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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

_13 司马中原(当代)
穆又低下头对着自己的指尖出神,然后,终于下了决心似的走向沙加,在他面前不到半米远处站住:“我从不喜欢介入国事,而是与我父王一样比较憧憬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陛下年幼,而亲王一旦手揽大权,必定会流言四起。并且,涉足政事,就如深陷泥潭,再要抽身,难上加难。”
沙加半垂着眼,只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一丝隐郁爬上眉尖。
“希亚王国如鼎,受命三公就如三足,缺一不可。以老师与童虎老师之力,如果是平稳时期,也许还能力保平衡,可一旦有外力施压,则汲汲可危。”穆深吸一口气,“沙加,身为希亚皇族,我……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沙加仍是八风不动,如果不认真的话——即使是认真,也无法捕捉到他眼底千情万绪的一闪而过。慢慢站起来,一只手搭上穆的肩:“你说出口的决定,从来没有反悔过。”
“沙加,我不能选择了,老师已经为希亚王国呕心沥血,我身为皇族,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沙加在他肩上的手又加了几分力:“穆,你是不是太善良呢?”
“对别人善良……”
“就是对自己残忍。”沙加顺滑的接口,两个人对视莞尔一笑。
“不后悔?”
“不后悔!”
那好,沙加无比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下午四点的阳光中掷地有声,直直的砸入了灵魂最深处,“我帮你!”
穆的眉骨一挑,眼中有很深的笑意流泻出来,声音中,却有着浓浓的歉意:“拉你下水了,沙加,对不起……不过,你也知道,”他用一个击掌的手势扣住沙加的右手:“鄙诚家国事,半点不由人!”
一种既沉重又有着互相扶持的安稳的空气满溢出了小楼。这一刻的阳光是温和舒适的,在正午的毒辣与夜晚的阴凉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而谁也无法预料的是,也是这一刻,一骑关山飞骑冲入圣都的北门,披着风尘,挂着血汗,带来了一个打破整座圣都,乃至整个希亚王国的平衡的消息:
北疆军军长古兰卡督统于六天前叛变,部分高级军官遇害,全军三分之二强加入反叛行列,挥师圣都。
狂风沙
第二十四章 阋墙之变
黄豆大的冰雹下雨般从半空中落下,冰冷冷的砸起满地飞尘,鬼哭般的夜风也毫不示弱的席卷过来,在人与牲口的身上大举肆虐着。这种几年难遇一次的恶劣天气一举将七月盛夏驱逐,肆意的撕扯着行人的神经。
面对这种骤然下降了二十几度的风雨交加,即使普通的秋衣也已抵抗不住那刺骨的寒意,可泥泞的道路上,却仍有一队仅着单薄夏装的骑兵在匆匆前进。狂风和夹着冰雹的雨点狞笑着包围着这队不到百骑的人马,偶尔空中一个刺眼的闪电划过,每一个人握缰的手指都已是青白僵硬得几乎没有了“人”的感觉。
这是一条可从汶瀛行省的希城直达高河行省的洛帕的隐蔽小路。说是路,不如说是常年来往来行人以双脚踩出的一条蜿蜒的痕迹更合适。自从百年前由“经商圣皇”希亚芜主持的通阳公路竣工后,它的交通使命似乎也就此终结,从行人渐渐稀少终于到被人们漠然遗忘。除非百岁高龄的当地人和极其精密的军用地图,再也找不到一丝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马队在泥浆与乱草间穿行,听不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为首骑士身上的军用披风早已湿透,湿淋淋的裹在身上,惟独一双眼睛,在如此的昏黑雨夜中仍闪着星亮的光芒,决然的注视着前方。
急促的马蹄声焦躁的冲击着耳鼓,骑士的身子不断在马上颠簸可速度不减,熟练的控马姿势是在马背上淫浸多年才会有的成就。这一队人马飞驰过一个回环的弯道,前方蓦地闪过一片微弱的光斑,粗看之下很像是住家窗口透出的灯火,可为首的骑士却突的绷起了每一根神经,双肩一挺,马势渐缓,而身后的队伍也随着慢慢的停了下来。
还是……被追上了么?
那片光斑快速的接近,熟悉的马蹄践地声终于入耳。这时,才看得清光斑原来是上百盏军用风雨灯的光晕,在一片漆黑中照得刀剑闪闪肃杀的寒芒。
为首的骑士从鼻中哼出一声冷哼,“唰”的将军刀抽出,头也不回的下令:“听我的指挥,时机一到立刻向外猛冲,回到洛帕就有大队驻扎。不必顾及伤亡,但必须有人活着到第二旗报信。”
“是。”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拔刀声,骑士似是很满意的挺直脊背,左手控住马缰一抖,战马以小步向前方迎去。
拦截的军队在两个大队左右,但为首却是勋骑穿着的青年军官,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湿粘的贴在两颊,本该是十分英挺的五官此刻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苍白着,右手一直紧握着军刀的刀柄,却迟迟不肯出鞘。
两厢人马渐渐接近,终于到了彼此都能够看清的距离。拦截方的青年军官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奉北疆军军长令,拦截第三旗第十兵团统领艾斯梅尔斯准骑,立刻下马就擒,如有抗令,立斩。”
同样的话在这三天中已经听过不下四次,带来莫大冲击的反而是传令军官的身份。为首骑士身子一僵,一把拉下罩住大半个头脸的披风雨帽,不敢相信的大喊:“苏洛,连你也来助纣为虐!”
雨帽之下,出乎意料的露出的是一头几乎半透明的冰绿色长发和属于女孩子的秀丽五官,艾斯梅尔斯——北疆军第三旗中唯一的女性兵团长——此刻眼中窜住的怒火甚至盖过空中的闪电:“苏洛,连你也投靠了古兰卡那个卑劣小人?枉我把你当作好朋友,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苏洛笔直的绷着身子:“艾斯梅尔斯,听我的话,和我回希德伦去。军长的命令不是在开玩笑,你如果执意离开,他真的会军法处置的!“
艾斯梅尔斯冷冷的看着他:“叛国之将,没有谈军法的资格,我绝不会回去受那种人指挥的。苏洛,你到底让不让开,我要回特伦德见我父亲,你不要以为区区四百人就拦得下我。”
“你不能回去,艾斯梅尔斯,奥尔安多银阶旗准他……”苏洛又猛的闭上嘴,将下面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吞回肚子。
艾斯梅尔斯挑了挑眉:“奥尔安多准爵?我知道他站在古兰卡一边。不过,第二旗主事的该是我父亲佛伦哥金阶旗准吧!”
“艾斯梅尔斯,总之,请你和我回希德伦,别再固执下去了,不然我也保不住你。军长另拨了一个士团在后面追击,你手下现在连两个小队都凑不齐,没有胜算的!”
“你让开!”艾斯梅尔斯怒喝,双腿在马腹下重重一磕,军刀在夜色中划过一道白痕,“给我冲!”
“艾斯梅尔斯……”
不成阵法的混战在狂风暴雨中展开,艾斯梅尔斯冷白着脸在乱军中向前疾冲,手中雪亮的军刀不断在空中爆出一蓬蓬血雾。苏洛仍如影随形的紧跟着她,手下招架,口中不停的喊:“艾斯梅尔斯,和我回去。军长说了,只要你肯回头,他保证你第十兵团统领的职位,艾斯梅尔斯!”
艾斯梅尔斯置若未闻,仍一味的向前冲击,对苏洛也是毫不留情的向要害招呼。苏洛只是招架,躲闪的颇为狼狈,不过仍绊住了艾斯梅尔斯的前冲速度。
艾斯梅尔斯几度摆脱不开,眼角余光瞥到自己来的方向又已隐隐有光点闪动,心中急如星火,狠狠一刀扫向苏洛:“你如果还念着我们曾是朋友,就让我过去!”
“艾斯梅尔斯,你不能回特伦德!”苏洛仍是不放松的紧紧咬住,“现在停手,你和我回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笑话!回去之后,是行刑官在等着我吧!”艾斯梅尔斯几乎跳脚。眼见追兵越来越近仍冲不过苏洛的两个大队,心中一乱,本该架开军刀的一击划向空气,苏洛的刀锋立刻笔直的从右臂划过带起一串殷红的血珠。艾斯梅尔斯痛哼一声,军刀险些脱手。
苏洛立刻慌了神:“艾斯梅尔斯,你伤得怎么样,我不是有意的!”
艾斯梅尔斯冷笑一声:“口口声声为我着想?你也不过如此!苏洛,让开!”
苏洛懵然中,艾斯梅尔斯一刀劈下,他的军刀立刻打着旋被震上半空。艾斯梅尔斯头也不回,猛催战马:“冲!”
“艾斯……”
“苏洛,别让我恨你!”
