的眼睛,嘴上挂着的破坏酷酷长相的笑怎么看都与加隆有几分神似:“金钱收藏家!”他脱口而出。
“嗳,没忘了我嘛!”修罗很高兴的样子,随即又狐疑的打量了他一圈,“还不到一个月,你怎么……颓丧了那么多!”他想了个有些文绉绉的词,一脸疑问的看着艾俄洛斯。
艾俄洛斯跳下马,对他的直白有些无奈:“大概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吧,你……呃,修罗,近来可好?”
“呵呵!”修罗眉花眼笑,“上次在蓝山发了一笔小财,到圣都来玩玩又找到一笔大生意,我最近的财运好像旺得很嘛!”
“大生意?”艾俄洛斯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三个字抓住了,“什么大生意?”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修罗有些奇怪,“你也有兴趣来掺一脚?”
“啊……没!”艾俄洛斯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谁说“大生意”就一定会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更不要说把念头动到军统长身上。
修罗眯起了细长的眼睛,嘿嘿两声:“我说副旗准,你又在操心什么军国大事吧!我看着你在这里站了能有二十分钟,一脸心事的看来看去,想什么呢?”
没什么疑问口气的问句,被他用三分正经的口气说出来,艾俄洛斯莫名其妙的觉得是在被一种冷然的眼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没干什么,在想一点私事。”
“私事啊,是要加薪了么,还是在想女朋友?”修罗很大力的拍他的肩膀,“你们这些吃国俸的人就是轻松,从来都不用为生计烦恼。”
“以你的身手,如果参军的话,也应该提升得很快吧,不想试试么?”
修罗斜斜眼:“有多少薪水可拿啊?”
艾俄洛斯笑了笑:“如果是正规军的话,像我这样的副旗准,每月大概是五千制币吧。”
“折合成金币才五十,这么少!”修罗怪叫,“老兄,那你出生入死的也太不值了吧!我一笔生意怎么说最少也赚上五百金币。喂,不如退了役来跟我搭伙吧,包你挣的比现在多上几十倍!”
艾俄洛斯苦笑:“我每个月的开销最多也就一千制币,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要知道一般平民家庭每月能有一千的收入就已经很满足了。钱太多,放着用不上也是浪费吧!”
“世界上竟然还有嫌钱多的人!”修罗的叫声比上次还大,很有要晕倒的趋势,“竟然有你这样的怪人!竟然有你这样的怪人!天啊,你如果生活在希亚芜陛下那个时代,真不知道你要怎么活下去!”
艾俄洛斯摸摸脸:“没有那么夸张吧。据我所知,芜陛下那时的薪金水平还不如现在……”
“大人,社会在发展,物价在上涨你懂不懂啊!芜陛下那时一元制币的东西现在至少都要多三倍的价钱。三倍啊,懂不懂,就是说那时的五千制币相当于现在的一万五千!国家是在揩你们的油水嘛,如果你将来再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五千制币,你要怎么活啊!”
艾俄洛斯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有些想笑:“你的金钱观还真是……呃……严谨。”
“钱乃人生中第一件大事,当然要研究得明明白白。”修罗一脸天经地义的样子,却丝毫没有让人不快的市侩感。
艾俄洛斯对这种观念上的原始分歧没有去分辨的兴趣,半是开玩笑的叹口气:“修罗,如果让你来做希亚王国的金融部长官,一定能开创出不逊于芜陛下的丰功伟业吧!”
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话,修罗却陡然来了兴致:“金融部长官?听起来好象有很多油水的地方,是不是?”
艾俄洛斯一噎:“啊,这个……金融部是掌握全国财政大权的地方……”
“那就是守着山一样的金币银币喽!”修罗两眼放光,大有跃跃欲试的架势。
“……”艾俄洛斯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干笑着,“那……希望你能如愿。”
“借你吉言!”修罗又是一巴掌拍上去,“走啦,我请你喝酒去。”
“不了不了。”艾俄洛斯连连摇手,“我还有事,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上班时间?”修罗吊起眼梢,“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巡逻么?”
“我要去校场。”艾俄洛斯想起初衷。
“校场?那种地方,我没兴趣。”修罗甩个响指,“算了算了,改天再找你吧,大忙人。”
艾俄洛斯有些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
“没事的没事的。”修罗扬扬手,“咦,对了,那个家伙呢?”
“哪个?”
“就是上次要抢我的金币的那个。”
艾俄洛斯愣了愣:“‘金币’?啊,你是说蓝山那次,你说加隆吧!”
修罗一翻白眼:“家龙?野龙吧!替我给他带个话,说我有机会找他喝酒。”
“你和他……合得来么?”艾俄洛斯问得小心翼翼。毕竟三个人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在不怎么友好的情况下……
修罗满不在乎:“那是哪年月的帐啦!我说老兄,凡事要看开点,人这一辈子也不过几十年,唱戏一样,一落幕,就下台一鞠躬了。活得轻松点吧,才对得起活这么一次不是!”
