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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

_22 司马中原(当代)
“沙加少爷,您这一身血,都红透了,即使知道都是北奥丁那些死人的,也还是遮一遮好,也免让殿下见了担心。”凯恩热切的找出先前被沙加脱下的披风送上,顺便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也免得我被殿下冠上保护不周的罪名!”
沙加点点头,不知道是否是听到了凯恩的话。凯恩全当他默许,急忙将披风展开,合到沙加肩上,理顺系袋,整理头发,一气呵成,连发丝上沾染到的血迹,都被他不知用什么办法飞快的清理去了大半。沙加虽然从战场抽身,但仍要贯注于指挥调度,好在他平日在家中,也是被大量的仆人服侍惯了,本能的配合凯恩整理仪容的动作,丝毫妨碍不到注意力的集中与脑筋的运转。
即使北奥丁一方撤走半数兵力,余下的数量仍大优于第三准团。四名兵团统领中,坎雷与卡诺兰已被沙加唤回身边随时听命,在战场边缘调度弧形防线的机动游走。
沙加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战局之中,时而冥思,时而发布一二命令。坎雷与卡诺兰很默契的遵命行事,不时也会交换一二意见。沙加观望得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议论声什么时候停止,身边又发生了什么变化。还在心中估量时,忽然有人在身后低声发言:“为什么不用火攻啊,那些木船都是一点就着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不是很省力气!”
“现在是东北风向,你感觉不到么?你要烧他们还是要烧自己啊!”沙加抢白一句,正想看一看是谁提出这么白痴的意见,忽然发觉那个声音似乎熟悉得紧……
“风都被你挡住了,我站在后面,当然感觉不到是从什么方向吹来的啊……”身后很委屈的传来一句解释。
沙加豁然转身:“穆?”
浅紫的长发,清隽的眉眼,微微偏着头看向自己,不是希亚穆又是哪个。沙加只觉得太阳穴“突”的一跳:“你怎么来了?”
“我在信里不是说了今天赶到么?”穆有些诧异沙加的话:“你不会没有接到我的信吧!”
“我知道你今天到,我是说你怎么跑到战场上来了,在后面派人来叫我一声不会么?”
穆眨眨眼睛:“我是听说你在前面亲自上战场,关心你才过来的啊!”
沙加脸色一沉,眸光向穆身后一扫,几名亲王府侍卫立刻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一副“不是我说的,我们拦不住殿下啊”的样子。沙加“哼”一声,转向一边陪驾的中禁军兵团统领:“带你的兵到前面顶住!”一边反手扣住穆的手腕,拉了人就走。
“咦,沙加,出什么事了?你慢一点……哎……哎……”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乖乖跟了过去。
沙加直接将穆拉到自己临时栖身的小木屋里:“我问你,合围的军队是不是已经都安排好了?”
“好了。”
“杨歧那一边也联络妥当了?”
“没有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那好,”沙加指了指墙边的简易行军床,“现在给我去睡觉,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咦咦,我不困啊,睡什么觉,我是来支援你的啊……”
“就你现在这双兔子眼睛么!”沙加很凶的瞪他一眼:“在绿沙山时,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现在就忘了?”
“……”穆很心虚的低头:“只许坐镇后方,绝对不许到战场上去。”
“难为你还记得!”沙加冷笑。
穆打着哈哈的干笑,向后一步蹭到床上:“我这就睡,这就睡……”立刻踢掉鞋子,乖乖的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沙加一直看他躺稳妥了,才略微缓和了脸色:“好好睡觉,我出去了。”
“喂……”穆一把捞住他的披风:“陪我一下吧!”
沙加头也不回,手指在领口处一拉,整件披风立刻全部滑到了穆的手上,脚下仍是向外要走。
“喂……”穆再一伸手,捉住他腰下剑鞘的尾部:“真的一下就好。”
只听“呛啷”一声,伏魔剑出鞘,被沙加拎在手上,又在腰带上一按一掀,一个空空如也的剑鞘落入穆的手中。穆有些傻眼的盯着剑鞘,沙加已经大步出门去了。
一见沙加出来,外面几名侍卫立刻站直了腰:“沙加少爷……”但看到他一身的溅血和手中剑上斑斑的血迹后,后面两个字险些滑腔,脸色大变。
沙加视如不见的离开,身后那几颗脑袋立刻凑到了一处:“天啊,沙加少爷怎么一身是血,连剑上也是……”
“还很新鲜……”
“咱们殿下,在里面怎么没声音了……”
“不会,不会出事吧,沙加少爷看起来很生气,会不会把殿下……”
“进去……看看……谁去……”
几张苍白的脸互相对看,又都连忙退了一步,干笑:“不会有事的,沙加少爷人很好的,咱们……还是在外面守着吧……哈哈……”
护驾兵团的加入,犹如为苦战的第三准团开了一副定心剂。在几名兵团统领的指挥下,连连发起冲击,再次突回了最初的岸边阵地。沙加回到战场,深吸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握剑的手指有多僵硬,关节处隐隐泛酸,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投注在了剑上。而血战终止,碧水河未失,合围返攻计划一切顺利,这几天来,一直布满天空的乌云都散开了,正午阳光正炽,金光耀目,格外的灿烂。
“传令,各兵团开始全面返攻,将北奥丁军队逼回水线之后。不必多进,以免再多伤亡。”
“是。”
传令兵的声音也格外的有力,毫不见疲色的飞奔而去。二十分钟后,全线反击开始,士气彼消此长,仅仅一个小时不到,北奥丁一方已经无心再战,传令收兵退回北岸。至此,自九月十一日北奥丁主力军逼碧水河北岸以来,到九月十六日中午为止,终于以圣都军第三准团的“血河”一役告一段落。北奥丁一方最终难渡碧水天险,而第三准团以伤亡近半的代价将一场希亚的噩梦扼杀在已成血色的河畔。尸骨如山,河边的一草一木默默的记录下这场惨烈之极的恶战,芦花如雪,也如血……
九月十六日上午,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攻守序幕由北疆第六师团与圣都军第四准团缓缓拉开。自从拉吉特里抱定不与圣都军一方认真较劲的主意后,第六准团的攻势也开始慢慢收敛起凌厉之气,步向与其他两个叛军师团同样的懈怠。这一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特为圣都军第二师团的又一贴救命药,但对于一向对战场上见真章情有独钟的贝卡多来说,却是连最后的可以挑起他的热血的对手都失去了的烦闷。眼见对方滑鱼般只在战线外游走,自己又肩有不可贸然出击的命令,心里那份憋闷只能用靴跟在地上拼命碾动的方式来宣泄。
两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是很短,在“交战”双方都快要再没有什么耐心将这个游戏继续下去的时候,海阳要塞的大门忽然洞开,收兵号角响彻战场。
比预期的时间要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卡伦不由纳闷,但耳听角声连催,也不得不即刻下令回城,毕竟这种比切磋还不如的打法,换做任何一人,也不会有继续下去的念头。
大军回城,圣都军方面也是见好就收,不跃雷池一步的目送对方远去。不消片刻,北疆军第十七准团全部退返海阳。卡伦前先带队,才过第二道城门,立刻大吃一惊。
内城之中,宽阔的马道上,人跑马嘶,一派战时的紧张忙碌,城东虽不可见,却隐隐可闻杀喊之声,刀枪影动,硝烟滚滚。
“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卡伦跳下马,一把捞住路边看似在等自己的赫马多:“大人呢?”
赫马多苦笑着拨开他的手:“这种阵仗,当然是出事了……不过大人没事,是大人叫你回来的,快和我走,去城西,准团也带去,细节路上再说。”
卡伦点头,号令一出,第十七准团整个调头向西,匆匆而去。
“咳,咱们要当一次逃兵了……”打马开行,赫马多不待卡伦再次发问,已压低了声音向他解释:“东门被杨歧的第五准团假扮的北奥丁军队诈开,孟达大人带着第二师团正在拦截。”
卡伦惊得险些从马背上跳起:“诈开?怎么回事,圣都军怎么会知道咱们在等待与北奥丁会师?再者,杨歧区区一个准团,怎么敢只身来闯铜墙铁壁的海阳要塞?”
