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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巴黎不快乐

_2 白槿湖 (当代)
后悔和多多参加了这场豪门相亲会,白花了八万块钱的入会费,还自讨没趣被误认为是拜金女,遭到了两个有钱男人的羞辱,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又恼又气。
多多点了一根薄荷烟,抽上,仰着头吐着烟圈,说:“其实,每个女人的内心都想得到纯情的爱,不掺杂任何物质。可当你爱了,你会发现,仅有爱,那就是一锅煮开的白米粥,有炙热的温度,却有着无味的苍白。”
她在心里想,也许多多说的是对的,自古多情空余恨,那些类似的纯爱,最后的下场,又有几个白头偕老的?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死了,罗密欧与朱丽叶也双双死了,爱情里,似乎非要夹杂点什么才能走下去。
太纯净的东西,反而会更容易过期。
她曾在屈臣氏买过蒸馏水,上面写着保质期是12个月,反而纯净水倒是有两年的保质期,那么古井里的自然饮用水更是无限的保质期。
自然水,纯净水,蒸馏水,这三种水,当然是蒸馏水最纯粹最不含杂质了,为何最纯碎的反而保质期最短?
爱情,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相爱的时候,纯粹的揉不下一粒尘埃,她爱冯伯文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呢,为了这个男人,维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她顶了罪,做了两年的牢。等她出来,一切都变了,那份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的爱,早已成风,早已过期不候。
两年前的冯伯文,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她这次替他顶了罪,等她出来,一定会给她最美好日子,她心一横,想不就是背个罪名,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为对方死那也是义无反顾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男人,早就变了心,早就把她当成了往事。
她只是冯伯文的往事而已。
多多握着她的手,将烟放在她唇边,说:“我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多难,既然出来了,就要把握好自己,别再为个男人犯浑了。你还记得张静安吗?就是咱们大学时,全校最纯的那个女孩,穿着白衣白裙梳着麻花辫的,记得吗?”
她点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张静安呢?那一届的学生,没有人不记得张静安的。
多多和静安那时就是全校最受人关注的焦点,多多是因为自身的美貌,而静安,则是因为情痴,那时全校人都知道一个叫静安的女子痴狂地爱着一个叫毕苏生的男人。
一个女子爱一个男人可以引起全校的轰动,那是何等的狂热痴恋。
第十五章:那个叫静安的女子,原是这样的情痴。
多多将烟头扔在了地上,对她说:“走,跟我上车,我带你去见静安。”多多拉着她的车,直奔车里,一路长驱,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这么晚了怎么好冒昧地打扰静安。
关于静安毕业后来的事,在她还没有入狱的时候,她还是听闻了一些的。毕苏生那个画画的美术系男孩,最终倒真的成了静安的男友,静安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爱,和满脸沧桑才华横溢的毕苏生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静安因为毕苏生,也爱上了画画,原是那么沉静的一个女子,竟然喜欢上了墨西哥另类的女画家弗里达,那个两条眉毛长长的像鸟的翅膀下面一双大眼睛的女画家。
略懂得画的,相信都了解弗里达的故事,年轻时的弗里达是那样淘气而叛逆,她十几岁就带着男孩子躲在家里的衣橱里偷偷的欢爱,是那样的奔放而火热的女子,却在十八岁那年遭遇严重的车祸,多年都禁锢在床上。
你会很难想象那样奔放的女子,突然一下就躺在床上,不能行走的悲凉。就像是一堆旺盛的篝火,突然逢上白露霜降大雪。
倘若弗里达是沉静而安宁的女子,那么日子也许会不那么难过。
静安却迷上了弗里达,虽外表静美如同静安的名字一样——宁静安好,可一旦遇上爱上,就是一把可以燎原的熊熊痴恋。
她也曾听说,那个青年画家毕苏生果真取了静安,当时在同学聚会上大家还都调侃说别看静安是个乖巧的女生,追起男孩来,那是狂女一个,非追到手不可,到底还是抱得了毕才子的美男归。
这样想,静安还是比她幸福的,至少毕苏生在静安穷追不舍下真娶了静安,而她呢,虽然起初是冯伯文追的她,可冯伯文最后娶的是别人。
她仰靠在车座上,她随口问多多:“静安有孩子了吗?如果有孩子了,我们去最好给孩子买点礼物点心什么。”
多多摇头,抬手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唇上的口红,抿着嘴说:“哪有什么孩子啊,结婚后没多久就离了,那个毕苏生竟然背着静安跟了一个大嘴巴大鼻子的四十岁老女人,真不知道这个画家是什么样的审美观,难怪画出来的画都那么得抽象!”