像舞台一样的人生啊!艾俄洛斯动动嘴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都说“人生如戏”么!不过能够真这么做的人,还是很少吧!就像自己,被卷入权势的舞台上飘飘浮浮,连落脚点也看不清楚,不也还是得一幕幕的演下去么。这一出戏,唱上了,就停不下来。
一抬头,修罗在他转念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不过利落的黑衣在走远了的人群中也还是很打眼,有点散漫的步子,转过街角。
“好象从来没有烦心事一样!”叹口气,艾俄洛斯很快将这段不知所云的偶遇抛开,重新进入自己的角色中。
试探着向庐潭街走了两步,艾俄洛斯还是没有放弃闯一闯军统长府邸的念头。当然,这在技巧上有绝对的可行性,可一旦要付著实施时,就又凭空多出了许多障碍。
最打眼的,这身旗帜鲜明的副旗准军装就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想要不引人注目的唯一办法就只有换下来——但艾俄洛斯不认为酷暑时节除了这身不得不一丝不苟的制服外自己身上还能剩下什么。而此外唯一可行的办法就只有等待天黑……
为了要不要枯等三个小时而犹豫不决,一辆黑漆马车忽然闯入视线,沿着东街而来,在官邸的大门前停下。认得那是宫廷医官的专用马车,艾俄洛斯一转念,轻轻笑了起来。
兵书上有云:统帅的能力在于判断,而不是冒险。
车上下来的是宫中素有盛名的老医官莫柯罗,身后还跟着一名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年龄应该只有十一二岁,距离过远只能看出五官似乎很清秀,穿着医学生的短袍,抱着听诊药箱。
拉了铃不久之后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位很秀巧的女孩子,亮黑的头发编着长辫,简单的淡花衣裤,见到莫柯罗后,似乎是很开心的叫了一声,车夫也将马车赶进了院子。
看到那小女孩,艾俄洛斯明显的松了口气,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回复正常的声音。那名女孩他认得,是童虎大人十年前收养的孤女春丽,很淳朴的一个孩子。看她的明显没有惊变的反应,还在延请医官的行为,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官邸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惊悚的变故。事情,也许还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糟。
希亚王国圣皇宫。
华丽的圣女皇寝宫中,希亚纱织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学习课程。烦琐浩瀚的国策、礼仪、文学与枯燥生硬的律法对一名七岁的女孩来说确实是过重的负担,即使她是职掌泱泱大国的圣女皇陛下。所以,没有人会对她听到休课铃声后的喜笑颜开有什么过份的指责。
合起《礼典》,阿布罗迪欠欠身:“陛下,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夏典,普天同庆,陛下也要在宫中宴请臣民。所以从明天起三天,功课可以暂停一段,臣希望在这几天中,陛下不要忽略了课业。”
“朕知道了,大神官放心吧。”希亚纱织努力克制着欢呼的冲动,用圣女皇的姿态点头。
七岁的孩子拿出一副大人的口吻是有些滑稽的画面,但在宫廷中却是圣女皇的威严。好在从小长在神官府的阿布罗迪也是单纯到认真的性格,并没有丝毫不妥的感觉,收起了书笔:“那臣告退了。”
在寝宫不远处巡查卫兵的中禁军梅安准骑正走到宫门的斜对角处,看到希亚纱织的心腹女侍官星华打开书房的门,穿着精致繁琐的大神官袍饰的身影走了出来,立刻开玩笑的对身边的副手挤挤眼:“喂,美人神官出来了。贝尔达,你有眼福嘛,第一天调成内巡就能看到!”
叫贝尔达的青年列骑有些脸红,几乎是痴迷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浅绯色的身影:“我……我……”
“不好意思啦,脸皮这么嫩!”梅安损损的笑,“没见过二十七八的男人还会脸红的。哎,离这么远看得清么,要不要再凑近一点啊!”
“没啦,我……我在看星华小姐……”
“噗——”梅安狂笑出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睛有拐弯的本事。我说兄弟,装什么啦,你的眼珠子都快粘到美人神官身上去了,这么不坦率!喜欢大神官大人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宫里和你一样念头的人,早满几百个了!”
