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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

_21 冯梦龙(明)
荆公行新法,任用新进。温公贻以书曰:“忠信之士,于公当路时虽龃龉可憎,后必得其力。谄谀之人,于今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盖指吕惠卿也。
熙宁初,王宣徽之子名正甫,字茂直,监西京粮料院。一日约邵康节同吴处厚、王平甫食饭,康节辞以疾。明日,茂直来问康节辞会之故,康节曰:“处厚好议论,每讥刺执政新法;平甫者,介甫之弟,虽不甚主其兄,若人面骂之,则亦不堪矣。此某所以辞也。”茂直叹曰:“先生料事之审如此。昨处厚席间毁介甫,平甫作色,欲列其事于府。某解之甚苦,乃已。”呜呼,康节以道德尊一代,平居出处,一饭食之间,其慎如此。
【译文】
王安石被免去宰相之职,由吕惠卿继任。
富弼见到邵康节(邵雍),神色十分忧虑。邵康节问:“难道因为惠卿比安石还要凶暴吗?”
富弼说:“是的。”
邵康节说:“不必忧虑,王安石与吕惠卿本来是因权势名利相结合,如今权势名利起了冲突,彼此间互相仇恨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害别人?”
不久,吕惠卿果然反叛王安石。
[冯评译文]
王荆公实行新法,任用很多新人。司马温公写信给他说:“忠信的人,在您当权时,虽然往往和您意见有所不合,觉得很可恨,以后您一定会得到他们的帮助;谄媚的人,在当前虽然顺从您,让您觉得很愉快,一旦您失去权势,一定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您。”这段话大概是指吕惠卿的。
宋神宗熙宁初年,王宣徽的儿子名正甫,字茂直,负责监督西京的粮科院(官署名,掌理军俸粮食配给)。有一天,王正甫约邵康节和吴处厚(邵武人,字伯固),王平甫(王安国)一同吃饭。邵康节借口病推辞掉。第二天,王正甫来问邵康节为什么推辞。邵康节说:“吴处厚喜爱议论,往往会讥讽执政的新法;平甫是介甫(王安石)的弟弟,虽然不太赞同哥哥的主张,如果别人当面骂自己的哥哥,毕竟也会觉得不好受。所以我推辞不去。”
王正甫叹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昨天处厚在酒席间诋毁介甫,平甫很生气,想把这些话一条一条记下来送到相府,我在中间调解得好辛苦。”
唉,康节先生因道德高尚受到当代尊崇,平日家居或外出,一饭一食之间,也这么谨慎。
280、邵伯温
【原文】
初,蔡确之相也,神宗崩,哲宗立。邢恕自襄州移河阳,诣确,谋造定策事。及司马光子康诣阙,恕召康诣河阳。邵伯温谓康曰:“公休除丧,未见君,不宜枉道先见朋友。”康曰:“已诺之。”伯温曰:“恕倾巧,或以事要公休;若从之,必为异日之悔。”康竟往,恕果劝康作书称确,以为他日全身保家计。康、恕同年登科,恕又出光门下,康遂作书如恕言。恕盖以康为光子,言确有定策功,世必见信。既而梁焘与刘安世共请诛确,且论恕罪,亦命康分析,康始悔之。
【译文】
蔡确(晋江人,字持正)任宰相期间,宋神宗崩逝,哲宗即位。
邢恕(阳武人,字和叔)从襄州调河阳,去拜见蔡确商议尊立天子的事。
事后,司马光的儿子司马康(字公休)上京师,邢恕请他先到河阳走一趟。
邵伯温(邵雍的儿子,字子文)对他说:“你刚除下丧服,还没有晋见新天子,不该绕道先去见朋友。”
司马康说:“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
邵伯温说:“邢恕是个巧诈,有颠覆性格的人,可能有事要求你,如果答应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但司马康还是去了河阳,邢恕果然劝司马康上书称许蔡确,做为往后自己保全身家的打算。由于司马康与邢恕是同年登科的,邢恕又出于司马光门下,司马康就依邢恕的话上书。邢恕认为司马康是司马光的儿子,若由他口中说蔡确有尊立哲宗之功,世人一定相信。
不久梁焘(须城人,字况之)与刘安世(魏人,字器之,谥忠定)一起上书请求诛杀蔡确,而且要追究邢恕的罪,司马康也被拖累要自我辩白,司马康这才后悔起来。
281、范纯仁
【原文】
元祐嫉恶太甚,吕汲公、梁况之、刘器之定王介甫亲党吕吉甫、章子厚而下三十人,蔡持正亲党安厚卿、曾子宣而下十人,榜之朝堂。范淳父上疏,以为“歼厥梁魁,胁从罔治”。范忠宣太息,语同列曰:“吾辈将不免矣!”
后来时事既变,章子厚建元祐党,果如忠宣之言。大抵皆出于士大夫报复,而卒使国家受其咎,悲夫!
