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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

_26 冯梦龙(明)
359、虞诩
【原文】
永初四年,羌胡反乱,残破并、凉,大将军邓骘以军役方费,事不相赡,欲弃凉州,并力北边,譬如衣败,用以相补,犹有所完,不然,将两无所保。议者咸以为然。诩说太尉李修曰:“窃闻公卿定策,当弃凉州。夫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之甚者也。谚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观其习兵壮勇,实过余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腹心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其土人所以摧锋执锐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若弃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迁,必生异念。如使豪杰相聚,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浸淫而无限极,弃之非计。”修曰:“然则计将安出?”诩曰:“今凉土扰动,人情不安,窃忧卒然有非常之变,诚宜令四府九卿各辟彼州数人,其牧守令长子弟,皆除为冗官,外以劝励,答其功勤,内以拘制,防其邪计。”修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诩议。于是辟西川豪杰为掾属,拜牧守长吏为郎,以安慰之。
[冯述评]
虞诩凉州之议,成于李修之公访3德裕维州之议,格于僧孺之私憾。夫不为国家图万他,而自快其私,以贻后世噬脐之悔,斯不忠之大者矣。河套弃而陕右警,西河弃而甘州危,太宁弃而蓟州逼,三坌河弃而辽东悚。国朝往事,可为寒心。昔单于冒顿不惜所爱名马与女子,而必争千里之弃地,遂因以灭东胡,并诸王。堂堂中国,而谋出丑虏下,恬不知耻,何哉?
凉州之议,尤妙在辟其豪杰而用之,此玄德之所以安两川也。
嘉靖东南倭警,漕台郑晓奏:“倭寇类多中国人,其间尽有勇智可用者,每苦资身无策,遂甘心从贼,为之向导。乞命各巡抚官于军民白衣中,每岁查举勇力智谋者数十人,与以‘义勇’名色,月给米一石,令其无事则率人捕盗,有事则领兵杀贼,有功则官之。如此,不唯中国人不为贼用,且有将材出于其间。其从贼者谕令归降,如才力可用,一体立功叙迁。不然,数年后或有如卢循、孙恩、黄巢、王仙芝者,益至滋蔓,难拨灭矣。”
愚谓端简公此策,今日正宜采用。
【译文】
东汉安帝永初四年,羌人反叛作乱,侵略凉州,大将军邓骘(字昭伯)认为出兵对付羌人军费支出太高,不太划算,想抛弃凉州,集中力量去对付北方的敌人。譬如两件破衣服,用一件来补另一件,还有一件是完整的,否则两件都不能穿。众人都认为这种做法很对。
虞诩(武平人,字升卿)劝太尉李修(字伯游)说:
“听说公卿已决定要抛弃凉州。凉州抛弃之后,三辅之地(汉朝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合称三辅)就成为边塞,而历代天子的陵墓位在城郊,毫无屏障,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俗话说:‘关西出将,关东出相。’凉州人对军事的熟习,以及勇敢尚武的性格,远远超过其他各州。羌人所以一直不敢入侵三辅之地,而直接威胁到京师这一带,是因为凉州在前为屏障的缘故。
“而当地人所以执持兵器奋勇抗敌,义无反顾,是因为他们有自认是大汉的子民。如果抛弃这个地方,要迁徙当地人民到内地,则人民安居本土,不肯轻易迁徙,必然产生叛变的意图。更严重的是,万一当地的豪杰之士全数聚集起来,挥军向东,则就算我们有贲育这样的勇士为士卒,有姜太公这样足智多谋为者将师,恐怕还抵挡不了。有人用补两件破衣服还能保有其中一件的完整来作譬喻,意图放弃凉州,我却认为抛弃凉州像毒疮一般,患部将会持续不断的扩散,所以抛弃凉州不是好办法。”
李修说:“然而要怎么做才对呢?”
虞诩说:“如今凉州骚动,民心不安,我担心突然间有意外的变故,应当由四府(大将军府、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九卿各自辟召凉州人数名为幕僚,让凉州各级地方官员的子弟都在京城为散职的官员。表面上来说,是对凉州官员守土有功的酬奖,并进一步发挥鼓励劝诱的功能,实质上也构成对这些人一种无形的牵制力量,防止他们有任何不轨作乱的意图。”
李修很赞许他的话,就集合四府商议,依虞诩的计策行事。于是辟召凉州一地的豪杰之士担任属官,州牧、太守的子弟为郎,用来劝慰他们。
[冯评译文]
虞诩对凉州的一番建议,是因著李修愿意为国寻求忠言而发挥功效。李德裕对维州的一番建议,则因牛僧儒对李德裕私人的仇怨而化为泡影。眼光不看在国家长久的利益,只图满足一己的私利,最后遂让后人悔恨莫及,实在是最大的不忠。河套丢了,陕右就亮起红灯;西河丢了,甘州就很危险;太宁丢了,苏州就饱受威胁;三岔河丢了,辽东就陷入恐惧之境。明朝的往事,是足以令人寒心的。
西汉初年匈奴的冒顿单于,不吝惜自己心爱的名马与女子,而一定要争取到千里的荒地,因而能消灭东胡和北方各国。堂堂中国,谋略居然不如一个塞外的野人,还安然不知羞耻,为什么呢?