贝尔达有些吃惊:“大神官大人不是男人么……”
“切,美人谁都爱看,什么男的女的,又不是要娶回去当老婆,拿眼睛看还犯法了么……”
“立正——”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像是就响在耳边,震得两个闲扯的人和一干士兵本能的跳身站直,齐唰唰的转了目光。
踏着大步走过来的年轻副旗准有着极高大魁梧的身材,微黑的肤色是长年户外值勤的结果,一堵墙一样,不消什么举动就自有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
“亚尔迪大人。”
开小差的人在心里偷拍着胸口。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当场逮住工作时间不务正业绝不是什么好事,但庆幸的也是好运的撞在亚尔迪手上,而不是那位脾气古怪的隆奈狄斯旗准。这位豪爽到有些鲁直的大人虽然有着不怒自威的本事,但也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对待下属虽然赏罚得当但绝不苛刻,一般只要不是大过,只要一副努力的决心悔过的样子听一顿训话也就过关。
果然,亚尔迪压迫性的身材站到梅安与贝尔达面前:“梅安准骑,贝尔达列骑,巡视期间请集中全部精力,圣皇宫的安全问题不是儿戏,我们每个人都要对圣女皇陛下负责……”
不出意外的训话,两个人乖乖低着头笔直的站着。但与贝尔达不同,梅安的目光偷偷的四下乱转着,似乎在找着什么,片刻之后,凝聚在一点,啧的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救星来了!
清脆的脚步声,来自一名英气勃勃的女勋骑。俏丽的黑色短发,明快的五官,一米七十的高挑身材在女性中极其出众,腰上佩着狭长的特制击剑:“亚尔迪副旗准。”
“兰娜队长!”亚尔迪攸的转身,“你怎么在这!”
兰娜挑起柳眉:“笨蛋,每次见面都是这句话,你没有别的词了么?”
“啊……”亚尔迪好尴尬的挠挠头,“你没在圣卫队么?应该是还在巡查内宫吧!”
“谁像你一样拖拖拉拉的,早就巡视完了。”兰娜瞪他一眼,“你不是答应今天要和我比剑么,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亚尔迪一脸对不起:“因为守备力量加强了一倍,要花的时间就多了……”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想放我鸽子么!”兰娜单手叉腰,“不要以为这样就躲过去了。哼,我今天一定要胜你。”
“上次不是已经平手了……”
兰娜有些着恼的一眼扫过去:“你当我看不来你在让着我么!我要的是凭真本事胜你,谁稀罕你留手,看不起人么?”
“我不是……”亚尔迪脸上有些发红,幸好被微黑的肤色遮住了,说不得谎是他致命的短处,“是你的剑术真的更好了。”
“是么……”兰娜盯着他半晌,色泽健康的脸上有一抹红润,不知情的人会以为那是女孩子的羞怯,但,“亚尔迪,你当我傻瓜耍么!”突然的发飙气势之大,让亚尔迪也生生打了个冷战。
随着她迈向前本能的向后退步,亚尔迪连连摆手:“兰娜队长,你听我说……”
“说什么!有胆量的就再跟我比一场,畏头畏脚像什么男子汉。你要是再敢故意让着我,我就……我就把你砍成十七八块!”兰娜最后一句的声音蓦的挑高,很明显的要掩饰什么心情。
不过亚尔迪显然不懂得对异性的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解释:“我还在查岗……”
“还有多少?”
“啊?”
“我说还有多少没查!”兰娜几乎跳脚。
“喔……还有西面一半。”
“我帮你查,然后去比剑。”不由分说的,兰娜拎住亚尔迪,迈开步要走。
“啊!啊!”手上忽然有了女性的触感,虽然因为长年的握剑并不柔软而是修长有些粗糙,但亚尔迪的脸还是腾的变成了一块红布,这次是连微黑的肤色也盖不下去了。
似乎能看到他头顶冒烟的被兰娜了拉走,直到两人的身影不见了,石化的一干士兵才回过神来。
贝尔达擦擦额上的汗:“兰娜队长……好有魄力!”
“这才叫有个性!”梅安显然司空见惯,“兰娜队长虽然没有星华小姐的柔弱美,不过这样生气勃勃也一样吸引人……”
“不过我还是觉得大神官大人最好。”贝尔达又红了脸,提出自己的对比结论。
梅安一愣,笑开了,捣他一拳:“算了吧,大神官大人那是什么身份啊,再说大家都是男人,再美也只能看两眼过过瘾而已。就是兰娜队长,也不是一般人追得上的。”
“兰娜队长是喜欢亚尔迪大人么?”
“谁知道!不过在中禁军,他们可是出了名的绝配。哎,你说也是奇怪,怎么兰娜队长那种脾气就能把亚尔迪大人治的死死的,真是一物降一物,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贝尔达赞同的点头,但又问:“不过他们这样比来打去的,万一兰娜队长有什么……亚尔迪大人的本事我见过,可不是盖的。”
梅安一撇嘴:“说外行话了不是!兰娜队长是什么人,你这样的,十个绑一块也大白菜一样撅回去,你当圣女皇卫队长是叫来玩的么,那是要真本事的。”
贝尔达缩缩头:“你怎么把我说得那么没用,我好歹也是凭本事进来的。”
“本事也分等级的不懂么!”梅安抱着胳膊,眼睛又一转,“哎,你那么叫真干什么,看上兰娜队长了?”