“问题就在这里了。大人认为这一来必然大有文章,很可能有更厉害的杀招在后面,要未雨绸缪的先行准备退策,另两位大人却认为不过是杨歧终于从卡斯兰赶到,躁然出手而已。大人好不容易用多准备一条后路至少也没什么损失的借口说服他们,又为退路的方向起了争执,吵到最后,大人一怒之下要自己行动,先去了西城,怕你的准团在城外还不知情,被他们拉去送死垫背,才叫我马上召你回来,一起行动。”
“……”卡伦无言的先叹了口气,“大人和他们几乎从来没有顺利答成同一计划的时候……算了,反正第六师团到哪里都跟着大人。你说大人去了西城,莫非大人中意的撤退方向是西方么?”
赫马多连连点头:“很奇怪的决定吧……明明北方才是最方便的撤退方向,并且还有北奥丁大军接应,大人却偏要舍近求远的从西门离开,并且不惜和另两位大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大人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卡伦看了看赫马多,掀掀眉:“你不是想耍我吧!大人的理由你都听到了,反过来却来难为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得什么好心?”
“啊……这个……”赫马多干笑:“随口问问嘛,看看你跟了大人这么多年,见识究竟长了多少。”
“比某人多就是了。”
两人虽然一路轻松取笑,但脚力上却没有耽误半分。马走如风,不消多久,已经先来到了西城。远远望见拉吉特里负手站在城楼之上,遥望天边,不知在思考什么。赫马多和卡伦立刻带马沿着马道上了城墙,再回望城东,城墙脚下的混乱撕杀隐约可见,犹被局限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见到战局并无大碍,卡伦微微松了口气,拉吉特里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到来,身未转,目光也未收回,只是出声发问:“战况如何?”
卡伦连忙回答:“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既然我们不积极进攻,对方也懒得有什么主动攻势……”
拉吉特里淡笑:“我指的是东城的战况。登高远望,想必你们也看清楚了。如何,胜算在哪一方?”
“敌寡我众,又是他们深入,想来不会占到什么太大的便宜。”卡伦很老实的就事论事。
“但对方也不是无谋的人,敢以一个准团的兵力挑战三个师团,属下认为,他后面必定还有什么厉害的杀招。至少,也不至于让自己落到惨亏的地步。”赫马多补充。
拉吉特里点头:“各有道理。不过,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圣都军这个举动的背后,可能代表他们已经与碧水河北岸的北奥丁军队有过了接触。”
“大人为什么这么认为?”
“身为军人要拥有的敏锐直觉,必须不能忽略任何的疑点。为什么第五准团要改扮北奥丁军队,为什么北奥丁一方至今没有过河的消息传来,为什么杨歧敢以孤身犯险……”拉吉特里忽然叹了口气:“究竟是谁,能在我们与北奥丁的精兵强将的眼皮下暗渡陈仓,今天这一战,恐怕难以善终了……”
话音未落,拉吉特里脸色蓦的一变,望向北方。估约在北城门的方向,天空中一只鹘鹞破云而起,系在爪部的一条黑色长布尤为显眼。
“那是什么……”
卡伦刚问了半句,赫马多已经低沉着脸色回答:“大人派在北城的人发出的讯号——敌方大军已至。”
拉吉特里双眉紧拧,向北方深深望了两眼:“你们下去,马上传令,第六师团从西门撤退。要走得安静、迅速。”
“大人,现在就要撤退,是不是早了点,至少先看一下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是怎么个进攻打算……”
拉吉特里摆手,语气中有股淡淡的怅然:“未占天时,已失地利,人和……哈,走吧!”
赫马多立刻拉起卡伦,一手将两条马缰都挽在手里:“我们这就去。”半拖半拉的火速下了城墙。
“大人,大人,怪事啊天大的怪事!”贝卡多一路喊着冲向艾俄洛斯的帐篷,却在门口时,和甫从里面出来的沙法尔狠狠撞了个满怀,冲力之大,沙法尔只来得及叫了半声:“小心……”,就以倒冲的姿势狠跌回了帐篷里面,狼狈的坐在了地上,紧接下来,又是“咯啦”一声脆响,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模糊的沙法尔立刻很悲哀的发现,跟了自己已经四年的那副黑框眼镜以最壮烈的方式粉身碎骨在了贝卡多收势不住的军靴下。
“沙法尔……贝卡多?”闻声从桌后赶来的艾俄洛斯哑然,看着贝卡多手忙脚乱的将沙法尔拉起来,一叠声的道歉,只能苦笑:“怎么你这个横冲直撞的脾气就是改不了呢!沙法尔,怎么样,有没有摔坏什么地方?”
“没事没事……”沙法尔揉着腰,眯起眼睛朦胧的看向贝卡多:“贝卡多大人,有事要和大人谈吧,我不打扰你们了,大人,我先出去了。”
贝卡多懊恼的从脚下拎起眼镜的残骸:“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怎么样,你的眼睛没问题吧,看得清楚路么?改天我一定配一副还你……”
沙法尔连连摆手:“不碍事的……我先出去了……”一面小心翼翼的扶着门边挪了出去。虽然视力并没有不好到离开眼镜就天海茫茫的程度,但原本清晰的世界一下子便得模糊,还是有很多的不变。
“下午不要去巡视了,在帐篷里休息下吧!”艾俄洛斯对他的背影追加了一句,才看向贝卡多轻笑:“什么大事,能让你这样不要命的冲来,莫非海阳要塞忽然人去城空了?”
“不是人去城空,倒是天下大乱!”贝卡多喘了口气:“探子回报,从中午开始,海阳城异常的出现骚动,并且西,东两门都有军队进出的情况,看他们手忙脚乱的程度,用膝盖想也不可能是来了同伙,但要说是咱们这边的援军……说实在的,下官想不通怎么能越过咱们的大营直接出现在海阳后方。大人,动脑筋分析的事您比我们擅长多了,您看看,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种事?”艾俄洛斯脸上不动于色,心中却隐隐扬起一丝兴奋。如果这不是对方的诱敌之计,那么从东方来的援军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一直被拦截在卡斯兰而与主力失去联络的圣都军第五准团。这只昔日撒加的王牌军队,现任统领杨歧也同样能力不凡,如果真是他们,那这场持续了几十天的苦战的最大转机就在眼前。
“叫人带马,我去看看。贝卡多,你不用跟来,回去调集人马,等我的出发号令。”
贝卡多兴奋的按住军刀:“大人,您的意思是那边来的是我们的人?”
