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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

_33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德国)
   带到空中一同飞去。
  福基亚斯
   (从地上拾起欧福良的衣服、披风和利拉琴,走到
   舞台前厢。高举着遗物说:)
   运气倒还不错!
   火焰固然消失,
   但我不替世界难过。
   这些东西已够献给诗人,
   引起行帮同业的相嫉和相轻;
   至少我可以奉借衣服,
   虽然我不能赋与才能。
   在舞台前厢一根柱旁坐下。
  潘塔莉丝
   (领导合唱的女子)
   赶快,姑娘们!魔法已经解除,
   我们不再受帖撒利巫婆的禁制,
   那缛管繁弦的靡靡之音也失去魅力,
   它淆混人的耳官,更迷惑人的神志。
   下阴司去吧!女王正以庄重的步伐走去。
   我们忠诚的侍女应紧跟她的步履,
   在后面亦步亦趋。
   我们将在大神的宝座旁边和她相遇。
  合唱队
  女王自然是无往不利;
   在冥府里她也和嫔妃一起
   高高在上,神气十足,
   她和贝瑟封娜交情亲密;
   但是我们是不上台面的侍女,
   只留在卑湿的阿斯福德罗斯草地,
   常和那细长的白杨
   和不结实的柳树为侣。
   我们有什么可以适意?
   不过是啾啾唧唧,秋坟唱诗,
   如蝙蝠夜啼。
  潘塔莉丝
  一个人既无令名,又无卓见,
   只好返本归元;你们去吧!
   和女王一起,是我热烈的心愿;
   为人不单靠劳绩,还要有忠肝义胆。
   (退场)
  全体
  我们已来到阳世,
   诚然不再是生人,
   这点我们感到,我们知悉,
   但决不愿重返阴司!
   永恒生动的大自然
   要求我们精灵游动不息,
   我们也向大自然完全皈依。
   △合唱女子的一部分
   千万树枝在低语、摇撼、弄影风前,
   我们嬉戏其间,轻轻地把生命源泉从根引到树巅;
   不时用花花叶叶将满头散发装点,
   自由蓬起而向着青天。
   果实坠地,立即快活地拥来牲畜和人群,
   争先恐后,你推我挤,竞相拾取和尝新,
   他们在我们周围俯伏,好像在敬礼元始诸神。
  另一部分
  我们紧贴着平滑如镜的岩壁,
   柔波荡漾似地摇动着四肢;
   听取任何声息,不管是鸟鸣或芦笛,
   还是潘恩的可怕吼声,无不如响斯应。
   是轻声报以微响,是怒吼报以雷鸣,
   而且两倍、三倍、十倍地令人震惊。
  第三部分
  姊妹们,我们性情活泼,随同溪流前往;
   遥远处有一带魅人的翠微山岗。
   我们越往下流,浸润越深,不住纤回起伏,
   先灌溉草地,其次牧场,然后是屋宇周围的园圃。
   瞧那翠柏的细梢凌空耸立,
   是超出平地,堤岸与水面的标志。
  第四部分
  你们流向那方,完全随你们高兴,
   我们只流灌这座丘陵,满地的葡萄架上蔓儿青青。
   瞧那葡萄园主昼夜忙个不停,
   惟恐辛勤劳动得不到良好收成。
   有时用锄,用铲,有时培土,剪枝和结藤,
   向一切神祈祷,首先是太阳尊神。
   巴库斯这懒汉对忠仆漠不关心,
   只在亭上休憩,洞里瞌睡,和小芳恩谈山海经。
   他巴不得随时都酒醉醺醺,
   有的是革囊和坛罐盛酒供饮,
   冷窖里左右逢源,永世也取汲不尽。
   一旦诸神来到,特别是日神照临,
   风调雨顺,暄暖及时,使收获丰盛,
   园主惨淡经营的作场便突然热气腾腾,
   由这一棚响到那一棚,从这一藤串到那一藤。
   大篮小筐,提桶背桶,齐发出各种声音,
   一切都供榨酒者着力践踏,向槽房运进。
   那汁水饱满的鲜洁浆果惨遭蹂躏,
   喷沫,溅汁,混合而被踩成烂泥。
   这时金属的盘盂响得叮当刺耳,
   狄翁尼索斯从神秘中显露身躯;
   有山羊脚的男女摇摇摆摆跟着一路,
   还有西伦鲁斯的驴儿狂叫狂呼。
   它什么也不顾!分趾的驴蹄踩倒一切风俗,
   震耳欲聋,五官也晕眩模糊。
   醉汉们摸索碗盏,已灌得昏头满肚,
   如有人干涉,更闹得一塌糊涂,
   赶快喝干旧瓶,好把新酒注入!
