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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罗宝藏

步非烟(当代)
武林客栈外传·天罗宝藏
作者:步非烟
第一章 万里寒光生积雪
  峰峦寂寂,冷峭的狂风卷起大地上厚厚的积雪,化作一条雪白的怒龙,当空飞舞,直舞得白鳞乱落,在阳光下绽开万点彩晕,如散满天花雨。
  雪峰陡峭如刃,直插苍穹,宛如千万年未曾有人类踏足一般。空中飞舞的雪花,也就显得格外森冷,每一片都如青锋利刃。然而不远处的苍穹,却澄澈透蓝,宛如一块碧色的琥珀,和下界咫尺处的暴风雪完全隔绝,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在不远处,遥遥对峙。
  陡峭的山路上,一个少年正逆风向峰顶行去。一身血红的长袍,似是随意披在身上,在狂风中猎猎飞扬,宛如一轮沁血的残日,衬着四周万里寒光,千层积雪,耀眼已极。
  他走得并不快,然而却一直迎着那条雪龙的最盛之处,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那条雪龙呼啸翻滚,卷起块块雪云,直干重霄,更发出一声如钧天雷裂般的的巨啸——似乎这大自然变天易地的无上威严,也在为人类的冒犯而震怒!
  那少年半阖双眸,神色十分淡然,仿佛眼前这漫天风雷都与他无关。他又向前迈了一步。
  暴风雪的中心近在咫尺,震天嘶吼,湛蓝的天穹似乎也无法承受这压力,渐渐变得混沌。
  那少年突然睁开双眼,他的眼中一团氤氲的彩光森然透出,直指这白茫茫的雪峰。一股更加森寒的杀意,也在他身边渐渐成型。他身上的红衣突地蓬然散开,在风中高扬而起,宛如一轮风中烈日,足以烧灼人的双目。
  突然,一道淡青的光华裂空而下,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柄长剑。正是这柄剑随意一劈,漫天杀意竟仿佛在这瞬间被聚为实质,直直剖开那条雪龙的中心!
  雪龙突受重创,嘶鸣翻腾,一时间寒风割面,乱雪蔽日,那少年却看也不看,缓缓收剑,依旧向前走去。那袭血红的衣衫在雪龙的心腹中直穿而过,却片雪不曾沾身。
  这片山谷被藏地的居民称作雪龙谷。是岗仁波济峰内的一座深谷。这也是这座神山最后一处有名称的地方。因为过了这座山谷,就再也没有人迹踏足。传说这之后就是天神居处,擅入者必死。
  然而,如今这人间禁地,天神居所第一道大门就被这红衣少年如此轻易的穿越而过。他依旧用先前的步伐向前行去,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难道他要寻找的,正是传说中藏在神山圣湖之中的天神的宫殿?
  红衣凌风,风暴似乎完全被隔绝在他的身后,眼前的山峰,宁静而优美,宛如雪山女神清寂的眼波。几朵半开的雪域优昙,在清风中微微摇摆,夕阳之下,满山积雪也呈现出一抹瑰艳的嫣红。
  而那红衣少年的脚步却止住了。他的彩瞳缓缓睁开,一股无形的杀意顿时弥散开来,连煌煌夕阳仿佛也为之一暗。他一扬手,眼前一片矮矮的雪丘蓬然炸裂,碎雪纷乱,伴着一声长啸,六团黑影突然破开雪丘,飞跃而出,宛如惊雀一般散开,落在雪地上。积雪荡起尘埃,隔挡在几人之间。
  六个劲装剑客黑衣蒙面,分立六角,将红衣少年围在中间。六把长剑寒芒耀眼,却比不上长剑背后六双阴冷寒眸。他们上下打量着这红衣少年,眸子深处闪耀着一丝疯狂,似乎是六头噬血的雪豹,随时都要扑上来把这少年撕为碎片。
  红衣少年抬头望着湛蓝的天幕,突然道:“华山孤鸿子、崆峒宫笃行、峨嵋秋如玉、武当清晟、点苍昆山石、铁剑门苍若然。你们能从中原追踪我到这里,也是你们的能耐了。”
  那六人对视片刻,突然将面罩揭下,一人冷冷道:“魔教妖孽,要是识相的就把钧天四令交出来。”声音极其尖细,分明是个女子,应该就是峨嵋掌门守拙师太的俗家弟子秋如玉。
  红衣少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就算我把钧天四令都给你,你也未必能找到天罗宝藏所在。”
  一个虬髯男子浓眉陡竖,喝道:“天罗宝藏在哪里?”他声音虽大,却似乎甚有顾忌。
  红衣少年冷笑笑道:“天罗宝藏本是天罗教故物,与你们何干?”
