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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妖

_14 步非烟(当代)
一声轻喝,卓王孙手猛然抬起。
只是最简单的一招起手势,但上至天花板,下至地板,都突然裂开,劲气交揉杂和成凌厉的风墙,向小晏压了过来。小晏一抬手,冰蓝色的寒光应手而起,向风墙上挡了过去。但那一击之力实在太过巨大,小晏也不能正面阻挡他含怒一击,于是身形一转,顺着来力平平往向后退去。
空中突然微微一暗,一道剑气直插而下,混合着小晏的寒光,轰然爆开,将卓王孙的掌力化解开。
只见杨逸之身形缓缓落下,皱眉道:“怎么会是你们两人动手?”
卓王孙大笑道:“好!不如你们两人联手,让我领教一下中原盟主跟幽冥岛主的绝学!”
小晏倏的撤回蝶丝,道:“此时却不敢奉陪。还是尽快想法营救的好。”
卓王孙冷哼道:“营救什么?一并杀了!”
小晏叹息道:“难道郁公子认为天下只有自己身边的人是值得守护的,别人都是泥土么?”
卓王孙冷笑道:“那你不妨试试,在我手下到底守护得了谁。”
小晏默然了片刻,沉声道:“若是我能指出凶手是谁呢?”
卓王孙道:“说!”
小晏淡淡道:“就是他!”他的手指笔直伸出,所指的赫然竟是杨逸之!
疑云声幽涩
岳阶匆匆从甲板上走下来,闻言冷笑道:“殿下觉得是杨盟主,老朽倒觉得是殿下呢!”
小晏微笑道:“岳神捕急匆匆的是到哪里去了?”
岳阶冷笑道:“我自然没有你们这样俊的功夫,等我到了屏风这里,你们已经到了甲板上了,等我到了甲板上,你们已经回到了方大人房中,等我再赶到舱中,你们就已去了小鸾姑娘房中了!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枉送了个神捕的名号,哪知不但见不着凶手的影子,就连三位的影子也一概见不着了。”
他摇了摇头,目光突转凌厉,盯在小晏的脸上:“但我老眼未花,脑袋偶尔还会想些事情,若是我猜测不错,只怕这凶手不是杨盟主,而是殿下!”17794手机电子书网[m]
小晏脸上微笑不减,笑道:“岳神捕必定有备而来,不妨陈说一下怀疑我的理由?”
岳阶道:“虽然你容貌出众,武功绝世,但老朽从你上甲板的一刻开始,就已经怀疑你了——因为你的身上有血腥味。”他顿了顿,接着道:“也许老朽这么说,大家不太明白,但老朽凭着几十年的经验锻炼出来的直觉,还是有几分准的。你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瞒的了别人,却瞒不过老朽。”
小晏微笑道:“我身上怎么会有血腥气?”
岳阶冷笑道:“那怕只有你才知道了。不过我听过一个传说,殿下失踪二十年,本来天皇已更立太子。但不知为何,殿下突然回来了,说动天皇更立东宫之位。天皇虽然更钟爱殿下,但朝中大臣各拥一主,于是互相争执不下。后来天皇在神宫中斋戒七日,终于得到神示,传诏两位皇子入宫,在护国神器八咫镜前立下誓言,让你们各赴国外,约定一年期限,实践誓言者得承大宝。并分别赠以另外两件神器八坂琼曲玉以及草薙剑为信物。明人面前不做暗事,殿下来此难道不是为了那个誓言?”
小晏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岳先生当真了得,鄙国远在海之孤角,岳先生都知之甚悉。”
岳阶冷笑道:“我们老江湖,仗的就是消息灵通罢了。两位皇子所诺之事,虽然是贵国皇室第一机密,然而还是不免传出风声!”
小晏面色微变,瞬即释然微笑道:“愿闻其详。”
岳阶一字一句道:“传说贵国八咫镜中,实际上居住了一位邪神,那位邪神名叫月阙,本是昆仑山上青鸟族三支后裔之一,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远离故土,寄身东瀛。由于她能够向天皇预言军国大事,兴衰吉凶,贵国皇室一直暗中将之奉为神明。这一次,正是这位邪神月阙假托天谕,要两位皇子立下诺言,来到中原,帮它完成一个不可告人的使命。殿下既然负如此重任,来到中国,只怕不是简单的山水游玩吧?老朽所闻到的这丝血腥气,便是从此发出。”
小晏微笑道:“岳先生可真会联想。”
岳阶道:“不是联想。老朽办案多年,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怎能只凭这等臆测,就定如此大罪?老朽敢于狂言,就是因为馨明殿下犯了一个大大的错误。”[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 . c O m]
他叹道:“殿下不该将一船的人都想的如此愚笨,竟然要玩之于股掌之上。谢杉为人不错,家世清白,武功也好,待人接物冲淡平和,但不知怎么得罪了殿下,殿下必欲杀之而后快。竟然偏要在众人环伺之下,将谢杉杀掉。这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小晏道:“那时我也守在门外,怎么能说是我杀的呢?”