男人只有眼睛,是极感官的动物。
恋爱中的男人,用眼睛在爱,通常心是罢工的。恋爱中的女人,用心在爱,大多双眼是蒙蔽的。
她记起曾和冯伯文一起看《胭脂扣》,那时冯伯文批判如花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如花企图用药毒死十二少以免十二少独活,冯伯文说如花真是又狠毒又阴暗的女人,爱得那么自私。
当时她也认为如花是自私了,如果真的爱,为何不放对方一条生路。
第十六章:爱,是放生,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救赎。
爱,是放生,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救赎,而不是枷锁。
如此想,她不过是将冯伯文救赎后放生,此后,不再同归。
静安住的地方就在静安寺附近,其名字也就是缘自所住的地名。多多说静安和毕苏生离婚之后,毕苏生还算大度,房子都留给了静安,毕苏生去了那个大嘴巴大鼻子的女人家,那个女人是个寡妇,前两任丈夫都死了。
多多说做男人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三件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那个大嘴巴大鼻子的女人,死了两任老公,倒活得也有滋有润的。也许是怕找个年纪大的男人又会被自己克死,所以大嘴巴大鼻子的女人就开始明白了,要找就找年轻的。
到了静安的家,是一座单门独院的小庭院,多么像水墨画里的院落啊,她一下车,就想上海这么国际化的都市里竟会有这么水墨的一个宅院。
静安穿着一件绿色香云纱的裙子,肩上披着的是一条宽大而长的红色纱巾,倒像是披肩一样随意的围在肩上,这红绿间,怕也只有静安这样与颜料为伴的气质女子才能穿的这么动人。
有多久没见了?她想她和静安应该有两年多没见了,多多倒期间和静安在咖啡厅约了几次,她们三个女子拥抱后,促膝坐在沙发上。
静安原先是一头长直发,现在变成了卷发散落在颈间,静安煮了三杯咖啡,三人坐在一起聊了起来,却看见了客厅里有男人的沙滩裤和人字拖,还有一些男人的气息。
那是单身女人不会有的气息,是专属男人身上的。
她突然又想起那个傲慢的男人车上清淡的木香。
静安像是明白了,解释着说:“我前夫和他女朋友去日本玩了一段时间,这次回来,暂住在我这,好像他女朋友的儿子留学回来了,不方便。”静安轻轻的声音说着前夫的女朋友,言谈举止间都有毕苏生的味道和气息。
她倒真难以理解了,多多却好像一点也差异。
她喝着咖啡,望着面前温婉而清欢的静安,想这么美好的一个女人,他的前夫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女人都不适合做妻子还要离婚,那什么样的女人能娶?