  旁边的黄眉老道一扬尘麈,道:“胡言乱语,天罗宝藏本是上古秘宝,只是百年前被一魔头偶然掘出,然后借‘天罗’之名创立了魔教,仗着其中几件秘宝为非作歹,横行天下。三十年前,大侠于长空独挑天罗教十大长老,天罗教众自知不敌,又悄悄将这些秘宝埋起。而后十大长老埋骨荒山,天罗教一蹶不振至今。这正是邪不胜正,天道昭然的结果。而你一介无名小辈,竟然妄言要再起天罗宝藏于地下,重建魔教,真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念你年纪虽轻,武功却颇有可观,老夫一时动了爱才之心,也不追究你的过错,只要你将钧天四令以及开启天罗宝藏的秘密交出来,我们这就放你下山。”
  另一人道:“天下至宝,有德者居之,天罗教邪魔外道,何德何能,敢将天罗秘宝据为己有?”一时众人纷纷附和。自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红衣少年遥遥注目蓝天深处的一朵白云,良久才道:“钧天四令都在我手上。”
  四周顿时寂静下来,六个黑衣人面露狂热,都在等他说下去。
  然而,四周只有山风长啸。红衣少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他一对彩瞳中光晕流转,却透出浓浓的邪异之气,那瞳孔中流转的光华,竟仿佛包藏着无数极细的冰针,直刺入众人心头。六人都是一凛,强迫自己止住后退的冲动。没想到自己出自名门大派,也早已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如今却被这不足弱冠的少年身上所散发的杀意逼退,真是平生奇耻大辱!
  那虬髯男子再也忍不住,一声厉啸,整个人似乎都和手中长剑融为一体,向上空一跃,竟已在数丈的高空,仿佛他脚下的雪地竟是有弹性的一般。众人眼前一花,还未待看清他的身法,剑与人瞬间已在半空折转,剑尖快速颤抖,挟着赫赫风声,如飞矢、如陨星般向那少年头顶刺落!
  这一招居高临下,先声夺人,竟已将少年所有退路封死。正是点苍派必杀绝技之一“钧天雷鸣”,而这虬髯男子,正是点苍二代弟子中四大高手之一昆山石。
  长空雪乱,剑影漫天,连同行的武当清晟也不得不暗中叹服,昆山石此招若取向自己,也未必能轻易接下来。武当剑法称为天下第一,然而点苍以剑闻名,驰誉百年,毕竟不能小看了去。他一时分心,那少年已如浑然不觉,又向前迈了一步。
  六大门派后辈高手联手出击一无名少年,本来已是极没有面子的事情,如今更被如此轻蔑,清晟不由怒从心头起,只听他一声轻啸,身旁铮铮龙吟不绝,五道强悍之极的剑气从下而上,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和昆山石正成上下夹击之势,将红衣少年笼罩其下。
  罗网六色剑光变幻,照得红衣少年清俊的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突然一道淡淡的青光仿佛是从他血红的袖底抛起,先前极轻极细,瞬息已膨胀为一条怒龙,向这张罗网恶扑而去。
  一时,整个雪峰之顶的冰寒的暮色都如化实质,沉沉压下。那张光华变幻的罗网被这青龙咬噬,只纠缠片刻就蓬然爆开,在夜空中如散了一天烟花。
  七彩灰烬纷纷扬扬,洒落在那条青龙身上。龙身上的彩华渐渐散去,还原为一柄薄薄的长剑,握在那少年手中。
  六个黑衣人脸上一片惊讶。红衣少年一言不发,将青剑缓缓收起,转身向神山深处走去。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喝:“留下钧天四令!”只见秋如玉双目赤红,本来称得上秀美非凡的脸颊也扭曲的可怕,瞬间已揉身而上,手中挽起团团剑花,将红衣少年去路挡住。另外五人也拔剑追了过来,这一次六人不约而同,都施展本派最为毒辣的剑法,每一招都取向咽喉、眉心、心脏等要害,大有将少年立毙剑下之意。
  红衣少年眉头微皱,身形宛如一只血红的巨蝶,在雪地上轻轻一点,就掠出三丈有余,落地时几乎片雪不起。这种轻功本已算得上惊世骇俗,然而这六人分为两组,一人往前纵跃,另一人则以掌力相助,将再送一程,这样两下也追了个首尾衔接。六人穷追不舍,越攻越快,似乎根本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那少年眉头越皱越紧,似乎不胜其烦,他眸中彩晕突然一盛,剑上青光再次猝起!
  就在这一瞬间,那六柄长剑突然变得极软,如彩练一般缠绕上来,刚刚交织,又锃的一弹,重化为百炼坚钢,组成一团六齿剑轮,将那少年的青剑架在剑齿之上。而后,六股强悍已极的内力绵绵不绝,从六齿剑轮上直压而下。
  六人眼中都露出一丝冷笑。这少年武功虽高,应敌经验到底不足,他们故意引他出剑,就是要用这招“六合金轮”将他的长剑困住。这少年剑法和轻功都高得出奇,可能是得了某种邪法所助,然而内力却不是那么容易能速成的。看他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就算一出生就开始修炼,又能强到哪里去?而己方六人都是名门大派二代弟子中的高手,内力稳扎稳打,根基甚深。如今将他青剑困住,只比拼内力,无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六人为了天罗宝藏,千里追踪,数度厮杀,贪念已深,早不将生死放在眼中,何况什么江湖道义?如今更是拼却了十数年性命交修的内力,全力施为,不惜自身受伤,也要将这少年心脉震碎。
  那少年显然受了影响,本来苍白的脸上却带了一丝病态的红晕,映着他身上的红衣,真如鲜血欲流。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六人相视一笑,笑意却十分狰狞,突地手上内力催吐,剑轮上六股力道交缠汇集,如黄河如山岳如飞瀑如万里长风一般,向少年直压而下!