虞诩对凉州问题的建议,更妙的是任用当地的豪杰,这也是刘玄德安抚两川的方法。嘉靖年间东南倭寇之乱,漕台(漕运总督)郑晓奏报倭寇中有很多是中国人,其中也有智勇双全可以任用的人才,往往因为没有机会得到施展,而甘心跟着贼兵,做贼兵的向导。
请命令各巡抚在军民百姓中,每年查访推举数十名有勇力智谋的人,给予义勇的名位,每月给付一石米。命令他们平常率领人民缉捕盗匪,乱事发生时,就带军队攻杀贼兵,立功以后就授与他官位。如此,不只中国人不会被倭寇所用,而且可从中发掘将帅之人才。那些已经追随贼兵的,劝导他们反正,如果才力可以任用,完全论功升迁。
不然数年之后,可能出现卢循(晋朝人,字于先)、孙恩(晋·琅琊人,字灵秀,奉五斗米教)、黄巢(唐·曹州人)、王仙芝(唐·濮州人)等强而有力的反贼,乱事将更加扩大蔓延,到时候就很难消灭了。
我个人认为郑晓的计策,非常适合当今采用。
360、张居正
【原文】
俺答孙巴汉那吉,与其奶公阿力哥,率十余骑来降。督抚尚未以闻,张江陵已先知之,[宰相不留心边事,那得先知?]贻书王总督崇古查其的否,往复筹之曰:“此事关系甚重,制虏之机实在于此。顷据报俺酋临边索要,正恐彼弃而不取,则我抱空质而结怨于虏,今其来索,我之利也。第戒励将士,壁清野以待之,使人以好语款之。彼卑词效款,或斩我叛逆赵全等之首,誓以数年不犯吾塞,乃可奉闻天朝,以礼遣归。但闻老酋临边不抢,又不明言索取其孙,此必赵全等教之,[边批:看得透。]诱吾边将而挑之以为质,伺吾间隙而掩其所不备。难当并堡坚守,勿轻与战,即彼示弱见短,亦勿乘之。[边批:我兵被劫,往往坐此。]多行间谍,以疑其心,或遣精奇骑出他道,捣其巢穴,使之野无所掠,不出十日,势将自遁,固不必以斩获为功也。续据巡抚方金湖差人鲍崇德亲见老酋云云,其言未必皆实。然老酋舐犊之情似亦近真,其不以诸逆易其孙,盖耻以轻博重,[边批:看得透。]非不忍于诸逆也。乳犬驽驹,蓄之何用?但欲挟之为重,以规利于虏耳。今宜遣宣布朝廷厚待其孙之意,以安老酋心,却令那吉衣其赐服绯袍金带,以夸示虏使。彼见吾之宠异之也,则欲得之心愈急,而左券在我,然后重与为市,而求吾所欲,必可得也!俺酋言虽哀恳,身犹拥兵驻边,事同强挟,未见诚款。必责令将有名逆犯,尽数先送入境,掣回游骑,然后我差官以礼送归其孙。若拥兵要质,两相交易,则夷狄无亲,事或中变,即不然,而聊以胁从数人塞责,于国家威重岂不大损?至于封爵、贡市二事,皆在可否之间。若鄙意,则以为边防利害不在那吉之与不与,而在彼求和之诚与不诚。若彼果出于至诚,假以封爵,许其贡市,我得以间,修其战守之具,兴屯田利,边鄙不耸,穑人成功。彼若寻盟,则我示羁縻之义,彼若背盟,则兴问罪之师,胜算在我,数世之利也。诸逆既入境,即可执送阙下,献俘正法,传首于边,使叛人知畏。先将那吉移驻边境,叛人先入,那吉后行,彼若劫质,即斩那吉首示之,闭城与战。彼曲我直,战无不克矣。阿力哥本导那吉来降,与之,必至糜烂。[边批:牛僧孺还悉怛谋于吐蕃,千古遗恨。]今彼既留周、元二人,则此人亦可执之以相当,断不可与。留得此人,将来大有用处,唯公审图之。”
后崇古驰谕虏营,俺答欲我先出那吉,我必欲俺答先献所虏获。俺答乃献被掳男妇八十余人。夷情最躁急,遂寇抄我云石堡。崇古亟令守备范宗儒以嫡子范国囿及其弟宗伟、宗伊质虏营,易全等。俺答喜,收捕赵全等,皆面缚械系,送大同左卫。是时周、元闻变,饮鸩死,于是始出那吉,遣康纶送之归。那吉等哭泣而别。巡抚方逢时诫夷使火力赤猛克,谕以毋害阿力哥。既行,次河上,祖孙呜呜相劳,南向拜者五,使中军打儿汉等入谢,疏言:“帝赦我逋迁裔,而建立之德无量,愿为外臣,贡方物。”请表笺楷式及长书表文者。
江陵复移书总督曰:“封贡事,乃制虏安边大机大略,时人以狷嫉之心,持庸众之议,计目前之害,忘久远之利,遂欲摇乱而阻坏之,不唯不忠,盖亦不智甚矣。议者以讲和示弱,马市起衅,不知所谓和者,如汉之和亲,宋之献纳,制和者在夷狄,不在中国,故贾谊以为‘倒悬’,寇公不肯主议。今则彼称臣乞封,制和者在中国,不在夷狄,比之汉、宋,万万不侔。至于昔年奏开马市,彼拥兵压境,恃强求市,以款段驽罢索我数倍之利,市易未终,遂行抢掠,故先帝禁不复行。今则因其入贡,官为开集市场,使与边民贸易,其期或三日二日,如辽开原事例耳,又岂马市可同语乎?至于桑土之防,戒备之虑,自吾常事,不以虏之贡不贡而有加损也。今吾中国,亲父子兄弟相约也,而犹不能保其不背,况夷狄乎?但在我制驭之策,自合如是耳。数十年无岁不掠,无地不入,岂皆以背盟之故乎?即将来背盟之祸,又岂有加于此者乎?议者独以边将不得捣巢,家丁不得赶马,计私害而忘公利,遂失此机会。故仆以为不唯不忠,盖亦不智甚矣。”已乃于文华殿面请诏行之,又以文皇帝封和宁、太平、贤义三王故事,拣付本兵,因区画八策属崇古。崇古既得札,遂许虏,条上封贡便宜,诏从之。俺答贡名马三十,乃封俺答为顺义王,余各封赏有差,至今贡市不绝。
板升诸道既除,举朝皆喜。张江陵语督抚曰:“此时只宜付之不知,不必通意老酋,恐献以为功,又费一番滥赏,且使反侧者益坚事虏之心矣。此辈宜置之虏中,他日有用他处;不必招之来归,归亦无用。第时传谕以销兵务农,为中国藩蔽,勿生歹心;若有歹心,即传语顺义,缚汝献功矣。然对虏使却又云:‘此辈背叛中华,我已置之度外,只看他耕田种谷,有犯法,生歹心,任汝杀之,不必来告。’以示无足轻重之意。”
【译文】
明朝时,鞑靼酋长俺答的孙子巴汉那吉,和他的奶公(乳母之夫)阿力哥率领十万多骑兵来降。
总督巡抚尚未向皇帝禀报,张江陵(张居正)已先知道此事,就写信给总督王崇古(蒲州人,字学甫),查问事情确实与否,且在信中仔细的计议。他说:
“这件事关系重大,降服鞑靼的关键就在此一举。刚接获报告说鞑靼酋长到边境上来要人,我们正怕他放弃不要,则我们空有人质且结怨俺答。现在他既来要人,就对我们有利。只要勉励将士们,坚固壁垒,肃清郊野以待敌。并派人向鞑靼好言相劝,如果他们肯屈从降服,或斩杀我方叛逆赵全等人,立誓数年之间不侵犯我国边境,我们必当禀奏皇上,依礼遣送回去。
“但我听说老酋长这回到边境上既不抢劫,又不明言要索取自己的孙子。这一定是赵全等人教他的,要引诱我方边境将士,把他捉来当人质,再趁我们不备时进击。我们应关起城堡坚守,不要轻易出兵作战。即使他们看起来军力很弱,也不要进攻。多派间谍,使对方疑心。或派遣精锐骑兵绕路去直接攻击他们的巢穴,使他们要战没得战,要抢没得抢。如此不出十天,一定自行离去,这样的结果就算成功了,根本不必非要有斩获多少敌人才算有功。
“我又听说巡抚方金湖派遣鲍崇德去会见老酋长等等,这些传闻未必是事实。这回老酋长所表现的亲情,颇为真实,他不用我方叛降的人来交换他的孙子,大概是耻于用无足轻重的人来换取他心目中重要的人,而不是不忍心杀掉赵全这批那些叛降的人。其实留着巴汉那吉这样乳臭未干的年轻小孩,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正好对俺答而言重要无比,可以借此挟制鞑靼罢了。所以应当派人宣布朝廷厚待他的孙子,使老酋长安心。然后命令那吉穿着朝廷赏赐的红袍金带去见鞑靼的使者,老酋长见我方对那吉的宠爱,要回那吉的心意将更急切。而王牌握在我们手中,这样的状况下进行和议,我方有什么要求,一定会达成。
“俺答言语虽然哀怨,但在边境上还拥有大批军队,这种态势像是在要胁我们,尚未表现出谈判的诚意,一定要让他将赵全这批叛逆先全数送入边境,且撤回骑兵,然后我们才派官吏依礼送回他的孙子。如果他带兵来要回人质,我们就应允谈判,而戎狄之人不可信赖,恐怕中途发生变卦。就算俺答不搞花样,就光凭他带兵恫吓,我们就马上答应和议放人,岂不是严重损害国家的威望?