谈话间,静安一下就站了起来,边快步走向厨房边说:“啊呀,我差点忘了,我还炖着排骨冬瓜汤,他是最爱喝汤了,他不喜欢和煮得太浓的汤,他喜欢清淡的口味……”
她端着咖啡,望着静安娇小而紧张的样子,她在想,静安真的和毕苏生离婚了吗?这哪里像前妻啊。可是他们明明都离婚分开了两年啊。
静安把汤盛好了放在一个白瓷小汤盅里,这才坐下来。
她瞥见静安的手被热气烫得通红的。
第十七章:静安能做到的事,她们一辈子也做不到。
她和静安交谈,静安总是会不经意的说起前夫毕苏生,说苏生喜欢穿灰色格子的睡衣,苏生不喜欢在卧室里吃东西,苏生不喜欢晚上睡觉时把窗户关上……
简直不敢让人相信,静安心生念念的苏生已是前夫,似乎并没有分开过。
多多正抱怨着爱上了袁正铭实在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不仅要体贴周到,还要提心吊胆,总担心会有别的女人要抢走袁正铭,还说袁正铭总是在哄自己开心,承诺的事总办不到。
她明白,多多要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还有名分。
女人到底是聪明的,男人在前面追揽着财富名利,而女人只要追揽住这个男人就行了,那这个男人什么不都是女人的了。
静安在一旁说:“认错了就好了啊,愿意哄你开心那就是爱你,苏生是从来都不哄我的,哪怕我哭得再伤心,苏生也不会哄我一句的。”
她得出结论,静安太爱苏生了,而多多不爱袁正铭。
多多问静安那个大嘴巴大鼻子的女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静安的脸上竟是一脸的平静,说:“是苏生现在的女朋友,叫安娜,也许这只是一个昵称,苏生在我面前是这么叫的。苏生和安娜在谈恋爱,可安娜有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儿子,安娜的儿子不喜欢苏生,苏生只好先搬回我这里。”
她吃惊着,怎么可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呢?
静安笑着同她们说:“苏生还当着我的面前和安娜接吻拥抱,安娜为苏生披上大衣,两人一起相拥出门,十分的恩爱。”说这话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聊到很晚,静安抱来了一个枕头,说晚上睡沙发。
多多问了一句:“沙发这么窄,你怎么睡啊,为什么不睡房间啊?”
她看着静安绿色的裙摆,多么乖巧的女子,看起来一点儿悲伤也没有。
静安抚着枕头,轻轻答道:“苏生和安娜约会去了,晚些会回来的,那是苏生的床,即使离婚后他搬走了,我也没有睡过那张床,他不喜欢别人睡他的床,他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静安的表情和语气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那是怎样的甘心和情愿啊!
听着静安口口声声地念着苏生苏生,她就想,为什么她就没有办法这样卑微的去爱冯伯文呢?
原是她,还不够伟大。
她和多多一起离开静安的住处时,已是凌晨时分了,她看着夜空,突然觉得自己和静安说的这些话,像是上了一堂课,而这堂课里,是她和多多怎么也学不会的东西。
快要上车离开的时候,她看见静安倚靠在窗户边向她们挥手道别,寂静的庭院里,也许只有静安一个人独自守候着。
她突然就想哭了,她对多多说:“静安能做的事,我们这一辈子也做不到。”
第十八章:每个人都有一个国,自己做着小国王。
她从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这样爱着一个男人,毫无保留,毫无索取,连在一起这三个字都不要。苏生就像是静安的孩子,静安能微笑着看着深爱的苏生和另一个女人恋爱,拥抱,接吻,只要苏生喜欢,静安便是安心了。
不由得让她想到了自己为冯伯文顶下的罪名,她曾也是那样无怨无悔的爱着冯伯文,即使在监狱里的两年,冯伯文没有来看一眼她,可她的内心还是充满了希望。她写了那么多封信,寄出去,却从未有回音。
最痛苦的,就是同一监室的人有家人或爱人来探监的时候,她就坐在铁窗边,穿着素净的蓝白竖条囚衣,望着那些和家人见面的人,满眼都是渴盼。过年的时候,同她一个监室的七个人都有家人来看望,独独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喝水。
后来,她就没再把写给冯伯文的信寄出去了,她装在一个盒子里,快出狱的时候,统统都撕了,她明白,冯伯文只是她的一个美好的梦境而已。
她还是没能像静安那样,无私地去爱一个辜负了自己的男人。
想到走时,多多劝静安别再痴傻下去了,根本不值得,不如开展下一段恋情,既然有这份心,放在别的哪一个男人身上也都会当珍宝的。
她没说,没说让静安戒掉对苏生的爱,戒掉中了苏生的毒。
因为静安已爱入膏肓,无药可救。这也许,也是一种毒药,一种绝症,那是除了死也没法割断的情思。