岳阶道:“这就是你聪明之处!但不巧的是老朽却从一开始就对殿下极其留意,注意到了殿下的武功秘密。”
小晏道:“我的武功有什么秘密?”
岳阶道:“风冥蝶!殿下杀死倭寇的功夫,也就是这种冥蝶!这种蝴蝶只产于幽冥岛的万年玄冰中,所吐出的丝比冰蚕丝还要坚韧,而且极细无比,易与真气相合,杀人于无形。这种蝴蝶所产极少,大多数人连听都没听说过。但老朽办案多年,交接的都是江湖上的游侠,听的见的也就比常人多的多,所以对风冥蝶颇有风闻。不知老朽说的对不对?”
小晏微笑颔首道:“岳先生说的很对。”
岳阶道:“谢杉独在房中,我们守在外面,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杉就身首异处,这说来虽然诡异无比,但若是殿下将一只风冥蝶事先放入屋中,命它暗暗在空中结一根丝,恰好齐谢杉的颈部,那丝何等的细小?谢杉此时必定胡思乱想,却哪里防备得了?所以不知不觉之间,就会头颅落地。等外面的人听到动静,抢入里面时,殿下再乘乱将蝴蝶收入袖中,岂非神不知鬼不觉?”
小晏脸上神色略变了一变,突然笑道:“你猜的不错,不过这只蝴蝶却不是我放的。”
岳阶冷笑道:“天下产风冥蝶的地方止幽冥岛一处,若说有人能从殿下手中将蝴蝶夺走,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而且当时我清清楚楚的看到殿下进入房间之后,向蜡烛上张了一眼,然后神色变了变,难道这不是心中有鬼?”
小晏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的确看出杀谢杉的是风冥蝶丝。”
岳阶冷笑道:“你自然不会说那蝶丝是你放的了。”
小晏不去理他,继续道:“风冥蝶性喜冷色而极厌暖色,凶手将门口两座水晶莲花灯罩换为一红一蓝,然后将冥蝶包在蜡丸中放在烛台内。谢杉和唐岫儿检查完房间之后,烛火渐渐将蜡丸融化,风冥蝶被两种光线激诱,一面吐丝一面向对面飞去,等那蝴蝶在门口结成丝后,却正好扑入对面烛火中,被烧化成一撮灰尘。我所注目的以及后来郁公子从蜡烛中拾起的也正是这撮灰尘,若岳大人不相信,也可以问问郁公子。”
岳阶道:“若是你只有这一处疑点,也就罢了。但老朽不断观察回想,却发觉你的疑点甚多,不由老朽不怀疑。而且老朽还怀疑凶手不止一个人,你还有同谋!”
小晏笑道:“同谋?谁?紫石么?”
岳阶道:“她是你的同谋,这还用说么?我怀疑的是郁夫人!”
卓王孙怒道:“胡言乱语!”
岳阶慌忙摇手道:“郁公子息怒!老朽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也想不出为什么他们是同谋,但就老朽观察所得,只怕当真或有此事。”
卓王孙冷哼道:“讲!若你信口开河,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岳阶拱手道:“老朽哪敢?公子请想,第一具命案,庄易死,死于甲板上,正在殿下房子的上面,殿下却说丝毫没听见动静;第二具命案,兰葩死,乃郁夫人发现;第三具命案,谢杉之死,大家都在,姑且不论;第四具命案,殿下与郁夫人都在,敖广死时,甲板上只有殿下、郁夫人、杨盟主三人,而杨盟主被殿下一掌击伤,已经无力作案;第五具命案,方大人虽然死时没人发觉,但有人看到之前郁夫人去过千利紫石的房间,而当时殿下也在其中,而且当时情形之古怪……郁公子既然亲眼所见,老朽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然后海妖显形,唐姑娘死,郁夫人失踪,殿下都在现场。”
卓王孙沉下脸色,道:“你到底要讲什么?”