“至于封爵位。进贡交易两件事,都无关紧要。我的意见是边防的利害问题,不在那吉送不送回去,而在俺答有没有求和的诚意。如果俺答果真出于至诚,封给他爵位,准许进贡交易,我们也可以趁机修理兵器守备,推行屯田。边境没有烽火之警,农夫也能放心耕种。俺答如果要求和盟,我们当予以怀柔,只要名义上尊本朝为天子,鞑靼可完全保有自主权;他如果背叛盟约,我们立刻兴师问罪。胜算掌握在我们手中,几世都有利。
“那些叛逆的人入境后,立刻送到京师处死,然后将首级送到边境,使心怀背叛的人知道畏惧。至于那吉则可先移送到边境,但须等一干叛逆入境,那吉再出发。
“他们如果打算劫持人质,我们就立即将那吉斩首,并关闭城门来作战。他们理屈,我们理直,一定可以打胜仗。阿力哥是引导那吉来投降的人,送回去一定会被处死,如今他们既然留下周、元二人,我们也同样可以留下阿力哥,绝不可以送回去。留下这个人,将来会有很大用处,希望您仔细考虑。”
后来王崇古派人去告诉俺答,俺答要明室先交出那吉,明室的答复是一定要俺答先献出他虏得的人。俺答于是先献出被他俘虏的八十多名男女。有一部份鞑靼军沉不住气,开始攻击云石堡。王崇古立即命令守备范宗儒,派其长男范国囿及弟弟宗伟,宗伊到俺答军营为人质,交换赵全等叛徒,俺答很高兴,就收捕赵全等人,都加以手铐脚镣送到大同左卫。此时叛降鞑靼的周、元二人听说状况有变,就饮毒酒自杀,明室这才把那吉带出来,派康纶送回去,那吉等人哭着道别。
巡抚方逢时(嘉鱼人,字行之)告诫鞑靼,要火力赤猛克不要加害阿力哥。
那吉到黄河边时,俺答亲自来迎,祖孙相见,伤心落泪,互相问候,并向南方拜了五次。俺答又派亲信手下阿儿汉进京道谢。上疏说:皇上赦免我擅自逃亡的孙儿,恩德无量,俺答愿意以皇上远方的臣子自居,进贡我国的产物,请求颁赐表章书信的格式及擅长文书章奏的人。
张江陵又写信给总督说:
“封爵位,进贡的事是控制夷狄,安定边塞的重要方略。现在有人怀着嫉妒的心理,坚持一些庸俗无知的建议,只看到眼前的小问题,完全不顾国家久远的利益,于是想扰乱甚至阻止和议的进行,这不只是不忠,更是愚昧至极。
“议论的人认为议和是向夷人示弱,答应和鞑靼人开放马匹交易一定会引发战乱,这实在是不了解所谓和平的意义。例如汉朝的和亲、宋朝的奉纳,彼时要战要和完全控制在夷狄手中,不在中国。所以贾谊认为是本末倒置,寇准坚决反对和议。如今鞑靼对我国称臣求封,和议与否控制在中国手里,不在夷狄,比起汉朝、宋朝,绝不相同。
“至于从前奏请开马市,夷狄带兵侵犯边境,仗恃强势要求交易,用弱小的劣马,向我方索取数倍的利润。交易未完,就进行抢劫。所以先帝下令禁止不再实行。如今因鞑靼入贡,官方为他们开办市场,让他们和边境人民贸易。为期或三天,或两天,这就像辽国开原事例,又哪里是马市可以相提并论的呢?
至于国土的防卫,戒备的筹谋,自然是我们长期要进行的事,不可因为夷狄入贡与否而有增减。如今我们中国人亲生父子兄弟互相约定,尚且不能保证不违背,何况是夷狄呢?但这绝不意味着和议有什么错误,相反的,和议就边患的问题还是有一定的功能。想想看,鞑靼数十年来没有一年不入关侵略抄劫,难道这些边患都是违背盟约才发生的吗?就算将来鞑靼违背盟约,所发生的祸患,又难道会比不和议时每年侵边更严重吗?议论的人只想到没有真刀真枪的战事来立功以及夺取鞑靼人的牲畜。这种只计较个人私利而不顾国家大计的人,当然可惜升官发财的机会暂时没有了,所以我认为这些人不只不忠,更是愚昧至极。”
不久,张江陵在文华殿当面奏请皇帝下令实行,又将成祖封和宁、太平、贤义二王的故事交付本兵(兵部尚书的别名),依此拟定处理鞑靼问题的八项基本原则,交由总督王崇古负责执行。
王崇古接获函札,就奏请皇帝同意依照俺答的要求封爵位,进贡交易,皇帝下诏书同意。俺答进贡名马三十匹,皇帝封俺答为顺义王,其余封赏各有等级,至今进贡交易依然不绝。
赵全等人伏诛后,朝廷上下为之大喜,这时张江陵对总督巡抚说:
“这个时候最好假装没事,否则让俺答得知消息,以此邀功,不但又得一番滥赏,且会使那些叛国者投靠虏庭之心益发坚定。这些人就让他们在北虏之地,他日就会有到他们的时候。不必号召他们回来,他们回来也没用。只要不时训谕他们放下兵器,专心务农,为我中国之屏障,勿生反叛之心;若有反叛之心,我们就会传话给顺义王(即俺答),要他抓他们来献功。
“但是面对北虏使者时,又告诉他:‘这些人是叛国者,我朝已置之度外,任他耕田种谷。如果他们作奸犯科,你们如何处置都可以,不必告知中国。’如此,即表示这些人无足轻重。”
361、顾玠
【原文】