静安深吸了一口气,对她们说:“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地对他冷漠,努力地忘掉他,努力地追寻一段新的恋情。”静安说的有些哽咽。
她和多多都沉默了。
如此痴情,多年不变,甚至明知一切成定局无法挽回,仍是这样。
她想起些许年前在哪里看过的一段话,说: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像火车穿山洞一样穿过了她的身体,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间,她的身体成了一个空房间,到处弥漫着那个男人的气味。
她知道,静安走不出那个房间了,那个永远的房间。
自从那晚见了静安后,她整个人就好像一下子顿悟了起来。原来爱,只是一个人的欢天喜地和哭天抢地。爱是一个人的事,你以为是两个人的事,你在为爱战斗,为爱戎装,为爱驰骋,对手也是你自己,到最后,你会发现原来不过是你一个人的城池,受伤的,总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你。
她的随身行李里,有一本漫画,风格很独特,和几米一样,配着插图漫画,旁边附上随心的文字,记得里面有一句话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国,自己做着小国王。
她也有一个国,这个国里,住着她一个。
她并没有想到,此后,那个无意相识的他,竟会闯入了她的国度。
第十九章:重新开始,多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她和多多住在一个公寓里,这套公寓也是多多租住的,一套两居室,装潢的十分精致典雅,想必一个月的房租也是极昂贵的。
吃的用的都是花多多的,日子有了几天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开始找工作并想重新考律师证。
重新开始,多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一连几日工作的碰壁,要么是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暧昧骚扰,被告知要陪老板和客户做一切需要她做的事,她反问,什么事是需要做的,什么事是不需要做的。
对方还一脸不屑地回答说要不是看在她长相颇有几分清丽的份上,像她这样有案底的是没有公司要的,整个上海有大把大把比她档案干净的求职者。
她倒成了不干不净了。
最后她甚至把求职的要求降到最低,但仍然是一无所获,每个公司看到了她的资料,她背负的那一段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就像是一只背着巨大壳的蜗牛,她想生存都寸步难行。
每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了多多的公寓里,多多询问她工作找得怎样了,就算找不到也别急,慢慢的找,好工作总是会有的。
又过了几天,多多看着她样子憔悴不堪,就劝她何苦坚持要做白手起家的女强人,何不趁着年轻赶紧把自己嫁了,一个外地人又没有工作想在上海立足简直是痴人说梦。
多多穿着玫红色缎面睡衣,修长的腿,蜷在沙发上抽烟,涂着妖嫚的指甲油,想起了什么,凑到她身边,说:“要不你去佟少的公司吧,前几天他公司有个项目合同出了点问题,原先的法务被开除了,现在正在聘法务呢,当然,想去他家公司是几千人挤独木桥,我让袁正铭打个电话和佟少说说,他俩从小一起玩大的,两个人的爷爷原先都是红军一起打过仗的,算是世交了。”
她也耳闻,在大家口中传为佟少的男人佟卓尧,他爷爷是红军,他父亲经商有道,公司规模越来越庞大,涉猎的商业范围也更加广泛,到了他管理的时候,更是对公司人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一下就又扩大了公司的发展。
倘若真的能进佟氏公司,那确实是相当美妙的职业。
可她又想到了他淡漠孤傲的模样,简直不是佟家三少,而是威廉三世。
她回绝了多多的好意,纵然她再需要一份工作,也不想再麻烦多多了,给多多添的事已经是够多的了。
如果真的要去的话,那么她也要公平竞争,要让多多找袁正铭去托人,那就不是她的性格了。
第二十章:那么冷且漠,那么清且傲,那么,阮曼君。
她买了一辆绿色的脚踏车,车前有一个白色的小篮子,她就骑着车去一家家公司找工作,车篮里,放着的都是她的简历和毕业证,她骑着车,穿过了一条条街,看到有公司招聘信息就进去试试,包括一些律师事务所。
在简历里,她毫无避讳的提及了自己两年前的监狱史。
在一家公司应聘文员,人事部的经理恰是她原先在冯伯文公司的同事崔芬盈,崔芬盈曾因为泄露公司机密而被开除,对曾是公司法务的她仍怀恨在心。崔芬盈坐在办公桌前,故意假装成看了好久才认出来是她,故作惊讶地捂着脸眨着大眼说:“哎呀,你不是阮曼君吗?好久不见了,你没在冯伯文公司上班吗?怎么跑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找工作来了?”