岳阶慢慢道:“我只是想说,似乎每一件案子,都跟殿下与郁夫人有关。也就是说,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每次都在案发现场!”
小晏苦笑道:“船上就这么几个人,能跟谁无关?”
岳阶道:“但你们两个的关联,却似乎太多了。而且若是殿下与郁夫人是凶手,那么很多不可解释的现象,都可以解释了!”
小晏道:“你可以解释什么?”
岳阶道:“以殿下顷刻杀人数十之功夫,当然杀庄易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别人在殿下的屋顶上杀庄易,殿下听不到,那是很难解释的一件事,但若是殿下自己杀,然后自己‘假装’听不到,那就不是多难的一件事了!”
小晏默然片刻,点头道:“有道理。”
岳阶微微一笑,道:“兰葩之死,我怀疑根本就是郁夫人所杀。郁夫人开门之时,兰葩尚未死,郁夫人杀死她,然后再假装偶然看到尸体,好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小晏又点头道:“这样说来,是不困难。”
岳阶道:“谢杉乃风冥蝶所杀,我就不多说了,至于敖广之死,当时甲板上只有敖广、殿下、郁夫人、杨盟主四人,殿下假装与郁夫人争吵,然后由郁夫人拖住杨盟主,殿下乘机下手,敖广虽然大风大浪里经过了,但哪里领教过殿下如此高明的神功?殿下自然一根小指头就可以杀掉他,是不是?”
小晏道:“中肯的说,我要杀他,的确很容易。”
岳阶逼上一步,道:“也许殿下觉得自己或许在这几场命案中多露了些马脚出来,所以就寸步不离的跟着郁公子,好洗脱自己,但却又忍不住露了一次!”
小晏道:“哦?”
岳阶道:“殿下跟着郁公子,不但是洗脱自己,而且还是要引开郁公子,好让郁夫人乘机去杀唐岫儿,然后再自己躲起来。”
小晏淡然一笑道:“我跟着郁公子,如何又引开郁公子?”
岳阶笑了一笑,道:“因为那位海妖,就是殿下!”
小晏皱眉道:“这是从何说起?”
岳阶道:“武功分正邪两派,正派的着重在内力招式上,邪派的则着重于各种歪门邪道。后来武功传入边陲外国,经过历代演变,形成几种极其神秘的门派,他们的武功神异诡邪,让人难测难当。其中有西藏的密宗,印度的曼荼罗教,都是这样的。其中一派传到扶桑国后,被变化而成忍术,尤其诡秘异常。忍术中有种术法叫做腹语,可以从肚子中发出声音,但练到极处,甚至能让声音从身体以外发出。更诡异邪恶的是他们的震派之宝,叫做摄魂术。传说这摄魂术修炼之后,能够让受法者脑海中产生幻想,可以幻视幻听,看到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郁公子所听到的发自甲板上的轻笑,恐怕就是腹语术,而后来所看到的海妖幻影,只怕是贴身在旁的殿下的摄魂术而已。只是殿下的摄魂术虽然高明,但郁公子的修为毕竟不弱,殿下的摄魂术还不能通达其中,所以郁公子虽然幻见了那位海妖,却没看到海妖脚下的黑云。”
小晏微微摇头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岳阶道:“你们这种作法,可以说是正好为你们自己洗脱嫌疑,为郁夫人失踪了,她成了受害者,谁都不会猜想凶手也是受害者之一的!所以你们只选择了失踪,而不是死!只是其他受害者都在屏风显形后立刻发现了尸体,唯有郁夫人例外,这岂不是有些太奇特了?何况老朽早就注意你们了!曾有几次,我都亲眼看到你看着郁夫人的眼神、郁夫人看着你的眼神,都远非平常朋友之间可及。想必郁公子也曾有所见!”
卓王孙目光突然寒光一凛!
小晏缓缓道:“我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我何苦滥杀无辜?”
岳阶得意一笑,道:“那只是因为你的目的并不是他们,或者因为他们撞破了你的秘密,你不得不杀他们灭口!”
小晏道:“那我的目的是什么?”
岳阶道:“杨盟主。其实你真正想杀的人是杨盟主。因为杀了杨盟主,你就可以实践那个不可告人的诺言,强过你的皇兄,而争得扶桑国的国主之位。但你忌惮杨盟主的武功,不敢正面下手,所以策划出一个又一个精巧的骗局,就是想要迷惑大家,转移大家的视线,搞得人心惶惶,你正好从中渔利!”