“才没有,你当谁都像你那么花心!”贝尔达反驳。
梅安眨眨眼:“咦,听你的口气像有了心上人一样,谁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没有!”贝尔达立刻结巴起来。
梅安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看你那做梦一样的眼神吧,飘哪去了,还说没心上人。你去和大树说,包管树都掉下个杈杈来砸你!”
贝尔达被他的不留口德损得红了脸,努力争辩:“别拿你的标准衡量我,四处姐姐妹妹的,漂亮点的都是你的心上人!”
“我那是在抚慰孤独女性的心灵,提供给她们温暖,让她们得到爱情的滋润,明白人间处处有真情在!”梅安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脸的救生济世,不过神圣的嘴脸只保持了短短一瞬,又笑嘻嘻凑上去,“口风别那么紧,透露一下吧,哪位美人那么大魅力让你这么‘忠贞不渝’的!”
“喂,你别胡说……”
“我知道了!”梅安鬼祟祟的笑,像是窥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你心里的‘女’神,该不会是我们的美人神官阁下吧!瞧你一见到他就丢了魂一样。”
“我……我……我……”贝尔达的脸色刹时间和刚刚离去时的亚尔迪有的拼,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梅安这次是真的叫起来了:“不会吧,难道是真的!大神官大人?我可是开玩笑的。即使是‘希亚王国第一美人’,他也是个男人,还是终身不婚的大神官啊。你可别陷进去,你们家就你一个儿子,还指着传宗接代呢,你可别想不开啊!”
贝尔达的表情瞬息万变,复杂得梅安眼花缭乱:“说……说什么哪!巡逻,巡逻,刚才还没被骂够么!这次要是被隆奈狄斯大人逮到,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逃避话题……”
贝尔达猛一转身:“你再闹,今天晚上我就不替你顶班了,叫你那个虹虹酒店的干妹妹甩了你!”
“别这样啊!”梅安惨叫,“我不问了还不行么!”
以奇怪的搭档形式巡视过西半部的圣皇宫,亚尔迪身不由己的被兰娜拖向武场,心里想着今天这一场比试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兰娜强得吓人的好胜心让他头痛得厉害,佯装平手的办法也行不通了,亚尔迪可怜兮兮的皱了脸,祈祷着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再过两道回廊就是武场,但绕过一排大理石柱后,两个人突兀的出现在视野中,生生让他们顿住了脚步。
“斯基拉大人,隆奈狄斯大人。”两个人间的距离立刻拉开,行礼。
斯基拉与隆奈狄斯像是正在讨论什么的样子,两人的眉头都不怎么舒展,看到他们,也有些意外,但斯基拉很快招手让他们过去,上了小凉亭,斯基拉一脸的严肃:“正好,亚尔迪副旗准,正要通知你,圣皇宫的一般守备再追加一个士团,其他的巡逻小队也要增加一倍。这几天不比寻常,一点的疏忽也不能有。”
亚尔迪本来还在为自己出现的形象尴尬着,但听了这几句话后,立刻转过了精力,在这一点上不能否认他进入工作状态的本事是一流的:“再加一个士团?那就要从外部禁卫中抽调了,现在的内禁部队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不过,宫中的人手还不够么?也已经加强过了啊。”
隆奈狄斯忽然开口:“加人的话,外禁的兵力也不能调,外禁现在一样需要生力军。要用的话,就提轮休部队,没道理一个师团的闲置兵力不用,而在现职中挖东补西。”
要动用轮休部队?亚尔迪的心里划了个大问号。他到现在还不太清楚这个增兵决定由何而来,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在希亚王国军制的惯例中,因为中禁军任务的密度性,日复一日二十四小时的值勤,对士兵的体力和精力都是一种极大的消耗,所以与其它四军不同,采用的是所谓“旬月轮休制度”,常年保有一个师团的兵力轮休以缓解勤务力度。而需要打破这种传统体制动员全员的情况,除了二十年前的北奥丁族大叛乱之战补充前线兵力外,还从未有过。所以乍一听到这种提议,他吃了不小的一惊。
“隆奈狄斯大人,有什么特殊情况,需要动用轮休的兵力?”兰娜抢先问出疑惑。她手下的圣女皇卫队也有三分之一正处于轮休状态,不能不关心一下。
隆奈狄斯没有马上回答,看了看斯基拉,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透露更多的情报,而后者脸上有一丝很明显的肯定:“隆奈狄斯旗准的提议在现在是最合适的方案。亚尔迪统领,兰娜队长,你们也应该知道今年的夏典不同往常的情况吧!”他咳了一声,没有把“不同往常的情况”具体是什么说出来,不过在场的四人都心知肚明就是了。
隆奈狄斯接口:“所以不只内禁与外禁,负责那些重要官员安全的禁兵队的力量也要加强。如果不用轮休师团的话,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好重的备战味道,亚尔迪咋舌。身为宫廷禁卫军官,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三公之争的现况。看来现在是越来越接近摊牌的时候了,他想,抖擞起精神:“我明白了,圣女皇陛下的安全我一定不遗余力。”