她轻淡地说:“我做了两年牢,刚出狱,如今工作多难找,你应是知道的。”
崔芬盈漫不经心地用手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理了理袖口,长长的眼睛笑着眯起来,却又带着惊讶的语气问:“不可能吧?你不是那么的懂法律吗?当年我犯了个小错,你就那么懂得法律给我安上了个泄露公司机密的罪名,让你的情郎冯伯文把我开除了。怎么你也会知法犯法呢?不会你也是泄露了什么机密吧?”
她并不想和崔芬盈解释什么,当年崔芬盈把公司的重要客户资料泄漏给另一家企业,给公司带来了极大的损失,很多大的往来客户都流失了,冯伯文差点没气的要把崔芬盈送进局子里。是她向冯伯文说了情,这才仅仅是做出了开除这个决定。
而崔芬盈就认为是她这个公司法务挑唆冯总开除自己的,谁叫她是冯伯文的女友呢?
她起身,拿过自己的简历,没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哎,你等等,我想问你,冯伯文最后没有娶你吗?”崔芬盈把“娶”这个字强调了一下。
“不,是我没嫁给他。”她说完,大方地离开。
她骑着脚踏车,上衣是写着一串佛经的短T恤,长及脚踝的宽松牛仔长裙。还是几年前买的旧衣,因为上面的那几句佛偈,她一下就喜欢上了,衣前是妙色王求法偈——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衣后是庞蕴举家修行偈——世人多重金,我爱刹那静。金多乱人心,静见真如性。
立秋的缘故,天没有那么的炎热了,秋日的阳光暖暖洒洒地照在身上,她骑过长长的街道,在一条步行街,她推着车,风吹着短发,发丝缠缦在面庞上,她修长洁净的手指拨开额前的头发。却看见一个家居饰品店里,摆着一个拼图,那是一只船,一只停泊在静夜里的船,两岸红灯笼高高挂着,江枫渔火。
她将车停在旁边,弯着身子,看着橱窗里的那个大大拼图,有三千个虚才能拼起来,多么美啊,上面标价让她欣喜不是很昂贵,可再一看单价后面的单位赫然是美元,她吐了吐舌头,笑笑,推着车还几次回头看。
也许等找到了工作,她就可以把这个拼图给买下来了,然后她要每晚都安静地去拼,等拼好了,就裱起来挂在墙上,每晚都看着这条船安睡。
第二十一章:她多羡慕能做一个提线木偶,至少不会迷失。
经过一个广场时,人流一下就多了起来,她看着周遭人来人往的,那么多笑脸,那么多甜蜜,却找不到一张能与自己表情相似的,寂寞的人,总是少数的。
她坐在广场喷泉旁,忽然就没有了主张,以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该怎么寻找,她觉得她就像是人海中的一个木偶,甚至连提线木偶都不算,她是一个孤单的木偶。
她多么羡慕能做一个被提线着的木偶,至少,不会迷失。
上海那么大,曾让她爱了燃烧了的城市,一下,就埋葬了她的心。
不敢说是上海这座城市辜负了她,但至少,这座城市深深地让她辜负了自己。
是她自己辜负了自己。
坐了有多久,她都不清楚了,只是那样痴迷地看着脸上充斥着幸福的人,那些人儿的幸福总是那么便宜那么易的。
忽然想起在船上和父母飘摇的那些年,她脚踝被系在桌角上,她安静地坐在桌子下,就看着海水飘啊飘,多像是一场梦啊,一场回不去的少年梦。
直到起风了,有路人嚷了一句要下雨了,她才站立起来,天灰了,她推着车,安宁地慢慢走在路上,周围的人都在跑了起来,躲避将要降临的雨。
她不想再躲避了,已经很难有什么再让她有躲避的冲动了。
直面,直面那些欢情薄。
她淋着秋雨,像是一只失去了壳的蜗牛,慢慢独行寻找那个壳,失去了壳,那还能是蜗牛吗?一定不是了,那将是一只奇怪的虫子。
很巧,多多恰巧路过这条街,看见她就像是一只秋雨里的流浪猫,多多把她领回了车里,把她的绿色脚踏车放进了后备箱。
多多拿了一条毛巾给她擦头发,多多说再也不能看她这样下去了。
到了一家公司,多多只是说是朋友的公司需要人让她去应聘试一下。
她看了看自己略有些湿的衣服,问多多:“我这样,行吗?”