小晏摇头道:“这样的皇位,争之何益。岳大人,若在下真如你所说,在敖广命案之时,我就可以在甲板上格杀杨盟主,何必再有后面这些事?”
岳阶道:“因为你不敢。”
小晏道:“不敢?为什么?”
岳阶道:“你已经早就试探过杨盟主的实力,你怕他是在故意示弱,在诱你出手,所以你才最终没有下杀手。你做事太谨慎了,越显而易见的时候,你反而越不肯相信。”
小晏微笑道:“越显而易见的时候,我反而越不肯相信……你这句话倒真是说对了。但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就是若是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为什么要用六支天祭的名号?”
岳阶冷笑道:“那只是因为你借着兰葩的疯言疯语往下演戏而已。”
小晏微笑道:“那我又是什么时候在屏风上画好那后来显露的六幅图呢?”
岳阶身躯猛然一震,这实在是很致命的一点错误,可惜岳阶并没有想到!
小晏脸上的笑容不减:“有很多事你都说对了,我跟郁夫人的确有某种感应,但也只是感应而已,其中缘由,关系到一个邪恶的血咒,却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也的确非常注意杨盟主,因为我同你一样,从第一桩命案开始,就认定他是凶手了!”
岳阶喃喃道:“这又为的是什么?”
小晏没有回答他,转而对杨逸之道:“杨盟主,在下如今指证你是凶手,盟主是否要先为自己辩解一二?”
杨逸之淡然道:“我不必。”
小晏注视了他一会,叹息一声,道:“杨盟主,你少年之事我已尽知。你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但有今日之成就毕竟得之不易。若你肯依在下一件事,那么我就将这个秘密永藏心底,再不向任何人提起。”
杨逸之冷笑道:“什么事?”
小晏目中神光微动,缓缓道:“我要你伏罪自裁。”
一战海神
此言一出,房间中良久没有声息,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杨逸之脸上!
杨逸之缓缓开口道:“我不是凶手,也不会自裁!”
小晏摇了摇头,道:“事已如此,也非我本愿。”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终又叹息一声道:“六支天祭本是曼荼罗教向大神湿婆所献的最高祭祀。是六界天主献出肉身与灵魂,分别取身体上的不同部位,共同拼成湿婆本生图,完成对湿婆六大化身以及本神的祭祀。
在这一次的天祭中,庄易缺损左足,祭祀风暴之神化身;兰葩缺损额头,祭祀苦行之神化身;敖广缺损右足,祭祀舞蹈之神化身;谢衫缺损脖颈,祭祀兽主化身;方天随缺损心脏,祭祀战神化身;唐岫儿缺损左手,祭祀性力之神化身……若我们再不营救,郁夫人就将成为第七天祭对象,将缺损右手,祭祀湿婆本尊——毁灭之神。“
卓王孙脸色阴晴不定,岳阶却道:“花费这样的苦心,凶手的目的又何在呢?”
小晏淡淡道:“赎罪。这种祭祀本来是为了抵赎六界滔天罪恶,后来天祭的时代虽已遥不可考,但天祭之说一直流传于人间,用于向神抵赎罪过。曼荼罗教教义以为,若能完成六支天祭,无论何等罪孽,都将因鲜血而洗清。这次六支天祭正对应了大威天朝号上的六宗命案,可以推想,设计这六支天祭之人也必定是一位曾犯下滔天大罪之人!”
岳阶疑道:“滔天大罪?我们中谁犯下过滔天大罪?”
小晏微微一笑,不去回答他,道:“藏边曼荼罗教素不与中土来往,然而其中却藏有许多武功秘笈,传言可以改天换日,顷刻成就一位高手。但曼荼罗教行迹诡秘,规矩森严,从来不纳外人,所以江湖中垂涎者虽多,但真正能接近曼荼罗教的,却是少之又少,更不用说染指秘笈了。但有这么一位少年,却因为因缘际会,被云南曼荼罗分教收留,而且甚得分教教主的赏识,传了教中大法。那少年本不通武功,却因为修炼了教中法典,不数日就成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高手。但那少年不甘心雌伏一隅,终于叛逃曼荼罗教,回归中原,携绝世无敌之武功,迅即声誉鹊起,创下了好大的名头,虽然不能说是中土第一,但也差不多了。是不是,杨盟主?”
小晏的目光随着话音盯在杨逸之的面上,目光闪烁,竟似有种讥嘲之意。杨逸之冷冷的似乎没有听见,岳阶却暴跳起来:“你说这少年就是杨盟主?!你……你小国野民懂得什么,竟敢血口喷人!”