顾玠〈海槎余录〉云:儋耳七坊黎峒,山水险恶,其俗闲习弓矢,好战,峒中多可耕之地,额粮八百余石。弘治末,困于征求,土官符蚺蛇者恃勇为寇,屡败官军。后蚺蛇中箭死,余党招抚讫,嘉靖初,从侄符崇仁,符文龙争立,起兵仇杀,因而扇动诸黎,阴助作逆,余适拜官莅其境,士民蹙额道其故。余曰:“可徐抚也。”未几,崇仁、文龙弟男相继率所部来见,劳遣之。余知二人已获系狱,故发问曰:“崇仁、文龙何不亲至?”众戚然曰:“上司收狱正严。”余答曰:“小事,行将保回安生。”众欣然感谢。郡士民闻之骇然,曰:“)此辈宽假,即鱼肉我民矣!”余不答,既而阅狱,纵系囚二百人,州人咸赏我宽大之度。黎众见之,尽阖首祝天曰:“我辈冤业当散矣。”余随查该峒粮,俱无追纳,因黎众告乞保主,余谕之曰:“事当徐徐,此番先保各从完粮,次保其主何如?”众曰:“诺。”前此土官每石粮征银八九钱,余欲收其心,先申达上司,将该峒黎粮品搭见征无征,均照京价二钱五分征收。示各黎俱亲身赴纳,因其来归,人人抚谕,籍其名氏,编置十甲。办粮除排年外,每排另立知数、协办、小甲各二名,又总置、总甲、黎老各二名,共有百余人,则掌兵头目各有所事,乐于自专,不顾其主矣。日久寝向有司。余密察识其情,却将诸首恶五十余名,解至省狱二千里外,相继牢死,大患潜消。后落窑峒黎闻风向化,亦告编版籍,粮差讫,州仓积存,听征粮斛准作本州官军俸粮敷散,地方平安。
【译文】
明朝人顾玠(吴县人,字汇堂)的〈海余录〉记载:
儋耳七坊黎山一带山势险恶,当地人民一向熟习弓箭,好斗成性。黎峒有很多耕种的田地,每年可生产八百多石米粮。明孝宗弘治末年,当地人民因不堪忍受重税的课征,于是土官符蚺蛇仗恃勇武率众为寇,屡次打败官军。后来符蚺蛇中箭死亡,余党被官军招抚。
世宗嘉靖初年,符蚺蛇的侄儿符崇仁、符文龙争夺官位的继承,起兵互相仇杀,继而扇动各黎族部落,暗中准备叛乱。
我正好到当地任知府,当地的百姓非常忧虑乱事将起,向我报告了这个事情,我说:“没问题,可以慢慢安抚他们。”
不久,符崇仁,符文龙的弟弟及儿子相继率领部落的人来求见,我慰劳他们,后来知道符崇仁、符文龙已被捕下狱,就故意问他们:“崇仁、文龙为什么不亲自来呢?”
众人难过地说:“已经被官府抓去关起来了。”
我笑着说:“这是小事,我就去保他们回来。”
众人都高兴地道谢。
郡里的百姓听了,害怕地说:“这些恶人一放出来,马上就会来残害我们百姓了。”
我也不理会。
不久我巡视监狱,放了两百名囚犯,州人都称赞我宽怀大量,黎族人见了全体低着头祈祷说:“我们的冤屈终于可以得到平反了。”
我随后详查黎峒的粮食,都没有缴纳粮税,就借着黎族人来请求我保释他们的首领时,告诉他们说:“事情要一步一步来,我们先办好纳粮完税的事,再谈保释首领怎样?”
众人说:“好的。”
前任官吏每石粮食征收银子八到九钱,我想收笼他们的心,先请求上司将黎峒的各种粮税均依照京师的征收金额二钱五分来征收,并要求各黎族亲自缴纳,等他们来缴税时,都加以安抚开导。
把名氏登录在簿籍上,编成十甲。办理粮务时,除了当年负责领导的人外,每排又设立知数、协办、小甲各两名,又总会整个十甲设立总甲、黎老各两名,于是共设立了一百多名掌兵头目,每人分层负责。这些人都很高兴得到自己权责范围的权力,便不再肯听令于原来的首领了。
黎族人渐渐地心向着官府,我仔细明察各种情况,又将五十多名带头作乱的人押送到省监狱,让他们相继死于两千里外的监狱中,于是大患遂消除于无形。往后落窑峒黎也来归化,都正式编入户口簿籍里,催收公粮的差事完成后,州仓所积存的粮食,准许分配作本州官军的俸粮,地方因而平安。
362、张肖甫
【原文】 
浙故有幕府亲兵四千五百人,分为九营,岁以七营防海汛,汛毕乃归。其饷颇厚。
万历十年间,吴中丞善言奉新例减饷三之一,又半给新钱,钱法壅不行,诉之不听,遂为乱。其魁马文英、杨廷用实倡之,拥吴公至营所,窘辱备至,迫书朘削状,以库金二千为酒食资,姑纵之。明日二魁阳自缚诣吴及两台,言:“我实首事,请受法,他无与也。”众皆匣刃以俟,诸公惧稔祸,姑好言慰遣,而具其事上闻。
少司马张肖甫奉便宜命抚浙代吴,未至而民变复作。
初,杭城诸栅各设役夫司干掫,[边批:多事。]应役者自募游手充之。前二岁始严其法,必亲受役。惮役者相率倚豪有力以免,而游手遂失募利,亦怨望。上虞人丁仕卿侨居,素舞文,与市大猾相结,假利便言之监司守令,俱不听,意忿忿,且谓“官无如乱兵何,而如我何?”以此挑诸大猾。会仕卿坐他法荷校,诸大猾遂鼓众劫之,响应至千人,于是焚劫诸豪有力家以快憾,遂破台使者门,监司而下悉窜匿。
张公抵嘉禾闻变,问候人曰:“兵哨海者发耶?”曰:“发矣。”“所留二营无恙耶?”曰:“然。”公曰:“速驱之,尚可离而二也。”[边批:兵民合则不可为矣。]从者皆恐,公谈笑自如,既抵台治事,而群不逞啸聚益众,揭竿立帜,执白刃而向台者可二千余,且欲毁垣以入,公乃从数卒乘肩舆出迎,谓之曰:“汝曹毋反,反则天子移六师至族汝矣!且汝必有所苦与甚不平,何不告我?”众以司夜役不公为言,公曰:“易耳!奈何以一愤易一族?”即下令除之,众始散。
然其气益张,夜复掠他巨室,火光烛天,公秉烛草檄,谕以祸福,质明,张之通衢,众取裂之。,公怒曰:“吾奉命戢悍兵,宜自悍民始。”已而计曰:“过可使也,乌合可刈也。”
命游击徐景星以二营兵入,召伍长抚之曰:“前幕府诚误用汝死力而不汝饷,汝宁无怏怏?[边批:先平其气,安其心而后用之。]众唯唯,则又曰:“市无赖子乱成矣,彼无他劳,非汝曹例,能为我尽力计捕之,我且令汝曹以功饱也,然无多杀,多杀不汝功。”众踊跃听命。