平心而论,一心全扑在圣皇宫禁卫上的斯基拉没有参与什么争权入派的兴致,但有时情况很难允许人选择中立的立场,特别是当一个人身担要员时。由于职务的原因,他更早知道了军统长的突病,听到消息的同时,就产生了一种平衡崩溃的感觉。实力削弱,庆典当前,没有谁会放过这个发难的良机。这是种必须表态了的时刻,以至洞观发展的他很自然的倾向了军政一方。至少他们的目的是保护圣女皇与政权,他告诉自己,又想起了不久前刚刚与御政官大人进行的谈话:“还有,因为隆奈狄斯旗准要去负责神官府,宫中的安全任务就全都交给你了。亚尔迪统领,切切慎重。”
神官府?包括当事人的隆奈狄斯都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一调令从何而来,但斯基拉没有去解释的意思,继续说下去:“还要加强索罗侯爵府的守备,比原定加强一倍。”
他随即站起身,避开那三个人满是询问的目光。这个原因是连亲信也说不得的,他苦笑了一下。眼前浮现的是史昂大人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他拿不出第二种表情。
狂风沙
第十三章 普天同庆
站在房间里,看着对面的大穿衣镜里的人影:颀长而孕满力道的身躯、俊朗魅力十足的五官、笔挺合身的高质材军装、肩上闪动着明亮金光的雄师徽章……白皙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将银蓝色穗状绶带的末端扣好,撒加给了镜中的自己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过不了多久,这肩上,就会多出蓝质的披风吧,如果,明天……能够成功。
时间流向六点,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暗了下去。夏季的夜幕,降临得越来越晚,按照古老的传说,是夏之女神的脚步正在一步步的接近大地,而明天,则是她真正的降临之日——夏典日,希亚王国中称得起是普天同庆的五个全国性民间庆典之一。
夏之女神带来燃烧般的热情,炫丽的火红玫瑰将点缀满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而春之女神的百合也会悄然隐去,直到明年的春庆再次到来。
“红的玫瑰……”撒加的手向前按上镜子的边缘,平滑的木纹上的突起也是流畅的,一个叠着一个的菱形图案,还是十年前的流行款式。撒加能够清楚的记得,这是自己全家由斯劳佩奥行省迁至圣都六年后添置的。这样古旧的东西,现在即使是在旧物市场的市面上,也不大容易找到了吧!
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可以轻易的换成更好的!撒加的目光从镜子上移开,看向房中的其它摆设,虽然整洁,却也早已称不上簇新,其中还包括了加隆七岁时在上面撞掉一颗乳牙的衣橱,暗棕的色调,一直摆在墙角。“会换掉的,”他轻轻的笑,“不过不是现在。我要的,只能是最好的……”
眼见着夜幕渐渐垂下,加隆的脚下又加快了几分,向那个自己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踏足的家走去。若仔细一些,还可以听到他嘴里一路碎碎念来的抱怨,将自己的上司从十八代前一一翻出来数落个遍,其内容之精彩,囊括了希亚王国一百个行省中大部分的精髓。
在他正式转入中禁军军籍的这一个星期中,其生活工作状况只能用“凄惨”二字来形容,甚至让加隆不得不怀疑,是自己先前的二十三年过得太过逍遥以至招来天妒。不算与撒加吵翻摔门离去而在办公室中克难了六天的简易行军床,不算因此被半夜抓差倒霉的去平定什么“平崖街动乱”,不算被拎去进行军官行为指导打瞌睡被抓到一顿好训,不算明明是“待组”的流动禁卫准团统领还要参加宫禁巡查,不算因为处理士兵打架而午餐时去晚又在凉掉的肉骨汤中喝到胡萝卜片……为什么两名民妇因为她踩了我的葱她圈了我的鸡骂街而他不过是恰巧经过也要被拉过去评个道理然后因为迟到了五分钟被罚为优尔斯克菲侯爵那大得离谱的宅子做彻底禁卫检查,从早晨忙到晚上七点累得半死连口茶也没有……
“没天理啊!”加隆越想越气,仰起头大吼一声,吓得街道另一边买红玫瑰花的妇人一个哆嗦,白着脸匆匆从最近的一个岔道口绕开了。
将军靴踩得震天响,加隆气呼呼的拐进了自己家所在的小街。远远望过去,黑祟祟的,半点灯光也没有,一派无人的样子。
忽然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加隆潜意识里还是为撒加不在实实在在高兴了一把。自从知道他转向亚历士而与艾俄洛斯断交后,每次见面,加隆都克制不住想要和他大打一顿的冲动。其实平心而论,谁做圣皇谁掌大权在加隆心中的地位还不如虹虹酒店换了漂亮的坐台小姐来得有分量,虽然对亚历士印象不佳但如果是撒加认定了的路他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不过让他气愤的是撒加的态度,与昔日的朋友同僚们就那么干干脆脆利利落落的一刀两断,并在下一刻就转入对其打压敌视的阵营。连对艾俄洛斯都可以那样绝情,知道真相的一瞬间加隆真的怀疑自己是做了个荒天下大唐的大梦。在他的意识中,国家只是山山水水两座城池一块田地,皇权也无非一套衣服一块印玺一个姓氏,至于人命之属,希亚王国何其之大恐怕最多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但他唯一看重的,就是所谓的兄弟情谊,可以相忘于江湖但也要相濡以沫,可以百般谑笑但也要两肋插刀,撒加的一句恩断情绝轻易的划开了与这个世界的界线,也在他心里唯一柔软的罩门狠狠不留情的打了一拳,让他清醒之后每每思及都有一股腾腾的怒气压抑不住的涌上来,只想与他打个不分死活,问上一句“为什么”。