多多和前台工作人员打了一声招呼,对她说:“行,宝贝,肯定行的,把简历拿着,还好你用公文袋装着,不然就湿了。你进去会有秘书领你去徐经理办公室,你就说是多姑娘介绍你来的。”多多坐在公司前台的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咖啡。
她想着如此大规模的公司,是不一定能录取她的,也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跟着秘书到了经理办公室,秘书敲了门请示,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说:“请进。”
她大方的进入,见是一个正在低头批公文的男人,戴着黑框眼睛,见她进来,抬起脸对她说请坐,长着极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下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这位徐经理并没有谈招聘及工作的事,倒是先问她喝点什么。
第二十二章:一杯绿茶,她没改变喜欢喝绿茶的习惯。
一杯绿茶,她没改变喜欢喝绿茶的习惯。
徐经理谈起多多脸上浮起了很亲密的那种笑意,她亦明白,欢场中男男女女的逢场作戏,她有些不安,就觉得是多多托这样的关系来帮她找工作,她心里总有些歉意。
如果拂袖而离,那么岂不也是辜负了多多的一番好意。
她思忖,工作是工作,还是不要先入为主带入自己的个人情绪,于是就和徐经理又说了几句话,对方倒是问的更多的都是关于多多的事,看来是多多情场中的又一个俘虏。
“阮曼君,从你的学历和工作经验方面都是非常地让我满意,正好我们公司最近缺法务,所以,你被录用了,恭喜你,阮小姐。”终于把话题回复到了工作上,徐经理与她握手,眯笑着又说:“对了,别忘记在多姑娘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她将简历翻到一页,其中有工作中是否有奖惩经历那一栏,她如实的填写着她的罪名和两年监狱生活。
徐经理小声说道:“这一页我会就当没有看见,你也别再说出去了,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别人求职想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哪有你自己不打自招的。好吧,以后好好工作,我和多多是朋友,照顾也是应该的。”
她被告知第二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不管怎么说,终于是可以安定下来了,她心里还是欢喜的,这都要感谢多多。
次日清晨,她穿着白衬衣和黑色修身长裤,显得十分干练,工作中佼佼的一面一下就显了出来。
多多是夜里很晚才回来的,早上眼睛都睁不开,还要起来开车送她上班,她哪里好意思再麻烦多多。
正好公司离公寓并不远,她骑着脚踏车去上班,一路上,她的心都在唱歌了,终于可以重新工作重新站起来了,她对自己下了军令状,她一定要认真工作,一切都是崭新的都会重新开始的。
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她渐渐让自己适应工作,面对着一大堆的文件和合同,她很细心地看着,忙了一上午,中午叫的外卖,一份简餐,吃完了就继续工作。
她倒没有和别的同事说太多话,仅仅是礼貌性的交流,她一心都在工作上,过于的珍惜这一次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
没有想到,很快就愿望破灭了。
下午公司里的员工都一下子提起了神,都说“大BOSS”要来突然抽查工作了,每个人都整理着衣装办公桌,生怕出纰漏。
她依旧是埋头工作,直到那个让全体员工都紧张的“大BOSS”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一下就怔住了,脑子里就想,孽缘,果真是孽缘。
当时她还正看一个新到的业务合同,全然不觉周围气氛的变化,只听到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淡漠地说:“她就是新来的法务吗?”