小晏淡淡道:“是不是血口喷人杨盟主自然知道。我只是听说杨盟主乃大明兵部尚书杨继盛之子,三岁习于书,十三就求了功名,却从来没修炼过武功……但杨盟主在十五岁的时候失踪了三年,回来后就神功绝伦,冠于一时,终于成就了江湖盟主之位。试问中土武功中,可有如此速成的么?而且盟主武功根本不走修气练息之常路,而以风月光华为剑,中原心法,可有如此诡异者么?”
岳阶怔了一怔,喃喃道:“也许杨盟主有什么奇遇也未可知。”
小晏微笑道:“奇遇是有的,但不是在中原,而是在云南苗疆。也就是曼荼罗教的分教所在!”
岳阶道:“纵然如此,你又如何得知?我看你多半是瞎编乱造!”
小晏道:“杨盟主如此有名之人,我虽身在小国,却也慕名已久,忍不住就查了查他的生平。大明嘉靖二十三年八月十三日,杨盟主和一个女子曾在云南神木峰下的小店中住过两天,交给店主四两银子,让店主喂养马匹,然后入山去了,却从此再没有回来,可有此事?”
杨逸之冷哼一声,不予回答。小晏微笑道:“杨盟主不回答也无妨,我就当盟主认了就是……后来盟主得入曼荼罗分教,盗学法典,成就武功,然后叛出教中,是些什么经历,我就不知道了,相信也没有几个人能知道。但盟主再履中原时,却是身怀绝世武功,这却是事实。可能盟主离开之时还曾多布疑阵,让曼荼罗教以为盟主已死,曼荼罗教素不至中土,盟主虽然如日中天,却也不虞其知。但世间之事当真难料,却在这大威天朝号上遇到了一位曼荼罗教众!”
岳阶脱口问道:“谁?”
小晏慢慢道:“兰葩!”转身对杨逸之道:“盟主不会否认认识兰葩吧?”
听到这两个字,杨逸之冰霜之容也不由为之而动。
小晏微笑道:“我就知道以盟主之正直聪明,必然不会否认。盟主见到兰葩后,知道事已败露,又不知兰葩有没有通知其余教众,所以不能仅仅杀之灭口。于是只好设计这六支天祭,来为自己洗脱罪责。生死所关,这本是人之常情,但盟主为一己求存,而屡杀无辜,却也残忍太甚,枉杨盟主声誉武功冠绝一世,却和那些杀人越货的盗贼毫无分别。”小晏长长叹息,眼中似有不忍之色。
岳阶怒道:“你这还不只是一面之辞?”
小晏道:“敖广之死,甲板上只有我们四人,我是看到杨盟主欲向敖广下手才出招阻挡,而杨盟主却立刻假作受伤,令郁夫人不明真相,处处阻挠于我。后来我为盟主疗伤,盟主却瞬时恢复功力,将我击伤后离去,这些行止是否也太可疑了一些?”
岳阶怔道:“这……这……”
小晏续道:“这船本是杨盟主所雇,盟主有足够的时间来布置曼荼罗图。庄易之死,乃为大物击杀,方大人之死,凶手自窗而入,但窗外直临大海,凶手势必要以绝顶轻功,自船顶翩然而下。这两次皆需绝世之武功,不一定非是盟主所为,只是盟主亦可以为而已。谢杉之死,虽为风冥蝶所杀,但在下冥蝶上船之时就已失窃,这点在下曾向郁夫人提过。如岳大人所说,旁人要从在下手中拿走风冥蝶自然是万难,但若杨盟主暗作手脚,却自当别论。而最后两具命案,我、郁公子、岳大人都互相耳目可属,但杨盟主好像躲了开去。试问此时盟主又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两具命案发生后,盟主又出现了呢?”
他这几点一提出来,当真是咄咄逼人,连岳阶一时都哑口无言。小晏目光盯在杨逸之身上,沉声道:“盟主所居地一房在屏风右第一,兰葩所居玄一在屏风左第一,兰葩命案时,郁夫人第一次推门看到的景象跟后来大家一起来的时候并不一样,这本来很难解释,但若是考虑到一点小小的手法,就不难解释了!”
岳阶忍不住问道:“什么手法?”
小晏道:“屏风!”
岳阶:“屏风?”