复召马文英、杨廷用,密谓之曰:“向自缚而请者汝耶?”二魁谢死罪,公曰:“壮士故不畏死。虽然,死法无名,汝为我帅众捕乱,讵论赎,且赏矣,即不幸死,宁死义乎!”二魁亦踊跃听命。
公乃召徐景星出所从骁勇为中军,俾营兵次之,郡邑土团又次之,严部伍,明约束,遂前薄乱民,连败之,缚百五十余人,而仕卿与焉。公讯得其倡谋,挟刃而腰金帛者凡五十余人,皆斩枭之辕门,余悉释去。于是群不逞皆散,公念此悍卒犹未伏法,急之或生变,假他事罪之或密掩之则非法,因阳奖二魁功,予之冠带。
榜于营,复其饷如初,咸帖然,当二魁自缚时,要众曰:“吾以一死蔽若等,姑予我棺殓,给妻子费。”众为敛金数百,既免而不复反橐,众颇恨,又各营倡乱者数十,公俱廉得之。届明年春汛,七营当复发,公于誓师时密令徐景星以名捕营各一人,数其首乱罪斩之。,已后捕马、杨二魁至,曰:“汝故自请死,今晚矣。且汝既倡乱,又欺众而攘其资,我即欲贷汝,如众怒何?”又斩之,凡九首。
陈辕门外,而使使驰赦诸营,曰:“天子不忍僇尽汝,汝自揣合死否,今而后当尽力为国御圉也!”众尽感泣。
[冯评]
兵之变,未有不因朘削激成者;民之变,未有不因势豪激成者。至于兵民一时并变,危哉乎浙也!幸群不逞仓卒乌合,本无大志,而二魁恃好言之慰遣,自幸不死,故不至合而为一,于此便有个题目可做。
张公此举,大有机权,大有此第,尤妙在于不多杀,若贪功臣,我不知当如何矣。
【译文】
浙江旧时有幕府亲兵四千五百人,分为九营,每年海潮期时派七营去防守海边,海潮期结束后才回去,他们的粮饷颇为优厚。
明神宗万历十年间,吴中丞善言奉行新法,依规定减少三分之一粮饷,又发给一半新钱,随即新钱废而不用,亲兵向上申诉又得不到结果,于是起而叛变。首领马文英、杨文用带头作乱,挟持吴中丞到军营,加以各样羞辱,并强迫他写“赦免状”,用公库金二千两做为营兵酒食费,才暂且放他回去。
第二天,这两名首领假意自己捆绑来拜见吴中丞及御史台,说是自己带头叛变,请求接受刑罚,其他人都不相关。其实所有叛变的亲兵都备好武器,一有状况,马上再作乱,诸官员害怕再引起祸患,只有好言相慰,将他们遣走,再将此事详细地向朝廷奏报。
少司马张肖甫奉命到浙江代替吴中丞,并由朝廷授权可视情况全权处理,但张肖甫人未到而平民又起叛变。
起初,杭州城的哨楼各设役夫,负责巡夜。担当役夫的往往由官府自行招募无业游民充任,前两年开始严格执行,一定要由人民轮番亲自担任役夫,害怕担任役夫的人,便相率投靠权势之家而免除劳役;另一面无业游民失去利益,也产生怨恨。
上虞人丁仕卿寄居杭州,向来喜爱舞文弄墨,并和城中的一些狡诈不法人士互相勾结,遂上言官府恢复过往招募的做法,监司、太守、县令不予采纳,丁仕卿觉得很丢脸,生气的四下宣称,上次亲兵作乱,官府除了屈服外也不敢如何,这样的官府下令,我们爱听不听,谁能拿我们怎么样?以此挑起城中一些不法之徒的愤怒。
适逢丁仕卿犯其他法令被捕,这些不法之徒就鼓动群众去劫狱,一时闻风响应的高达上千人,暴民于是向权贵人家打劫放火以泄恨,并击破御史台衙门,监司以下的官员都逃匿无踪。
张肖甫抵达嘉禾,听说军民叛变,问侍从说:“海防的七营士兵出发了没有?”
“出发了。”
张肖甫又问:“另外两营还在吗?”
侍从回答:“是的。”
张肖甫说:“立刻把他们也派遣去海边,还来得及和叛民隔离。民兵一合,则事不可为。”
随从的人员都很害怕,张肖甫却谈笑自如。
张肖甫抵达官府以后,群众聚集得更多,揭竿树立旗帜,拿着武器包围官府的近二千人,而且几次想破墙而入。
张肖甫带着数名士卒乘轿子出迎,对他们说:“你们不要作乱,乱事一起,朝廷一定会派大军来讨平,连累你们全家、甚至亲戚都不得活命。有什么痛苦与不平,何不告诉我呢?”
众人都说是巡夜的事不公平。
张肖甫说:“小事,很容易,何必因一时愤怒,拿你们一家大小的生命开玩笑呢?”
于是张肖甫当场就下令废除巡夜,众人才从官府退开。气焰却更嚣张,夜里又去抢劫大户,并放火烧屋,弄得满城火光。张肖甫点着蜡烛写公文,告谕人民作乱必然导致的灾祸。天刚亮时,张贴在重要路口。众人却把它扯下来撕破。
张肖甫很生气,说:“我奉命来平定悍兵,应该从悍民着手。”
张肖甫认为,营兵虽有过失,但一时还可派用,而乱民不过是乌合之众,很容易可平定,于是命令游击将军徐景星带二营士卒入城,召伍长来安抚说:“前任幕府错待了你们,既要你们尽力效命,而让你们吃不饱,难怪你们心里不满。”
众兵皆恭敬地应诺,张肖甫又说:“城中无赖已开始闹事,他们不像你们有为国守土的辛劳,所以不可和你们的事一概而论,你们若能为我尽力去逮捕他们,我就让你们因这次立功而过好日子,但是要记住不要杀太多人,多杀人就不算你们的功劳。”
众兵踊跃愿意听命。
张肖甫又召马文英、杨廷用来,私下说:“先前自己捆绑来请罪的是你们吗?”
二人谢罪,张肖甫接着说:“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应该不怕死,但也不要死得默默无名,你们为我率兵缉捕乱民,赎罪而且还能得到奖赏,就算不幸牺牲,也算死得合于义理不是吗?”