可……那是自己的哥哥,一样的脸一样的笑一样的父母一样的生日的双胞胎哥哥。人家说血浓于水,人家说手足相连,彼此拥有着对方半个灵魂的亲生兄弟。每每想到这里,又无论如何不能刻骨的恨起来。生平没有遇到过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加隆第一次别无选择的认可了那个遇到危险就把头埋到沙里去的生物,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但人到倒霉时,即使要躲,也有躲不成的理由。
在优尔斯克菲侯爵府忙到天昏地暗,本来想要马上冲回餐厅奠一奠五脏庙。但走在大街上,所见所闻尽是一片片火样的鲜红,艳丽的红色玫瑰盛开在每一条街巷,即使是很少有人驻足的角落。一瞬间的茫然后,变得几乎机械的脑神经才想起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夏典。更更不得了的,六月二十二日,也是丹兰·索罗的十八岁生日。这个概念一进入脑中,加隆几乎一头撞上路边的大树。到不是他对索罗侯爵府的美酒佳肴免疫,而是那件丹兰要了大半年的生日礼物——卡迪行省特产的天然香茜罗饰带,正放在那个现在只有撒加住着的家的一只盒子里,千真万确。
心情矛盾的一路走回家,借着对上司的前代的“问候”转移翻滚个不停的情绪,这时骤然发现撒加不在,加隆心中一轻几乎想要翻个跟头,立刻三两步的冲进了大门。
借着星光开门,加隆没有点灯,在一片黑暗中也半点没有障碍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道门槛、一段走廊,只要再穿过那个不大的客厅向左两米就能摸到房门了。加隆心情大好的哼起小曲,一手“啪”的撩开了客厅门上的帘子。
两双眼睛,即使是只有从窗户射进来的淡白的月光,也还是毫无偏差的对在了一起。
“撒……撒加!”加隆叫了起来,声音像是见到了鬼。
撒加泡在房间正中的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浴桶中,只有胸部以上露在外面,蓝色的长发梳在背后还带着水珠,白皙的肤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润泽的珠光,左肩上一道暗红色的刀伤也就格外醒目,在水蒸气中狰狞着。
“你……”加隆指着他,不知是想骂还是甩头就走——动手就不必了,这种情况下胜之不武。嘴巴动了半天后,终于崩出一句话来,“你怎么在这里洗澡!”
撒加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半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反倒像是有点委屈似的:“我的手受伤了,搬不动浴桶……”
加隆的目光落到他那道刀伤上,嚣张的长度,刚刚结了薄薄的一层痂,暗红色,似乎动一动还会有血迸出来,好象……会很痛的样子。
“你……你这个家伙,受了伤还洗澡,你想让伤口发炎吗?还不包绷带……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活腻了么?”
终于骂出了口,还是一连串的大骂,加隆气得跳脚的样子,撒加见了只是淡淡的笑,笑得无辜得让人心疼:“所以我都没有洗,只是泡着。我也没办法啊,白天出了一身的汗,不洗一洗,我睡不着。”
加隆还在继续骂着:“还不点灯,像死人一样……”“嚓”的一声,一片橙黄色的灯光亮起,他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撸着袖子,脸上是要把撒加大卸八块的凶狠。到了浴桶边,一把抄起桶沿的毛巾,“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一下一下买力的擦着,劲道不大,但很仔细控制着不弄痛他。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擦完了后背,加隆绕到前面,撒加配合的伸出左臂,加隆凶巴巴的抓住,还是闷着声的擦。偶尔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下一用力,撒加的皮肤上马上浮起一道红痕,接下来立刻就又放轻了,小心翼翼的为伤口旁清洗。
这种有些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撒加伏在桶沿上让他清洗头发,轻轻的叹了口气:“加隆,咱们有快十年没在一起洗澡了吧!”
加隆的手顿了一下,又动起来,恶声恶气的:“谁记得……你闭上眼睛,泡泡进去了!”