  那少年脸上红晕更深,他的身形突然宛如毫无重量一般,随着这股磅礴而来的劲气,轻轻向后飘飞而去。夜色已浓,只见他红衣翻飞,整个人宛如殇谷落日,随着那股七彩的波光飞速向雪峰深处飘去。
  六人手下毫不停息,催动剑轮追了上去,少年这身法,无外四两拨千斤之类,虽然更为高明一些,又能用到何时?只要将他逼入山谷死角,怕不将他压个粉身碎骨?到时候钧天四令和天罗宝藏,也就成了囊中之物。六人脸上狞笑更浓,手上的内力也催吐不绝,剑轮流转,带着敌我七人,一起向山谷深处飞退。
  万里寒光生积雪。入夜的雪峰,在月光剑影的交相辉映之下,宛如白昼。
  就见满天血影之中,那少年的彩眸倏然睁大,两道目光出奇的冰冷清澈,竟仿佛不是来自人间。六人心头一震,似乎感觉到一丝异样。
  只见他右手似乎微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青光冲天而起,映得众人眉发皆碧。那柄青剑竟然脱手,从剑轮中心的空隙穿了过来!六合金轮的中心,是剑光最盛之处,却也是唯一的弱点所在。然而这招本是峨嵋不传之秘,只因这次敌人剑法太高,秋如玉才私自背了门规,传了同行几人剑诀。而这个少年又从何得知?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再想,那柄青剑透空而出,宛如青龙出水,直向几人扑来。
  秋如玉厉声高呼:“退!”
  六柄长剑瞬息已经分开,分别守住门户,向后飞退。
  红光宛如一片血云,鬼魅般的附身而上,那红衣少年不知怎地已经从六合金轮分开的瞬间追了上来,他身法如行云流水一般在剑光中穿行,左手随意一招,那柄飞脱的青剑正好被他抄在手中。
  一张淡青的光幕劈天盖地而下。六团剑光盛开如花,又瞬时凋谢。
  夜空乱血如雨。
  点点滴滴,落血如更漏一般响起,皎洁的雪地上瞬时飘落下万朵寒梅。
  五具尸体仰面躺在在雪地上。尸身上没有伤口,而他们脑下枕着的雪地,却已被染得一片殷红。剑光极细,从左耳穿入,右耳穿出,并没有留下丝毫印记。
  只有秋如玉,她美丽的脸颊上布着一道深深的伤痕,从左耳下横穿鼻梁,直到右脸。她大半张面孔都被染的殷红,看上去宛如夜魔罗刹,甚是骇人。
  她还没有死,眼中残留着惊怖的神色,胸脯急剧起伏着。
  红衣少年有点惋惜的看着手中的青剑。是他一时手软,还是剑气已竭?
  秋如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颤抖着伸出手,在脸上碰了一下,又如触火一般弹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红衣少年也不看她,缓缓收剑,转身离开。
  秋如玉厉声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毁了我的脸,你为什么不杀……”她倏然住口,因为她发现红衣少年已经转过头,冷冷看着她。虽然此刻,他手中无剑,然而杀意仍从他彩眸中透出,宛如这峰头的层层玄冰,千万年都未曾化开过。
  秋如玉的声音哽咽在喉头,无论她多么爱惜容貌,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好。
  红衣少年眼中的冷漠渐渐化为轻蔑,转身欲走。
  秋如玉捂住脸,颤抖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六合金轮的破法?”
  红衣少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我叫崇轩。”
  “崇轩?”秋如玉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却忍不住茫然摇头。她投入峨嵋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女魔头。三年前一战败在守拙师太剑下,守拙师太怜惜她容貌资质,一时未忍下得杀手,将她收入门下,也是取佛门广大,无所不渡之意。这三年来。她也算谨守戒律,不越雷池,只是这次钧天四令重现江湖,才起了觊觎之心,于是联络新交旧好,想将秘宝据为己有。就从她请动的帮手而言,秋如玉的面子只怕已不在各派掌门之下了。然而饶是她江湖阅历如此广博,却也从未听说过崇轩二字。
  还在她苦苦思索之时,红衣少年已经走远了。
  月色清辉,她突然发现那红衣少年离开的足迹旁,有一线极细的血痕。难道他在那六人合击之下,也已受伤,只是因为他的衣服太红,一时看不出来?