“要看了才知道,好好准备吧!”艾俄洛斯在他肩上拍了拍,立刻转身出帐,带了卫队直奔营前了望台。
九月十六日,希亚历二五七年的平定北疆叛乱中又一个值得浓墨重彩来描述的日子。亲王希亚穆阵前借路,在即将会师的北疆叛军与北奥丁大军之间,硬是生生辟出一条阵线,北抗渡河大军,南剿海阳逆师。与先期诈开海阳东门的圣都军第五准团两方配合,掀起了自平叛开始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围剿反攻。
九月十六日上午,率先到达的圣都军第五准团冒充北奥丁军队的身份诈开海阳要塞东门,北疆叛军发觉蹊跷时,东城门一带已尽入杨歧掌握……
九月十六日中午,伴护王驾的圣都军第二、第七准团由海阳要塞东二十里外铺陈开来,呈弧形自东向西,转向北对海阳城通向外面的要道进行包抄合围……
九月十六日下午两点,虽然没有取得与希亚穆的联络而对这次行动一无所知的圣都军第二师团也终于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推敲出了大概的真相,调集全部人马,从南门开始了两个月来首次的主动攻势……
一时之间,海阳叛军多面受敌,突如其来的优势逆转让人措手不及,巍峨的城墙,似乎也在无处不在的喊杀声中微微颤抖了。
这一场恶战惨烈异常,但却是偏指北疆叛军一方。从一开始的失了先机,发展到多面受敌,面对隐忍了数月而爆发的圣都军将士,叛军一方在这一个月中散懒下来的士气甚至连一个恢复的空间都没有,就已经灰飞烟灭。虽然有坚城要塞,但几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一边倒的战局让叛军一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狼狈的结集残兵,试图突围。
唯一不在此列的是早已事先抽身的拉吉特里第六师团,在发觉情况不对之后,已经在海阳西门结集的北疆第六师团立刻抢先撤出。圣都军的反攻围剿虽然来势汹汹,但海阳西门地处最远,一两个小时之内,合围之势尚难以完成。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中,拉吉特里部成功的从覆灭的旋涡中退离,向通阳公路方向扬长而去。
脱出海阳要塞范围,回马驻望,只不过是按照经验推测来行动的拉吉特里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此刻的海阳要塞,烽烟四起,杀伐声响彻全城,远处烟尘中,犹隐约可见金狮子旗帜飞扬,急奔西方而来。
长叹一声,拉吉特里捏紧了手中马缰,远远可见处,海阳城中血腥的撕杀,连空气都似乎变得刺鼻。一国同胞,兵戎相见,却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来整理自己怅然的心情。兵家之争,一刻千机,最后深深望了一眼仿然血色的天空,卡吉特里沉声下令:“离开,沿通阳公路与第五师团和黑虎军团会合。”
风飒飒,鹰帜翻飞,乱云急走。
而在拉吉特里退出战线的同一时刻,负责西方合围的圣都军第七准团也终于赶到了指定地点。兵力一分为二,呈“八”字形将海阳西门团团困住,却没有发动进攻的意向。
加隆坐镇后方高处,双手倒负,溜溜达达的在那块不到十米见方的地皮上走来走去:“喂,梅安,你说那个亲王,真的这么好本事,能将海阳的叛军算计得焦头烂额么?”
“大人您不是都已经自己看见了嘛!”梅安翻个白眼:“大人,有的时候你要想开点,不是贵族出身的人就都没有本事的。再说了,殿下布的好局,成了,大家都有功劳可拿,不成,天塌下来也是位高的先扛着,砸不着咱们,这种好事,还有什么不满的嘛!”
加隆撇嘴:“哪个说他不行了!只是憋了这么久,难得有仗可打,却只能守在外面堵老鼠,手心里痒得慌!真是……他才是主帅吧,怎么一到地头,就先自己跑去找沙加那家伙,把整个合围反攻都丢给咱们!”
“沙加大人那里也吃紧啊!”梅安干笑。
“哼哼!”加隆哼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太阳:“时间差不多了,叫兄弟们摆出个攻城的架势来,别让那些老鼠以为这边才是生路,不去钻咱们给他们布置好的往生大道。”
梅安连拍胸脯:“没问题,虚张声势这玩意,是我的专门科,让叛军和北奥丁狗咬狗去吧,西门不通哈哈!”
“快去快去!”加隆连连挥手,看着梅安一溜烟离开了。再一转头,不经意间,西方远远一团烟尘扫进了眼角,加隆又细盯了两眼,忽然跳了起来,大叫:“来人来人,怎么回事,快去给我查查西边那是谁的军队,怎么可能,这次的行动人不知鬼不觉,怎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
一直跟在旁边的海古拉被他的大喊大叫吓了一跳:“大人,怎么了,要查什么?”
加隆急得跳脚,指着西方:“那边,那团烟雾是大军行进才有的迹象,你快给我派人去查是怎么回事。烟雾西移,不可能是优莲的圣都军前来会合,只可能是海阳里有哪个部分的老鼠在合围前溜掉了!快查,马上查!”
“是!是!是!”海古拉见加隆头顶冒烟,也不敢怠慢,随手抓来两名探嘹,亲自冲了出去,远远追向烟尘腾起的方向。
梅安按计划部署监督完一切终于可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远远就看见加隆蹲在马边的地上,喃喃自语着什么,脚边几根长长的树枝,已经被撅成无数小段,横尸一地。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梅安轻手轻脚靠过去。
“不能去,一定不能去,不能让那个亲王再看扁我!不能去,一定不能去,不能……哇,梅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张大脸忽然探到面前,加隆“嗬”的一声蹦起来,一巴掌将梅安的脸推出三米。
梅安很哀怨的揉揉脸颊:“我叫您好几声了啊……大人,您这又是怎么了?虽然不能上阵,也不用在这里撅树枝出气吧!”
加隆瞪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梅安摊手。
“什么都不知道还胡乱问?”
“不问就更什么都不知道啊……”
“梅安大人……”一旁快被两人的对话绕晕的海古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加隆大人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带兵去追向西方逃窜的叛军。”
“什么逃窜的叛军?”梅安更加满头雾水。
海古拉看看加隆:“不知道为什么,海阳叛军里的第六师团在我们到达前就离开了海阳向西而去,加隆大人发现后,本来要追,但又想到擅离职守的话,会造成合围的漏洞……”
加隆与北疆叛军第六师团统领拉吉特里间的纠葛梅安再清楚不过,闻言很欣慰的拍了拍加隆的肩:“老大,你成熟了……哇,不要打头,会笨!”
加隆收回正中目标的拳头,轻轻吹了吹:“哼,我不去追,是不想那个小心眼亲王再说我什么战风随意,将自己一人的决断凌驾在全军之上,一动而乱全盘。拉吉特里,咱们以后有的是较量的机会,你要小心了别挂点在别人手里,不然加隆爷爷鞭你的尸!”
远处挥军前进的拉吉特里,忽然觉得一股凉风窜过脊背,刮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接下来的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仿佛上天也觉得对不起平叛军一方这几个月来的连连失利,而做出了一系列的补偿。十六日下午四点,海阳叛军终于在苦战之后,从北门突出一条血路,直奔碧水河急急而逃。北奥丁军队犹在碧水河北岸驻扎,只要到达岸边,自然也就是逃出生天,保得住最后的元气要紧。
一路之上,血战不断,似乎圣都军一方也发觉了他们的如意算盘,全力拦截,但在北疆叛军微弱的兵力优势和求生本能的爆发下,入夜八点,残存的叛军还是终于突破重重拦阻,来到碧水河畔。
隔河遥望,对岸北奥丁大营中的灯火清楚可见。仿佛吃了一剂定心药丸,先期到达的北疆第二师团立刻开始渡河。各色舟楫,挤满河面,人声喧哗,鼎沸朝天。
数里之外,简陋营帐中懒散倚在床边品茶的希亚穆听完探嘹的回报,向沙加微微而笑:“请君入瓮,入的却是他们自家人要煮我们的大瓮。沙加,明天天亮,我们就可以去见识北奥丁的‘好友’们为咱们打下的战果了!”
沙加端坐在椅子上整理伏魔的剑鞘:“你这一招,果然高明,不知道北奥丁发现错打了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的北疆叛军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必然很精彩!”穆扒住床头笑眯眯看着沙加:“你说的,我可是千金之子啊!既然是‘千金’,出动一次的报酬当然也不是一般标准的,怪只怪我的对手运气太不好了。”
沙加看他一眼,站起身走到床边,拍了拍枕头:“既然等到了你想要的消息,就继续睡吧。”
“沙加……”
“千金之子,当然要保重千金之躯。”沙加挑挑唇角,不由分说熄了桌上的灯,扬长出帐而去。
碧水河上,血肉横飞,孟达急得跳脚的大喊:“通知,快想办法通知北奥丁,是我们,不是圣都军,叫他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狂风沙
第四十一章 谁的希望
大获全胜的喜悦一路从海阳要塞蔓延到碧水河南岸。数月来,几度分兵,几经挫折,无数的艰辛劳苦,在到了可以面对胜利的一刻,都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
克莱多十分清楚这场胜利的合围将要引起的一系列后续变动。堵死了叛军与北奥丁入侵军队的最后一条前进道路,也就是克服了有利的天时到达前的最后一丝己方弱点。在没有得到坚固可靠的驻留后方的情况下,北奥丁决不可能选择在希亚的地界上越冬作战,这样一来,其军队就必然要在十一月雪封冰滩之前退回本国,而现在以北奥丁马首是瞻的叛军也不会再做停留。这就意味着北疆危机的解除与至少四个月的休整准备时间。
北奥丁虽然一直对希亚的北边界虎视眈眈,但在这次出其不意,里外合攻的行动仍没有奏效的前提下,四个月后雪路开化就立刻再次出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回想几个月前一瞬间天地变色的无预兆开战,接下来一连串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被动应敌,大量的牺牲与努力才换得了这一刻的安心,克莱多忽然觉得心潮翻涌,一时间险些难以自持。
“喂,克莱多大人,您是面对胜利幸福得要哭出来了么?”