二人也热切表示愿意听命。
张肖甫又召徐星卿,派出自己身边骁勇的人做剿贼的先锋,营兵居第二线,最后才是当地的人民团练,于是严整队伍,明定规矩,然后开始对乱民展开攻击,果然很顺利的接连击破乱民,逮捕一百五十多人,而丁仕卿也在其中。张肖甫便升堂审问,查到挟带兵器并满身劫来的财帛的主谋者共五十多人,都处以死刑,并将首级悬挂军营门上,其余的人则当场无罪释放,于是众人不敢放肆,各自散去。
此时营兵作乱的事尚未处理,然而民乱才刚刚压下,张肖甫担心太急切会再度出事,若是借他罪处置他们,或秘密杀死他们也都不对劲,因此假装奖励马、杨二人的功劳,给予帽冠束带,榜示于军营,又恢复他们的粮饷,使众人都很服贴安顺。
但马文英和杨廷用在自我捆绑请罪时,曾要众人说:“我俩以死来让你们脱罪,你们应该给我们两人一点丧葬费和妻儿的生活费。”
众人因此为他们凑了数百金的安家费,但马、杨二人无罪后又不退还,弄得大家都十分怨恨;此外,各营带头作乱的人有数十名,张肖甫也都大略知道是谁。
到第二年春季海潮期,七营军士又将出发,张肖甫在军士宣誓时,秘密命令徐星卿在每一营中各逮捕一名带头作乱的人处死,然后又逮捕马、杨两名首领,张肖甫说:“你们以前自己请求处死,到今天才杀,已算是让你们多活很久了。你们带头作乱,又欺骗众人的钱,即使我想赦免你们,众人的愤怒又怎么能平息?”
又杀死他们两人,一共九个首级,一齐陈列在军营门外。最后,张肖甫派使者去告诉各营军士,他说:“天子不忍心将你们全部处死,你们自己想想该不该死,今后应当尽力防卫国土。”众人都感动得落泪。
[冯评译文]
军士叛变的起因,没有不是因为上级剥夺所激成的;平民叛变的起因,没有不是因为权贵压迫所缴成的。军士平民竟然一起叛变,好危险啊!幸好只是仓卒聚集的乌合之众,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志,而马、杨两个军士首领又仗着张肖甫的好言慰藉,自己以为可以侥幸不死,所以不至军民合而为一,这样就好处理了,张肖甫这番作为,非常机智,又能按部就班进行,更好的是不多杀人,如果是贪功的臣子,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363、张仁愿 余玠
【原文】
朔方军与突厥以河为境,时默啜悉众西击突骑施,总管张仁愿请乘虚夺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首尾相应,以绝其南寇之路。六旬而成,以佛云祠为中城,距东,西城各四百余里,皆据津要,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堠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度山畋牧。
[冯评]
今皆弃为荒壤矣,惜哉!
余玠帅蜀,筑召贤馆于府左,供帐一如帅所。时播州冉王进,冉璞兄弟隐居蛮中,前后阃帅辟召,皆不至,至是身自诣府。玠素闻其名,与之分庭均礼。居数月,无所言,玠乃为设宴,亲主之。酒酣,坐客纷纷,竞言所长,王进兄弟卒默然。玠曰:“是观我待士之礼何如耳,,明日更辟馆以处之,因使人窥之,但见兄弟终日对踞,以垩画地为山川城池,起则漫去。如是又旬日,乃请玠屏人言曰:“某蒙明公礼遇,今日思有以少报,其在徙合州城乎?”玠不觉跃起,执其手曰:“此玠志也,但未得其所耳!”曰:“蜀中形胜之地莫如钓鱼山,请徙诸砦,若任得其人,积粟以守之,贤于十万师远矣!”余玠大喜,密闻于朝,请不次官之。卒筑青居、大获、钓鱼、云顶、天生凡十余城,皆因山为垒,棋布星分,于是臂指联络,蜀始可守。
[冯述评]
张仁愿筑三受降城,而河北之斥堠始远;吴玠筑钓鱼山十余城,而蜀之形胜始壮。皆所谓一劳而永逸,一费而百省者也。
嘉靖中,大同巡抚张文锦议于镇城北九十里筑五堡,徙镇卒二千五百家往戍之,堡五百家,为大同藩篱,此亦百世之利也。然五堡孤悬几百里,戍卒惮虏不愿往。必也兴屯田、葺庐舍,使民见可趋之利,而又置训练之将,严互援之条,使武备饬而有恃无恐,民谁不欣然而趋之?乃不察机宜,而徒用峻法以驱民于死地,所任贾鉴者,又不能体国奉公,以犯众怒,遂致杀身辱国,赖蔡天祐相机抚定,仅而无恙。欲建功任事者,先在体悉人情哉!
【译文】
唐朝时朔方的军队和突厥以黄河为界,突厥首领默啜率领全军向西攻击突骑施娑葛。朔方总管张仁愿奏请乘突厥空虚之时,夺取漠南地方,在河北建筑三座受降城,首尾相应,以断绝突厥南侵的路,六十天可以完工。以佛云祠为中受降城,距东西受降城各四百多里,都在牛头朝那山北方,地势险要,并设置烽火台一千八里座,从此突厥不敢越过山来游牧。
直到现在还弃置为荒地,从经济角度来看真是可惜!
宋朝人余玠,薪州人,字义夫,在蜀统军时,在元帅府左边建筑一座招贤馆,陈列摆饰完全依照元帅府。
当时播州人郏冉璡、冉璞兄弟隐居在南蛮,前数任将帅屡次征召,都不肯出来做官。到此时才亲身拜访余玠府,余玠听说过他们的名气,就用完全对等的礼节对待他们。住了几个月,冉氏兄弟却都没有深谈。
有一天,余玠特地准备酒宴,亲自招待他们,酒喝得高兴时,其他客人纷纷抢先说自己的专长,而冉氏兄弟始终沉默不语。余玠心想:“他们是在观察我对待贤士的礼节如何罢了。”
第二天。余玠又请冉氏兄弟迁入更豪华的居室,并派人偷偷监视他们。只见兄弟俩整天对坐,用白土在地上画山川城池,一会儿又马上涂掉。
这样过了十天,两兄弟就请余玠屏退其他人说:“我们兄弟承蒙大人礼遇,想给大人少许报答,您是否有意迁移到合州城呢?”