艾斯梅尔斯冷冷丢下一句,带着虽然有部分伤亡但整体受创不大的手下,旋风一般破开苏洛的队形。苏洛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喊了一句:“不能去啊!奥尔安多准爵也……”
风狂雨肆,他的声音传出不到五米已被打散。只见马蹄翻飞,艾斯梅尔斯已率队闯过了拦截线,消失在夜幕之中。
“汶瀛行省急电……”
“泰兰行省告急……”
……
一路路急电走马灯般穿梭在三辅重地,情报处的首席长官罗德准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抓着一叠标有“十万火急”的文件在三辅一级会议室外的大厅中乱转。从晚上十点开始,疆南政区与通阳公路上的军报如雪片般飞来,带来的消息如平地惊雷,炸飞了他全部的睡意。再三核实情报无误后,立刻派人向军统长童虎与御政官史昂报急,自己则火速冲至三辅。虽然在这里才等了不过二十分钟,却像已过了两个世纪那么长久。身上急出的冷汗,已浸湿了一片军服。
凌晨两点十分,他等待了三十五分钟之后,大门处脚步声纷杂,童虎终于率先赶到。紧接着,史昂的身影也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一行人匆匆进入会议室,罗德准爵才发现不只童虎与史昂,统战部、参谋处、后勤部、民政部、秘报司的各部门首席长官也都在位,围坐在长圆形的大会议桌旁各个面色凝重。童虎虽然尚未完全康复,气势仍是威严:“罗德准爵,卿说的疆南平原告急,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德准爵行了个军礼,将手中的文件打开:“据报,北疆军军长古兰卡督统在军法处相关停职收审文件送达前,于六天前突然发难,统领驻扎于希德伦的北疆军第一旗与第三旗秘密叛乱,沿通阳公路向碧水河方向反攻,一路上多路守军措手不及,直到昨天斯尔瓦拉行省才组织起驻省军队,与叛军隔碧水河对峙。这里是沿途各行省的加急快报。”
将手中准备好的两个备份交给童虎与史昂,不出所料的听到会议室在座官员中响起一片私语。史昂将数封告急信一扫而过,掀掀嘴角:“古兰卡?他竟然捷足先登了!”
童虎越看,浓眉拧得越紧,沉声问:“那第二旗呢?北疆军第二旗是佛伦哥副军长的直属,他那里有什么消息?”
“大人,通阳公路上碧水河北岸的通讯往来已被叛军截断,对于北疆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斯尔瓦拉行省的总督正试图取道撒普林塞行省与北疆沟通,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仍有一定难度。”
“联系不上么?”童虎扬了扬眉,“用红封军令,告诉斯尔瓦拉行省的总督,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拿到第二旗的现况。必要时候,可以……”
史昂微微一笑,接口:“可以取道远东山。”
“是!”
史昂略向身后椅背上一靠,双手合扣:“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剿平这股叛军。很明显,古兰卡此举是借了亚历士政变的余韵。现在圣都中刚刚安定下来,很多局面还没有完全恢复,古兰卡这一来,如果不马上镇压带来的冲击绝不能小觑……”
“并且,”童虎坐直身子,“他策动北疆军兵变,那王国北部屏障立失。自从希亚二三五年北奥丁族独立之后,一直对北疆与疆南平原的沃土虎视眈眈。如今北疆一乱,对于北奥丁来说是大可乘之机。这一点,一定要考虑周全。”
史昂点了点头:“必须马上出兵,以最快速度平乱。”
童虎站起身,双手扶桌:“明天上午十点,在统战部召开紧急备战会议。夏瑾卿,你马上与军需处的林尔卓银阶旗准联络,着手准备军资。我要求无论多少兵力、在何时出发,后勤部都可以使粮草军备毫无困难的立刻跟上。”
“是,大人。”
夏瑾点头,打开手中的记事本飞快的写下什么。
“伊玛休安卿,你的秘报司要在明天八点之前,将古兰卡与有关叛军的资料备齐,并将通阳公路沿途各行省的官员情报整理待用,然后……”童虎考虑了一下,看了看这几天开始明显消瘦的史昂,“直接交给我好了……”
“等等。”史昂慢条斯理的一扬手,“秘报司本下属督察厅。童虎大人军务繁忙,不必再分出精力来为这些事操心。伊玛休安卿,明天将资料准备好后,仍然送到督察厅。”
“可是,大人,督察官一职……”
“你不用问这么多,明天照我的话去做就是。”史昂看了看也有些愕然的童虎,放低了声音,“散会后和你商量一件事。”
童虎扭头看到的是史昂满脸的胸有成竹,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基于多年来的信任仍是点了头:“按御政官的意思办吧。罗德卿,你立刻派人联系在圣都军第二、三旗营地的安德军长回来参加明天的会议,各旗军队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罗德准爵连连点头。史昂看了看童虎,得到“我都说完了”的眼神示意后,清了清嗓子:“宁晋卿,马上由民政部起草通令全国的告示。就说——古兰卡不轨叛乱,圣女皇陛下震怒,征讨军队即日出发,沿途各行省要全力配合,其他政区民众勿惊勿乱。要在明天中午前发出,以河川政区、阳东政区与帝川政区优先。好,大家后回去准备吧。明天上午,希望能看到各位令人满意的成果。”
“是。”
七名高级部门首席纷纷告退,步履匆匆的直接奔向工作岗位。凌晨三点的三辅办公区,提前五个小时投入了第二天的工作运转中。灯光一个楼层一个楼层的亮起,惊醒了圣都原本安稳的夏夜之梦。
目送所有人离开,史昂走过去关好三辅一级会议室的大门,转身在就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督察官的位置,该有个着落了。”
“我想不出有合适的人选,莫非你想将东防军的韦典侯爵掉回圣都受职?”
史昂无声的笑了:“韦典侯爵的东防军控制着整个东云政区与海源政区,相当于封疆之王。再调他回来担任三公,老兄啊老兄,你以为我会无聊到再培养一个亚历士第二来做消遣么?”
童虎的脸色微松:“即使你肯,我也不会答应。韦典侯爵在东部的势力不断强大,大有自成一国之势。哪天必须找一个机会削削他的权限,否则可能又是王国中的一个隐患。”
“这个不急,这个不急。再快也要等到平了这次叛乱再说!怎么样,你对古兰卡这次兵变的看法是什么?”史昂向前欠身,洗耳恭听的姿势,带着微笑。
童虎闻言又皱紧了眉:“雪上加霜。一招若错,满盘皆输。”
“就是不乐观的意思了?”
“难道你乐观!”童虎横了他一眼。
史昂脸上仍挂着笑容:“你可是军统长哎!你这个用兵专家都说不乐观了,我当然相信!怎么,”他变魔术般拉出一张小型地图,“讲一讲吧!”
“什么烂个性!”童虎又瞪他一眼,过去摊开地图,“王国的五支正规军队,金旗军驻扎在西部的明川平原防守大神邦国。这支军队,无论如何不能轻易调动,否则大神邦国一旦东下,后果不堪设想。东防军是韦典侯爵的军队,近年来他正在坐大,如果这次调用,恐怕他会借机扩大势力、巧谈条件,所以,不是情非得以,也不能动。中禁军防守圣都护驾,并且半个月前在亚历士政变中的元气未复,而北疆军本身就是叛乱军队。所以,我们目前能最妥善调用的力量,只有圣都军。北疆军防区与北奥丁隔冰滩对峙,就算第二旗没有加入叛乱队伍,但也无法擅离从叛军背后攻击,因为北奥丁一旦侵袭,北部屏障就会一击而破。北奥丁国主希路达女王本身就不是个安于一隅的平凡角色,她手下的七支军队骁勇善战,北疆防线,现在也是岌岌可危。所以……”
“所以什么?”
童虎的手势切过通阳公路:“我们只能利用圣都军与部分行省驻军的兵力,以最快的速度剿平叛军。”
“最快,是几天呢?”
“十天之内,如果叛乱不平,北疆之中,必有大乱。”
“谈何容易!”史昂推开地图站起,“这次古兰卡叛乱使各地防卫措手不及,并且以他们的兵力与速度,如果我估计不错,在圣都发兵之前,碧水河之险恐怕就会失守。沿通阳公路,可以直下圣都,而他们究竟能纠集多少力量,还是个未知。也就是说,十天内想要平叛,除非是奇迹出现,难比登天!并且北奥丁不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我甚至怀疑,古兰卡是否与北奥丁达成了什么共识。第二旗兵力不足三十万,又安危未卜,稍不留意,北疆陷落就再所难免。”
“这是最坏的结局,”童虎咕哝,“但也是最可能的。”
“你想派谁出兵?想要安德军长亲自领兵?”
童虎摇了摇头:“不,安德卿在亚历士叛乱中受的伤还未痊愈,并且速战速决不是他的风格。我打算调一个旗平叛,一旗取道远东山进入北疆政区防守北奥丁。现在兵力不足,不可能将整个圣都军全部押出去。”
“要派出两个旗么?”史昂揉着眉心,“这可不是什么乐见的事情。圣都中不留下足够的预备兵力,一旦哪一路失利,要补救可就力不从心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先不要考虑北疆,全力平叛。击破叛军后,不用回头,直扑北疆。同时无论如何要联系上第二旗,授权给他们,就地征兵,要在圣都军平叛之前守住北疆。如果北奥丁来犯,打光最后一个人,也要把他们封锁在东沙河之北。”
童虎眉头一皱:“你这样虽然会使胜算更大一些,不过明明就是要整个北疆军第二旗去送死……”
史昂冷笑一声:“我们要的是最后的胜利,一切以王国安危为准则。如果吝啬这次牺牲,后面等着咱们的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了!何况,这只是个最坏的假设。有了损失的底线,才能放开手去打。童虎啊,你莫非人老了,心也仁慈起来了么!”