痞痞的声音忽然钻进耳朵,克莱多几乎跳起来,不必去看也听得出会这样说话的再没有别人,除了那个天生喜欢跟自己捣蛋作对的加隆。
“加隆副旗准,你这是什么形象,给我立正站好!”克莱多瞪着从身后一步三晃跟过来,还倒拖着一把军刀的顽劣份子。
显然也被胜利气氛感染得心情大好的加隆随手把军刀别在腰带上,眯起眼睛行了一个不标不准的军礼:“刚从前线回来,奔波劳苦,形象差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不要计较这么多啦!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啊?”
克莱多不停步的继续走:“累了就回营房去休息,别在这转来转去,等一下还有检讨会议要开。”
“哎哎大人啊,下官是来请令的啊,大人准下来,下官立刻就走,绝不再多晃。”
“请什么令?”
“哈哈克莱多大人,下官想去海阳要塞迎圣都军第二师团。这个,您也知道,我的第七准团昨天一直是在外圈设防,根本没参加什么大规模战斗,等下的检讨会议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如就让我回海阳跑这么一趟,您也省了再派人手。怎么样?”
克莱多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他与艾俄洛斯的交情,另外加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第七准团确实不是检讨会议上的重头戏,反倒是万一这小子胡说八道,顶撞了亲王殿下更不好收拾。为了自己的耳根清净,便不多加思考的点头:“也好,加隆副旗准你就跑这一趟吧,见到艾俄洛斯旗准,转达殿下与我的问候。”
“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说话间,克莱多的脚步在目的地前停下。加隆扭头看了眼近处的小木屋,大笑起来:“原来是来找沙加啊,哈哈我们的大功臣不会还没起床吧,我进去叫他起来啊!。”
一边迈步向里就走。
“别乱来……”克莱多一把没抓住,加隆已经到了屋前,却在离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被两把雪亮的军刀交叉着拦了下来:“站住。”
加隆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指着胸前的军刀看向克莱多:“这是在玩什么?”
克莱多瞪他一眼:“殿下在里面休息,你怎么乱闯!”
“这不是沙加的临时指挥部么,我怎么会知道亲王殿下也摸进去了……”加隆嘀咕一句。
克莱多不理他,走向两名亲王府侍卫:“殿下起身了么?下官有军情要面禀。”
“大人请稍等一下。”
侍卫转身进去通报,木屋中,希亚穆果然还窝在唯一的那张床上睡得香甜,床头的椅子上,沙加安稳闭目,军装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一边,身上倒是另盖了件滚了金边的华贵披风。
“沙加少爷……”侍卫不敢唐突,在沙加耳边轻唤了一声。
“嗯?”沙加微撩起眼皮,坐直了,“什么事?”
“克莱多大人在外面求见殿下,要面禀军情。”
只是一个吐吸间的工夫,沙加已经完全脱离了睡眠带来的朦胧,揭开身上的披风起身:“知道了,请克莱多大人稍等。去准备晨水。殿下随军的御厨到了没?半个小时后传早点进来。去吧。”
“是。”
沙加转身来到床边,穆犹自半张脸埋进枕中睡得香甜。叫他一声,只含糊的回了半句什么,又向被中窝得更深了。
沙加失笑,在他肩上拍了拍:“别装了,我知道你早醒了。现在不比在家里,起来办正事要紧。克莱多大人在外面等着见你呢。”
穆睁开露在枕头外的一只眼睛,向着沙加眨啊眨。连眨了四五下后,见沙加依然不为所动的站在床前,终于没奈何的翻了个身仰躺着:“真无情,一大早挖人起来,都不肯通融一下!”
“亲王殿下,督察官大人,在其位谋其事,您还是赶快起来吧!”沙加对他的抱怨已经相当免疫,不客气的掀开被子,“起来!”
“嗬,好凉!”清早的冷空气不客气的扑向裸露在外的皮肤,穆缩缩头打了个冷战,眯起眼睛伸出一只手:“帮个忙吧,沙加大人。”
沙加顺手一拖,将穆拉坐了起来,转身招呼送水进来的凯恩:“侍候你家殿下更衣。”自己慢慢踱去一边洗漱,一切收拾妥当后,见穆还在床边磨蹭,也不催他,向门口走去:“我先出去了,别让别人久等。”
“这句话的口气真像老师!”穆感叹一句,也加快了速度,接手扣上领扣,一边向凯恩一呶嘴:“我自己来,你去找人把那个洗了。”
“我先去拿件披风给沙加少爷?外面可不太暖和。”凯恩抱起沙加那件满是血污的军装外套,再看看只着衬衫就出了屋子的沙加的背影。
“不用,去找件干净的外衣就好。”
“是。”
战后留在原地清扫战场,清点战果,并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在某些时候,甚至不亚于一场小规模的会战。不过……
艾俄洛斯看了看眼前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归整好的各种明细记录,再看看四处虽然匆忙却有条不紊各司其职的穿梭的士兵们,一时间忍不住的感叹:“贝卡多,才一天就已经完成了一半的清点任务,这真的是第二师团能做到的么?”
在一边打包行囊的贝卡多猛点头:“妈的,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小子们这么能干!大人您说,怎么同样的事,我摆弄起来就抓头抓不住尾,沙法尔就能弄得这么干脆漂亮呢?”
“不过是文书工作做多后逼出来的条理而已。战场上拿不了刀舞不动剑,只能出这么点小力,不然就真是纯粹的浪费军饷了。”
帐帘掀开,沙法尔抱着一只药箱笑吟吟走进来。
“沙法尔?怎么过来这,遇上什么问题了?”艾俄洛斯有些意外他的出现。
“没有没有,一切顺利。我是因为医务兵那边人手不够,就帮忙跑腿,过来给贝卡多大人换药。对了,艾俄洛斯大人,第五准团的杨歧大人来见您,就在外面。”
“杨歧!”听到这个名字,艾俄洛斯瞬间产生一股久违的亲切感。自从两个月前,第五准团奉命救援坦伦尔后,阴差阳错,变故迭生,杨歧一部就一直未能再次与自己会合。虽然这段时间并不算长,但期间实在发生了太多的意外与危机,如同在刀刃行走,每一秒种都可能掉入粉身碎骨的绝境。此刻回想,竟然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很难形容那种忽然涌上的滋味是如何的百感交集,艾俄洛斯丢下手中理了一半的公文起身:“快叫他进来。”
等在门外的杨歧虽然也听到了艾俄洛斯的话,但仍是等到沙法尔掀开门帘叫了一声后,才整肃军装,迈进房来。正姿,行礼:“艾俄洛斯大人,圣都军第五准团归队,统领杨歧特来报道。”
艾俄洛斯离了桌子,两步并一步的赶到杨歧面前,一时间只能拍着他的肩膀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此情此景,饶是一贯喜怒少形于色的杨歧也不禁有些动容,仍是笔挺的站着,气势却柔软了很多:“大人,这段时间,让您担心了。”
甫相见的激动过后,各退开一步,艾俄洛斯才好仔细打量杨歧。经过两个月的战火洗礼与奔波,不再是初出圣都时的意气风发,黑瘦憔悴了许多,但也平添了经过风浪后的沉稳。依旧整齐的军装上多处磨损,点点征尘……
这名青年统领虽然不是自己的直属手下,但却是由撒加一手指导提拔,相处不多,却知之不浅。有了这样一层关系,艾俄洛斯对他的情况便也格外关心。一手拉着他坐下:“这段日子第五准团都遇上了什么情况?自从你们退守卡斯兰后,我就一点消息也得不到……不用正式汇报,左右现在也是在做战后清点,你就在这大概说给我听听好了。”
贝卡多也在一边插嘴:“喂,杨歧,说吧说吧,不然现在也是闲着,闷得慌……”
沙法尔一把按回他在空中乱挥的拳头:“别乱动,我在上药……”
轻吐一口气,看到种种熟悉的人事,杨歧自十六日归队之后,终于找到了重回第二师团的感觉。不多推辞的坐下,一旁沙法尔为贝卡多换药之余,随手已经推了一杯白水过来,笑笑:“没见过我吧,我是新配给艾俄洛斯大人不久的后勤副官,军衔是准骑,叫我沙法尔就好。”
杨歧笑着对他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这才开始将自月歌山营地开赴坦伦尔战场后,如何打扫残局抢救伤员,如何攻占海阳要塞,又如何在敌军大举前来的压力下,挥师东撤卡斯兰市的种种经过说了出来。杨歧的语气是一贯的轻描淡写毫无起伏,就象撒加曾经评价过的那样:“杨歧,你绝不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每一场意料之内或之外的战役都被他平淡之极的简单描述。但熟知杨歧个性的艾俄洛斯却听得十分仔细,并透过那些看似普通的字里行间扑捕捉着第五准团两个月来的艰辛。口头汇报听到了最后,艾俄洛斯端过水杯准备润润嗓子,一边问出了一个最关切的问题:“现在第五准团的战斗力还有多少?”