她抬起头,竟第三次遇到了姓佟的,而他,竟是总公司董事长。
徐经理正在一旁直点头,夸奖着她:“她是法律系高材生,论文也多次获奖,我看她还挺有能力的,责任心挺强,这一上午忙到现在,适应能力也很强。”
眼看着徐经理自顾的说着自己招来新人的好,倒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佟卓尧脸色的变化,越来越阴翳。
第二十三章:再一次遇见这个倨傲而冷漠的男人。
他抬手拿过她桌上的合同翻看了几秒,低沉的声音说:“这么重要的公司合同,你就交给这样一个人?她有资格当法务吗?把她的简历拿来给我。”他的眼光扫了她一眼,脸上布满了愠怒,一股盛凌志气。
她站在桌边,左手握着右手平放在身前,手指指甲掐入了手心,切肤之痛,她对自己说要忍受。如果起初知道这家公司是他的,那么她是绝对不会来这里上班的,想起他在那次宴会上傲慢地递给她信用卡的样子,他把她当成什么女人了。
徐经理吓得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并不了解这其中的缘由,也没有想到董事长会突然到分公司来对一个新来员工询问详情。徐经理将她的简历递给了他,站在一旁汗不停地冒。
他看了简历,翻到其中一页,重重地将简历掷到桌上,指着被涂改的那一项说:“徐经理,据我了解,她好像是有犯罪前科的。公司是怎么规定的,《律师法》是怎么规定的!你去人事部领工资马上走人!”
徐经理一下子脸就死灰了,赶紧就解释说:“佟少,我真不知道,是我疏忽大意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他极冷漠地对身旁助理说:“叫保安来,把他带走。”
几名保安很快就上来了,问佟少有什么吩咐,他仅是一个眼神瞟了一下,那几名保安马上就上来拖拽徐经理。
她从桌后走了出来,拿起了包,正色地望着他说:“这件事和徐经理没有关系,是我有意隐瞒我的犯罪前科,我自己走人,你别为难他了。”
他看着她倔强而骄傲的面庞,还为另一个男人求情,看到她目光里对徐经理的关切,他突然相当不悦,勃然大怒,呵斥着几名保安说:“马上让他消失在公司!”
徐经理被拉走了。
他竟有些得意,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她脸气得通红。
她掐着自己,直视着他,说:“我是犯过错,但是不代表我会错一辈子,请你,不要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看人的样子,你根本都不知道你的一句话,决定了别人一家子的生活!不要把你的优越感强加成别人的痛苦!”
他一把拉过身后的转椅,坐下,却觉察到自己也是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打量她的穿着,倒看起来很舒服,他笑了一声,说:“请你弄清楚,是你害了他,如果不是你出现在这里,那么走的就不是他。我不管你坐牢是为了谁顶罪,总之,我的公司是不会留有前科的人。”说完邪魅一笑,压低了嗓音说:“或许,你应该再找多姑娘带你去相亲,那会更适合你。”
第二十四章:他们都死了,再也无法自抑,哭了出来
她看着他的一双黑眸,俊挺而清傲的面庞,像极了金城武,她不想多说,收拾自己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想马上离开这家公司,不想再听到他任何一句话。
正欲走,他一双手臂钳住了她的胳膊,他冷冰冰地说:“想就这么走?你还没有让我查看你手上的东西,鉴于你的前科,我不得不防止你带走了我公司的机密。你很爱钱的,是不是?”
她试图甩开他的手臂,他停顿了一下,见她脸上满是对抗,他松开了手。
她将自己的包和文件包打开一股脑地倾倒在了桌上,索性还把衣服口袋翻开来,他看了几秒,说:“好,阮小姐,你可以走了,祝你好运。”
以最快的速度装好了自己的物品,逃似的离开了这家公司。推着脚踏车,她想着他说的那些话,对她满是不屑,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一遍一遍地重复说她是个有犯罪前科的人,她想着这些时日受到的委屈,眼泪没志气地往下落。
走到了那家家居装饰店,看到了那个精致的船拼图,她又驻足在橱窗边,看了许久,多想回到年幼的时候,虽在船上漂泊,但至少她不孤单。虽然那时她的世界就是桌底,可她还有爸爸和妈妈,如今,她的世界又在哪里?