见童虎默然不语的沉思,史昂又笑开了:“现在离十点还有六个多小时,足够你拿主意了……你觉得索罗侯爵如何?”
“朱利安·索罗侯爵么?”童虎一怔,“他怎么了?”
“这个年轻人的政治底蕴,不简单哦!”
童虎一拍大腿:“你莫非想让他入主督察厅?不行不行,索罗侯爵强则强,但毕竟是在半个多月前才涉足政治。以他的资格阅历,如何服众!并且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他只是按你的计划在扣押王议会成员时出了一份力,本身的能力究竟如何还没人探出个深浅来。由他接手督察官,我不赞成……”
“哎呀哎呀你急什么!”史昂笑眯着眼斜他,“我哪句话说要举荐他入主督察厅了?他已经接替兰荷格洛因侯爵的位置进入王议会,那个贵族圈子对他满合适的。你激动什么啊,怎么不听人说完话呢!”
“……”童虎愣了愣,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那你给我一个交代,督察官一职,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理。政变后的事情已堆积如山,如今再加上平叛,你难道还想一个人扛下来!你以为自己可以不吃饭不休息的工作么?”
史昂笑笑:“难得军统长大人关怀啊,果然让人受宠若惊!”
“你少给我东拉西扯!”
“又急又急你这个破毛病!”史昂站起身,“人选我早有了,不过要他点头却是花了不少工夫的。还好我的苦肉计用得到家!这个人,我包你一点异议也没有的点头。”
“谁?”童虎追问。
“亲王殿下,希亚穆。”
这个这个,这一帖我就不说什么了,果然在父母眼皮底下是不能写文的!虽然迟了一天,但好歹还是挤出来了,各位有意见没意见的过路踩个脚印吧!
清晨六点。
沙加一脸为难的站在原本自己的卧房现在亲王的寝室前,举着的手停在半空,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推门进去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拉开,穆穿戴整齐的斜抱着“伏魔”将出未出。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意外的一怔。
“起这么早?”沙加斜眼看看窗外,确实是六点而非八点没错。本该在大床上与被子缠绵的人竟一身神清气爽,着实反常。
穆笑着将手中的佩剑递给他:“我如果不起这么早,你恐怕就得两手空空的去驻兵营了!怎么,这么早就走,肯定出兵的事有你的第三准团一份?”
“北疆的事你也知道了?”沙加挂剑的手一顿,“昨晚?”
“确切的说是今早。老师来找我谈过,你来前一个小时。”穆一面说,一面笑眯眯的向外走,“我也要出去,正好可以送你到门口。”
沙加转过身来和他并肩,语气淡淡的:“父亲果然是迫不及待,你昨晚刚刚把意思透漏出去,今早就有公事送上门了!”
“我既然答应了,当然就要把事情扛起来,难道老师与你我之间还要客套么!今天十点有统战会议,老师也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我能多做一点就尽量多做一点吧。”
沙加掀眉:“真的决定接手督察厅了?”
“不。”出乎意料的穆含笑摇头,“只是代理部分事务而已。虽然说有亲王的身份就像一张通行证,不过在没有真正拿出成绩之前,我还不想落人口实。”
沙加哼了一声:“何必理会那些鼠目寸光的罗嗦!”
“不理会的话,三公之位可是坐不稳的。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得有同僚肯辅佐才行啊!”穆愉快的摊开手,“我既然应允了老师,就不能再给他找麻烦嘛!”
沙加不置可否的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穆时,轻叹了口气:“看来你也是个爱自找苦吃的家伙!我就不信莫柯罗医师的话你就全信了!”
“我知道。”穆抬头,“老师的精力并没有到临界点。不过就现在的局势来看,那一天到来也是迟早的事。我不能等老师倒下之后再出手,不然就真的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沙加有些怅然:“你昨天既然都决定了我本就不该再试探你,不过你这一参政恐怕就是一辈子的事。我当年执意参军也就是因为不想淌权势这淌浑水,不过今天还是没拉得住你!”
穆笑得眉眼弯弯:“军队何尝就清净了!不说同级军官间彼此争功,就是贵族军官与平民军官间的矛盾也是沉疴。虽然经过亚历士这一闹是缓和了不少,不过隐患也还是有的。
你才换了武职,要适应起来也不容易吧!”
“这个我能处理。”沙加见楼门已到,两人要走的两条路径各向东、北,犹豫了一下站住按了按穆的肩,“有闲暇的话,可以见一见参谋处的撒加旗准……我走了。”
穆漾起笑:“怎么,你也向我推荐他啊,这个人真的就这么传奇么?”
沙加微微一笑:“人中龙凤。不过,你控缰的力度要适当啊。”
“找个时间,我会召他来见见的。”
“喂,撒加,我昨晚说过今早的粥里要加薄荷的,你怎么还是煮白粥啊!”
刚冲完冷水澡的加隆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桌上的白粥和小菜很不满的大叫:“我今天就要去第二旗报到了,以后只能每周回来一次,你怎么连最后一顿饭都不让我吃满意啊!”
“家里没薄荷了,你当我是艾俄洛斯啊!”撒加一脸睡意的要推开堵住厨房门的加隆回房间补眠,“反正你经常两三个月不见人影,一个星期算什么!我要补觉到七点半,走之前把碗涮掉,不要烦我!”
“撒加,你到底有没有点手足爱啊,当哥哥的当然要对弟弟的饮食起居负责。”
“哼哼!”撒加冷笑,“你昨晚抢我的樱桃脆时手足爱哪里去了,现在想起来我是你哥!”
“谁叫艾俄洛斯偏心,只买一块!”加隆理直气壮。
“是我托他买的你又没说,当然只买一块!”撒加开始咬牙切齿,“明知道我喜欢吃‘紫晶’的樱桃脆还和我抢,加隆,你应该感谢妈妈把我生得这么善良没在你的粥里下泻药。”
“你煮的粥又稀又糊说不定放了泻药还好吃点!”加隆也不示弱。
“有本事你就不要吃,饿着肚子去第二旗!”
“你当我白痴,有饭不吃饿着肚子!”加隆跳到桌前,抓起粥碗很有气势的一口灌下大半,“我偏喝!”
撒加站在门边瞪了他半天,忽然撑着腰笑出来:“吃完涮碗。”踱着方步回了卧室。
加隆杵在桌边,看着剩下的半碗粥纳闷,怎么刚刚还嚷着不吃的东西一转眼就灌了一半下肚呢!看看温热的粥碗,再瞪两眼关上门后立刻就没了声音的撒加卧室,撇撇嘴:“烂手艺,又稀、又糊,还没有薄荷和鱼松!”一面仍把碗凑到嘴边解决干净了拎到厨台边用水一冲。
出门时,门边木架上除了一周的换洗衣物外还有一把伞与一张字条:“雨季,备伞,笨笨老弟。”
“撒加!”加隆抓起伞咬牙切齿的声音清晰可闻,“等我回来和你算帐!”一闪身迈出去,门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关上。
上午十点到达驻扎在圣都外五十里的圣都军第二、第三旗营地,交接的手续办理得异常迅速,即使是已经快两年没接触过这类工序的加隆,也觉得这些文职人员的手脚麻利得惊人,就像是专门都在等着为自己一个人服务一样。
负责接待的女上阶兵礼貌的将他带到主楼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加隆大人,这就是您的办公室了,您的副官昨天已经来报到,正在里面等您。”
“我的副官?”加隆眨眨眼,摆出一个三分邪恶七分潇洒的致命笑容,“亲爱的上阶兵小姐,请问我的副官也是一个和你一样的美人么?”
那名上阶兵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连声音也羞涩起来:“加隆大人,请您……别开玩笑。您的副官也是从中禁军刚刚调派来的,是男人。”
“男人啊!”加隆继续放电,“小姐你不是我的副官真是件令人惋惜的事。哦,你的名字……”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孩脸更红了,有些手足无措:“我叫莲达娜……”
“莲达娜上阶兵是么?有空请你喝茶。”加隆旋开门把,帅气的一个转身进了办公室,还不忘眨眨眼送去最后一波电波。
女孩脸红心跳的模样消失在门后,加隆满意的摸了摸脸,确定焦头烂额了半个月后自己的魅力依旧,心情愉快的转过身:“那,我的副官……”
自从得知自己可以配备副手后,加隆确实不只一次的猜想过这名副官的形象,不过,这一刻,他所做过的上百种推测还是被干脆利落的全部推翻了。房间内很随意的倚在办公桌边的青年军官站直身子,微笑着行了个军礼:“圣都军第二旗梅安勋骑,向您报到……”
下面的话很滑稽的卡在嗓中不出不进,一向自诩潇洒的梅安大概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张大了嘴巴忘了自己的形象。不过他对面的加隆愕然的样子也和他不相上下,一双眼睛险些瞪得脱了眶。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三分钟后,同时爆出一声惊讶的大叫:“是你!”