杨歧连下颔挑起的角度都没有改变:“减员五千六百八十四人。此外轻伤在四千之下,重伤员无。”
艾俄洛斯的手一抖,茶杯与杯盖间“叮”的发出一声脆响,之后帐中便是一片宁静。熟悉撒加的用兵手段,艾俄洛斯自然也不陌生杨歧口中的“重伤员无”指的是什么。非常时期,战斗力与时间的宝贵迫使为将者不得不做出的决策,将完好战力的保存,意味着只能作为包袱的重伤残人员的牺牲。残忍,却是理智。或许是一种良知上的鞭笞,但也是绝对冷静与清醒的大局观。
许久,艾俄洛斯叹了口气:“在卡斯兰?”
“作为突破敌方封锁线的敢死队先锋和断后。”
“是自愿的么……”刚问出口,艾俄洛斯忽然干笑了一声:“哈,我糊涂了,第五准团的兵,哪有可能不是!”
杨歧静静的放下杯子:“下官已经准备好了为他们申请三级金章的报告书。”
一旁安静的让沙法尔换药,也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的贝卡多忽然感到嘴里怪怪的很不是滋味:“只有三级么?再加一级也可以吧!”
“根据功勋制度,只能是三级。”
“……”贝卡多还想说什么,沙法尔偷偷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只好闭上了嘴巴。
军帐内又是片刻的沉默,军帐外却忽然一片喧腾。“啪”的一声,门上的帘子被一把撩开,人还没有进来,声音已经大刺刺的到了:“哈哈,艾俄洛斯,果然还活着,想死我了,快来抱一抱……”
一股明亮的蓝色旋风冲了进来,刹那为沉寂的空间添了活气。
艾俄洛斯还在发愣中,来人已经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啊啊啊,艾俄洛斯,你还是两只胳膊两条腿,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嗯,这下我就不怕回去后没法向我那个凉薄没兄弟爱的哥哥和小艾交代了……”
“加……加隆……你怎么来了?”艾俄洛斯好容易才把自己从加隆过于热情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又惊又喜的发问。
“当然是想念你啊艾俄洛斯!那边的战后检讨会议我推给梅安那小子了……放心,克莱多老头已经批准了的!”加隆放开艾俄洛斯,一转头又扑向沙法尔:“亲爱的沙法尔,现在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了,你扣我口粮的事我就不计较了,来来也抱一下!”
沙法尔笑着和他抱了一抱:“加隆副旗准,祝贺咱们胜利会师。”
“好说好说!”加隆很大力的在他肩上拍了拍,再冲向杨歧,先围着他转了一圈:“天啊,这是谁,我没看花眼吧!杨歧小哥,你竟然也出现了,我感觉我已经两辈子没有看到你了!快来和我拥抱一下,看到你,就想起我那无良的老哥啊!”
杨歧很没奈何的也让他一把抱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看着那张肖似的面孔,终于还是很勉强的张开双臂回抱了一下。加隆倒是开心得很,最后向贝卡多挥了挥手:“老兄,看你肩膀上还一堆绷带缠着,我就不拥抱你了,好好养伤!”
贝卡多也大笑着回应:“行,咱们这一下先记着,回头等我的伤好了再说。”
眼看加隆的“打招呼”终于告一段落,艾俄洛斯连忙一把拉他过来,上上下下先看了几圈:“精神不错,看来在殿下那边过得还好。”
加隆撇嘴:“要是没有那位金发少爷在,我还会过得更好!”
“你又和沙加副旗准吵架了?”艾俄洛斯无可奈何。
“没啦没啦,看你担心的!”加隆连忙撇清。“那位少爷可是亲王殿下眼前的红人,又是这次反攻的大功臣,我哪敢再去挑他的刺啊!我是说,艾俄洛斯,你是越来越行了啊,靠着两个不满编的准团,竟然能把叛军三个师团抗住这么多天,喂,什么时候透漏点秘籍给兄弟啊!”
艾俄洛斯只有苦笑:“哪有什么秘籍,运气好而已。倒是你们,怎么忽然从海阳的后面冒了出来,还联络上了卡斯兰的第五准团?是殿下的策划么?”
“哈,这次你猜对了!”加隆拍拍桌子一屁股坐了上去,顺手拿过艾俄洛斯的茶杯灌了一口,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起离开萨图之后的事情。同样是实况回放,与杨歧的平淡相比,加隆充分动用了身边一切的可用资源,外加手舞足蹈,将小细节部分也要讲的活灵活现。到最后,贝卡多索性拉了沙法尔,从药箱中翻出一大包治疗消化不良的山楂丸,端着水杯坐到一边,边吃边听起来。杨歧也难得的没有早早告退,很捧场的留了下来。
虽然希亚一方面临的严峻的前线形势经过了这场大胜后有所缓和,但仍不足以过分乐观。久断音讯的北疆军第二旗依然在北疆政区苦苦支撑,而深入到阳东政区的北奥丁军队也还保有大部实力并且动向不明。经过反复的考量,虽然北疆一带情况严峻,但若在此时挥军北下,局面初定,许多方面还未明朗,不利却是占了多数的。一来要面对还未从碧水河北岸完全撤军的北奥丁军队主力,二来有北奥丁在优莲方向的潜在威胁,并且久战力乏,尤其是艾俄洛斯所率领的圣都军第二师团,已经到了精力透支的极限。不给予一定时间的休整,决难以恢复元气。这样一一推敲起来,希亚穆最终还是做出了暂时停住北下步伐,在碧水河南岸进行一定时间的休整的决定。
决策下达后,克莱多又追加了在十八日晚举行庆功宴会的消息。不消片刻间,整座大营立刻一片欢腾,各司其职的大张旗鼓准备起来。即便是元气大伤,损失惨重的第三准团,也难掩那种欢娱的气氛。
十八日的庆功宴会如期举行,一片灯火辉煌,笑语连天的碧水河南岸与暗淡沉静的北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久困之后的大胜,给人心带来的鼓舞远胜平时,连一向对于普通军官和士兵们来说只可远观的克莱多银阶旗准也难得的放下了身段与民同欢。
嘱咐侍卫们照顾好希亚穆,沙加抽空退席到河堤外检查了一圈警戒布防的情况,确定了对岸没有丝毫异常后才离开。为了不干扰到晚间值勤站岗的士兵,营门附近的五百米内禁止一切娱乐,沙加信马回营时,却在标杆般笔挺的值哨士兵队伍外看到了一个不住左踱右晃,时站时坐的不协调身影。
有些诧异的催马过去,那人也恰好抬头,沙加一怔:“梅安勋骑,你怎么在这里?”