  秋如玉双目放光,竟已忘了少年妖魔一般的剑法,和自己身上的伤势。勉强从雪地上支撑起身体,就要顺着足迹追下去。比起天罗宝藏,自己脸上这道伤痕又算什么?何况传说天罗十大秘宝,既有能够让腐骨生肉的灵药,也有能让人顷刻之间成为绝顶高手的秘笈,若真能得到,报这一剑之仇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从积雪里拾起已折断的长剑,刚一抬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极亮的白光。
第二章 岭上梅花侵雪暗
  秋如玉惊恐的惨呼在月色下的雪峰上遥遥传了出去,宛如一条抛入高空的铁丝,又被强力拧断,四周积雪似乎都在为这凄厉之声瑟瑟颤抖。
  崇轩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并不是关心秋如玉的生死,而是他已隐隐感觉到另一股杀意。这股杀意若有若无,极其的淡漠,在呼啸的风雪和秋如玉临死的惨叫中淡的几乎分辨不开。
  崇轩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对手。
  他缓缓转身,胸口有些起伏,血红的长衫被洇湿了一片。看得出他刚才所受的伤并不轻。如此他还能抵挡过那神秘杀意的主人么?他也不知道,然而他还是坚定的向杀意来处走了过去。
  月色如银,团团光影在高低起伏的雪丘上氤氲流转。秋如玉的尸体静静的横在雪丘下,半柄残剑从额头没入,直透过整个头颅,将她钉在雪地上。这道纵切的伤口和刚才崇轩留下的那条横行的血迹正好交错成一个十字,深深印在秋如玉原本妖娆美丽的脸上,显得诡异无比。
  尸身前边站着一头青色小驴,一个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轻轻抱着小驴的脖子,嘴里还哼着歌谣,似乎很是亲密。她长长的睫毛上沾上了几点雪花,衬着一身洁白的衣裙,显得宛如月中仙子一般,清丽绝尘。
  然而她白玉般的手腕上,却有点点鲜血落下。连那青驴的脖子,也被她染血的双手按上了朵朵血梅。
  这里是神山岗仁波济深处,比中原最高的名山都还要高很多,本不是这头瘦小的青驴和纤纤弱女能来的地方。
  崇轩彩眸开始收缩:“是你杀了她?”
  白衣少女讶然回头,睁大眼睛道:“你在跟我说话?”
  崇轩不答。
  白衣少女鼻子微皱,做出一个妩媚而天真的笑容:“是我杀的。谁叫她刚才一直叫着‘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毁了我的脸,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她尖了嗓子模仿秋如玉刚才的叫声,却自己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
  崇轩的脸色更沉:“你刚才就在这里?”
  白衣少女笑道:“是啊,我看了你们好久。他们这帮人以多欺寡,真不是英雄好汉的作为。最后死的这么惨,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弄脏了神山,大神们要不高兴了,说不定又会再打起来呢……”说着,又忍不住抱着小驴笑了起来,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的话有些莫名奇妙,崇轩并不去理会,目光却更加锐利:“你在这里做什么?”
  山风漫漫,将地上的碎雪卷起。只要一个字答得不对,或许又有一条生命要消逝掉。
  白衣少女却止住笑,缓缓站直了身子,瞬息,她整个人也变得沉静起来,宛如雪山上沐月的精灵。她清澈的眸子直视崇轩,轻轻道:“我来寻找天罗宝藏。”
  话音不高,却含着无比自信,宛如寻找天罗宝卷,就是她天经地义的职责。
  然而“天罗宝藏”这四个字,如今却仿佛已成为神秘的禁忌,无论谁敢提起,都将横尸在这雪峰之上。但她却浑然不觉。
  是太过天真,还是胸有成竹?
  崇轩冷冷注视着他,眸中森寒彩光流动,连幽幽落雪都不得不退避他的锋芒。
  那少女依旧含着一脸淡淡的笑意望着崇轩。
  两人对峙良久,崇轩凌厉的神光渐渐隐微下去,淡淡道:“出你的剑。”
  少女偏了偏头,惊讶的道:“我的剑?”
  崇轩冷冷道:“你能一招杀了秋如玉,也配得起这一剑了。”言罢,月夜中龙吟轻响,他袖底缓缓升起一道青光。
  少女皱了皱眉头,抬头望着天幕上的明月,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打得过你,所以我不想跟你打架。”
  崇轩凝视剑锋,道:“那你要怎样?”
  少女脸上又浮现出甜甜的笑意:“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崇轩道:“我没有朋友。”剑尖斜举,青气已直射那少女的咽喉。
  少女不以为意,笑容却越发的甜:“没有值得交的朋友,却有值得交换的条件。等你得到全部的天罗秘宝,就会明白交我这个朋友,到底值不值得了。”
  她这话说得甚是奇怪,既然开启天罗宝藏的钧天四令都在崇轩手中,那她手中还握着什么条件,可以打动崇轩?
  而什么又是全部的秘宝?
  难道钧天四令开启的并非全部的天罗宝藏么?
  然而这句话对崇轩却起了作用。四周的沉沉杀意顿时一轻,崇轩将青剑撤开,注视少女道:“天罗宝藏的秘密,你怎会知道?”