虹虹酒店和那天暴雨中的大打出手还记忆犹新,谁也没想到七天之后竟然会以这种身份在这种场合碰面。一般说来,面对这样的转变时当事双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尴尬,不过加隆显然不能划入“通常”之列,而梅安,竟也是个与他气味相投的怪胎。
几个小时办公室内的沟通情况如何不得而知,不过到下午准团级以上临时军官会议召开时,两个人俨然已经是一对不打不相识兼臭味相投的好搭档。早到一天的梅安义不容辞的接手了将加隆带到会议室的任务。一先一后离开办公室,走廊上已经是人来人往一片肃静的繁忙。
加隆象是也被这种严肃的气氛感染了,压低了声音问梅安:“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啊!这里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像上了发条。象上午一个交接手续竟然只用了十分钟,难道他们的工作效率都这么高得吓人么?那我往后不是要被累死!”
“要是昨天来的话,会拖你两个小时!”梅安翻个白眼想起自己昨天报到时被折腾的凄凉惨状,“今天一大早下了紧急动员令,全军备战,十二个准团统领就差你一个没来报到,那些表格啊认证书工作表的怕不六点钟就准备在那里只等你去签个字了,你倒真是好命!”
“备战?”加隆有些糊涂,“备什么战?哪里要打,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梅安一摊手:“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可不简单!来视察的安德军长今早凌晨四点多被召回圣都,临走前把第二旗和第三旗的统领叫进办公室开了个小会,出来时三个人脸上都绷得像块铁板……喏,会议室到了,十有八九就是要说这件事。”
加隆看了眼冰凉锃亮的会议室大门,搓了搓双手:“第一天上任就有仗可打,我还真是好命啊!梅安,你可不要晃点我让我白兴奋一场,我进去了啊!”
会议室内十分宽敞,四名师团统领,十一名准团统领竟然都已经在座让加隆不大不小吃了一惊,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迟到了,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后立刻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去。看看左右,全部的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得如同雕像,加隆在心里吐舌头:“搞什么嘛,一个个严肃得像要见驾一样……唔?”
一道既严厉又挑剔的目光投射到他身上,加隆四下看了一圈,对上前方一名银阶的师团统领模样的军官打量的目光,那种像挑猪肉一样的审视方式让他没由来的厌讨,而与对方怎么看都有些做作到夸张的气质更是不对盘,加隆大翻了一个白眼。那位银阶旗准眉头一皱,毫不掩饰眼中厌恶的转回头去。
“什么啊,用那种眼光看人!”加隆不甘示弱的对他的背影瞪了一眼。与此同时,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第二旗统领凯利安达金阶旗准与第三旗统领柯华银阶旗准走了进来,后面则是梅安口中今天凌晨四点才被召回圣都的安德军长,一脸凝重的拿着一个盖有军政府批印的文件袋。
全员起立敬礼,安德回礼后示意大家坐下。目光扫过全场,落到加隆身上时略一顿,不过很快又微微一笑转开。加隆撩撩眼皮双手抱胸,心里不满的嘀咕:“又把我和撒加混在一起了!”
会议的长度还不足一个小时,在记录中已经属于速战速决。北疆军叛乱的消息果不其然的掀起了喧然大波,不过在座的军官们显然也是经历过各种风浪的精英,很快的就又平静了下来,进入讨论阶段。时间指向三点时,安德结束了全局分析下达结论:“以上情况就是这样了。根据军政府的最后研究决定,今晚八时,第一旗与第二旗就要出发,必须在明天中午前抵达帝川南岸的都灵要塞。第三旗作为驻留预备兵力留守圣都,随时待命。从现在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第一旗的兵力就会开到,届时召开详细战略部署会议,大家回去一下吧。”
“是。”
众人纷纷起立离开会议室,动作整齐而迅速。安德却不甚急的走在后面拦住加隆:“你就是刚刚从中禁军调来的第七准团统领加隆副旗准?”
加隆立正,用十分标准的姿势行了个漂亮的军礼:“是,军长阁下。”
“你是……撒加旗准的双胞胎弟弟吧!他和艾俄洛斯旗准都和我提起过你。”
难怪我总是在打喷嚏,你们这两个家伙!加隆偷偷在心里瞪眼,不过仍保持着挺拔的站姿:“是的,阁下。能来到圣都军接受您的指挥,是下官的荣幸。”
安德微笑着点头:“你哥哥撒加旗准和艾俄洛斯旗准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有能力的将帅之材,我相信你的能力也不会让我失望。撒加旗准被调离对圣都军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希望你的加入能够填补这个遗憾。”
“下官会尽全力而为,阁下。”加隆又自信满满的加了一句,“不会让您失望。”
“好,好。这次平叛中,我期待你的出色表现,加隆副旗准。”安德在衡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后,放弃了去拍一拍他的肩膀的打算,负起手来点点头,“快回去准备吧,战略会议后要直接出发,就不会有打理行装的时间了。”
目送安德离开,加隆立刻原形毕露的将手中的笔转了两个圈子:“这个军长人倒不错嘛!哼,不知道那个敢用那种目光看我的家伙是谁,那种怪样子,一看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加隆副旗准。”
果然背后骂人不得,刚刚还在心里暗骂的人此刻竟出现在面前,仍然带着那种很挑剔的眼神,军装与军靴笔挺和一尘不染到想让人在上面踩上两脚。
加隆压下厌恶感,标准站姿:“大人……”
“我是你的直属长官第三师团统领马里亚德雷勋爵。”
不会吧!加隆在心里哀号一声,盯着他银阶旗准的军装。没想到运气背到第一个看不顺眼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直属上司,那种挑肥拣瘦的看人方式,还是个拿腔作势的把自己的贵族封号挂在嘴边的家伙,用脚趾想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不过心里所想的一切在加隆的控制下很完美的没有一丝一毫显露出来,回答他的是标准的一个军礼:“统领大人,第七准团加隆副旗准向您报到。”
马里亚德雷勋爵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加隆:“我看过你的履历报告,是一个月前才从备役调入中禁军的?我不清楚那次人事调动的原因是什么,但正规军不同于备役,你要有身为一个正规军人的自觉。我知道你哥哥撒加旗准在军中的声望很高,不过想凭前人的荫凉在这里立足是不可能的。你为什么能来到第二旗我不想探讨,但备役中的种种恶习我不许你也一起带进来。”
“大人,下官这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并且据说是得到御政官大人的首肯后人事处才将调令下批。下官既然蒙御政官大人错爱,那对准团统领这一职也有胜任的信心。”
马里亚德雷勋爵哼了一声:“但愿如此!还有,希望你能时时注意自己的军容和言谈举止,我不想看到平民粗鄙的生活习惯在我眼前出现。”
“对不起,大人,下官本身就是出身平民,不明白您所指的粗鄙习性是什么。并且,下官不认为贵族的礼仪作风适用于战场。”加隆自出生起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这样被人面对面的鄙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几句话来。
马里亚德雷勋爵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斥责:“你懂什么!完美的战争就像一种华丽的艺术,这种高雅的事情允许平民参与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亵渎。你既然进入我的师团,就不能把那些粗俗的平民风格带进来,如果你不懂,我希望你能够尽快的学习,知道么?”
“学习什么?”加隆压抑住自己痛打这个“高雅贵族”一顿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军用图书馆二楼二室,你要从最基本的《优雅风度与礼仪》看起。因为时间紧迫,我允许你把它带在身边在行军途中学习。”马里亚德雷勋爵用莫大恩赐的口气倨傲的看着加隆,“还有,把你那个粗糙的批量生产的领饰换掉,要选用桂冠大街上御用饰品匠制作的领饰。现在很快就要出发了,我也就不强求,不过得胜回来后你要立刻换掉,知道了么?”
“大人,我们是要去出征而不是参加宴会吧!”
“就是因为要出征,才要拿出最高贵的形象来折服叛军。”马里亚德雷勋爵瞟了他一眼,用一个非常严谨的手势轻轻掸落了袖口的一点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灰尘,“从头到脚哪怕只是一支笔都要。好了,快回去打理你的仪容,我不奢望你能够做到我的程度,但也要尽最大的努力,知道么?你去吧!”
马里亚德雷勋爵趾高气扬的优雅离开,加隆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黑:“是,大人,下官会随时瞻仰您的‘遗容’的!”
“他那种高贵的‘遗容’,咱们平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来吧!”梅安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从旁边的一条走廊转出来。
“圣都军中怎么会有这种变态,而且竟然还是我的直属上司!”加隆抓住梅安,“我已经开始反酸了!再见他两次,我怀疑我可以直接吐到他身上!”