“沙加大人!”梅安咧嘴笑:“您巡营去啦,快进去吧,刚刚殿下还派人出来找了您两圈呢。我在等我们家大人,他说今晚会和艾俄洛斯大人他们一起赶回来的,就算庆功宴赶不上头,但说什么也要蹭个尾巴!”
沙加微微一笑:“庆功宴最大的功臣们反而缺席!不过既然你们大人已经说了,那以他的速度,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参加吧。你不妨回里面去等,毕竟第七准团的人都在,你这个代理统领反而不见了不免奇怪。”
梅安叹气:“加隆大人不回来,那群小子也玩不开,我还是继续等在这好了。”
沙加扬眉:“加隆副旗准的向心力倒真是不错。”
“哎呀呀!”梅安抓头:“虽然我们大人是滑头点,花心点,一肚子歪门邪道坏水点,但第七准团没有他还就是转不起来……”
听了他的那串形容,沙加险险失笑:“那你继续等吧,我先进去了。有军令不许在这里吃喝,你要是饿了,就到宴会席上吃些东西再出来。”
“哈,我亏了什么也不会亏了自己的肚子……沙加大人您进去吧。”
沙加点了点头,双腿轻磕了下,拨马进了大营。梅安看着他的背影,偷偷嘀咕:“沙加大人果然还是和加隆大人不碰在一起时的气质最好啊……”
入了秋的晚风出乎梅安意料的冰凉入骨,自沙加进营后又过了半个小时,就在梅安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坚持,哆嗦着抱着肩头考虑要不要不顾形象的开始跳着取暖时,远远处一点行军灯的火光终于映入了眼帘。
加隆曾经在闲暇聊天时问过梅安,他最喜欢的是什么。梅安的回答很大众也很经典:美人美酒,高官厚禄。但那是两人在吃饱喝足后的盛夏夜晚靠在铺了凉席的行军床上的答案。此时此地,如果再提出同样的问题,梅安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看到了没?就是前面那盏灯……天啊地啊加隆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
不用怀疑,当那盏灯……更重要的是灯后的人,来到营门前时,梅安真的是这样叫着扑了上去。一只脚刚刚沾到泥土的加隆吓得一个哆嗦,超常发挥的单腿横跳出两米,才定了神发问:“梅安?你在这里干什么?”
“大人,我在代表咱们准团的全体兄弟等您啊……”梅安搓着双臂,“冷,冷死我了……啊,艾俄洛斯大人,还有杨歧大人!”
艾俄洛斯索性也下了马,笑笑:“加隆,看来你在第七准团的地位还真是没的说!”
“才怪!”加隆撇嘴,看向梅安:“和他们五个掷骰子你又输了?”
“哪有,加隆大人您这样说太侮辱我了!”梅安奋起抗议,之后又小小声加了一句:“这次是抓阄……”
自与叛军开战以来,大概称得上是最大功臣的艾俄洛斯甫进大营,便已经有人立刻将消息送至了庆功会场。克莱多带着在场的诸位统领远远迎了出来,热情得加隆终于忍不住悄悄脱队,拖了同来的沙法尔吊在尾巴上。
庆功宴的主场设在大营中部的空地上,希亚穆端坐主位,眉眼带笑的看着军姿挺拔向自己行礼的艾俄洛斯:“艾俄洛斯卿,不必多礼。这几个月来的战事,到日前的反攻成功,卿居功甚伟。王国有卿这样的人才,确是大幸。快请入席吧。”
艾俄洛斯还是第一次得以近观这位传言中的希亚亲王,即使在一派喧嚣的闹腾中仍是优雅的举止,有着十分的气度,却不像是能够指挥千军万马纵横沙场的武人,不由得在心里慨叹:“果然又是不能貌相的人。”一边恭谨的答礼:“殿下谬赞了。下官不过是尽己之力。如果不是殿下援军及时来到,克敌制胜,实在是吉凶难料。”
“过谦了,过谦了!”穆微笑,偷看一眼沙加,后者正用一种写着“我说得没错吧”的眼神瞟过来。还是早在圣都之时,沙加便不止一次为穆描述过圣都军中几名干将的行事作风,所以虽然今天不过是初见,穆对艾俄洛斯的答词反应却是早已了然于胸。于是褒奖数句后,叫侍卫将圣都中带来的名酒“梅酿”送一坛到艾俄洛斯席上,自己也莞尔举杯:“艾俄洛斯卿,今天的庆功宴,一半是为卿举办。我敬卿一杯,接下来就一切请便,不必拘谨。”
艾俄洛斯连忙起身,双手捧了杯回敬。头杯一过,其他军官统领也都围了上来,乱敬一气。大家大多相熟,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沙加也从善如流的敬了一杯,便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为了不让众人感到限制,也是考虑到自身的安全,希亚穆虽然同样出席宴会,却是将席位设在卷起了一面障布的帐篷之中。开场过后,便叫人放下障布,任外面热闹非凡,他便在里面自斟自饮,虽然稍嫌单调了些,倒也自得其乐。何况……
帐帘被挑开,一股微冷的空气和沙加的身影一同闪了进来。穆没有形象的歪在铺设得软软暖暖的位子上,双手捧了只过大的瓷碗,正小心翼翼的喝着。见他进来,笑得两眼弯弯:“不和艾俄洛斯卿多聊会儿么?我记得你们的交情不错啊啊……”
“人太多。”沙加简单回答,在桌前坐下,看看满桌子的菜肴,大多被凌乱的动了几口。虽然每一样减少的不多,但合起来倒也可观:“你今天胃口不错嘛,小心晚上胃疼。”
“心情好啊,当然就吃的多。你吃了多少?我特意让人给你准备了不少的素菜,你不吃就浪费了我的心意了啊啊……”
“我吃了。”沙加看向穆手中有些夸张的大碗,“你在喝什么?好大的酒味,梅酿那么淡的东西,你是弄洒了一坛子么?”
穆继续笑笑笑:“当然是好东西,梅酿喝得不新奇了,我让凯恩给我换了样好东西啊啊……”
“……”沙加一挑眉头,终于发现了穆的口气的不对:“你今天怎么说话后面都要拖那么长的音……等等,你在喝什么?”
绕过桌子一把抢下穆手里的大碗,里面已经只剩了少量的残酒,微浅的琥珀色,香气浓烈醇厚,果然好酒……沙加微眯起眼睛:“你喝这个?喝了多少?”
笑容一直没有从穆的脸上离开,但已经有了憨憨的味道,伸出两根弯弯的手指摇了摇:“两杯……”
“嗯?”
沙加利眼一扫向旁边的凯恩。
“两……两碗……殿下说要与民同乐……”凯恩顶着一头的冰碴胆战心惊的说出事实。
“你就给他换了这个?”沙加再瞪一眼继续向自己傻笑的穆,终于没忍住,一指头弹在他的额头上:“你自己有多少酒量自己不知道么,还喝这么烈的东西……”
穆抱很委屈的着额头:“好喝啊,你想喝我这里还有,也不用敲我啊啊……”
凯恩小心的蹭过来:“沙加少爷,殿下不像喝得太醉的样子……”后半句被沙加瞪回了嗓子里。
沙加忽然半蹲下身,很温柔的看着还坐着的穆,随手扯过一只锃亮的大银盘,指着里面的倒影:“他叫什么名字?”
“希亚穆啊啊……”
凯恩点头,沙加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
“希亚穆啊啊……”
凯恩继续点头,沙加继续点头。
“为什么有两个希亚穆?”
凯恩翻了个白眼……
穆却真的凝神苦想了起来:“为什么呢……这个人是希亚穆啊?那我是谁呢……”
凯恩开始苦笑……
沙加气定神闲的丢开盘子站起来,拍拍手:“把你家殿下架回床上睡觉,不想让希亚皇族丢脸的话就一晚上不要让他出来。”
“是。”凯恩赶快过来扶起穆,才发现他脚下虚晃的厉害,摇摇摆摆站都站不稳了,嘴里还在反复念叨:“我是谁呢?”