  幕下。福基亚斯在舞台前厢似巨人一般起立,
   脱去高底半统靴,揭开假面和面纱,现出靡非斯陀
   的原形。在必要时可加收场词以解释此幕。
悲剧 第二部 第四幕之高山
  峭拔嵯峨的岩顶。
   一朵云彩飞来,依傍岩边,降在向前突出的平地上。
   云彩散开。
  浮士德
   (出现)
   俯瞰脚下是沉沉一片,
   稳步踏上这山峰的边缘,
   我卸下载我的云辇,
   它使我从容飞越海陆,在这大好晴天。
   云气慢慢离我身边而悠然舒卷,
   一团团向东游去如聚絮翻绵;
   霎时间真使我眼花缭乱,
   浮云变幻,如波涛起伏,瞬息万千。
   可是它在塑形。不错,让我细看分明!--
   在阳光照耀的锦茵上有玉体横陈,
   现出巨人般的女神的形影。
   我看出来了!像幽诺,像蕾达,像海伦,
   望去多么庄严娇美而又动荡不定。
   呀,已在散乱了!形状消失而化为排空的氤氲,
   停顿在东方,浑似遥远的冰岭,
   眩目地反映出往昔的岁月峥嵘。
   可是我四周仍然笼罩着一片柔和浅淡的烟雾,
   荡胸点额,清凉如灌顶醍醐。
   现在它轻盈蹇缓地渐渐上升天宇,
   连合为一。——这丽影当不欺吾,
   难道这不是早已消逝的少年时代的瑰宝?
   百感交集,难遏制激荡的心潮:
   曙光女神的爱使我飘然活跃,
   初见时无心的一瞥有若灵犀感召,
   这胜过任何奇珍,务必把它捉牢。
   玲珑的形象升华为飘渺的仙女,
   聚而不散,翱翔直上太虚,
   把我内心的纯精粹美带以俱去。
   一只七里靴踏上来,另一只随即跟上。
   靡非斯陀脱下靴后,两只靴急忙大步走开。
  靡非斯陀
  我毕竟把你赶上!
   可是你说说:究竟在发什么奇想?
   千寻岩石如巨口箕张,
   你偏偏下降到可怕的中央?
   我虽不曾呆过这儿,却深知究竟,
   这正是九幽地狱的底层。
  浮士德
  你肚子里确有不少的传说;
   这时候又打算信口开河!
  靡非斯陀
   (认真地)
   上帝把我们从空中贬下九幽地狱,
   这缘故我知道得十分清楚。
   地中心实在灼热难过,
   四周围燃烧着永恒的烈火,
   我们经不起过分的亮度,
   被迫在狭窄地方难以伸展手足。
   全体魔鬼都开始咳嗽,
   从上到下,呼吸快要停止;
   地狱冒出硫磺味和酸气,
   还有酿成巨大灾难的瓦斯!
   陆地的外壳尽管坚厚,
   轰然一声便现出巨大的裂口。
   于是我们翻了一翻,
   从前的地底现在成了山巅。
   魔鬼从此建立翻身的理论,
   必须从最底层翻到最高层。
   我们逃出那灼热难当的深堑,
   来到这过度充满自由空气的人间。
   这个公开的秘密一向守口如瓶,
   到后来才启示芸芸众生。
   (《圣经·以弗所书》第6章第12节)
  浮士德
  面对万山横翠,静默无声;
   我不问其来由和起因。
   当大自然在本身中把基础奠定,
   使地球浑然成了圆形。
   喜看峰峦涧谷,滴翠抹青,
   千岩万岭,罗列纵横,
   有一带蜿蜒的丘陵,
   迤逦向谷底延伸。
   那儿百草繁茂,万物滋生,
   用不着疯狂地旋转不停。
  靡非斯陀
  说来倒也动听!觉得是理所当然;
   可是当场的人却另有所见。
   那时我瞧见地底正在沸腾,
   熔岩喷涌,烈焰飞迸。
   摩罗赫向远方敲击岩层碎片,
   锻炼出岩与岩首尾相连。
   现在外来的千钧磐石还生根在地,
   凭谁来解说这投掷之力?