梅安摸摸鼻子:“据说这位马里亚德雷勋爵大人在战术研究上可是有一套非常华丽的打法的,可惜就是不知道应用到实战中效果会怎么样。”
加隆用鼻孔出气:“敢用那种看垃圾的眼光和口气和我说话,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垃圾!等着瞧,我会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对很多人来说,备役与垃圾是划等号的。”梅安凉凉的在一旁煽风,“大人,就看你能不能在这次的战争中扭转他们的看法了。”
“我会让他们知道我的本事!”加隆握紧了拳头,“走,去收拾东西,然后到校场去点兵。”
“是。”梅安立正,然后看着被气得不轻甩开大步向前走的加隆,“不过,大人……”
“什么?”加隆恶狠狠的回头。
梅安愉快的向相反方向一指:“这边才是楼梯的方向,您走错了!”
狂风沙
第二十五章 坦伦尔会战(上)
“什么?我哥出兵了?”艾欧利亚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的速食站在自家门口的撒加,颇有要从表象深究到本质的执着。
撒加倒不理会杵在门前的“木鸡”,轻车熟路的进了屋子,脱外套、洗手、摆餐具:“紧急动员令,大家也是上午到了军政府才知道的消息,这一去恐怕没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这个暑假只剩你一个人过了,还是,先搬到我家去两个人也热闹一点?”
艾欧利亚艰难的扭了扭脖子:“为什么会忽然出兵啊,出什么事了么?……啊,撒加学长,你说什么?要搬来住?好啊好啊,反正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撒加一脸微笑:“我住过来也可以,反正放在你们家的东西也不少。不过,艾欧利亚,你今天没有出过门吧,出了那么大的事还不知道么?”
“什么事?”艾欧利亚懵懵懂懂,“米罗说他今天有假,要拿四年级的战争史析课教材来给我预习,我在家里等了他一天了,他没说什么时候来我又不敢走。”
“米罗要来么?”撒加半眯起眼,手指扣着桌沿,“那倒巧了……”
“撒加学长,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唔……”
“砰砰砰——”
一阵擂鼓般的敲门声打断了撒加即将出口的话,隐隐能听到米罗放开嗓子的大喊:“喂喂,艾欧利亚,快开门,下雨啦!喂……”
“来了来了!”艾欧利亚跳起身,手忙脚乱的冲向玄关,险些踢翻了门边的一张椅子。撒加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个微笑,把头倚在支着桌面的右手肘上。果然下雨了呢,加隆也不知道记不记得打伞,看到早上那张字条时,一定又气得跳脚了吧!
一抹笑痕还蜿蜒在唇角,玄关处已经听到了米罗吵吵嚷嚷的声音:“鬼天气,雨怎么说下就下啊,就这几步路也被浇了一身湿……嗳,卡妙,你快进去先把头发擦干了,小心着凉……”
一路乒乒乓乓的声音传过来,撒加好整以暇的坐着喝着自己的汤。门口人影一闪,先走进来的是穿着军校制服的卡妙,见到撒加微微吃了一惊:“撒加学长!”
撒加冲他点头微笑,向左手边一指:“洗手间在那边。”
卡妙很清清淡淡的道了谢走过去,撒加注意到他的墨绿色长发上只发稍挂了不多不少几串水珠,肩上也只略沾了几点雨渍。要是听米罗的口气,还以为外面正在浇下来多大的瓢泼大雨。
不过紧接着风风火火也冲进来的米罗的狼狈着实让撒加吃了一惊:海蓝的卷发湿漉漉的贴在背后,雨珠不分纵横的爬了满脸,白色的制服衬衫已经被浇得紧贴在身上了,而外套却脱下来拎在手中,上面还有水珠滴滴答答的向下流着。
“好大的雨……咦?”米罗只顾甩着脸上的雨水,险些一头撞上饭桌,抬头看到撒加正诧异的盯着自己的落汤鸡造型,几乎咬到了舌头,急忙刹住步子,”撒加学长?”
撒加又是摇头又是苦笑:“怎么被浇成这样,和刚从水里捞出来有什么区别!”
米罗挠挠头:“哈哈,雨比较大嘛!对了,撒加学长,出大事了啊,听说北疆军……唔、唔……”
一块大毛巾当头罩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卡妙清冷冷的声音:“还不快擦头发,笨蛋!艾欧利亚,借你一套衣服,米罗湿透了。”
“放心啦,我身体壮!”米罗用毛巾胡乱在头上擦着,大而化之的动作看得卡妙直皱眉头,几次想要伸手又像是顾忌什么似的收了回来。倒是一边抱了干净衣服过来的艾欧利亚直嚷:“米罗你那是在擦头发嘛,我哥擦桌子的动作都比你仔细!干衣服在这,自己拿到里面去换。”
“能擦干不就好了!”米罗笑嘻嘻的,被卡妙瞪了一眼后乖乖去里面收拾一身雨水。经过艾欧利亚时抓走干净衣服附带一个鬼脸,“一杯热茶,一杯热牛奶,谢谢!”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去换衣服,我早上刚擦的地板啊,又泡汤了!”艾欧利亚愁眉苦脸的看着地上一滩滩的水迹,使出蛮力把米罗向洗手间推。
“艾欧利亚,敢这么对学长说话!卡妙,把牛奶喝掉……”米罗终于一路嚷着在洗手间的门后隐身。卡妙抿着唇在撒加斜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眼睛里的光芒星亮锐利:“撒加学长,北疆兵变的事,是真的么?”
撒加一直在满脸笑容的看着三个大男孩吵吵闹闹,偶尔在心里发出几句“年轻真好!”、“我莫非老了么!”之类的不知所云的谓叹。听到卡妙问他,仍是笑吟吟的抬起脸来:“是从民政部的告示上看到的么?宁晋大人的工作效率真的很高啊!”
艾欧利亚正在厨房热牛奶,抓住两人谈话的尾巴立刻冲了出来:“北疆军兵变?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撒加学长、卡妙,你们都是在哪里看到的?”
“外面的告示已经贴了满城了,全圣都大概也就只剩你一个不知道!”米罗的声音虽然是隔着洗手间的门传出来,不过仍把戏谑的味道表达了个十成十。
看艾欧利亚还是抓不住重点的样子,撒加终于无奈的笑了:“就是说北疆军第一旗和第三旗起兵造反了。今天圣女皇陛下下令圣都军平叛。唔,你哥和加隆也都在平叛军中出征去了,这样说明白了么?”
……
并不是很意外的,餐厅中的晚饭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迷你的战争研讨会。四名同样的高级军官学校出身的人放到一个有着切身相关的战争开始的背景下,很难不职业病的去发表一些什么。当然,一直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的是米罗与艾欧利亚,卡妙只会偶尔的一针见血的插上两句,偏偏每次都能一针扎中两人的要害,换来那么一串干笑。
撒加扮演的同样也是聆听者的角色,不过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个正在现役的正式军官,还是会三不五时的被拖下海解决一些小小的争执。但撒加倒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严守着这次出兵方案的军事机密,那几个人似假还真的抱怨几句也就不再多问。毕竟也是《军法典》都快要倒背如流的优等生,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大家心里也有底线,只不过艾欧利亚没有套出哥哥的具体行踪有些失望,米罗很好心的拍拍他的肩:“艾俄洛斯学长那么强的人,要解决几个叛军还不是小意思!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预习你的《战争史析》。然后就是等你哥的军功章送上门来了知不知道?”
艾欧利亚认同的点头,然后又兴奋起来,隔着桌子拉住撒加的衣袖:“撒加学长,那你说,如果这次我哥打了漂亮的胜仗,回来后是不是就又可以升职了?”