小晏缓缓点头,道:“屏风!我们忽略了一个很简单的事,舱中光线黯淡,舱身本就是圆的,我们本来就习惯于用这扇屏风来确定方位,屏风下边第一房是玄一,上边第一房是地一,屏风对着的是天三、黄一。但若是有人有意的将屏风挪了个位子,将屏风放在地一跟地二之间,那么若是不太注意,就很容易将地一当作是玄一,而将地二当作是地一!”
岳阶皱眉道:“的确是这样,但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小晏微笑道:“极有用处!郁夫人第一次进入的,其实是地一,也就是杨盟主的房间。盟主早就在房中布置好了,也就是兰葩脸色铁青趴在曼荼罗中的场景。等郁夫人惊叫跑出之后,盟主再将屏风迅速移回原位。以盟主之能,当然可以在瞬间就可做好。等郁夫人率众人回来时,自然就进入正确的玄一房中,那时看到的,也就是脑颅洞穿的真正的兰葩的尸首。但此时又有谁会想到去杨盟主的房中查看呢?”
小晏道:“不知诸位是否留意,郁夫人第一次看到兰葩的尸首时,兰葩的头颅还没有洞穿,如何能有鸟掌一般多的鲜血流出?”
岳阶一怔,恍然悟到:“兰葩皮肤剥取极其仔细,并未伤及主要血脉,那时的确不应该流那么多血的!”
小晏道:“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此时郁夫人看到的虽然是兰葩的头,但身体却并不是兰葩的。这些血就是拼凑中流出的。”
岳阶突道:“难道……难道有两具尸体?!”他的声音中都带上了止不住的颤抖。
小晏点头道:“不仅是两具尸体,也是两份布置,两个房间!”
岳阶颤声道:“多的那个房间是地一,但多的那具尸体呢?”
小晏道:“岳先生还记不记得本来船上还有位小姑娘,传说牙齿利的很,但后来却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在下方才所谓杨盟主残忍,也正是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者。”他又叹息了一声,将目光转开,再也不看杨逸之一眼。
岳阶再要争执,却发觉小晏的推断实在很有道理,几乎就是不可置辩的!他张了几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小晏道:“本来我也不会如此猜想,岳先生有没有记得那位日本少年?有次他跑进唐大小姐的房中,被狠揍了一次,记不记得?”
岳阶道:“自然记得。但不知他与此事有何牵连?”
小晏道:“那少年本是来投靠我的,却不想舱中房间看上去都大同小异,所以才错入了唐姑娘房中。当时我脑中便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却就是回想不起来,后来我多方印证,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只是这六具性命,却再也救不回来了。”
小晏轻叹一声,双手做了个合十的动作。至此,他这一番推论完完整整,无论动机、手法、时间、方位,都已锁定杨逸之,岳阶心中亦升起一阵疑惑,不由转头望向杨逸之!
但杨逸之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似乎没有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又似乎这一切与他根本不相干,他只是个看客而已!
岳阶忍不住轻声问道:“杨盟主……您看您有什么辩解的么?”
杨逸之负手一笑,昂首傲然不言,岳阶很是尴尬,摸了摸头,张了几张嘴,似乎突然下定了主意,大声道:“杨盟主!虽然老朽在你眼中不值什么,老朽的武功也根本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但你若是犯了罪,这些人真是你杀的,老朽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绳之于法!但你要明白一件事,老朽捉拿的是凶手,不是盟主或者殿下。你若是有什么辩解的,不妨就说出来,老朽一概洗耳恭听。”
他虽然说的大声,杨逸之却如充耳不闻,反而将眼睛闭上。岳阶还要再说什么,小晏轻轻拦住他,道:“杨盟主若是不肯说,你怎么求他都没用的……幸好,不说话也可以证明很多事。”
他话一说完,就动了。一动,就如在九天之上!
当今耸动天下的两大高手,终于交手!
小晏手一抬一放,大片带着森寒冷气的紫光从他的手中溢出,宛如天河一般闪烁纵横,向杨逸之卷去。刹那间船舱中一片晶莹闪亮,所有的器物仿佛都镀上了一层宝蓝色的辉光,看去明丽鲜艳无比。小晏的眸子在这辉光中就如月光一样幽丽深广,似乎在为无辜受苦的死者垂怜,又似在为眼前的作恶者叹息。
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下去,仿佛被一种无名的力量突然收聚起来,压缩到杨逸之的身前。而杨逸之只是左手握起。他突然张目,船舱中就如划过一道极其灼亮的闪电,刺的岳阶眼睛都睁不开。杨逸之手漾起一团晕光,似前似后,似左似右,他的身形仿佛突然迷朦起来,仿佛影子般悬立在空中,小晏的冥蝶真气却丝毫不能粘其身。小晏脸色微沉,手一提,光芒仿佛应手而起,化作实物一般向杨逸之包裹而去。
风冥蝶丝。传说中来自幽冥之都的诡秘武器,化自诸神眼泪的上古神兵。大片闪光的蝶丝组成极大的网状,向杨逸之围裹过去。杨逸之并没有闪躲,他只是竖起食指,当胸一划。
骤然间仿佛极强的太阳光般,他的手指竟仿佛黑暗中的明灯,将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一起,天地众生似乎都为之黯淡无光。
风月剑气!