“殿下,咱们回去休息啊!”凯恩把穆扶稳了,向开在帐后的小门走去,没想到刚迈出两步,穆忽然一拍手笑起来:“我知道了,我才是希亚穆,刚刚那个是镜子啊啊……”
凯恩连忙抓住他:“殿下小心!”
沙加看不过去的也出手扶了一下,穆却一把抓住他再不肯放:“沙加沙加,陪我去聊天吧啊啊……”
“放手,去睡觉!”沙加不客气的把穆的左手从自己的袖子上剥下来,转身要走。
才走出两步,头皮忽然一痛。沙加反射性的转身,却看倒凯恩无力的一手捂着脸,穆的右手上倒是抓了一把眼熟的金色发丝,对着自己微笑微笑再微笑:“沙加,陪我去聊天吧啊啊……”
沙加觉得自己的头上挂满了黑线。
最后的妥协结果,沙加还是百般无奈的一起留在了穆的寝帐中。瞪着床上那个笑得一脸无害的醉鬼,沙加连太阳穴都抽痛起来:“你想聊什么?”
“一起来编故事吧啊啊!”穆的笑容大概和十九年前一样可爱。
“不行!”沙加断然拒绝。
“那你来讲个故事……”
“睡觉!”沙加索性起身要走,却忘了自己的头发还被做为“人质”的事实。
又一次的刺痛后,沙加黑着脸的坐回床边:“换个话题。”
“那我来讲故事好了……”穆把自己手里那束金发卷起散开再卷起,然后开始试图打出漂亮的蝴蝶结。
沙加叹气:“讲吧,不过放开我的头发。”
“不放。”
“那也不许拿来玩……”沙加顺手拉过穆的头发塞进他自己手里,“想玩的话,玩这个。”
穆倒也乖乖听话,手里一边摆弄着一边猛劲的对着沙加笑:“我来讲故事……沙加,我给你讲我的好朋友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啊啊……”
“什么好朋友?”沙加随口应付。
“当然是沙加啊!”
沙加一头黑线的坐在床头,听着穆从自己七岁时开始,如数家珍的话说当年。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加的眼皮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打起架来,穆依然兴致勃勃的说个不停,并且握住头发的手无论如何不见松懈,让沙加连偷跑的机会都找不到。
连外面的嘈杂声也开始越来越小,沙加终于放弃的站起来,不客气的把穆推到里面:“枕头给我一半!”
“沙加你不听我讲故事了么啊啊……”
“你讲你的,我睡我的!”沙加脱了外套,一头歪上床背向穆。长长的金发全部毫无防备的撒在了穆的眼前,那束一直被“蹂躏”着的也混在了其中,任穆抓起一把兴奋的拉拉:“金的哎!”
夜深过半,艾俄洛斯也从闹成一团的人群中脱身出来。虽然被大家联合狠劝了一通酒,但一来希亚穆叫人送的那坛“梅酿”酒劲极轻,二来作为长期共事的同僚,艾俄洛斯实在上不得台面的酒量也不是什么秘密。闹得虽凶,却仍是放了艾俄洛斯一马,没让他昏天暗地的被人抬下席去。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快速解决顺手带出的饭菜,肚子终于塌实后眩晕感也去了大半,艾俄洛斯凭记忆找向安排给自己的军帐。走不多远,加隆却忽然从身后跳出来,一手勒住他的脖子:“喂,艾俄洛斯,你怎么偷偷就要开溜了,我还没敬上你一杯呢!”
艾俄洛斯苦笑:“饶了我吧,第七准团能喝的不少,有他们陪你还不够么,偏要来灌我!”
“咄,我说艾俄洛斯,你的酒量也该练练了!”
加隆撇嘴,晃晃手中的小酒坛:“敬你……该怎么说?大获全胜,死里逃生,还是好人长命?你不用喝,我敬到了就行。”
艾俄洛斯看他扬起脖子“咕咚咚”灌下一半,摇摇头:“酒量好你也适可而止,亲王殿下和克莱多大人都在营里,万一失了态,又是麻烦。”
“哪有功夫管我,一个个都忙着呢,营里难得可以放开量的喝一次,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白扔了!”加隆抹抹嘴跳上半截树桩:“说回来,这仗虽然我没打痛快,不过还真够出彩的,这位殿下还真有点本事!我说艾俄洛斯,按理说现在最高兴的应该是你,怎么没看你比平时兴奋多少呢?我们准团那群家伙都快疯了,你还能自己躲出来吃饭!”
艾俄洛斯笑笑:“不是说胜负是兵家常事么,什么事都一惊一乍,我的神经没你强,可受不了!”
“少来!”加隆横了他一拐子:“想家了吧!打得昏天暗地时不觉得,一松下来,连我都有点怀念撒加那做糊粥的手艺呢,更别说你了。小艾才开学,听说撒加又带兵出来了,也不知道家里头他伺弄的那些花花草草拜托给谁了……”
艾俄洛斯叹口气:“撒加出兵,真不知道该同情哪一方!小艾倒不用担心,战导和米罗卡妙都能顾着他。说实话,我比较担心的是你,这次出征,好了,无数的好前途等着你,就怕你万一再惹出什么事来,弄不好也是天大的麻烦。”
“行了行了,我就那么不可靠么!”加隆毫不在乎的摆手:“我说艾俄洛斯,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自己就没什么心愿想法的?真是天生的操劳命,难怪我哥赖定你这个万能管家。”
艾俄洛斯看了看欢腾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有啊。一想这场战争快些结束,当然是要胜利的结束。”
“有一就有二,二呢?”
“艾欧利亚在军校一切顺利啊。”
“还有三没?”
艾俄洛斯拍拍他的肩:“三就是你和撒加都平平安安的。战场无眼,可容不得疏忽。”
“当我小孩子!”加隆翻白眼:“还有么?”
“这些已经够多了吧!”
“这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加隆大声叹气,“我问的是你自己的希望,不是你的希望……明白么……算了,问也白问,就知道没有!”
“这样就很好了,你也知道我没什么大志向的。”艾俄洛斯向对待艾欧利亚一样去揉他的头发,被加隆嫌恶的躲开,“你倒是要好好珍惜这次的机会,未来怎么样可以说在此一举了。”
加隆跳起身,把坛子里最后的一点酒倒进嘴里:“什么啊!打胜仗是我的爱好,可不是用来让那些大人们赏赐什么用的。未来……哼,不是我自己选的,就是去做御政官军统长我也不要!好了好了,我回去喝酒了,你不是要找地方去睡觉么,快去吧快去吧,沙法尔我替你罩着,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眼镜都飞了,看他现在走路都慢悠悠的,什么时候我带他去配一副好了。”
“不要玩过头了。”艾俄洛斯又叮嘱一句。
“知道啦知道啦别罗嗦。快去快去!”
沙加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毕竟自从懂事之后,他就再没有和任何人同睡在一张床的范围之内。但随着时间推移,东方渐白,多日的疲累也一并爆发出来,环境的小小不适已不再成为障碍。沙加难得的陷入深眠,全身都彻底放松下来,直到睡了不知多久之后,身体的各项机能开始慢慢恢复,人也渐渐朦胧待醒起来。
门被轻轻打开,有人小心的走了进来。沙加翻了半个身,变做仰躺,透露出了“我要醒了”的信息。
这项无意识中发出的信息显然被接收到了,下一刻,床边微微一陷,有人坐了上来。一样软软甜甜的东西直接塞进了嘴。沙加猛的睁眼,看到穆微笑的脸出现在正上方:“沙加,生日快乐,该起床了!”
沙加微怔了下,缓缓点头,要把嘴中的东西取下来。穆却笑眯眯压住他的手:“哎呀吃下去啦吃下去啦,过生日时一睁眼就要先吃一块七福饼才吉利啊!”
小巧的梅花形饼正正堵在嘴里,不容任何拒绝的空间。沙加只好一口咬下,清淡的桂花豆沙口味,还带有一丝渍梅子的酸甜,果然是亲王府御厨才有的好手艺。
“生日快乐,二十岁了啊!”穆退开让沙加起身,“两位老师不在,我来替你过生日好了。”
沙加淡淡瞥他一眼:“你的酒醒了?”