撒加只是举了举茶杯,笑得暧昧:“当然……上位者都是很公正的啊!如果艾俄洛斯真的又是战功彪炳的话……”
艾欧利亚对这个回答已经十分满意,不过撒加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米罗的嘴角那么漫不经心的向上勾了一勾。速度太快,撒加没看清那是三十度的“赞同”还是四十度的“讽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双宝石蓝的眼睛里的东西,和自己上午在听到最终决定的战略计划后所表露出来的是相同的。
撒加想起圣都大清洗时和米罗的谈话,轻抿了一口茶,“即使只为了那双眼睛中的东西,”撒加翘起嘴角,“也要找个机会和他谈谈。”
素来有希亚王国“南之屏障”之称的帝川在脚下咆哮,雪白的浪花翻卷着扑向都灵渡口与两岸宽阔的石堤。七月夏汛,给这尾本来就不羁的巨龙更注入了强力的狂暴因子,震天的狂吼声传廿里,大堤略凹处,两丈之内无人敢于驻足。
六十万平叛军经过昼夜兼程的急行军,终于在七月九日正午之前抵达了位于帝川南岸的王国南部第一大要塞,圣都门户都灵城。巍巍的巨大石砌要塞灰色的巨兽一样蹲踞一方,即使是以驻有者的身份立足城下,仍然会有一种即将被摧毁为齑粉的恐惧。
岁月积压而成的气势,在六百年前提坦国踞以横扫整个大陆的终结战役时就沉淀下来。厚重的青石爬上苍色,张着历史的眼睛冷觑着兴亡。帝川水、都灵城,把这一方天地都积压得紧缩了,几百年的古老脉动压缩在一百平方里的土地上。苍天厚地,其间的人类何其渺小,渺小到甚至经不起古城的轻轻一个吞吐就被碾成一股飞尘。
手下的准团喊着号子入驻要塞时加隆就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了梅安,一个人跑了出来。预定的出发时间是在明天早晨,所以他并不担心时间紧迫。第一次正式随军出征的新鲜感是不可抹杀的,加隆更好奇的是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军事要塞的全貌,兴致勃勃的策马沿着内城马道兜着圈子。副旗准的军装在某种程度上是通行证的代名词,加隆很意气风发的走着看着,将刚刚在城下时产生的压迫感一扫而光。
渐渐靠近要塞的北城门,加隆正很良心发现的考虑要不要回营看望一下焦头烂额的梅安时,一种似发于千里之外又似近在脚下的隆隆声传入耳鼓,那种万马齐奔般的气魄让他毫不犹豫的拨转马头,纵马上了石堤。
都灵渡口东西绵延各五里,全部以灰白的沙砾与花岗岩石块砌成,颤微微的将那尾白色巨龙锁在几十丈宽的河道之内。加隆一个人催马上了可供六马并行的大堤,耳边是帝川浪涌时的轰鸣,眼前白龙翻搅古城峨峨。喷溅的水沫不时打在身上,胯下战马用前蹄刨着堤石频频打着鼻响。放眼望去,加隆忽然从心底涌起一股阔别了好久的豪情壮志来。一时之间,什么风流潇洒、荒唐念头全部被抛到脑后,满胸襟中长风万里,直挂云帆。
正在大堤之上激荡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身后蓦然马蹄声响,然后传来了一个让加隆没齿难忘的声音:“加隆副旗准。”
“沙加!”加隆从牙缝里蹦出这个名字,再次确认古人所说的“冤家路窄”确有其不可忽视的意义。
沙加却不在意他的态度,举目望向帝川:“加隆副旗准好兴致啊,不去休整却分秒必争的跑来看风景!”
“你不是也一样么沙加大人,莫非是第一次带兵手忙脚乱了才跑出来?哈哈其实兄弟们都是很好相处的,只要长官有本事还是会乖乖的听话,就像我的第七准团,你说是不是?”加隆立刻不甘示弱的反击。
“是梅安勋骑在替你整顿队伍吧!”沙加淡淡看了他一眼,“只是驻兵倒没什么,不过要是正式行军打仗时还让副将打头阵可就是贻笑大方了。”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么!总比被留下做后方预备队要好吧,你的准团还上不得战场呢!”
“这是上级的安排与我个人立场无关。”沙加记起此行的目的,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加隆副旗准,你对这次的战术布置看法如何?”
“咦,某人不是觉得我只有匹夫之勇么,怎么拿这么高深的问题来问我!”加隆对着沙加瞪眼睛,“不敢当啊不敢当,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
沙加挑挑眉:“本来撒加旗准和艾俄洛斯旗准都向我称道过你在军事上有不凡天赋,没想到竟是在斤斤计较上有过人之才。既然你也认为自己不过而而,那看来我的看法也没有需要修正之处。加隆大人,这里的风景你慢赏,我告辞了。”
沙加调转马头要走,身后的加隆果然不出所料的大叫起来:“你说什么!我当年在战术课可是以优的成绩毕业的,你想在我这里学一手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沙加心中暗笑,又回过身:“那你说说看,当前的平叛布署是不是最优方案。还是说,你有更有把握取胜的方法。”
加隆撇撇嘴跳下马鞍:“你难道认为那些罗里八嗦的战术会议能拿出什么完美的作战方案?还不如指望叛军自己退回去实际!这种兵分三路齐头并进然后对对碰的办法,只有那些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纸上谈兵的家伙才想得出来!”
“那你的意见是什么?”沙加弯下腰,看着加隆捡了一堆石头在大堤上排排阵。
加隆在脚下丢了块石头权做都灵要塞,手里的马鞭向前一指:“通阳公路是叛军主力开往圣都的路径,其间通过优莲、撒格斯和斯尔瓦拉三个行省。北疆一带水网稀少,绝大多数士兵都不会习惯中部与南方水网较密的地形。现在正是七月汛期,作为必经之路的撒格斯行省有‘泽国‘之称,大小湖泊密布,大雷湖更是紧靠通阳公路。这么好的地形真不明白他们干吗不用偏要冲到斯尔瓦拉行省去和叛军硬碰硬!”
加隆又用鞭稍在两侧一勾:“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在这里留什么预备兵力。两个师团分别走两翼,一个旗从通阳公路正面布网,把分成三路的叛军再完全集中回中心,然后在撒格斯行省利用大雷湖打一个包围会战,包管他们不被打死也被淹死、不被淹死也被活捉!”
“这是你的战术布署?”沙加看看大堤上那滩石头,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从鞍旁翻出两份被打了“驳回”红印的报告丢给他:“看看这个。”
加隆不明所以的接住,打开后只看了第一页就叫起来:“这明明是我刚才说的……吓,是艾俄洛斯的报告!”
沙加点点头:“这是我和艾俄洛斯旗准在昨天递交的战术报告书,对这次发兵的构想与你的类似,不过全部被打了驳回,最终还是采用了现在这个方案。”
“为什么?”加隆气冲冲丢开石头站起身,“有更好的方案为什么不用。以现在这种打法耗时耗力,那些高级军官与军事参谋是干什么吃的,闲得无聊了么!”
“这是凯利安达金阶旗准的主张。”沙加冷笑一声,“说起来可笑,他认为这样是更稳妥、更扎实的击溃叛军的方法,给他们在急行军后出乎意料的迎头一击。并且,如果让叛军进入撒格斯行省会给民众带来更多恐慌,所以一定要把他们锁定在斯尔瓦拉行省之内。而留守都灵的第一师团会成为有力的后备生力军……”
“胡说八道!”加隆恨恨的吐了口口水,“如果到了需要动用留守都灵的军队的时候,别说斯尔瓦拉行省,就是云昕行省也该被攻破了。这明摆着就是要冷冻兵力嘛,把十五万军队丢在都灵放带薪假,他倒真大方!哼,一群老糊涂,这种话也信!”
沙加一弯腰从加隆手中抽回两份报告:“凯利安达金阶旗准这么做有他的用意,并且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加隆一愣:“你想抗命?”
“我不会无聊到去撞军法队的刀口吧!”沙加动动眉梢,“我打算派人回圣都直接向三公请命,更改作战计划,这是最稳妥也是最立竿见影的办法。”
“你要走关系……”话一出口,加隆立刻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沙加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正常的越级报告,军衔在骑级以上的军官都有的权力。加隆副旗准,你确定你在希亚军校时光顾过你的战务课教材?”
“没上过军校的小子,没资格说我!”加隆抓狂。
沙加轻笑一声:“看来艾俄洛斯旗准说的没错,你果然需要恶补军事文化课。”
“艾俄洛斯!”加隆对着空气中的假想人张牙舞爪,忽然一转头,“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就为了研究这个战术?”
沙加瞥了他一眼:“这是艾俄洛斯的提议。”
“什么?”
“他为了证明你不只会浪费粮食。”
加隆气结,再次确定自己和沙加是命里注定的相克。而达到目的的沙加,显然也没有再逗留下去的意图。手上的两份战术报告书还要在今夜前用快马送回圣都,否则等到明早发兵,就是木已成舟无法更改了。
“帝川潮汛,蔚为壮观。加隆副旗准,不打扰你看风景了。”沙加不冷不热丢下一句,准备策马下堤。
加隆也乐得他早点在眼前消失,立刻摆出“欢送”的姿势,只可惜还没开口,大堤下遥遥奔来的一骑已经在一百米外就大喊起来:“加隆大人、加隆大人!”
出什么事了?两人都是一怔。
那名通讯兵飞也似的冲上大堤,气喘吁吁的向两人行礼:“加隆大人,梅安大人请您马上回营地。”
“出了什么事催得这么急?”
“是紧急军令,兵贵神速,改为半个小时后发兵。”
“什么?”
“什么?”