[冯述评]
王懋《野客丛谈》云:君子之治小人,不可为已甚,击之不已,其报必酷。余观《北史》神龟之间,张仲瑀铨削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清品。一时武人攘袂扼腕,至无所泄其愤。于是羽林武贲几千人至尚书省诟骂,直造仲瑀之第,屠灭其家。群小悉投火中,及得尸体,不复辨识,唯以髻中小钗为验。其受祸如此之毒!事势相激,乃至于此,为可伤也!
庄子谓刻核太过,则不肖之心应之。今人徒知锐于攻击,逞一时之快,而识者固深惧之。
【译文】
宋朝时元佑党人嫉恶如仇,吕汲公、梁焘、刘安世判定王安石的亲党吕汲甫、章惇(浦城人,字子厚)等以下三十人,蔡确的亲党安寿(开封人,字厚卿)、曾布(字子宣)以下等十人有罪,把名单公布于朝廷上。
范祖禹(字淳甫)上疏,认为只要处死党魁,从犯不必治罪。
范纯仁(吴县人,字尧夫,谥忠宣)对同仁叹息道:“我们也将不保了!”
后来时势转变,章子厚建立元佑党,果然如同范纯仁所说一样。
大概都因为士大夫互相仇视报复,最后受害最大的还是国家,真可悲啊!
[冯评译文]
王懋(宋·长州人,字勉夫)的《野客丛书》说:“君子对付小人,也不可逼迫得太过分;若逼迫到绝境还不肯罢休,很可能将来会遭到残酷的报复。”
北魏孝明帝神龟年间,张仲瑀负责考核人才,决定官员的升迁贬抑。他利用这个职权全力压抑排挤武人,不使他们进入清流的官品。一时武人愤怒至极,而无法发泄。于是羽林军勇士聚集了几千人,到尚书省诟骂,又直接到张仲瑀家,杀害他的全家,不论老小全都丢人火中。等找到尸体时,已经不能辨认了,只能通过发钗来辨认尸体。他所以受到这样狠毒的报复,是因为逼人太急而激发出来的。
庄子(战国楚·蒙人)认为,果核刻得太深,就会出现不坚实的心。
现代人只知猛锐的攻击,逞一时的快意,真正有见识的人都很忧心这样的事。
282、常安民
【原文】
吕惠卿出知大名府,监察御史常安民虑其复留,上言:“北都重镇,而除惠卿。惠卿赋性深险,背王安石者,其事君可知。今将过阙,必言先帝而泣,感动陛下,希望留京矣。”帝纳之。及惠卿至京师,请对,见帝果言先帝事而泣。帝正色不答,计卒不施而去。
【译文】
吕惠卿调离京师,出任大名府知府。
监察御史常安民(临邳人,字希古)很怕事久生变,吕惠又被留在朝中,希望他很快就任,就对皇帝说:“大名府是北都重镇,如今委派由惠卿去管理,事不宜迟;而且惠卿天性阴险,背叛王安石的事陛下都知道了。他进宫拜见陛下,一定会哭着大谈他和先帝的关系,借以感动陛下,希望陛下把他留在京师。”
皇帝采纳他的意见,等吕惠卿到京师时,请求晋见皇帝,果然谈起先帝的事而哭泣,皇帝摆出严肃的神情,不予理会,吕惠卿的计谋终于行不通,只得离开京师。
283、乔行简
【原文】
嘉定间,山东忠义李全跋扈日甚,朝廷择人帅山阳,一时文臣无可使,遂用武国。国,武夫也,特换文资,除太府卿以重其行。乔寿朋以书抵史丞相曰:“祖宗朝,制置使多用名将。绍兴间,不独张、韩、刘、岳为之,杨沂中、吴玠、吴璘、刘錡、王燮、成闵诸人亦为之,岂必尽文臣哉?至于文臣任边事,固有反以观察使授之者,如韩忠献、范文正、陈尧咨是也。今若就加本分之官,以重制帅之选,初无不可,乃使之处非其据,遽易以清班,彼修饰边幅,强自标置,求以称此,人心固未易服,恐反使人有轻视不平之心,此不可不虑也。”史不能从。国至山阳,偃然自大,受全庭参。全军忿怒,囚而杀之。自此遂叛。
【译文】
宋宁宗嘉定年间,山东忠义李全跋扈的情况日趋严重,朝廷要选人去镇守山阳,一时没有文臣可派,仓促间选定了武国。武国是武人出身,朝廷特别为他更换文职,担任太府卿(掌理财物库藏的官)的职位,以加重他此次出任的份量。
乔寿朋(乔行简,东阳人,字寿朋,谥文惠)写信给史丞相(史浩,鄞人,字直翁)说:
“祖宗设立制置使,多用名将。高宗绍兴年间,不只张浚、韩世忠、刘光世、岳飞曾经担任过,杨沂中(字正甫)、吴玠(陇干人,字晋卿).吴璘、刘錡、王燮、成闵(邢州人,字居仁)等人也担任过。哪里一定得用文臣呢?至于文臣担任边帅的事,大概都以观察使的身份出任,如韩琦、范文正、陈尧咨就是。现在给他加上朝中大臣的官衔,表示注重边帅的选派,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使他的外表和本质完全不合,仓促之间从武将转为清望官,他就会尽力修饰边幅,勉强想让自己的言行举止和官位相符。但是一般人本来就对武国的改授文职不满,再强加矫饰,恐怕更让人生出轻视不平的心理,这不能不仔细考虑。”
史丞相不肯听。武国到山阳以后,果然摆出一副朝廷重臣的架子,要求全体部属大礼参见。全军愤怒不已,因而杀了武国,从此反叛朝廷,暴乱久久难平。
284、曹彬
【原文】
曹武惠王既下金陵,降后主,复遣还内治行。潘美忧其死,不能生致也,止之。王言:“吾适受降,见其临渠犹顾左右扶而后过,必不然也。且彼有烈心,自当君臣同尽,必不生降;既降,又肯死乎?”