  少女笑道:“我叫莲华,是藏地香巴噶举派教徒。我派供奉的活佛大师修行那若六成就法,可以预见世间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天罗宝藏的秘密。”
  崇轩道:“你就是活佛?”
  少女连忙摆手道:“不、不,十五年前我派被曼荼罗邪教灭门,活佛圆寂,派中大师尽皆战死,我正好被娘亲带到寺中受活佛摸顶赐福。活佛圆寂前仓促为我灌顶,传授我六成就法法门,嘱咐我长大后寻访活佛的转世灵童,辅佐灵童重建香巴噶举派。而天罗宝藏中的一件正是寻访灵童的关键,所以活佛也将这秘密一并灌顶。”
  她说着在胸前结了个手印,望着崇轩道,“如今,天罗宝藏的事怕是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了。”
  她的话虽然离奇古怪,但表情却极为真挚,丝毫看不出伪作来。
  崇轩缓缓道:“那你知道多少?”
  莲华看崇轩有相信她的意思,眼睛更亮了。
  天罗宝藏本来是十种秘宝,传说乃是婆罗门教三大主神:梵天、湿婆、毗湿努在与阿修罗族的天战中遗落人间的。因而每一件都有改天动地的力量。分别是:梵天的梵天宝卷、毗湿毗湿努西昆仑石、湿婆的湿婆之箭;以及阿修罗部族的血鹰衣、惊精香、天罗神鞭、波罗镜、灞雨环、潜龙珏、秘魔之影。百年前天罗教创教教主无意中得到了开启宝藏的方法,从圣湖之底将宝藏掘出。但那时,宝藏已经不全,最为重要的梵天宝卷和湿婆之弓早已下落不明。后来潜龙珏也莫名失踪。就是剩下七件,大多也无法得知使用的法门。天罗教数十年研究,也只找出了秘魔之影和血鹰衣的用法,但光凭这两件已让天罗教煊赫一时,几乎无敌天下。这就难怪天下之人对这宝藏无不存了觊觎之心,不惜兴起江湖浩劫,也要将秘宝抢到手中。
  莲华轻轻拍着青驴的头,诡秘一笑,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如今就算你拿了钧天四令,掘出剩下的七件秘宝,实力也不过和当年的天罗教相仿佛。而当今时势变化,强敌林立,再只靠秘魔之影和血鹰衣,未必就能慑服天下。如果你肯与我做朋友,我可以将天罗宝藏中最强的梵天宝卷的下落告诉你。”
  崇轩目中神光一凛:“梵天宝卷?”
  莲华兴奋地道:“是啊!当年于长空一人独挑天罗教十大长老,连秘魔之影和血鹰衣都挡他不住,原因只有一个,他所修炼的,正是梵天宝卷!”
  崇轩冷冷注视着莲华,并不说话。
  莲华诡秘的冲他一笑,压低了声音,道:“绝少有人知道,于长空神魔一般的武功,正是来自天下武学原枢——梵天宝卷。我这话信不信在你,但我敢保证,以你的资质,若得到梵天宝卷相助,重兴天罗教也好、一统武林也好,都不过探囊取物罢了。”
  崇轩脸上渐渐聚起一丝冷笑,道:“你的条件?”
  莲华嘻嘻笑道:“我只要这十件秘宝中的一件——西昆仑石,别的都留给你好了。”
  崇轩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他一字字道:“你可知道,这西昆仑石是天罗教历传的教主信物?”
  莲华伸出手指,轻轻逗弄着青驴的耳朵,道:“我知道。然而西昆仑石的真正用途却是用来修习噶举派的那若六成就法,天罗教只将它作为一块毫无实用价值的印信,岂不是大大的浪费?你将无用的印信给我,换来梵天宝卷,征服天下;我修成那若成就法,找到活佛转世,打败曼荼罗教,重兴噶举派,完成我小小的心愿,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西昆仑石可以作为印信,天罗神鞭为什么不可以?波罗镜、灞雨环为什么不可以?你若本是天罗教主,又何须什么外物来作为印信?”
  月色如水,寒光腾照,崇轩的脸色阴晴变幻,又最终归于冷漠。
  莲华挑起秀眉,轻轻瞥了他一眼,眨眼道:“你可不要想着杀了我,梵天宝卷的下落无人得知,你手上的七件秘宝就可以天下无敌了。休说还有可与梵天宝卷并称的湿婆之箭,只这梵天宝卷,已经流落到他人手中。以你现在的武功,还能从他手中夺回来,再过几年等他神功告成,怕不又是一个于长空?此人注定会是天罗教对头,而你争夺天下的计划也只怕也要被他给搅得大大的坏了呢。”
  心中稍纵即逝的念头,竟然被她看破,崇轩的神色索性更淡然了些。
  莲华抱了抱小驴,笑道:“算来算去,还是你带我进入宝库,给我西昆仑石,我给你梵天宝卷的下落划算。”
  崇轩一转身,火红的广袖垂下,将青剑盖住,依旧缓缓向深山行去。月光如水,垂照在他一袭红衣上,现出一层冷幽的光华。
  莲华脸上又呈现出一幅天真烂漫的笑容,她轻轻扯了扯缰绳,道:“小青小青,咱们总算找着靠山,再也不怕他们啦。”小青呜呜的应答了两声。她趾高气扬的转过身,牵着小驴跟在崇轩身后,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崇轩道:“喂,从今天起,你可要负责保护我,活着走到天罗宝库哦。”
  崇轩也不回头,皱眉道:“为什么?”