“哎呀……”穆装傻,“一醒来竟然看到你的脸。肯在我的床上屈就一晚,真让人受宠若惊啊!”
“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把你丢进河里!”沙加倒不再严加追究,起身打理自己。“什么时间了?”
“下午了,你这一觉睡得好久。我出出进进了好几次你都没有反应,难得睡这么熟啊!”
沙加扬眉:“有亲王殿下和一群侍卫守夜,当然可以放心的睡。”
穆又干笑了两声,招呼外面侍卫送水,一面拿起一旁桌上的七瓣花形点心盒子:“七福饼,我一早就让厨房准备了。放心,没声张,我知道你不喜欢一群人来闹。这里条件有限,找不到那么多新鲜水果来染色,好几样材料都是我从圣都带来的,没有现取的新鲜,你只好克难一下了。”
“我没那么挑剔。”
“就当我的心意好了!”穆把盒子盖好,“这份你带回去,我那还准备了两份。今天是全军整休,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回去安顿收拾一下,晚上再来过生日好不好?”
沙加点头:“军里不是亲王府,你也别清闲得太招摇,我晚点再来找你。”
“放心啦,立威我还是会的。”穆倒了杯茶喝:“上午我已经单独召见过艾俄洛斯卿了,果然不简单,是大可用之材。我问了他之前的战役情况和对接下来战局的看法,眼光犀利清晰,做法稳重中不失迅猛,现在我倒是毫不奇怪他为什么能以极端劣势的兵力固守海阳一线这么久了。”
“你慢慢观察,这里不止艾俄洛斯一个人才呢。”沙加快速打理好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我回去了。”
“慢走啊,沙加少爷。”穆把点心盒子塞进他手里,做“不送”状挥手。
回帐的一路上都很安静,除了不时经过的巡逻士兵外,大多数人都在自己的帐篷里享受这几个月来难得的清闲。沙加的住处已经由那间简陋的小木屋换成的宽大的军帐,位于第三准团的营地中心。貌似有人事先与工程兵打过了招呼,与穆的王帐相距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与前两次相比已经是十分的临近了。
第三准团的士兵同样在休养生息着,沙加静静的一人踱回帐篷,重新洗换了一番,整个人完全清爽起来。难得无事的翻出离开圣都时随手塞进行囊的《战略论》简本,靠在床头慢慢看起来。秋高云淡,气温意外的比昨天有些回升,吹进帐的风也是爽而不凉,格外的带些阳光和泥土气息。就这样随性的翻着书,沙加忽然有了一种还坐在圣都家中的感觉。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天慢慢的黑了下来,终于到了即使坐在窗边也看不清楚纸上的字的程度。看看也是时候该去穆那边了,沙加合上书站起,巧的是门外也同时响起了问话声:“沙加副旗准在么?”
“艾俄洛斯?”沙加有些意外:“在,请进。”一面走到门前去开门。
“不了不了,”艾俄洛斯笑着摇手:“只是来看看,没什么大事。沙加,没记错的话,今天好象是你的生日吧。我刚刚才想起来,就过来了。”
沙加摊手:“你竟然还记得,连我自己都险些忘了。”
“这个日子很上口嘛!呃……沙加,生日快乐……在外面打仗,我是没什么礼物能拿出手了,多担待吧。”
“心意比那些东西更重要么!”沙加微笑,“不如这样,听说艾俄洛斯的手艺不是一般的好,在军务部也是有名的。等班师回了圣都,找个日子你请我一顿好了。”
这次换了艾俄洛斯一愣:“你竟然会提这种要求,还真让我意外。”
“偶尔为之,也不错啊。”
“好好,沙加副旗准肯开金口,我当然没意见。”艾俄洛斯满口答应下来。“嗯,既然‘礼物‘送到了,那我也不打扰了,明天再见。”
“慢走。”
送走了艾俄洛斯,天色已经全黑,沙加简单收拾了一下,忙动身向穆的王帐而去。甫一进帐,不出所料的,已经满满一桌子的果菜佳肴摆在那里。希亚穆坐在面对帐门的椅子上,手端茶盏细品,见沙加进来,笑眯眯的开口:“果然算得好时间,这些东西刚刚全部准备好,早两分钟来,还要伸手摆桌子呢。”
“所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沙加在他对面坐下,“这一桌子的菜色,就是你今天要送我的礼物了?”
“哪敢如此怠慢沙加少爷呢!”穆眨眼笑笑:“不过出征在外,身无长物嘛,不如你点出名来想要什么,回头补上好不好?”
沙加抬眼看他:“你说的,我点出名来就好?”
穆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连忙补充:“当然太奇怪太出格的要求会被合理拒绝的。”
“不奇怪,也不出格。”沙加眼角眉梢的笑意愈深。
穆偷偷抖了一下:“那你说吧。这么快就想好了倒也不容易。”
沙加慢条斯理的取出一张纸来,摊在穆面前:“签一个名字,盖一个印。如何,很简单吧!”
“什么东西……”穆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不是卖身契,放心好了。”
穆这才拿过那张纸,不过只看了一眼,就呻吟起来:“天……沙加,你把我当什么了,要我签这种东西……我都保证过了还不成么……”
“你的保证信用已经失效了。”沙加淡淡堵回去,“这个生日礼物,给得起么?”
穆完全像被霜打过一样,委屈的低头,拿出笔印,心不甘情不愿的按沙加的意思签字,盖章:“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这是为你好。”沙加把那张纸折好收进里面的衣袋,“最近几个月,你做事是越来越能锤炼人的神经了。为了我自己还要长命百岁的计划着想,最好的方法是直接把你丢回圣都去。不过那不可行,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穆一脸惨痛:“我都签字盖章的保证决不再上战场和冒险了,你用得着还这样打击我的信用度么!”
“提醒你一下而已。”沙加对穆的抗议视而不见,转头开始研究桌上丰富的菜色。冷热干鲜,花样不下十数种,却是样样精而不多,准备得颇具匠心。“看起来不错。”
“当然,一听是沙加少爷要吃的,那些亲王府的御厨比给我做的还用心。”穆撑住脸,“有时真搞不明白谁才是他们的主子!喏,沙加,二十岁了哦,有什么愿望么?”
沙加微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马上回圣都去乖乖在亲王府吃吃睡睡就好。”
穆冲他猛翻白眼:“你要说几遍才甘心!”挑了只南瓜染的金黄色的七福饼,权做沙加一口狠狠咬下去。
“说笑而已。”沙加也挑了只饼,艾叶染的青色饼皮让人胃口格外的好:“愿望年年许,已经许到没有了。再说我也不缺什么不少什么,要真说现在的愿望嘛……”
“什么?”穆立刻竖起耳朵。
“年年都能过象现在一样生日就好了。”沙加莞尔。
“真简单的要求。”穆叹气:“史昂老师要是知道你就这么讨厌他每年给你安排的生日宴会,会很伤心的。”
沙加不以为然:“然后他都会从压榨童虎老师的钱包中找回状态的。”
“这倒也是……”穆想想也笑了起来,一面摸出一样一寸见方,微有些厚度的金属牌来:“差点忘了,史昂老师让我捎来的,他给你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什么?”沙加接过来,金色的金属一面铸了长长一串数字,一面有一个小小的突起。用手一压一推,却是个小暗格,里面躺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钥匙。“中都银行的帐卡?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不缺钱花。”
穆捂着嘴偷笑:“老师说了,这个名头下的钱是他从你十岁起就每年定期存一笔进去的,数目可不小哦。”
“做什么?”沙加挑眉。
“做你将来娶妻子的本钱啊。”穆干脆趴在桌上闷笑。
沙加立刻黑了脸,一把将帐卡丢回穆的怀里:“我不要。”
“咦咦,这是老师的心意啊。”
“心领了。”
“喂,你不收下我很为难啊,老师那边怎么交代?”
“你收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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