或劝艺祖诛降王,入则变生。艺祖笑曰:“守千里之国,战十万之师,而为我擒,孤身远客,能为变乎?”可谓君臣同智。
【译文】
曹武惠王(曹彬)攻下金陵以后,接受南唐李后主投降时,又让他入宫收拾行装。潘美(大名人,字仲询)担心后主会自杀,无法让他活着送京,而加以阻止。
武惠王说:“我刚才接受投降时,看见他走过水沟还要找左右随从扶着才敢跨过,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寻死。他要是有壮烈一些、强硬一些的心志,老早就选择君臣同归于尽,不会活着投降;既然投降,哪里肯自杀呢?”
[冯评译文]
有人劝宋太祖杀死投降的君王,入京才不会发生变故。太祖笑着说:“这些人守着千里的大国,拥有数十万的军队,都被我擒住。现在一个人孤独地在远地作客,能有什么变故吗?”
宋太祖和曹彬两人,可说是君臣都有相同的才智。
剖疑卷七
【原文】 
讹口如波,俗肠如锢。触日迷津,弥天毒雾。不有明眼,孰为先路?太阳当空,妖魑匿步。集“剖疑”。
【译文】
口中的谎言如波涛,一肚子的坏水像痼疾,有如漫天毒雾迷蒙双眼,没有明亮的眼睛,怎么知道何去何从?就像太阳当空,妖魔自然却步。
285、汉昭帝
【原文】
昭帝初立,燕王旦怨望谋反。而上官桀忌霍光,因与旦通谋,诈令人为旦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疑习军官。道上称跸,擅调益幕府校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俟光出沐日奏之,帝不肯下。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上问:“大将军安在?”桀曰:“以燕王发其罪,不敢入。”诏召光入,光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无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调校尉以来未十日,燕王何以知之?”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
【译文】
汉昭帝初继位时,燕王刘旦心怀怨恨,图谋反叛。上官桀妒忌霍光,于是与燕王共谋,诈使别人为燕王上书,说霍光去广明总阅见习军官时,以帝王出巡的仪节上路,并擅自增选大将军府的校尉,专权放纵,恐怕有反叛的意图。
上官桀特别选在霍光休假回家的日子上奏,但昭帝不肯下诏治罪。
霍光知道了,不敢上殿。
昭帝问道:“大将军在哪里?”
上官桀说:“因为燕王纠举他的罪状,不敢上殿。”
昭帝命霍光上殿,霍光脱掉帽冠叩头谢罪。昭帝说:“将军不必如此,朕知道这份奏章是假的,将军无罪。”
霍光说:“陛下怎么知道的?”
皇上说:“将军选校尉到现在不满十天,这些事情燕王怎么会知道?”
当时昭帝年仅十四岁,尚书及左右官员都很惊奇。上书的人果然畏罪逃亡。
286、张说
【原文】
说有材辩,能断大义。景云初,帝谓侍臣曰:“术家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奈何?”左右莫对,说进曰:“此谗人谋动东宫耳。[边批:破的。]陛下若以太子监国,则名分定,奸胆破,蜚语塞矣。”帝如其言,议遂息。
【译文】
唐朝人张说(洛阳人,字道济)有才略,大事当前能迅速做出正确判断。
唐睿宗景云二年,睿宗对侍臣说:“术士预言,在五天之内会有军队突然入宫,你们说怎么办?”