这无痕之剑与风冥蝶丝一起出现,刹时空中仿佛起了种震动,就如水脉般席卷整个船舱,犹如包含了露珠的花蕊,将整个世界反照于其中。杨逸之剑气尚未发出,全身衣袂已被鼓涌而起,整个人仿佛交错的光影,时显时隐,出世之姿,一如神仙中人。但他人虽未动,劲气却如龙卷般盘旋,似乎随时都要击出。
小晏的紫衣宛如蝶翼一般飘拂起来,在耀眼的强光中穿来插去。身形飘忽,身上点点蓝辉不住散开,宛如诸天降下的无尽花雨。他袍袖展开,如舞宝轮,万千蝶丝就如道道祥光,奉持着他淡紫色的华裳。顷刻间,整个船舱已被完全封闭住,劲气如涡旋随着他的舞动不住凝结,然后片片斜卷着飞出,跟杨逸之的剑气交错在一起。
两人一动一静,小晏从容试探,杨逸之却在静心等候着最好的杀机。两人尚未正面交手,但满天的杀意已让人不得喘息,看得众人心神俱失复且惊心动魄,劲气澹荡而来,忍不住步步后退。
就听小晏叹息道:“盟主这样的身手却不肯造福天下,真是可惜!”
岳阶就觉身上的压力倏然一重,小晏如天外飞仙般腾身而起,夭矫盘旋,化作一道云光,向杨逸之电射而下。杨逸之倏然完全静止,所有的光芒急速向他身体中汇聚,不动稳如磐石。
岳阶虽然修为与两人相差天地玄远,但也知道已到了决生死的关键时候!
船舱中压力奇重,岳阶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了。这一瞬仿佛永恒一般,在岳阶的脑海中固定住,又如宇宙初开时两位神衹的会面,带着空住之劫横空而来。
光芒一闪而灭!
杨逸之跟小晏猝然住手,他们的招式瞬间相接,却又同时收手!
时光仿佛被撕开了一条裂缝,两人中间站着一个人,赫然竟是卓王孙!至于卓王孙怎么出的手,三人此战到底个什么结果,却不是岳阶所能看的出来的了!
卓王孙袍袖轻拂,船舱中充斥的真气点点消散,他的声音坚定而明澈:“殿下虽然推论的不错,但尸体脖颈上,并未有拼接的痕迹,而移动屏风的,也不是杨盟主。”
杨逸之和小晏都没有出言。岳阶突道:“那是谁?”
卓王孙道:“却是死人从血泊中爬起,自己移动的!”
金风吹天落紫雷
“死人?”岳阶惊道:“你说兰葩?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卓王孙道:“你可记得唐岫儿说过的一句话么?‘生者是活动在祭桌上的血肉,死者在你们的呼吸中跳舞。已经丢失的生命将因神的诅咒而甦生,’……或者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让凶手对她起了杀心。她说的虽然无意,但在凶手听来,却无疑揭示了一个秘密。”
岳阶问道:“什么秘密?”
卓王孙道:“死者甦生。”
岳阶道:“郁公子是说,这就是凶手的秘密?”
卓王孙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船上发生了这么多事,但有一个人却如不存在一般,从来没有多引起我们的注意?”
岳阶想了想,道:“空蟾?”
卓王孙叹道:“以前是空蟾,但从第二件命案之后,就不是了。”
岳阶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凶手杀了空蟾,然后自己来装扮她?”
卓王孙淡淡一笑。岳阶搔了搔头,道:“可是……可是凶手是谁?”
卓王孙道:“凶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在哪里。”
岳阶脱口道:“他现在在哪里?”
卓王孙没有回答,小晏突然以手加额,摇头道:“郁夫人在甲板上!”