两声惊问同时响起,沙加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撒加旗准,我看过你关于出兵的计划书了,整体的构想和考虑都很有见地。不过,在一些细节琢磨上还是有欠成熟。所以,决定仍是采用圣都军战略会议上的方案。当然,你的报告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我们会考虑部分加以采用。”
“是。下官会注意再加以完善的。”
撒加坐在熄了灯的房间里听着窗外泼豆般的雨声,不经意的想起白天在参谋处首席长官尼森金阶旗准处碰到的软钉子来。那份被允诺“会考虑部分加以采用”的计划书放在手边,一个个字迹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变成了一团团的乌黑。
撒加弹弹那几页纸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躺回床上,这一间是艾俄洛斯的卧室。算一算自己每次来都会睡在艾欧利亚的房间里,这张床也有些年头没有躺过了,不由好奇的左摸摸、右碰碰起来。一切都是老样子,连小时候自己在床头刮掉的一块漆也还那样剥落着。撒加把手放在破损的地方,似乎还带有童年的回忆,很得意的笑了。
从门下面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客厅还有灯光透进来,黄澄澄的一条打在地板上。外面的暴雨从下午开始一直没有变小的趋势,回不了“紫晶”的米罗和卡妙也就只好留下来过夜。艾欧利亚很热心的让出了自己的卧室,不过米罗只让卡妙住了进去,自己却嚷着不能“喧宾夺主”在客厅铺了铺。想到一脸不满的卡妙和大条的艾欧利亚,撒加终于轻轻笑出了声:“聪明的学弟啊!”翻身爬了起来,抓过那份计划书。
打开房门,果不其然米罗正盘膝坐在地板上自得其乐的下一套古老的单手棋。撒加扬扬手中的计划,笑得很愉快:“谈谈吧,有时间么?”
米罗转过头,一脸阳光灿烂:“请问撒加学长,今晚的课是什么呢?”
“全体停止前进,原地扎营。”
亚里马德雷勋爵的这道命令下发后,似乎能听到全军都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加隆二话不说的跳下马,又是揉腰又是捶腿:“还以为那个老家伙把咱们当铁打的使唤呢,算他还有点良心!一连五天几乎都长在马背上,我这身骨头都快散了!”
梅安的狼狈也不在他之下,每走两步脸上都配合着呲牙咧嘴的表情:“上头不是说在十七日之前赶到斯尔瓦拉行省境内就可以配合上第二师团了么,干吗还要这么拼命的赶路,今天才十四日啊!他发神经,咱们也跟着受罪!”
加隆一头向后倒,整个人成“大”字摊开:“那个变态统领!哼,他要是脑筋没有毛病才奇怪。派这种人来独立领兵,想玩死我们啊!”
“还好啦还好啦,怎么说还有匹马骑呢,要是后面的步兵不是更惨,这五天怕不跑断了腿!”梅安苦中作乐的揉着肩膀,努力挤出一个让自己心理平衡的说法。
加隆嘴一咧:“唉,人下有人啊!”一挺身从草地上跳了起来,“算了算了,去看着他们扎营,免得有人给我偷懒。被那种变态统领带过的兵,我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梅安跟在他后面苦笑。确实,换成任何人见过一整个准团的士兵在奔波一天到达宿营地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休息而是打理仪容这种乌龙,相信也不再会对他们的自觉程度抱有什么太高的期望。
全身酸痛的瘫倒在简易行军床上,加隆对自己竟能在太阳落山之前住进军帐表现了无以复加的感激涕零,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梅安一手拖着满头雾水的军法队长气急败坏的大吼:“小子们,给你们三个小时,再不完工,一个个都到军法队排队等着挨板子!奶奶的,‘仪容’、‘仪容’,谁再给我念叨这两个字,我就请他回老家去看自己的遗容!”
加隆翻了个身抱住被子,舒服的蹭蹭,嘴边翘起一个不冷不热的笑纹。哼哼,就这样的豆渣军队也敢混正规军,摆明了三个字“欠收拾”!早晚要收拾收拾他们,收拾收拾……恩,收拾收拾……睡醒了收拾……
吼出了一肚子火气的梅安通体舒泰、神清气爽的钻进军帐时,看到的就是加隆紧抱着被子睡得一塌糊涂,和清醒时张狂跳拓的样子大不相同。看看床,再看看手中的通知,梅安终于认命的叹口气。有事副手服其劳啊!加隆,你欠了我一次,记住了!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个彻彻底底,睡得餍足的加隆打着哈欠跳下床,嗅嗅身上浓烈的汗酸味,不满的翻找起洗浴用具,嘴里也不闲的大叫:“勤务兵,勤务兵,给我打桶水来……”
勤务兵还没有动静,帐门一开,梅安挂着满脸的冷笑踱了进来,手里倒拎着解下来的军刀:“醒了?哼哼,错过好戏了啊!哼哼,那个活腻了的死老头子!”
“什么好戏,你怎么一脸谁欠了你百八金币的样?”加隆皱皱眉,把满是汗臭的军服外套丢到角落里。
“哼哼!”梅安的冷笑听起来让人牙酸,“除了那个‘遗容’整齐得要命的家伙还有谁!兵贵神速、兵贵神速,他倒是没白学了这个词,明天就要拔营去打一个神速的狙击歼灭战。”
“明天?”加隆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幻听,“什么狙击歼灭战?不是后天才要和第二师团会合去打包围战么,什么时候又变成狙击了?”
“刚刚。”梅安将军刀向自己的床铺上一丢,“我们英明伟大能征善战的马里亚德雷大人召开了战术讨论会,决定要给叛军一个措手不及的迎头痛击,所以明天要急行到坦伦尔迎战,三个准团,全部出发……”
“我……他……他……”加隆几乎跳上桌子,一把抓住梅安的衣领,“那个混蛋、白痴,他大脑进水小脑生虫了么,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老大!”梅安苦笑着掰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是金阶旗准还是银阶旗准,替你去开这个会已经是越级了,哪还有开口的份!马里亚德雷大人倒是志得意满的,说一定要打一个漂亮华丽的狙击战来让叛军们领略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贵族风范……”
“我呸,他是想他的华丽遗容想疯了!参谋官呢?他这一来可打乱了原定的进兵计划,难道那些参谋军官也同意?”
梅安叹口气把自己扔到床上:“说实话,我不得不佩服马里亚德雷勋爵演讲煽动的能力,竟能让他的提议在参谋官员中几乎全部通过,现在他们大概正忙着制定一个完美的作战方案呢。”
“凭他们塞满了立功白日梦的脑袋?”加隆不屑的撇嘴,又眯起眼,“梅安,你刚刚说的‘几乎全部通过’是什么意思?那些参谋官员里还有清醒的家伙么?”
梅安眯眯笑:“难得啊,倒是有一个叫亚鲁哥路的年轻参谋提出反面意见来着,不过立刻就被驳回了。”
“亚鲁哥路?”加隆摸摸下巴,“什么人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还只是列席的列骑级参谋,大概毕业顶多一年,不过到是个满周正的孩子,可惜了!”
“哼,看来参谋处还总算有几个清醒的!”加隆迈开脚大步向帐外走去,“你先休息吧,我去找马里亚德雷勋爵。”
“干吗?”
“他活腻了,犯不上咱们也陪他去送死。我就不信,他有什么旗开得胜的妙计,还不是靠士兵拿命去填!”
梅安嗤笑一声:“你去了就有用了么?他要是肯听人劝也就不会敲定这个荒唐计划。当务之急。还是想想自己明天怎么平安活下来吧!官大一级压死人知不知道,你要是去了也是吃一肚子的恶气回来,何苦呢!”
加隆怔了怔,还是迈了出去,恶狠狠扔下一句:“如果他身上没有栓着十五万条人命,我管他去死!”
“加隆副旗准,请注意你的仪容。”这是正在对着镜子全神贯注的修理着短髭形状的马里亚德雷勋爵见到进入军帐的加隆后的第一句话,伴随动作是厌恶感十足的皱起眉:“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希望你不要一身汗臭,衣冠不整的出现。”
“……”加隆在心里骂翻天,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行了个军礼:“大人,下官是专程为明天出兵一事来的。”
“怎么?”马里亚德雷勋爵掀掀眉毛,“你有什么意见么?”
“是的,大人。明天提早展开狙击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希望大人能够按照原定计划,在十七日再发动攻击。”
马里亚德雷手势精细的将修髭用的小金刀放到梳洗盒中,眼角也不抬一下:“加隆副旗准,晚餐前的战术会议你就没有参加,错过了很多精彩的参谋人员的发言。从你的立场出发,我理解你没有宽广的战略眼光的原因,但既然已经从备役进入正规军队,你就要有一个努力的充实自己的打算,特别是要懂得不要把自己狭隘的观点强加于贤明的统帅,知道么?”
加隆拼命克制着自己打人的冲动:“不过,大人,下官还是有些谏言要说。对于明天的战斗,下官能想到的不包括任何一种优势,大人能为下官解答一下么?”
“什么问题?”马里亚德雷继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熏香球摆在桌子上,驱赶空气中飘动着的淡淡汗味。
“大人明天出发,就是打乱了原定的全盘平叛方案,一旦失手,后果极其严重;大军初到,敌情未明,情报不足,仓促出兵的话胜算极少;坦伦尔一带属于丘陵地势,地势不平不适合大规模战斗,并且雨季路滑,行走不便……”
加隆洋洋洒洒罗列着证明明天进行狙击是一个多么没有天时、缺少地利、不得人心的举措,恨不得将军校初级参考书上《兵家不宜一百零八条》一一背给他听去反省,直说得口沫横飞口干舌燥口齿不清……终于停下来时,马里亚德雷勋爵已经昏昏欲睡的歪在了床上,勉强撩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的疑问?”