左右的人不知怎么回答。
张说进言道:“这一定是奸人想让陛下更换太子的诡计。[一针见血。]陛下如果让太子监理国事,就可以使名份确定下来,从而破坏奸人诡计,流言自然消失。”
睿宗照他的话做,谣言果然平息。
287、李泌
【原文】
德宗贞元中,张延赏在西川,与东川节度使李叔明有隙。上入骆谷,值霖雨,道路险滑,卫士多亡归朱泚。叔明子升等六人,恐有奸人危乘舆,相与啮臂为盟,更控上马,以至梁州。及还长安,上皆为禁卫将军,宠遇甚厚。张延赏知升出入郜国大长公主第,(郜国大长公主,肃宗女,适驸马都尉萧升,女为德宗太子妃)密以白上。上谓李泌曰:“郜国已老,升年少,何为如是?”泌曰:“此必有欲动摇东宫者,[边批,破的。]谁为陛下言此?”上曰:“卿勿问,第为朕察之。”泌曰:“必延赏也。”上曰:“何以知之?”泌具言二人之隙,且曰:“升承恩顾,典禁兵,延赏无心中伤;而郜国乃太子萧妃之母,故欲以此陷之耳。”上笑曰:“是也。”
或告主淫乱,且厌祷,上大怒,幽主于禁中,切责太子。太子请与萧妃离婚。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长,孝友温仁。”泌曰:“陛下唯一子,[边批:急投。]奈何欲废之而立侄?”上怒曰:“卿何得间人父子!谁语卿舒王为侄者?”对曰:“陛下自言之。大历初,陛下语臣:‘今日得数子。’臣请其故,陛下言‘昭靖诸子,主上令吾子之。’今陛下所生之子犹疑之,何有于侄?舒王虽孝,自今陛下宜努力,勿复望其孝矣。”上曰:“卿违朕意,何不爱家族耶?”对曰:“臣为爱家族,故不敢不尽言。若畏陛下盛怒而为曲从,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任汝为相,不力谏,使至此。’必复杀臣子。臣老矣,余年不足惜,若冤杀臣子,以侄为嗣,臣未得歆其祀也。”[边批:痛切。]因呜咽流涕。上亦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图之。臣始谓陛下圣德,当使海外蛮夷皆戴之如父,[边批:缓步。]岂谓自有子而自疑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国覆家者。陛下记昔在彭原,建宁何故而诛?”[边批,似缓愈切。]上曰:“建宁叔实冤,肃宗性急,谮之者深耳。”泌曰:“臣昔以建宁之故辞官爵,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又为陛下相,又睹诸事。臣在彭原,承恩无比,竟不敢言建宁之冤,及临辞乃言之,肃宗亦悔而泣。先帝代宗自建宁死,常怀危惧,[边批:引之入港。]臣亦为先帝诵《黄台瓜辞》,以防谗构之端。”上曰:“朕固知之。”意色稍解,乃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对曰:“昔承乾太宗太子屡监国,托附者众,藏甲又多,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长孙无忌与朝臣数十鞫之,事状显白,然后集百官议之。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父,使太子得终天年。”太宗从之,并废魏王泰。陛下既知肃宗性急,以建宁为冤,臣不胜庆幸。愿陛下戒覆车之失,从容三日,究其端绪而思之,陛下必释然知太子之无他也。若果有其迹,当召大臣知义理者二三人,与臣鞫实,陛下如贞观之法行之,废舒王而立皇孙,则百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之子孙也。至于开元之时,武惠妃谮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冤愤,此乃百代所当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尝令太子见臣于蓬莱池,观其容表,非有蜂目豺声、商臣之相也,正恐失于柔仁耳。又太子自贞元以来,尝居少阳院,在寝殿之侧,未尝接外人、预外事,何自有异谋乎?彼谮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愍怀、裹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母有罪为累乎?幸赖陛下语臣,臣敢以宗族保太子必不知谋。向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图定策之功矣!”[边批:危词以动之。]上曰:“为卿迁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头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也。然陛下还宫当自审,勿露此意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晓卿意。”
间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阑干,抚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悔无及矣,太子仁孝,实无他也。”泌拜贺,因乞骸骨。
[冯述评]
邺侯保全广平,及劝德宗和亲回纥,皆显回天之力。独郜国一事,杜患于微,宛转激切,使猜主不得不信,悍主不得不柔,真万世纳忠之法。
【译文】
唐德宗贞元年间,张延赏在西川,与东川节度使李叔明(新政人,一名鲜于叔明)有仇。德宗入骆谷时,正逢雨季,道路又险又滑,大部份术士都逃走,朱泚、李叔明和儿子李升等六人,恐怕有奸人危害天子,于是互相立誓,护卫圣驾一直到梁州。
回到长安后,德宗任命六人皆为禁卫将军,宠辛有加。张延赏知道李升常常进出郜国大长公主(肃宗的女儿嫁给驸马都尉萧升,其女为德宗太子妃)的府第,就秘密告德宗。
德宗对李泌说:“大长公主已经老了,而李升还年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泌说:“这一定是有人想动摇太子的地位,是谁对陛下说这些的?”
德宗说:“你不要管谁说的,只要为朕留意李升的举动就行了。”
李泌说:“一定是张延赏说的。”
德宗说:“你怎么知道?”