  莲华眨了眨眼睛,对着青驴做了个无辜的表情:“因为追杀我的人,实在太多了!”
  追杀莲华的人并不太多。从昨夜到今天正午,也就遇到十几个而已。只是这些人实在太怪。
  其一是打扮得怪异。有的全身挂满金环;有的身缠数条毒蛇;有的带着极为恐怖的面具;甚至有一个披了满身鹤羽,骑在一头大象身上。其二就是这些人的武功都高得出奇,每一个都不在秋如玉等中原成名高手之下。更为怪异的是,这里号称诸神的天堂,亘古以来,无人踏足,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他们又是怎么渡过雪神谷狂龙怒涛般的风暴的?
  这些离奇之事,莲华不急着解释,崇轩也就不问。只是打发了这些杀手,崇轩身上的伤也就从一道增加到了九道。莲华决不掩饰自己身怀武功,却也从不出手,每次只笑吟吟的牵着青驴,躲在崇轩身后。
  两人越行越远,渐入雪峰深处。
  一道淡蓝冰泉宛如天绅倒挂,从峭立万仞的峰顶垂下。
  传说岗仁波济峰深处,藏着诸神的宫殿。天神留与人世四道圣泉。——狮泉、马泉、象泉与孔雀之泉。它们从神宫中央发源,经神峰分流,进入四块佛缘之地。分别成为长江、印度河、萨特累季河已极恒河。最后又奇迹般以诸神祝福的力量与气势,劈开阻挡它们前进的巨大山脉喜马拉雅,又汇入海洋。
  这里是日月交辉的圣地,这里是天人冥合的分野,这里是诸天神佛聚居的殿堂,这里是世界的唯一、宇宙的中心、生命的本源。
  莲华跟在崇轩身后,仰望着雪崖冰川,脸上也充满了敬畏。溯流而上,冰峰越加高峻,周围的空气却渐渐热了起来。两人的脸色却越来越沉重。
  因为进入这岗仁波济峰腹地,也就接近了天下最为神秘、邪恶的曼荼罗教的核心。
  又走了两个时辰,日已中天。莲华和崇轩还好,小驴已经劳累不堪,连蹄儿也举不动了,不时呜呜作声,向莲华撒娇。然而莲华这次却板起了脸,一言不发的牵着小驴向前走去。
  突然,一片幽蓝的波光荡开雪花,隔空透来。原来神山灵泉的环绕中,还拱卫着一片圣湖,湖水宛如一抹幽蓝的新月,以女神般慈柔的光辉,静谧的陪伴在巍峨峰峦之畔。
  莲华忍不住从青驴上飞身跃下,冲到湖边,深深跪了下去,捧起一掬冰冷的湖水,高举过顶,然后向脸上淋下。
  崇轩冷冷看着她,也不阻止。
  莲华清丽的面容在湖水的浸润下,显出一片瑰丽的嫣红。她喃喃道:“波旁马错,我终于找到了。”她突然转过头,对崇轩道:“传说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座圣湖,叫做波旁马错,意思是死亡之湖。传说人的灵魂,无论进入天堂还是地狱,都会在此暂作栖息。”
  崇轩冷笑道:“难道你也要在此休息?”
  莲华倏的站起身来,雪白的长裙如花般在湖风中摇曳,她一字字道:“我们不得不休息,因为天罗宝藏,也就沉睡在这圣湖之底!”
第三章 龙泉顔色如霜雪
  莲华眼中露出狂喜之色,上前一步道:“快用你的钧天四令,开启天罗宝库,我们要找的秘宝就在这里!”
  崇轩并不回答,也没有举动。
  莲华眸中放出摄人的光彩,抢上前来,似乎想去握崇轩的手,崇轩轻一拂袖,避了开去。莲华戛然止住身形,眸中闪过一阵怒意,道:“你不相信我?炎天令上刻着整幅藏宝图,苍天令上写着开启宝库的秘语,而它们共同提到的,就是波旁马错圣湖!难道这些不是你亲眼所见,却是我编造出来蒙骗你的么?”