越想越孤单,越想越悲伤。
店里面的店员走了出来,热情地询问她如果喜欢可以进店里来看看。
她慌忙擦掉眼泪,摇摇头道谢,推着车离开。
边走边抽泣着,她以为自己是坚强的,既然当初敢承担,就应该会想到之后要面临的,为何被一个冷傲的男人羞辱了她竟无法承受到这个地步。
在一个十字路口,看见一个手握着气球站在路口张着嘴大哭的小女孩,扎着小辫子,多像她小时候,她上前问小女孩怎么了,小女孩说找不到妈妈了。她想到自己也多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啊,她给小女孩擦着眼泪,还买了一个冰激凌递到小女孩的手上。
她将脚踏车停在一旁,蹲下来,牵着孩子的小手,直到孩子的妈妈寻来,将孩子交与她妈妈,这才推着车走。
而她,是永远也等不到家人了,他们都死了,她的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一句,他们都死了,就再也无法自抑,悲伤地哭出来,冯伯文呢,冯伯文还不如死了。如果死了,还有个念想,可背弃了她,那就是连想念都不能再有了。
从此天涯是陌路。
她并没有看到,在街对面,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地跟随着她,他很好奇这个拜金假情假意的女人被赶出公司后会去哪里,是去夜总会当陪侍小姐呢,还是去婚介所,或者去找前男友冯伯文去索要一笔。
他车上还放着她的那一双高跟鞋,他拿去找公司旗下的一个国际女鞋专品店修复,本是想有机会送还她的,却因为豪门相亲会上遇见了她,对她最初的印象一下子变了味。
第二十五章:原来,她至终都是在孤身奋战。
她推着脚踏车,人群中,阳光洒落在肩上,她有一种迷途的茫然,难道错了一次,重新开始就这么难吗?而那个让她为之付出的男人呢,此刻又在哪里享受甜蜜呢?
原来,她至终都是在孤身奋战。走在人群中,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生怕会和人群走散,会突然一下世界静止,所有人都不在,独独留她停在原地悲望。
他的车仍穿越一条条街,紧紧跟随着她,他说不清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一个女人产生了莫名的好奇心,如果说在冯伯文的婚礼上那是一次偶遇,听她说了一个动人而老套的故事。那么在相亲豪宅里,她将他递于的银行卡丢入了红酒杯中,眼神决绝而冷冽。
好像他从未会这样跟随一个女人,一直,都是身边追随着各类女人。
他好像很喜欢她做自己的对手,她看起来有很多面,狼狈的一面,精致的一面,乖巧的一面,决绝的一面,都是她。他还看到她趴在橱窗前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帆船拼图的模样,还有她边走边哭还一脸的坚强。
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他的车停了下来,他探过头看她转弯的身影,瘦瘦的高高的,短发被风吹起,她的愈合速度真是快,他甚至都看到她侧脸嘴角上浮起的上扬微笑。
他注意地看了一下,见她盯着麦当劳餐厅靠窗户的一个桌子,原来是一个小孩子在全家的簇拥下过生日,小孩头上戴着一顶小帽子,面前有生日蛋糕,有麦当劳。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唱着生日快乐歌,孩子的妈妈和爸爸各自在孩子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
这个女人很喜欢偷窥吗?他想着,这时身后的车按起了喇叭,他继续把车开到离她近的地方跟着她。
她看着孩子吹了蜡烛,默默地对孩子说也是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如果不是看到这个孩子过生日,她还想不起自己也是今天生日,原本是可以有理由让自己开心地过一个生日的,可是她今天被开除了,那么,这个生日还有什么必要过呢。
她微笑着看见麦当劳一旁的橱窗上张贴着招聘公告,宅急送需要送外卖的员工,工资面议。她想,总比没有工作要好,不如,她去应聘试试,送外卖虽然辛苦点,可也是份脚踏实地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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