李泌详细说明张延赏和李叔明的仇怨,又说:“李升承受圣上恩典掌管禁军,延赏本来无心中伤他,而郜国大公主乃是太子萧妃的母亲,所以想以此陷害他。”
德宗笑着说:“说得极是。”
有人告公主淫乱,而且祈祷作法,德宗很生气,将公主幽禁于宫中,且严厉地责备太子(李诵),太子因而请求和萧妃离婚。
德宗召李泌来,把事情告诉他,且说:“舒王(李谟)已经长大,为人温文仁慈而孝顺。”
李泌说:“陛下只有一个儿子,怎么会想废儿子而立侄子呢?”
德宗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离间朕和舒王父子,谁说舒王是朕侄子的?”
李泌说:“陛下自己说的。大历初年陛下对微臣说,‘今天我得到好几个儿子。’微臣请问何故,陛下说是昭靖王的几个儿子,先帝命令您认为自己的儿子。如今陛下对亲生的儿子尚且怀疑,对于侄子又怎么不怀疑呢?舒王虽然孝顺,但从今以后,陛下应努力撇开,不要再存这种念头。”
德宗说:“你违背朕的心意,难道不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吗?”
李泌说:“微臣正是为了爱惜身家性命,所以不敢不尽心。如果怕陛下盛怒而曲从,陛下明天后悔,一定会责怪微臣说:‘我任命你为宰相,你却不尽力劝谏。’假使到这种地步,一定连微臣的儿了一并杀了。微臣老了,死不足惜,如果微臣的儿子含冤而死,只能以侄子为后嗣,微臣死后就不能享受儿子的奉祀了。”说完,李泌伤心的痛哭起来。
德宗也哭着说:“事情已经如此,朕要怎么做才好呢?”
李泌说:“立太子是大事,更动太子更是大事,希望陛下仔细考虑。微臣原以为以陛下的圣德,就连海外蛮夷,都拥戴您如父亲,哪知陛下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怀疑。自古以来,父子互相怀疑,没有不使国家灭亡的。陛下可还记得从前在彭原,建宁王(肃宗第三子,名李惔,为何被诛的吗?”
德宗说:“建宁王叔其实是冤枉的。他的死,只因为肃宗性急,而中伤他的人又特别阴险。”
李泌说:“微臣过去因为建宁王被杀的缘故,辞去官职,发誓不再接近天子,今日又担任陛下宰相,不幸再看到历史重演。臣在彭原,受到无比的恩宠,竟无法挺身而出,申明建宁王的冤屈,一直到辞官离去时才敢说明。肃宗也后悔得痛哭起来。先帝(代宗)自从建宁王死后,常心怀危疑恐惧,微臣也为先帝诵读《黄台瓜辞》(武后的次子章怀太子所作的乐章,为了感悟高宗及武后),以防止小人进谗言。”
德宗说:“这些我都知道。”此时德宗的神色已稍微安定些了,说:“贞观、开元时,也都曾换过太子,为什么没有灭亡?”
李泌说:“从前承乾(太宗的太子)多次监督国事,依附他的人很多,又私藏很多兵器,与宰相侯君集(三水人,封潞国公)关系密切。谋反的事被察觉,太宗派太子的舅舅长孙无忌(洛阳人,字辅机)和数十位朝中的大臣一再勘问,谋反的事迹都很明显,然后集合百官商议。当时还有人进言,希望太宗不失慈父的本心,使太子能终其天年。太宗答应,一起废了太子和魏王泰。陛下既然知道肃宗性急,认为建宁王是冤枉的,微臣非常庆幸。希望陛下以此事为前车之鉴,暂缓三天,仔细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陛下必然可以发现太子没有异心。如果真有叛逆的迹象,应召集两三名知义理的大臣,与微臣一起勘问事情的真象,陛下如果实行贞观的方法,弃舒王而立皇孙,那么百代以后,拥有天下的人,还是陛下的子孙。至于开元时,武惠妃进谗言,害了太子瑛兄弟,全国人都同感冤枉愤怒,这是后代所应警戒的,怎么可以效法呢?