撒加呵呵笑起来:“以前都是我帮你洗头发。你小时候每天在外面玩了一身沙子和土回来,自己洗不干净,我只好再给你洗一遍,结果每次洗完澡水都凉了,就一起躺在床上听妈妈骂……后来你喜欢上了每天早上冲冷水澡,咱们就再没在一起洗过了吧!唉,真喜欢你小时候的样子,脸还是圆圆的,抱起来好舒服,好怀念啊……”
加隆的脸上变了好几个颜色,眼中凶巴巴的光有些放柔了,像是也沉浸到童年往事中,但是很快就又将脸一撇:“军校时艾俄洛斯也是常常帮你擦背,那时候的日子你怎么不怀念呢!”
手下长发的主人明显的一颤,传来撒加有些哀伤的声音:“加隆,你也认为我做得不对么?”
“你认为对么?”加隆冲掉他头发上的泡沫,不看他。
忽然“哗”的一声,撒加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他:“你也不理解我,加隆!”
一串串水珠从他身上滑下来,肤色是玉雕般的白。撒加的目光越过加隆的肩慢慢在房间里巡视着:“已经十六年了,你看这间房子还和咱们刚刚搬进来时一样。能做多少事的这么长的时间,怎么会连一点变化都没有呢!没有能力的人充斥着政府,白白的浪费着一年又一年的时间。在国内,像一辆老车一样慢悠悠的前进;在国外,不断被邻国侵扰。这样的国家,即使是再有抱负的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加隆一怔,立刻反驳:“你现在的晋升速度,升到高位是迟早的事,还怕不能有什么作为么?”
“太长了啊,加隆,那要等的时间太长了。一个人的年轻只有十几年,一旦错过了,做什么就都太迟了。在史昂大人的提携下,我知道我一样会晋升,但那种速度,和我要求的差得太远。我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有选择亚历士大人,他能给我最快的上升速度,最早的达到我能一展抱负的地位。”
“就为这个,你就把朋友们都踢开了,甚至反目成仇?”
“加隆,要想有所得就必然要有所失,没有什么是能白白送给你的。你不割舍一些东西,就得不到你最需要的。”
加隆一甩手,退后一步:“权力有什么用,我不懂!你抱负再高,作为在大,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了。这种不划算的事,我才没兴趣。你晋升得再快,亚历士会让你超过他么?他也要权力,但我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为国为民的抱负。有这么一个上司压在头上,你能有多大的作为?”
撒加慢慢的勾起一抹笑:“亚历士大人么……”
加隆看不懂他笑里的含义,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堵,哼一声:“那就追你的权力去吧,追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你狠!”
“加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丢开你,你跟我一起来,我们可以一起改变这个国家。”
“我没兴趣,我只想要朋友!”加隆又退了一步,“你有抱负,那你就背叛所有人去实现吧。我,没那么伟大!”
摔开还一直捏在手中的毛巾,加隆本想扭头就走,但撒加默默的,一动不动站在那的样子让他就是迈不开步去,终于一转身去他的房间,拎了大睡衣出来,丢给他:“穿上!”再回到自己的卧室,将门摔得震天响。
把自己扔到床上,没有心思去想七八天没住人还是干净整齐的床铺,加隆扯过被把周身不分头脚包个严实,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着“早睡早起身体好”,渐渐的,果然有困意泛了上来。
睡到半夜,梦到大火烧身,睁开眼才发觉是被子裹得太紧,捂出一身的热汗,而一天没有进食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大有越来越响的趋势。加隆恼火的骂了一句跳下床,看看时间撒加应该也已经睡了,便开了门出去觅食。一把推开厨房的门,但马上反手抓住慢慢的关上,点了灯,第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用藤罩罩着的饭菜。摸摸汤碗,还是温热的,是最爱吃的子鸡栗子汤,还有两包夏典时的特色莲子糕和糯米团子,包着红纸。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加隆盯着饭菜看了许久,终于坐下来。香香的汤配着糯软香甜的团子入口,不是平时习惯的滋味。
“撒加……大混蛋……”
在圣皇宫举行的夏典宴会,只有各处、部、司的列席长官与拥有银阶旗准以上军衔的高级军官才能参加。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了在朝在野都颇有分量的五级贵族。若大的广场与宴会大厅中,贵客如云,各界名流集聚一堂,有时会让人很恶质的想到,如果北奥丁或大神邦国派来什么刺客在这酒席中动一动手脚,第二天希亚王国就会成为史册上的一道过眼云烟。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单看圣皇宫内外数不清的明岗暗哨、禁卫巡查,就会了解到“滴水不露”的确切含义了。