“是。”加隆立正,开始从心底佩服起自己竟然这么有讲道理的天赋,一面等着马里亚德雷勋爵的回答。
“你考虑的问题确实比较详细,”马里亚德雷勋爵慢条斯理的开腔,接下来的话让加隆几乎吐血,“不过,这也是你并不了解战争这门艺术的真髓的原因。一次完美的战斗,就像艺术家手下一幕精心的布局,在掌握了它的专家的手里,没有任何的不可能。而演员,唯一的任务就是听从艺术家的指挥。加隆副旗准,以你现在的资历,还根本体会不到何为战争艺术的奇妙与华丽,而我也不会奢求你勉强去达到这一点。对于这些不可多得的天分,上天一向只赐予他的宠儿,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命令然后去行动,而不要以蒙昧的技术玷污了这件精美的艺术品就够了。”
“大人……”
有那么一瞬间,加隆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冲上去狠狠打掉这个满口艺术的变态的两颗门牙来让他清醒一下,万幸的是军帐外及时响起了声音:“大人,作战计划书准备好了,请您审批一下。”
声音平板毫无新意的一句话功德无量的将加隆从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地狱的边缘拉了回来,让他免于上任不到一周就犯下“恶意殴打直属长官”的罪名。但有些怒火,并不是不通过一些发泄就能够自我熄灭的,五分钟后,处于暴走边缘的加隆怒闯后勤炊事兵驻地,近三人份的饭菜可怜的成为了马里亚德雷勋爵的替罪羔羊,被扫荡一空。
第二天的阳光分外灿烂,满天的阴霾都被赶到了加隆的脸上。和他并骑的梅安小心翼翼的告戒自己不要不小心去点了这个火药桶,但在以手遮阳向前眺望后,还是忍不住的摇头:“真是伟大啊,连去送死都可以这么大的排场!”
加隆有一搭没一搭的催着马,两根手指拈着一张文书满脸的嫌恶:“有师团级的作战计划详细到连哪个小队配置在什么地方都要预先规划的么!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画家还是什么的,一笔一画都要亲自安排。他知不知道领导与执行的区别啊!这一仗,如果能赢的话,除非叛军全是白痴!”
“那我们就来祈祷对方真的是一支白痴军队吧!”梅安半真半假的眨着眼,“毕竟命只有那么一条,与其不明不白的断送在这里,我倒宁愿回到圣都去牡丹花下死,好歹也能做个风流鬼呢!“
“呸呸呸!”加隆没好气的唾他,“青天白日不要触霉头好不好,当我加隆吃素的啊!找死是他的事,想拉我垫背想得美……”
“啊呀呀你莫非想跑路!”梅安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敲着马头,“难怪让你担任实际就是冷冻后备的任务你也没跳脚,原来是早就打算了找准机会开溜啊……啊……”
一把雪亮的军刀紧贴着皮肉架到脖子上,加隆满脸阴森森的狰狞:“你的意思是我怕死到想当逃兵?”
“哈!哈!误会误会,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梅安干笑着用两根手指拈住刀锋一寸寸的挪开。在颠簸的马背上被刀架住脖子,稍不留神可就是一个满堂红,他还有大好青春红粉佳人可不想就这么呜呼了。“下官的意思是,你早已经打算好了如何在劣势下带着兄弟们全身而退的办法,就是安全撤离,安全撤离的意思啦!”
“哼!”加隆收刀,撇过脸淡淡的口气,“梅安,‘加隆’与‘全军覆灭’这两个词绝不会在同一个战场上出现的。还有,备役出身的人,并不都是垃圾……驾!”
加隆策马跑向前一个队尾,梅安摸着脖子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咧嘴笑了笑:“被发现了么?我还以为,我的表面工夫做的很足呢!”
大军抵达坦伦尔的预定战场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马里亚德雷勋爵的命令很快的传达了过来:迅速按计划进行各部署准备。
第七准团负责的只是接近于打扫战场的最后阶段包抄工作,加隆麻利的将队伍带到两侧都有着低缓斜坡的小山包群后隐蔽下来,自己则挑了个视野较开阔的凸起处下瞰。
因为地形的优势,可以很轻易的将几乎整个战场的形式尽收在眼中,大略的扫视一圈后,加隆揉揉鼻子,用种很惊讶的口气看着身侧的梅安眨眼:“咦,马里亚德雷勋爵选的这个战场还真的不错嘛,漏斗地势,易攻易退,看来似乎真的能好好的打上一仗呢!”
梅安拨开树枝兴致勃勃的向下看着,似乎刚刚的对话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是嘛,看来他还是读过两本兵书的。好歹也是银阶旗准,也不要把人家想得太白痴!”
加隆搔搔头:“早知道早上的时候应该看看第五和第六准团的作战方案的,不过,你不认为这个战场的选择纯粹是次凑巧?”
“不知道!”梅安耸耸肩,“说实话,我对这种大规模的野战不太熟悉!”
“……”加隆瞪着眼睛看着他。
梅安继续无辜的说:“我比较在行的除了近身肉搏大概就是宫廷内幕了!我是中禁军调派来的嘛,圣皇宫里不玩心机难道还真来几场真刀真枪的大对决啊!”
加隆的磨牙声听起来很响亮:“看你那么夸夸其谈,还以为你是一个行家!你这家伙……”
“一支队伍,有时主将副将都是行家的话,反而效果会不如只有一个行家的好啊!”梅安成功的堵回加隆,悠哉游哉的拨转了马头,“大人,我去那边看看部署情况了。”
缺少九分责任心的家伙漫步般的离开,留在原地的加隆却难得的没有咆哮,眯起眼像是在思考什么,接着,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在嘴角出现,空寂山林,陡然一股阴风刮过。
倚着树干等得有些昏昏然,一直以埋伏状态隐蔽在树丛山坡上的士兵们中间也悄悄的流窜出了几焦躁气氛,但就在加隆以为自己即将去拜访睡眠之神的时候,“隆隆”的阵响似从地底传来,顷刻间汇成一片遮天的巨浪,席卷大地。
加隆猛的跳起身,一把抓住手边的树枝,眼中几乎是本能的放出炯炯的光芒来:“开始了!”
山坡向下,更确切来说该是五里之外,坦伦尔一带唯一的较平坦的旷地上,两股深蓝色的人潮正渐渐汇集成一片狂飙,夏日的太阳在密密如森林的兵刃之上反射出一片片刺目的白光,为响入云天的嘶吼声张扬助势。
一路南突的北疆军第六师团,在强渡了碧水河后所遇到的第一场拦截;士气高涨的圣都军第二师团,在自离圣都后展开的第一场平叛之战,于焉展开。
当然,即使是再不济的统领,也不会仅在一次遭遇战中就投入了全部的兵力,坦伦尔山地人如流水,却也不过只是两个准团级编制的较量。双方似乎是不约而同,都仅以三万人马来碰触对手的虚实,可即使是这样,狭窄的山地平原似乎仍有些不堪重负的吃力。
圣都军第八准团的三个下属兵团担任了这次战斗的前锋,整齐的步兵方阵最前方,是无数闪亮的长矛排出的钢铁墙壁,以坚不可摧的气势压向叛军。整齐的迈步前进声,在逐渐加快的速度中越来越急促,每一名士兵的肌肉都在紧绷着,力量、勇气、荣誉的渴望……呼之欲出。而素来肩负有第一轮的掩袭责任的轻骑兵,却少见的护持在方阵两翼,摆出了直接冲击的阵势。
相较起圣都军的严阵以待,措手不及的北疆叛军在紧急转换战斗队形上似乎慌乱了许多。纯黑底色的银月战旗匆匆转移向不同的方位,所有的队阵排列都要在动态下进行,而要将五纵队的行军队形在短短的时间内编排成为数十人展开面的战斗方阵,并且马上就要投入战斗,相信对任何一名统领来说,都是几乎不可完成的要求。
圣都军还在急速接近着,北疆叛军的队列却在慌乱的重整下难以成型。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就在北疆叛军勉强将纵深六排的第一方队结集将毕时,圣都军的战号轰然炸雷般响起:“佑我神圣之军!”以雷霆万钧的气势锤向敌阵……
加隆仍在山坡上倚树观望,脸上挂着兴趣盎然的笑容:“有趣,这样的布阵方式倒是新鲜,骑兵可以直接用来冲击两翼,就不怕对方的两翼突进后环状合击么!”
在四处转了一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这个山凸处的梅安抱着一棵树在瞌睡,听到加隆的问话,撩了撩眼皮:“这是马里亚德雷勋爵要担心和考虑的事,也许他认为这样比较有视觉的冲击效果!”
“会么?”加隆挑挑眉稍,“不过用来搞突袭倒是机动性满高的,看叛军的手忙脚乱,大概也没什么时间去调集两翼了,连中心方阵都被冲散,我是该说马里亚德雷勋爵比较聪明还是对方运气今天比较衰呢!”
“两者兼有吧!”梅安打了个哈欠。
“照这样下去,这次狙击战说不定真的能成功?”加隆像是自问再答的嘀咕一句,注意力继续关注着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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