  崇轩看着她,良久不语,突地一扬手,四枚令牌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噗的落入湖波之中。水花溅起,他飞扬的红衣在湖岸边猎猎临风,也被沾上了几滴水雾。崇轩淡淡道:“你说得不假。不过既然这四枚令牌的秘密大家都已知晓,我留着它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莲华一声惊叫,美眸圆睁,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道:“你疯了?另外两块令牌正是开启日月璇玑阵的唯一钥匙,你就这么把它们扔了?”她越说越急,胸脯不住起伏,突然立定身形,恨恨道:“我终于明白了,你不过是个笨蛋!”言罢,转身一跃,投向湖水。
  她洁白的身影如落花一般,轻轻向湖面飘去。就在她要触到湖水的一瞬间,一股碗口粗细的水柱突然从湖面下飙出,如狂龙出水,向她恶扑而来。只听“噗”的一声,水柱重重击在莲华胸口。猝不及防间,莲华整个人似乎都被打的飞了起来,重重跌回岸上。
  莲华捂住胸口,脸色苍白,这一击似乎让她受伤不轻。那头青驴哀鸣着跑了过来,低下头,不住用鼻子蹭着莲华的身体。
  崇轩没有看她,然而手中青剑已然出袖,正对着湖波之上。
  日色耀眼,湖波澹荡,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正手持着四枚天令,站在湖波上。一身金色的袍子,上面绣满了极其富丽的曼荼罗花纹,真如太阳一般熠熠生辉,刺人眼目。而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却生得粉雕玉琢,眉目如画,看上去真如观音大士身边的金童一般。
  不过此刻,他清秀的脸却被贪婪而狰狞的笑容扭曲着,他两手分别握着四枚天令,放在眼前,不时左看看、右看看,真恨不得张开樱桃般的小嘴,对这四枚令牌狠狠咬上一口。他踏着一双金色的绣鞋,下面只踩着一片薄冰,却在澹荡的水波上如履平川,鞋袜不湿。
  莲华扶着青驴缓缓站起来,道:“九灵童子?”
  九灵童子突然抬起眸子,他的瞳孔极亮,竟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色,一层层向外扩散开来,他突然咯咯大笑起来,声音时而尖利时而嘶哑,非男非女,直震得人耳膜生痛,却比他的容貌苍老了许多。
  “莲华,亏你还记得我。你不是要打倒我么?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来打、来杀我啊!”他说着又发出一阵狂笑,赤裸的双足在那片薄冰上舞蹈起来,湖波被阳光照出万点金晕,伴着他疯狂的节奏,不住动荡,宛如无数恶灵也在起舞狂欢,随时要从这死亡之湖中破水而出。
  莲华勉强抬起头,望着九灵童子,她的眼波里没有一丝憎恨和厌恶,反而却是深深的悲哀。她轻轻道:“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杀死你,我只想带你离开曼荼罗邪教,用佛法的甘露将你体内盘踞的恶魔趋走,唤回你迷失的灵性。”
  九灵童子脸色一变,突然捂住耳朵,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高声道:“闭嘴,你真比老太婆还要罗嗦,成天说这些没用的谎话!任你舌粲莲花,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的,我的心肝、我的皮肉、我的手足、我的血,都只属于尊贵的教主——湿婆大人!”
  莲华秀眉淡淡皱起,眼波盈盈而动,透出一种失望而心碎的光芒:“你真的迷失已深,再不回头,就永远回不去了。”
  九灵童子厉声道:“回去?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生生世世跟着湿婆大人!”
  莲华摇头道:“你本是善良的人,真的甘心一辈子做曼荼罗教的走狗么?”
  “住口!”九灵童子口中爆出一声尖利的怒啸:“看来我只有扼断你的脖子,才能让这些恶心的唠叨永远从我耳边消失!”
  湖面上金光一闪,九灵童子的金袍宛如一片妖云,从水面上飘了过来,金袍在烈日下展开,上面的曼荼罗绣花光晕流转,绚烂已极,却又笼罩着一层森森邪气,仿佛一张裹在邪雾中的七宝金幢。
  那团金袍来势好快,瞬间已到莲华面前。一声裂响,金袍从当中撕开一道裂口,伸出一双尖尖利爪,那指爪竟然也是一片金色,只在空中稍稍一顿,迅速向莲华的咽喉插落。
  莲华竟似乎毫无躲避的意思,她轻轻靠着湖边的冰块,她洁白的长裙拖入水中,似乎已沾上了点点血花。
  九灵童子的动作戛然而止,那双描满金色曼荼罗的手凝滞在空中。因为他突然感到自己脑海深处莫名其妙的升起一阵恶寒,一股无形的杀意隔空传来,将他的心脏死死握住。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从极高高空跌落的惧意。
  啪的一声轻响,九灵童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脚下的薄冰已经碎为两块,他的身体一晃,几乎向湖中坠去。他大惊之下,猛一提气,分立两块碎冰的腿又硬生生并到一起,在水面稳住身形。他没由来感到一阵愤怒,回头恶狠狠的盯住那杀意的来处。
  他看到了一柄淡青的剑,一袭飞扬的红衣正向他缓缓走来。
  九灵童子金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注视崇轩片刻,尖声道:“你就是她找来的帮手?”
  崇轩抬手,剑尖直指九灵童子的耳下:“我是崇轩。”
  九灵童子眸中的金色渐渐如烈日一般灼人:“从昨夜到今天,我一共派了十七个杀手,一个都没有回来——是你?”