   哲学家也觉得莫明其妙:
   那儿有岩石横卧,只好让它卧倒,
   我们白伤脑筋,实在无聊。
   只有天生纯朴的老百姓懂得诀窍,
   不让自己的看法受人干扰;
   他们的智慧早已成熟,
   看出这奇迹出自撒旦之手。
   巡礼者正拖着信仰的拐杖,
   依次把魔石和魔桥探望。
  浮士德
  倒也值得注意看看:
   魔鬼是怎样观察自然。
  靡非斯陀
  这和我有啥相干!自然只好让其自然!
   有件体面事儿可讲:魔鬼曾经在场!
   我们是干大事的汉子!
   骚动,暴力和胡闹便是标志!--
   不过我到底要明白问你:
   难道地球上丝毫没有使你满意的东西?
   你放眼看辽阔无边的地方,
   应惊讶世上的繁荣和壮丽景象。(《马太福音》第4章)
   但是你始终不知满足,
   难道说,你没有任何贪欲?
  浮士德
  当然有!一件大事在吸引我。
   你猜猜吧!
  靡非斯陀
  要猜,还不容易。
   我挑选一座大的都市。
   市中心市民拥挤,食物狼藉,
   窄街曲巷,尖形的屋脊,
   圈定的市场出卖白菜、萝卜和葱头,
   肉摊上苍蝇成堆集,
   扑向肥肉舐吸不休;
   你随时可以去盘桓,
   忙碌争吵,臭气熏天。
   当然也有广场和大街。
   显出十分阔绰的气派。
   尽头处没有城门阻挡,
   市郊向外无限延长。
   我瞧见那儿有人驾驶马车,
   骨碌碌地滚来滚去,
   急忙忙地东奔西驰,
   好比散了阵的一群蚂蚁。
   要是我去驾车或骑马。
   总是被他们围在中央。
   成千上万的人向我表示景仰。
  浮士德
  这不能使我满意!
   我诚然高兴人口繁殖。
   人人都丰衣足食,
   而且学文化,受教育,
   然而这不过是培养叛逆。
  靡非斯陀
  那么,我明白了你的心意:
   在幽静地方建筑一座娱乐的宏伟宫室,
   把森林,山岗,平原,田野和草地,
   装点成姹紫嫣红的园囿。
   碧绿的墙壁前面软草如茵,
   曲径通幽,一带水榭凉亭。
   瀑布垂虹在岩间奔泻,
   飞泉喷雪如珠帘倒挂;
   破空直上,又斜出横飞,
   溅沫飞珠,洒落一天花雨。
   然后再给那些美多娇
   构筑温暖而舒适的香巢,
   在那儿消磨无边岁月,
   独享艳福而左拥右抱。
   每当我提到美貌姣娘,
   总是想收罗普天下的群芳。
  浮士德
  下流而趋时髦!和沙大那巴儿一样!
  靡非斯陀
  我大概猜准了你的心愿?
   果然算得上大胆非凡。
   你的思想离月亮已经不远,
   一定巴不得爬到月亮上边?
  浮士德
  完全不是!这个地球上
   还大有用武之地。
   我要做出一番惊人的事迹,
   觉得自己有力量毅然奋起!
  靡非斯陀
  你原来想博得赫赫声名?
   我看出你是来自娘子军。
  浮士德
  我要获得权力和产业!
   名声等粪土,事业是一切。
  靡非斯陀
  可是会有雅士骚人,
   向后代颂扬你的光荣,
   用愚蠢来煽动愚蠢。
  浮士德
  你对一切是毫无所知,
   你知道什么是人渴望的东西?