而且从前陛下曾命令太子在蓬莱池和微臣见面,微臣观察太子的容貌仪表,并没有凶恶之相,反而担心他过于柔顺仁慈。而且太子从贞元年间以来,曾住在少阳院,就在正殿旁边,未尝接近外人,干预外事,从何产生叛逆的谋略呢?那些进谗言的人,用尽各种欺诈的手法,虽然像太子瑛带着兵器入宫(武惠妃假称宫中有贼,请太子入宫捉贼),尚且不可相信,何况只是因为妻子的母亲有罪而受到连累呢?幸好陛下告诉微臣,微臣敢以宗族的性命来保证太子不会谋反。今天如果是杨素(隋朝人,字处道)、许敬宗(唐朝人,字延族)、李林甫(唐朝人,号月堂)这些人承接圣旨,已经去找舒王计划立太子,告宗庙的事了。”
德宗说:“为了你这番话,我就把事情延缓到明天,再仔细想一想。”
李泌取出笏(大臣见皇帝所持的手板),叩头跪拜而哭着说:“如此,微臣知道陛下父子慈爱孝顺如初。然而陛下回宫后,自己要留意,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左右的人,如果透露出去,那些人想在舒王面前立功,也许会有新的诡计使出来,太子就很危险了。”
德宗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隔天,德宗命人开延英殿,单独召见李泌,泪流满面,抚着李泌的背说:“没有你一番恳切的话,今天朕后悔都来不及了。太子仁慈孝顺,的确没有异心。”
李泌跪拜道贺,立刻请求辞官归乡。
[冯评译文]
李邺侯保全广平太子,及劝德宗与回纥和亲,都显露出回天的力量;只有郜国公主这件事,在初露征兆时就予以防范,宛转激切,使猜忌的君主也不得不相信,强悍的君主也不得不柔顺,真是让人采纳忠言的万世不变的好方法。
288、寇准
【原文】
楚王元佐,太宗长子也,因申救廷美不获,遂感心疾,习为残忍;左右微过,辄弯弓射之。帝屡诲不悛。重阳,帝宴诸王,元佐以病新起,不得预,中夜发愤,遂闭媵妾,纵火焚宫。帝怒,欲废之。会寇准通判郓州,得召见,太宗谓曰:“卿试与朕决一事,东宫所为不法,他日必为桀、纣之行,欲废之,则宫中亦有甲兵,恐因而招乱。”准曰:“请某月日,令东宫于某处摄行礼,其左右侍从皆令从之,陛下搜其宫中,果有不法之事,俟还而示之;废太子,一黄门力耳。”太宗从其策,及东宫出,得淫刑之器,有剜目,挑筋,摘舌等物,还而示之,东宫服罪,遂废之。
[冯述评]
搜其宫中,如无不法之事,东宫之位如故矣。不然,亦使心服无冤耳。江充、李林甫,岂可共商此事?
【译文】
楚王赵元佐是宋太宗的长子,因为援救赵廷美(太宗的弟弟)失败,于是得精神病,性情变得很残忍,左右的人稍有过失,就用箭射杀。太宗屡次教训他都不改过。重阳节时,太宗宴请诸王,赵元佐借口生病初愈不参加,半夜发怒,把侍妾关闭于宫中,并纵火焚宫。
太宗很生气,打算废除他太子的身份。寇准那时正在郓州任通判,太宗特别召见他,对他说:“找你来和朕一起商议一件大事。太子所作所为都属不法,将来若登上帝位一定会做出桀、纣般的行为。朕想废掉他,但东宫里有自己的军队,恐怕因此引起乱事。”
寇准说:“请皇上于某月某日,命令太子到某地代理皇上祭祀,太子的左右侍从也都命令跟着去,陛下再趁此机会派人去搜查东宫,若果真有不法的证物,等太子回来再当他面公布出来,如此罪证确凿,要废太子,只须派个黄门侍郎(即门下侍郎)宣布一下就行了。”
太宗采用他的计策,等太子离去后,果然搜得一些残酷的刑具,包括有挖眼、挑筋、割舌等刑具。太子回来后,当场展示出来,太子服罪,于是被废。
[冯评译文]
搜查东宫,如果没有不法的事,东宫的地位依旧。不然,也可以使他心服而不觉冤枉。只是江充(汉·邯郸人,字次倩,以巫蛊术诬害太子)、李林甫之类的人,难道可以共同商议这种事吗?