  崇轩淡淡笑道:“十八个。”
  九灵童子看着他的笑容,心头突然一震,难道这是莲华和崇轩早就设下的圈套?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袖中的钧天四令。发出淡淡青气的苍天令,如同星火跳跃着的炎天令,白如美玉的昊天令,黑沉如铁的均天令,分别象征东、南、西、北天地四极。
  这种特异的材质、上面镌刻的秘密图案,决对没有造假的可能。
  九灵童子稍微安心了些,他嘿嘿冷笑道:“你早知道我跟着你们?”
  崇轩傲然看剑不答。
  九灵童子瞥了湖边的莲华一眼:“为了引我出来,你不惜用钧天四令作铒,也不惜让她重伤?”
  崇轩淡然道:“我只知道,你会比她死得更快。”
  九灵童子眸子中的金光突然散出,他身上的金袍被劲气鼓涌,顿时膨胀开来,竟比倒映水中的太阳还要夺目。只听噼啪一阵碎响,他足下踏着的两块薄冰完全爆裂,碎为一片尘埃,瞬息在湖波中化得无影无踪。而他的身形已然冲天而起,如日轮经空,带着逼人的热气向崇轩扑来。
  劲气无处不在,澄澈如镜的湖面鼓起阵阵波浪,反拍而下,碎浪呼啸,纷落如雨。崇轩傲然立于岸边,身上的红衣猎猎临风,手中的青剑在空中缓缓划开一道光弧,剑尖依旧指向对方。
  九灵童子喉中发出一阵尖锐的怒啸,瞬息之间,身形如飘云、如落花、如狂龙、如闪电,已变换了数十种身法,然而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变,崇轩的青剑始终对准他的耳下。崇轩虽未出招,但那宛如妖邪的杀意已经宛如一根最细的丝线,从他的耳中对穿而过,将他的神识控制。
  周身无伤、一剑贯脑。前十七个杀手的死相让他不得不恐惧,也不得不愤怒。碧蓝的天幕中,那团金光陡然一盛,九灵童子的身形竟宛如在一张无形之幕上一弹,凌空折转,向上空飞去。他身上袍子如一朵巨大的金花,瞬时绽放。正午烈日的光华似乎全被他的金袍吸收,一开一谢之间,刺目的金光团团压下,让人不得不本能的闭眼。
  而就在这时,无数道极细的光影夹杂在耀眼的金光中,悄无声息的透下。这些光影本就极淡,这时受了满天金光的掩护,更如无形无质一般,刚一发出,就已如天女散花般化身千亿,无处不在。这些光影,正是曼荼罗教最为邪恶诡秘的暗器,如意金幢。
  没有人知道,它算不算天下最强的暗器,但是却流传着一个离奇的传说——只要被其中一根擦伤了哪怕只一线,伤口都会像被最毒烈日烧灼过一样,剧痛难忍,而且永远都不会愈合。鲜血将一直从细如针孔的伤痕里流淌,直到死亡。
  金光煌煌,天地为之无色。然而,崇轩并没有闭眼,双眸中的彩光反而更为犀利!
  碧蓝的苍穹之下,那团电驰而来的金光与猎猎翻飞的红光迅速靠拢,就在将要撞击在一起的瞬间,“嘶”的一声轻响划破寂寂长空,一张淡青色的光幕蓬然展开,阻隔在两者之间。万亿道无形光影被光幕一挡,不能暴饮敌人鲜血,不由如龙啸虎怒般发出一阵嘶鸣!
  九灵童子清秀的脸上竟然也布满了诡异的金色,他手上劲力催吐,那无数道如意金幢迅速旋转,恍惚间,竟渐渐张布成一张巨大的八瓣曼荼罗,向崇轩压下。
  崇轩手中青剑乱颤,龙吟不绝。他身上九道伤口几乎同时震裂,一袭红衣瞬间被鲜血濡湿。九灵童子面露狞笑,面孔迅速被金色布满,如意金幢的光芒也越来越盛。然而无论如何之盛,却始终没有突破那张长剑挽成的光幕。没想到这三尺一寸的薄薄青锋,竟仿佛让万亿如意金幢受了巨力阻挡,凝滞在半空中,欲进不能,渐渐弯折。
  九灵童子张开血红的双唇,发出一声厉啸,随着金幢组成的曼荼罗的运转,他整张脸也完全失去血色,变得一片煌然,看去竟宛如纯金打造的偶人一般。
  空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碎响。
  崇轩手中淡青的光幕突然向中心一缩,一道极淡的青气从光幕核心飙出,如迅雷一般,直射九灵童子耳侧。这一下变化太快太奇,九灵童子根本不及反应。何况方才他为了争一时胜负,已然压上了十成功力,仓卒之间要完全收回,却哪里来得及?若他此刻放手,已然受压弯折的如意金幢失去了己方真气的支撑,只怕会立刻反噬主人。但若不撤手回防,这道青光就会从耳下贯脑直入!
  他已然明白自己中了崇轩的圈套,但一时进退两难,无法脱身。急怒之下,那张金色的面孔上,竟隐然裂开道道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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