余玠听了大吃一惊,握着他们的手说:“这正是我想了好久的事,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来进行。”
冉氏兄弟说:“巴蜀地方没有比钓鱼山更险要的了,请您将军营迁移过去。如果能任用适当的人选,并积存粮食来防守,远胜过十万大军。”
余玠非常高兴,秘密奏报朝廷,请求破例任命冉氏兄弟为高官。
钓鱼山山顶有十多个天然的城,都依山势而成堡垒,分布排列,联络方便,于是巴蜀才能固守。
[冯评译文]
唐朝的张仁愿兴建了三座受降城,城北的前锋斥堠方得以到达荒远的边界;宋朝的吴玠建造了钓鱼城,四川的形势才因而显得重要。这都是所谓的“一劳而永逸,一费而百省”。
明朝嘉靖年间,大同巡抚张文锦建议朝廷在镇城北方五十里处建筑五座城堡,将二千五百户士卒家庭迁往当地戌守,每座城堡各五百户人家,可做为大同的屏障,这也是百世之利。但那五座城堡孤悬于汉土数百里外,戌守的士卒畏惧辛劳不愿前往。因此必须兴建屯田,修葺庐舍,使民众知道值得前往,当地也必须设置训练有素的将领,各城堡间严密往来,充份建立起武装防卫,有恃无恐,这样,民众才会欣然愿往。但是朝廷却未能把握机宜,而光是用严苛的法令将百姓赶入绝地之中,所任命的贾鉴,又不能公忠体国,于是干犯众怒,导致杀身辱国的灾祸。最后虽然蔡天佑相机抚平了乱事,但也仅仅是暂时稳住了情势,若要建功立业,必先体察人情事理。
364、孟珙
【原文】
淳祐中,孟珙镇江陵。初至,登城周览,叹曰:“江陵所恃三海,不知沮洳有变为桑田者。今自城以东,古岭先锋,直至三汊,无所限隔,敌一呜鞭,不即至城外乎?”乃修复内隘十有一,而别作十隘于外,沮、漳之水旧自城西入江,则障而东之,俾绕城北入于汉,而三海遂通为一。随其高下,为匮蓄泄,三百里间,渺然巨浸,土木之工百七十万,而民不知役。
【译文】
宋理宗淳祐年间,孟珙(字璞玉)镇守江陵府。初到任时,上江陵城四处观看,不觉叹息道:“江陵府自古号称险要,在于三面临水,殊不知沧海也可能化为桑田。如今从江陵城以东,自古岭先锋一直到三汉,一点都没有阻隔,敌人只要一声号令,大军便能毫无阻隔的直逼城外!”
于是他在城里修复十一处要塞,城外另建十个要塞,沮水、漳水原来是从城西流入长江,如今把它引导向东,环绕城北流入汉水,完全恢复了江陵城原来三面临水的旧观。孟珙并随着地势高低作水坝蓄水,方圆二百里之间,都是辽阔的水域,土木工程费用总共一百七十万钱,但并没有使老百姓困于劳役。
365、康伯可
【原文】
建炎中,大驾驻维扬,康伯可上“中兴十策”:一请皇帝设坛,与群臣六军缟素戎服,以必两宫之归;二请移跸关中,治兵积粟,号召两河,为雪耻计,东南不足立事;三请略去常制,为“马上治”,用汉故事,选天下英俊日侍左右,讲究天下利病,通达外情;四请河北未陷州郡,朝廷不复置吏,诏土人自相推择,各保乡社,以两军屯要害为声援,滑州置留府,通接号令;五请删内侍、百司、州县冗员,文书务简,以省财便事;六请大赦,与民更始,前事一切不问。不限文武,不次登用,以收人心;七请北人避胡,挈郡邑南来以从吾君者,其首领皆豪杰,当待之以将帅,不可指为盗贼;八请增损保甲之法,团结山东、京东、两淮之民,以备不虞;九请讲求汉、唐漕运,江淮道途置使,以馈关中;十请许天下直言便宜,州郡即日缴奏,置籍亲览,以广豪杰进用之路。宰相汪、黄辈不能用,惜哉!
[冯按]
康伯可后来附会贼桧,擢为台郎,两宫宴乐,专应制为歌词,名节扫地矣!然此《十策》正大的确,虽李伯纪、赵元镇未或过也,可以人废言乎?
【译文】
宋高宗建炎年间,天子移驾扬州,康伯可上《中兴十策》如下:
一、请皇帝设坛,和群臣六军穿白色军服祈祷,决心北伐金人,迎徽宗,钦宗回朝;
二、请皇帝移驾关中,整军积粮,号召两河军民为国雪耻,光是东南地方不足以建立帝业;
三、暂时废除国家正常的法制,改以战时的军事体制,如汉朝的所施行过的,并遍选天下杰出的人才,每天陪侍皇帝身边,积极讨论国家政策的利病得失,以及全天下的真实情况;
四、河北未沦陷的州郡,朝廷不设置官吏,而由当地人自己互相推选,各自保护自己的乡里,再派两支军队屯驻要害地方作声援,在滑州设置仲介官署,负责接应北方的州郡,并传达朝廷的号令;
五、裁减宫内的内侍人数和州县冗员,文书力求简明切实,以节省公款,提高行事效率;
六、大赦天下,给与百姓更新的机会,过往种种一律不再过问,不论文武官员,不必依常法任用,以收揽人心;
七、凡是逃避金人,带着乡民南来归顺的北方豪杰,应封以将帅,不可以把他们当作盗贼;
八、调整保甲法,团结山东,京东及两淮的人民,以备金人随时可能的攻击;
九、研究汉唐漕运的方法,在长江,淮河中途设置官员,以运送粮食到关中;
十、要求全国官员百姓直言进谏,州郡即日起呈上奏本,由皇帝亲自阅览,以扩大豪杰进用的途径。
这中兴十策,宰相汪伯彦(祁门人,字廷俊)、黄潜善(邵武人,字茂和)等人不能采用,真是可惜。
[冯按译文]
康伯可后来投效奸贼秦桧,被任用为尚书郎。两宫设宴作乐时,专门负责制作歌词,因而名节扫地。然而这十策,立意正大真确,虽是李纲、赵鼎也未必超过他。大家难道可以因人废言吗?