今年的宴会还是依照惯例摆在金盏花宫——专为各类大型仪式、庆典举行活动的豪华建筑。典礼从早上九点整开始,一直要持续到下午三点左右,但圣女皇希亚纱织在各类仪式一毕,还不到十点半的光景就先行离席,将接下来的一切大小事宜都全权转交给了堂兄希亚穆亲王。
即使是圣女皇与权臣要员,儿童与成年人间的差异也还是无法忽略的。穆理解的叫过女侍官星华,吩咐她“仔细陪着陛下,玩得开心点”后,也就由得她们去了。不久之后,透过水晶玻璃的鎏花窗,可以看到通向御花园的碎石径上出现两大两小四条身影,两名年轻女子是星华与她的密友兰娜,而另一个孩子……穆蹙蹙眉,看着那个与希亚纱织年龄相仿,有着棕黑色翘翘头发的男孩,一时间没什么印象。“是哪位大人带进来的家眷吧!”他这样想,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希亚纱织离开后的金盏花宫,热闹的气氛陡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满眼看去,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穿着水粉色纱的长裙的侍女与系着丝领的宫役四处穿梭,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不断的送上与撤下,当然,没有忘记在每一件精美的餐具上都嵌上一朵或大或小的华丽红色玫瑰,烘托着夏典的气氛。
身为亲王之尊,穆推脱不了的在各色人群中周旋着,其中不乏垂涎“亲王妃”宝座的豪门千金、贵族仕女,让他应付得焦头烂额之余只想落荒而逃。好不容易偷到一个空闲,穆端了一只果盘远远闪到大厅一角,躲在金黄流苏装饰的大红天鹅绒帷幕下大快朵颐。
细细的抿着切成小块的菠萝,穆想起对自己几乎把水果当饭吃的癖好颇不以为然的沙加。自从前天一早他接到安兹坦罗送来的信笺离开后,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虽然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但这一次穆总是忍不住去猜测究竟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很想去找史昂老师问一问,但会不会显得太莽撞……
“亲王殿下。”
一个十分好听的嗓音打断了思绪。穆抬起头,看到的是已经熟悉了的但每次见到还是忍不住要悄悄在心底赞叹一番的容貌。阿布罗迪穿着白嵌素青的上乘丝缎配着水蓝珠纱裁制的大神官礼服,怀中抱着一大束还沾有露水的盛放到极致的红玫瑰花,略偏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大神官……”穆看看笑得灿烂的阿布罗迪,再看看他怀中的玫瑰,不禁哑然,“你这……是在卖花吗?”
两人的交情源于阿布罗迪每天进宫为希亚纱织教授课程而有的一些会面,虽然次数不多但彼此间都印象颇佳。难得遇到与自己平常论交又没有什么“企图”的同龄人,穆自然十分合意,虽然,有时他“养在深闺”的单纯真的让穆哭笑不得,一时十分理解沙加面对自己一些赖皮举止时的无可奈何。
听到穆的问话,阿布罗迪将玫瑰向前一举:“不是啊!这些是我自己的花圃里种的,好多人喜欢,我就拿来送给大家……喜欢么?很漂亮吧!”
“这么别致的礼物……”穆探过身去一朵朵的看,抽了四五朵中意的出来,“那我就不客气喽!这么一大束,难为你怎么抱来的!”
阿布罗迪向外面看看:“贝尔达帮我拿来的。”想了一下又补充,“贝尔达是中禁军调派到大神官府的禁卫队列骑,负责我的安全问题,很热心呢!”
穆想当然的不知道“贝尔达列骑”是何许人也,他比较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讯息:“你那里的禁卫队也加派了么?”
“昨天刚刚加派的,是中禁军的隆奈狄斯旗准。”
“隆奈狄斯……”穆脑中闪过一个劲瘦的五官古怪,脾气更是古怪的人影,“他好象是斯基拉督统的一名干将吧,原来也调给你了。呃……你们相处得来么?”
阿布罗迪有些奇怪的一偏头:“他人不错啊,很有趣的性格……和他谈话满有意思的!“
“是……么?”穆有些怀疑阿布罗迪的“有趣”的定义是什么,扯出来的笑容怪怪的,有几分生硬。
“他的眼睛很吸引人,像能把人看透一样,殿下注意观察过么?”
“没……”穆忽然发觉自己对这次的对话半点主导权也没有,很是无能为力,手中的果勺在盘里搅啊搅,“阿布罗迪卿,你好象在宴会里一直没有吃过什么,不合口味么?”话一出口,才觉得这种转移话题的手段有些拙劣,似乎小孩子,不,似乎他家的kiki都会不屑,真是折损了自己的半世英名去。
不过阿布罗迪不知是浑然未觉还是不让他感到难为,也很自然的接了下来:“殿下忘了么?在重大庆典或节日仪式时,大神官都是要斋戒的,不能动荤腥。”
“连水果也不吃么?”
“那到不是……不过习惯是吃自己府里准备的东西了,再者,也不是很饿。”
穆了然的点头。食物洁癖,自己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些,不过圣皇宫和自己家……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吧:“我有一个朋友,也对素食比较偏爱。倒不是不吃荤腥,不过只要是餐桌上有荤有素,他一般是不会去动那些鸡鱼肉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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