   你那讨厌的品格尖酸刻薄,
   你知道人需要的是什么?
  靡非斯陀
  好吧,一切都依你的主张!
   你不妨向我谈谈有多大的狂想!
  浮士德
  我注目一片茫茫大海:
   洪波涌起,奔腾澎湃。
   随着潮头下落,狂澜散开,
   冲击着海岸的广阔地带。
   这情形使我异常生气,
   好比自由精神尊重一切公理,
   却被傲慢的强权所欺,
   使得热血沸腾,感情悒悒不已。
   我认为这是偶然,加强视线:
   只见波涛壁立,向后倒卷,
   离开那样骄傲地达到的目的;
   但时刻一到,运动又从新开始。
  靡非斯陀
   (向观众)
   这对我算不得什么新奇;
   千万年来我已经有所认识。
  浮士德
   (续继兴奋地说)
   波浪悄悄地逼近,泛滥各处,
   本身既不生产,又造成不毛之地;
   它不断澎涨,汹涌和翻卷,
   掩盖一片令人厌恶的荒滩。
   内在力量促使一浪接着一浪,
   翻来复去,不过一阵空忙,
   身临目睹,几乎使我绝望;
   这是自然原素的自发力量!
   我要振作精神,大展雄图,
   与海斗争,将水制服!
   可以办到!不管海水如何泛滥,
   一遇丘陵,它就只得转弯;
   虽然声势赫赫,卷地浮天,
   稍高处便屹立昂然,
   稍低处又大力吸引它下灌。
   我忙着在心里逐一盘算:
   这事情值得大干一番,
   把汹涌的海水逼离海岸,
   对潮汐地带加以制限,
   把海水赶回海洋中间!
   计划一步步在眼前开展;
   这是我的愿望,定要促其实现!
   在观众背后有鼓声和军乐远远地从右边传来。
  靡非斯陀
  实在轻而易举!--你可听出远方的鼓声?
  浮士德
  又是战争!聪明人却不爱听。
  靡非斯陀
  战争也罢,和平也罢,聪明人一心为着自家,
   趁机会大捞一把。
   注意和瞄准每个有利的刹那。
   现在机会到了,浮士德,快抓住它!
  浮士德
  你别让我瞎猜哑谜!
   还是明白说出你的真心实意!
  靡非斯陀
  我沿路听人传说:
   那位宝贝皇帝的日子十分难过;
   你本认识他,我们曾经把他捉弄,
   将假财富送到他的手中,
   他便想把全世界购买一空。
   因为他年青时就登上皇位,
   爱作出错误的结论,
   认为二难可以相并:
   治国与享乐可以并行,
   这样才使他如意称心。
  浮士德
  大错特错。谁要颁布命令,
   必须在命令中使人感到欣喜;
   他胸中充满崇高的愿望,
   但无人可以窥测其意旨。
   他只向最亲信的人附耳私语,
   一举成功,普天下都惊讶不止。
   于是他长保至高至尊的位置!--
   贪图享乐,只会令人不齿。
  靡非斯陀
  哪位皇帝不是这样!享乐得多么荒唐!
   整个帝国已陷入无政府状况,
   大国小邦,左邻右舍,都摆下战场,
   骨肉相残,兄弟阅墙,
   城堡攻打城堡,
   门阀敌对行帮,
   连主教也与教会和教区对抗;
   遍地是仇人,到处是冤家,
   教堂里也在流血厮杀,
   每个商旅都逃不过城门关卡。
   大伙儿的胆子愈来愈大;
   要生存就得自卫!--只好由它去吧。
  浮士德
  由它去吧——跛行,摔倒,又再爬起,
   翻个筋斗,滚成一团烂泥。
  靡非斯陀
  这种情况谁也不许责骂,
   人人都能够和想要表现自家。
   连极渺小的人儿也了不起,
   到后来贤达之士都认为太放肆。
   强干者毅然高举义旗,
   声称:“给我们安宁的人才配作主子。
   当今皇帝既不能也不愿创造安宁,
   我们就只得另选国君,
   新皇帝使帝国重新振作,
   在新建的社会中保证人人安乐,
   让和平与正义两相结合!”
  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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