366、李纲
【原文】
纲疏经略两河大要云:河北、河东、国之藩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而东南可安。今河东所失者,忻、代、太原、泽、潞、汾、晋,余郡尚存也;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而已,其余三十余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戴宋甚坚,皆推豪杰以为首领,多者数万,少亦不下万人。朝廷不因此时置司遣使,以大抚慰而援其危,臣恐粮尽力疲,危迫无告,愤怨必生,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于河北置招抚司,河东置经制司,择有材略如张所、傅亮者为之,使宣谕天子不忍弃两河于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即如唐藩镇之制,使自为守。如此,则不唯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最今日先务。
李纲当金人围城死守时,有京师不逞之徒乘机杀伤内侍,取其金帛,而以所藏器甲弓剑纳官请功。纲命集守御使司,以次纳讫,凡二十余人,各言姓名,皆斩之。并斩杀伤部队将者二十余人,及盗衲袄一领者,强取妇人绢一匹者,妄斫伤平民者,皆即以徇。故外有强敌月余日,而城中窃盗无有也。
【译文】
李纲的奏疏《经络两河大要》里说:
河北、河东是国家的屏障,只要稍稍加以整顿,中原就可以保全,而东南也可以安定。现在河东失守的不过只有恒、代、太原、泽、潞、汾、晋等几州而已,其余州郡都安然无恙;河北失守的更少,不过是真定、怀、卫、浚四州。其余三十多郡,还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而河北,河东这两路的人民和军队,拥戴宋室的心意很坚决,多主动推举豪杰之士为首来防御金人。人数多的有数万,少的也不低于一万。朝廷如果不趁此时设置官府,派遣官吏,大力抚慰并加以支援,微臣恐怕一旦粮食用尽,民力疲惫,危险急迫之际无处求助,必定对本朝心生愤怒,若金人乘机安抚而任用他们,到头来可能都成为我们心腹之患的精锐军队。
因此,若依微臣的想法,不如在河北设置招抚司,河东设置经制司,选择有才略的人如张浚、傅亮等,去宣扬天子不忍放弃两河给金人的坚定立场,凡是能够保全一州,恢复一郡的,就像唐朝藩镇的制度,由他们自举将官吏来固守,朝廷也完全予以承认。如此,不只断绝他们归附敌国的可能,又可以借助他们来抵御金人南侵,这是今日当务之急。
李纲在金人围攻,困守京城之时,京城中有不法之徒,乘机杀伤内侍,取走金钱,而将劫来的库藏兵器缴纳官府邀功。
李纲命令他们集中在官府依次缴纳完毕,一共二十多人,各自报告姓名后,全部处斩。同时另外斩杀了杀害部队将领的乱民二十多人。
凡盗取一件夹袄,强夺妇人一匹绢,随意杀伤平民的,都一概处死,所以城外虽然有强敌围攻一个多月,而城里却一个盗贼也没有。
367、沈晦
【原文】
沈晦除知信州,高宗如扬州,将召为中书舍人。侍御史张守论晦为布衣时事,帝曰:“顷在金营,见其慷慨。士人细行,岂足为终身累耶?”绍兴四年,用知镇江府,两浙西路安抚使。过行在面对,言“藩帅之兵可用。今沿江千余里,若今镇江、建康、太平、池、鄂五郡,各有兵一二万,以本郡财赋易官田给之,敌至五郡。以舟师守江,步兵守隘,彼难自渡;假使能渡,五郡合击,敌虽善战,不能一日破诸城也。若围五郡,则兵分势弱,或以偏师缀我大军南侵,则五郡尾而邀之,敌安能远去?”时不能用。
【译文】
宋朝人沈晦任信州知州时,宋高宗驾临扬州,将召他任中书舍人。侍御史张守(晋陵人,字全真)谈论他为平民时的往事,高宗说:“不久之前,朕在金营见到他,显得意气激昂。读书人的细节,哪值得成为他终身的牵累呢?”
绍兴四年,沈晦受命为镇府两浙西路安抚使,曾上策给高宗:“现在沿着长江一千多里,如镇江、建康、太平、池、鄂五郡,各有士兵一、二万名,宜用本郡的财赋收入,购买官田给他们,以坚定他们守土作战的决心。若敌兵进攻五郡,则用水师守长江,用步兵守隘口,敌军很难冲破这道防线;就算能冲过,则由五郡的驻军联合攻击,敌人再怎么善战,也不可能一天之中拿下全部的五郡的城池。如果敌军分兵围攻五郡,则必然造成军力分散而战力削弱,要对付就容易了。若敌方派轻骑尾随我北伐大军班师来进行骚扰,则五郡的部队就可以从后加以拦击,敌军还能回得去吗?”
可惜高宗当时不能采用。
368、汪立信 文天祥
【原文】
襄阳围急将破,立信遗似道书,云:“沿江之守,不过七千里,而内郡见兵尚可七十余万,宜尽出之江干,以实外御。汰其老弱,可得精锐五十万,于七千里中,距百里为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尤要害处,则参倍其兵。无事则泛舟江、淮,往来游徼,有事则东西互援,联络不断,以成率然之势,此上策也!久拘聘使,无益于我,徒使敌得以为辞,莫若礼而归之,请输岁币以缓目前之急。俟边患稍休,徐图战守,此中策也!”后伯颜入建康,闻其策,叹曰:“使宋果用之,吾安得至此?”
北人南侵,文天祥上疏,言:“朝廷姑息牵制之意多,奋发刚断之意少,乞斩师孟衅鼓,以作将士之气。”且言:“宋惩五季之乱,削藩镇,建邑郡,一时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以变弱,故敌至一州则一州破,至一县则一县残,中原陆沉,痛悔何及?今宜分天下为四镇,建都督统御于其中,以广西益湖广,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番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番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使其地大力众,足以抗敌,约日齐奋,有进无退,日夜以图之,彼备多力分,疲于奔命。而吾民之豪杰者,又伺间出于其中。如此,则敌不难却也!”
[冯评]
靖康有李纲不用,而用黄潜善、江伯彦;咸淳有汪立信不用,而用贾似道;德祐有文天祥不用,而用陈宜中。然则宋不衰于金,自衰也;不亡于元,自亡也!
【译文】
南宋时襄阳城被蒙古军围攻,情势急迫时,汪立信写信给贾似道说:
沿长江的防线不过七千里,而内郡现有的士兵还有七十多万,应该都派到江边,充实对外防御的兵力。七十多万兵力中,淘汰掉老弱不堪作战者,还有五十万精锐。在七千里之间,每距一百里设一屯,每屯有守将,十屯为一府,每府有总督。地势特别重要的地方,兵力则增加三倍。平时在江淮之间泛舟来往保持联系,战时东西彼此支援,联络不断,以造成足以应付蒙古人忽然攻击的防御力量,这是上策。
扣留蒙古人的使臣,对我们完全没有好处,只会给敌人更多攻击的借口。不如礼遇他们,放他们回去,并想办法以每年输送财帛的方式,和蒙古人达成暂时的和议,以缓和目前急迫的形势,等边境的压力稍微缓和下来,再从长计议战守的策略,这是中策。
后来蒙古伯颜攻入建康,听说汪立信这番策略,叹息道:“假使宋室真的采用,今天我们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蒙古人南侵,文天祥(吉水人,字宋瑞,履善,号文山)上疏,大略是说:朝廷只求一时偏安,牵制前方将帅作战的气息太浓,而奋发进取、决心作战的意志太弱。并要求立刻斩杀师孟,以他的鲜血涂于鼓,来激励士气。
又说,宋朝受五代之乱的伤害,虽然削弱拥兵的藩镇,建立邑郡,一时可以矫正军人拥兵作乱的弊病,然而也付出国力衰弱的代价。所以敌人每到一州,一州就残破,每到一县,一县也残破,最后弄得整个中原沦陷,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如今应将天下分为四镇,每镇设立都督一人负责统领:将广西并入两湖为一镇,军府建于长沙;将广东并入江西为一镇,军府建于隆兴;将福建并入江东,军府建于番阳;,将淮西并入淮东,军府建于扬州。要求长沙负责收复鄂地一带,隆兴负责蕲黄一带,番阳负责江东一带,扬州负责收复两淮一带。如此,才能使各镇地大兵多,足以对抗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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