289、隽不疑
【原文】
汉昭帝五年,有男子诣阙,自谓卫太子。诏公卿以下视之,皆莫敢发言。京兆尹隽不疑后至,叱从吏收缚,曰:“卫蒯聩出奔,卫辄拒而不纳,《春秋》是之。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诏狱,上与霍光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有经术、明于大谊者。”由是不疑名重朝廷。
后廷尉验治,坐诬罔腰斩。
[冯述评]
国无二君,此际欲一人心、绝浮议,只合如此断决。其说《春秋》虽不是,然时方推重经术,不断章取义亦不足取信。《公羊》以卫辄拒父为尊祖,想当时儒者亦主此论。
【译文】
汉昭帝五年,有名男子入宫,自称是卫太子,一些朝中大臣去检视,谁也不敢确定。
京兆尹隽不疑最后才到,却立刻命令侍从拿下他,说:“卫蒯聩(春秋卫人)出奔到宋国,后来被人送回来,卫辄(聩的儿子)拒绝接纳,《春秋》认为做得对。太子得罪先帝,不肯服罪自尽而选择逃亡,今天就算来的真是卫太子,也不过是罪人的身份而已。”于是直接将此人送入监狱。
昭帝与霍光听了,嘉勉隽不疑说:“公卿大臣,应该任用饱学经书而又明白大义的人。”
隽不疑从此为昭帝所重,而这名男子,后来经廷尉检查,果然是冒牌太子,因而被处死。
[冯评译文]
国无二君。想安定人心,杜绝不实的谣言,便应该如此断然处置,隽不疑所提到《春秋》的说法虽然有问题,但是当时正推崇经学,不断章取义援引经书的说法,可能不足以取信于人。《公羊传》认为卫辄拒绝父亲是向卫国的列祖列宗负责,想必当时的儒者也主张这种说法。
290、孔季彦
【原文】
梁人有季母杀其父者,而其子杀之,有司欲当以大逆,孔季彦曰:“昔文姜与弑鲁桓,《春秋》去其姜氏,《传》谓‘绝不为亲,礼也’。夫绝不为亲,即凡人耳。方之古义,宜以非司寇而擅杀当之,不当以逆论。”人以为允。
【译文】
东汉时有梁人因后母杀死父亲,他就把后母杀掉报了父仇。官吏想判决他大逆不孝之罪,孔季彦说:“从前文姜(春秋鲁桓公的夫人)参与杀害鲁桓公,《春秋》就把姜氏原来鲁君夫人的名号去除,《左传》说:‘这样不把姜氏再当成鲁君夫人的做法,是遵照礼法来的。’既然断绝了姜氏和鲁国公族的姻亲关系,姜氏便成了个普通人而已,因此,这件案子不应以大逆不孝的罪名、而应该用‘不是司法官员却擅自处决他人’的罪名论处。”大家都同意。
291、张晋
【原文】
大司农张晋为刑部时,民有与父异居而富者,父夜穿垣,将入取赀,子以为盗也,目间其入,扑杀之。取烛视尸,则父也。吏议子杀父,不宜纵;而实拒盗,不知其为父,又不宜诛。久不能决。晋奋笔曰:“杀贼可恕,不孝当诛。子有余财,而使父贫为盗,不孝明矣。”竟杀之。
【译文】
明朝人大司农(掌管钱谷的官)张晋任职刑部时,有个人与父亲分居的很有钱,有一晚这富人的父亲翻墙进入他家窃取财物,此人以为是窃盗,遂予以扑杀,等拿蜡烛出来一照,才知道杀的是父亲。承办案件的官吏认为儿子杀父亲,大逆不道,不应有任何宽贷;但实际上官吏也了解,这个富人只是抵抗窃贼,从这个角度来看又罪不至死。于是拖延很久,无法决定。张晋提笔写道:“杀死窃盗固然可以饶恕,但不孝的这部份罪过却该诛杀。儿子这么富有,而让父亲穷困到得做贼,此人的不孝是很明显的,铁案如此,更有何词?”最后还是判死罪。
292、杜杲
【原文】
六安县人有嬖其妾者)治命与二子均分。二子谓妾无分法。杜杲书其牍曰:“《传》云:‘子从父命。’《律》曰:‘违父教令’,是父之言为令也。父令子违,不可以训。然妾守志则可,或去或终,当归二子。’部使者季衍览之,击节曰:“九州三十三县令之最也!”
【译文】
宋朝时一名六安县人宠爱侍妾,临终时遗命财产由侍妾与两个儿子均分。两个儿子则认为妾没有分享财产的道理,一状告进官里。杜杲(邵武人,字子昕)在判决的公文上写道:“《(左)传》上说:‘儿子应遵从父亲的命令’。萧何制定的《律(法)》规定:‘不得违反父亲的命令’,可见父亲的话就是命令。儿子违反父亲的命令,不可以认为是对的。因此,侍妾能守节不再改嫁就可以分得财产,如果侍妾改嫁或去世,财产就归两个儿子所有。”
刑部使者季衍看了,非常赞赏,说:“史书上曾称赞汉朝儒者引用经书来决断讼狱。这里既引用古书,又引用律法,义正辞严,足以使两个儿子心服口服。”又说:“侍妾能守节不再改嫁就可以分得财产,如果侍妾改嫁或去世,财产就归两个儿子所有。因为侍妾如果改嫁,就断绝原有的亲情了;如果去世,依礼法儿子应该承受遗产,论断如此公正,足以使两个儿子心服口服。”
293、蔡京
【原文】
蔡京在洛。有某氏嫁两家,各有子;后二子皆显达,争迎养其母,成讼。执政不能决,持以白京。京曰:“何难?第问母所欲。”遂一言而定。