岳阶回头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小晏面色已然苍白如纸,道:“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快去,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岳阶哼了一声,道:“危言耸听,这样的胡话我也信,只怕就太傻了。”
卓王孙跟杨逸之却同时转身,裂电一般的掌风挥出,两人同时到了甲板上。就听一声惊呼,显然是位女子的声音!岳阶心中一震,急忙掠了出去。
身后小晏缓步跟来,脚步声中竟然有种莫名的沉重。
就听香料箱的另一头一声长笑,卓王孙、杨逸之同时顿住。就见相思仰卧在香料箱上,一动不动,凌乱衣衫宛如一朵忧伤的花,盛开在阴沉杀意之中。
她身旁赫然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正是当日从海面上消失的海妖!
海妖一袭破碎的红裳,面目隐藏在帆底的阴影下,只有手中握着一柄短刀,精光闪亮,正虚对着放帆的绳子。
卓王孙跟杨逸之脸上变色。那绳子一断,整只大帆便急速摔落,落点赫然便是相思横卧之处!那帆能推动整条大威天朝号行驶,已是大到不可思议,足足有普通帆的十几倍大小,这时更浸透了雨水,可谓沉重之极。帆底处的一条托木更是坚韧如铁,借力一落,力道何止万斤?只怕相思登时就会被拦腰切开!卓杨二人虽然武功盖世,但也不禁心生忌惮。
海妖又是一声长笑,道:“怎么,不敢上前了?怕我杀她?还是舍不得她?”
岳阶道:“你是谁?”
海妖笑道:“我是谁与你们无关。想不到你们能这么快就找来,我本想你们会去搜索舱底的。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疑问,为了奖赏你们这么快找来,可以准许你们问三个问题如何?”
她的口气中满是骄傲讥嘲之意,岳阶却充耳不闻,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卓王孙沉声道:“兰葩,莫非这就是你的目的?”
兰葩?!此人竟是兰葩?岳阶霎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海妖也怔了一怔,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声音嘶哑,竟混合着一丝惊疑。
卓王孙淡淡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出来了。六支天祭乃曼荼罗教之秘,若是别人作案,不会以此为张本,熟知六支天祭的,船上只有两人,杨盟主和你。”
海妖索性一仰头,月光照在那张美丽而妖艳的脸上,赫然正是兰葩。她尖声笑道:“那你为什么不猜是杨逸之!”
卓王孙淡淡道:“因为我信得过他。”
杨逸之微微一震,兰葩却同时大笑道:“你信得过他?你信得过他?”笑声疯狂,又似乎带了微微的酸楚。
卓王孙道:“我本也无意揭穿你,而你所设的每一个局都精妙之极,有些竟然连我都猜想不出,船行寂寞,倒也不妨看着。但你不该犯到我头上的。”他脸色一沉,字字道:“犯我者死!”
兰葩格格笑道:“犯你者死?天朝公子,你以为你真的是湿婆大神么?好,那你现在过来杀我吧,过来啊!过来啊!”
卓王孙皱了下眉头。这时的兰葩看去几已疯狂,真和当初判若两人。
兰葩又尖笑道:“你不敢过来么?”她突然拉开衣裳,露出身上那幅狰狞的曼荼罗来。兰葩望着杨逸之,颤声道:“你过来杀我啊!大不了我再受一遍这种苦楚,有什么不可以的?”她的声音突转低沉,带着咝咝的尖响,仿佛毒蛇一般:“天下之人,无不该杀,我恨不得一个一个杀绝!”
卓王孙低头默然,忽然抬头笑道:“在你杀绝之前,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有几宗命案,我到今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做出来的。”
兰葩阴声道:“你不想救你的女人了?”
卓王孙淡淡道:“我只是在想,你想没想过在船上装满炸药,最后同归于尽,将我们全都杀绝。”
兰葩大笑道:“生命如此珍贵,怎么能用这种暴殄天物的方式来杀?一定要每个人都设个精妙的局,来慢慢的杀死,那才不负神明造人的初衷!”
卓王孙道:“那我就放心了。只是造出如此精妙的局,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不是太曲高和寡,无聊落寞了么?”
兰葩冷笑道:“你们这些蠢人又知道什么曲高和寡?”
卓王孙微笑道:“所以请兰葩姑娘说上一说。”
兰葩道:“想不到你也是个解人。好,你要问什么?”
卓王孙道:“多谢。谢杉之死乃是为风冥蝶所杀,杀死他的风冥蝶自然是空蟾从馨明殿下处偷来的,兰葩姑娘杀了空蟾,冥蝶也就落到了姑娘手中。唐岫儿乃姑娘乘乱杀死,这些都容易想通,其余的命案,在下就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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