【译文】
宋朝时蔡京在洛阳时,有一名女子曾先后嫁给两家,分别生了儿子,后来两家的儿子都地位显达,争着迎接母亲去奉养,而告到官府。执政官不能决断,拿来问蔡京。蔡京说:“这有什么困难?只要问那个母亲想到哪个儿子家不就好了。”一句话就解决了。
294、曹克明
【原文】
克明有智略,真宗朝累功,官融、桂等十州都巡检。既至,蛮酋来献药一器,曰:“此药凡中箭者傅之,创立愈。”克明曰:“何以验之?”曰:“请试鸡犬。”克明曰:“当试以人。”取箭刺酋股而傅以药,酋立死,群酋惭惧而去。
【译文】
曹克明(字尧卿)很有才略,宋真宗时,一再立功,担任融、桂等十州都巡检的官。到任后,有一群蛮夷酋长来奉献一瓶药,说:“这种药,凡是中箭的敷一敷,创伤立刻痊愈。”
曹克明说:“怎么看得出药效呢?“
酋长说:“可以用鸡呀狗的试验。”
曹克明说:“应当用人来试。”
就拿箭在酋长大腿上刺了一下,再用药敷,酋长立即死亡,其他酋长都惭愧恐惧地离去。
295、王商 王曾
【原文】
汉成帝建始中,关内大雨四十余日。京师民无故相惊,言“大水至”,百姓奔走相蹂躏,老弱号呼,长安中大乱。大将军王凤以为太后与上及后宫可御船,令吏民上城以避水。群臣皆从凤议,右将军王商独曰:“自古无道之国,水犹不冒城郭,今何因当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讹言也。不宜令上城,重惊百姓。”上乃止。有顷稍定,问之,果讹言,于是美商之固守。
天圣中尝大雨,传言汴口决,水且大至。都人恐,欲东奔。帝以问王曾,曾曰:“河决,奏未至,必讹言耳。不足虑。”已而果然。
[冯述评]
嘉靖间,东南倭乱,苏城戒严。忽传寇从西来,已过浒墅。太守率众登城,急令闭门。乡民避寇者万数,腾踊门外,号呼震天。任同知环愤然曰:“未见寇而先弃良民,谓牧守何!有事,环请当之!”乃分遣县僚洞开六门,纳百姓,而自仗剑帅兵,坐接官亭以遏西路。乡民毕入,良久,而倭始至,所全活甚众。吴民至今尸祝之。
又万历戊午间,无锡某乡构台作戏娱神。有哄于台者,优人不脱衣,仓皇趋避。观剧者亦雨散,口中戏云:“倭子至矣!”此语须臾传遍,且云‘亲见锦衣倭贼’,由是城门昼闭,城外人填涌,践踏死者近百人,迄夜始定。此虽近妖,亦有司不练事之过也。
大抵兵火之际,但当远其侦探,虽寇果临城,犹当静以镇之,使人心不乱,而后可以议战守;若讹言,又当直以理却之矣。
开元初,民间讹言“上采女子以充掖庭”。上闻之,令选后宫无用者,载还其家,讹言乃息。
语曰:“止谤莫如自修。”此又善于止讹者。
天启初,吴中讹言“中官来采绣女”,民间若狂,一时婚嫁殆尽。此皆恶少无妻者之所为,有司不加禁缉,男女之失所者多矣。
【译文】
汉成帝建始年间,关内下了四十多天大雨,京师民众无故互相惊扰,说马上有洪水要来。百姓急着逃难,导致互相践踏,老弱号叫之声不绝于耳,长安城里大乱。
大将军王凤(东平阳人,字孝卿)提议太后、成帝及后宫嫔妃立刻登船,再命令官吏百姓上城避水。群臣都赞同王凤的建议,只有右将军王商(蠡吾人,字子威)说:“自古以来,再无道的国君当政,洪水尚且不会泛滥到越过城墙,今天为什么会有洪水在一天之间就暴涨而来?这一定是谣言,不该命令百姓上城,以免他们更加惊扰。”
成帝于是没有下诏。
不久,混乱稍微平定,一问,果然是谣言。大家都赞美王商镇定有眼光。
宋仁宗天圣年间曾经下大雨,传说汴河溃决,洪水将到,京都人非常恐惧,想向东逃。
仁宗问王曾(益都人,字孝先)。王曾说:“如果汴河溃决,为何奏本还没到。一定是谣言,不值得忧虑。”结果果然如此。
[冯评译文]
明朝嘉靖年间,东南倭寇作乱,苏州城戒严。忽然传说倭寇从西边来,已经经过浒墅。太守率士兵上城,紧急下命关闭城门。避寇的乡民上万人蜂拥于城门之外,呼号声震动天地。同知(副官)任环(长冶人,字应乾)愤怒地说:“还没见到倭寇就舍弃百姓,称得上牧守吗?有事情我来担当。”就分派县吏打开六个城门,收容百姓,自己则佩着剑率领士兵,坐镇官府,下命阻断西边的道路,让乡民全数入城。
过了很久倭寇才到,任环此举救活了很多人,江苏人到如今还在祀奉他。
又 万历年间,无锡某乡筑戏台演戏娱神,有人在戏台上起哄说倭寇来了,演员来不及换下戏服就仓皇逃避,看戏的人也一哄四散,争相传出倭寇要来的消息,消息一下子就传遍全城。且有人说亲眼看见锦衣的倭寇。因此城门白天就关闭起来,城外的人拥挤践踏,死了近百人,到深夜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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