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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蛊

_4 步非烟(当代)
  只是,那时他的心中会不会若有憾焉?
  他这一生中,做过无数惊天动地的事,却没有一件为自己而做。
  他这一生中,流过无数的血,却没有一次,为爱而流。
  每当想到这里,他就会禁不住羡慕他的好友辛铁石。
  辛铁石容貌不如他,学识不如他,风仪不如他,甚至武功也不如他,但他却活得如此无拘无束,快意恩愁,而不必背负如此多的责任。
  但他不能成为辛铁石。出生名门、被视为正道希望的他只能背负起这些责任,无论他愿意与否。
  他本已接受了这一切,以为自己的一生,便会这样辉煌又无趣的渡过。
  直到他第一眼看到江玉楼时。
  他的心弦震动了。
  一样天下无敌的刀法,一样无双无对的风仪。甚至后来他武功剧进,超过了江玉楼之后,他都刻意只施展与江玉楼相同等级的武功。
  因为他想维持住这个传说。
  江湖上真正美丽的传说并不多,让他们的传说一直维持下去,是荀无咎的一个梦。
  所以,当他在一次剧斗中一刀掀开江玉楼的狐裘,知道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之后,他就理所当然地爱上了她。
  他觉得这个奇迹是上天的指示。
  让他有了一个机会,实现自己心底的梦想。
  认真的,自由的,放纵的爱一个人。
  为她流血一次,为她任性一次,为她痴狂一次。
  于是,他在正道尊长们众目睽睽之下,不顾正邪分野,将身在魔教、罪孽累累的江玉楼救出。
  他看到这些正道尊长们脸上的惊讶、惋惜和失望时,他心底不禁闪过一阵反叛的快意。
  只有在那一刻,他才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前途无量的正派第一少侠。
第60节:第七章 灼灼其华(8)
  他就是荀无咎。
  如此而已。
  这本是他心底那个梦想的最好实现,可惜江玉楼爱的是辛铁石。
  豪爽、喜欢结交朋友、落拓而潇洒的辛铁石。
  但荀无咎并没有放弃,因为他有信心,江玉楼一定会被他感动。但九华一行,他的信心却全部崩塌。
  因为,他亲眼看到江玉楼那悍然的决心,他也知道同生共死的感情,有多么最牢不可破。
  所以,他的这双手一旦放开,他就再也握不住江玉楼了。
  江玉楼没有挣扎,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荀无咎,在这静默的注视下,荀无咎身上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他突然悲声道:"你若是走,这里就是我们决战的战场!"
  柳月刀冷冷的光华突然在他胸前绽显,他退开一步,掣住了这柄相依为命的刀。
  但江玉楼的眼神仍然没有丝毫的变化,荀无咎的心抽紧,他一字字道:"你知道么?我早就练成了柳月刀中最厉害的"碧城十二",你绝对躲不过的,跟我回荀府吧。"
  江玉楼淡淡一笑,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句话的意思你懂么?"她不再看荀无咎,转身向九华山庄走去。她的脚步虽然缓慢,但极为坚定,因为她的心,已经许诺过了。
  只听"铮"的一声响,宛如悠远的天际传来一声龙吟,伴随着萧疏的风声自天地间涌来,江玉楼忽然有个错觉,一轮巨大的月亮,在她身后冉冉升起。她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最纯粹而净洁的月光宛如轰电一般敲击在她的背上,即将穿透她,灼伤她的灵魂,但她依然没有回头,步伐没有丝毫的紊乱。
  已许诺过的心,就不再彷徨。
  她知道"碧城十二"的威力,也知道以荀府家传的柳月刀施展出这一招来,会多么可怕,但她不会回头,就如她不能将她的心剖为两半。
  她的身子渐渐转过了山石,看不见了。只听轰的一声响,柳月刀击在地面上,"碧城十二"巨大的威力反击自身,柳月刀那纤细的刀身从中断折。
  一道清泪,从荀无咎清俊而苍白的脸上落下,他紧紧握住那半截刀身,指节也因用力而苍白。
  他一字字道:"我为什么不懂?我懂啊!"
第61节:第八章 谓我何求(1)
  第八章 谓我何求
  辛铁石愕然了。
  他被这连串的变化震惊。
  荀无咎与江玉楼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以荀府的显赫声威,江玉楼嫁了他,一定会非常幸福。
  他们两人之间,本没有辛铁石的位置。
  但现在,却乱成了一团,两人终于再度兵戎相见。
  辛铁石知道,这一次的决裂,只怕真的是两人从心底敌对的开始。
  为什么会这样?
  若华、若华!若是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辛铁石痛苦地想。
  突然,山石中刮过了一阵狂风,江玉楼的身影仿佛被这股狂风卷着,倏然倒退回来。
  荀无咎大喜,脸上的泪也顾不得拭去,颤声问道:"你……你终于回心转意了么?"
  江玉楼脸色冰冷,一言不发,双目直直盯着狂风所来的方向。
  一阵大笑随着狂风传了过来:"荀贤侄,对待女人,你的手段可太差了!"
  荀无咎狂喜的眸子也立即冰冷,狂风倏然止息,显出一个瘦削的身材来。
  虽瘦,但却很高,尤其是一颗头颅,比常人大了许多,加上长手长脚,看去宛如怪物一般。
  荀无咎真气收束,沉声道:"天行剑?"
  天行剑哈哈一笑,道:"正是老夫。你快快上来,磕两个头,拜我为师,我好教你几招,管教这个魔教小妞立即拜服,随便你怎么摆布。"
  荀无咎听他对江玉楼殊无半点敬意,眼中闪过一丝郁怒,冷冷道:"你还敢呆在九华山上?"
  天行剑浓重的双眉一轩,豪然道:"有什么不敢的?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还没见得怕了谁!"
  荀无咎打量了他一眼,道:"九华老人怕不怕?红云圣母你怕不怕?"
  一提到红云圣母,天行剑嘴角的肌肉忍不住一阵哆嗦,他本来慈祥的神色立即变得凶狠了起来:"废话少说,今日你想拜师得拜,不想拜师也得拜!"
  他凌空一抓,玄火金晶化作漫漫红流,聚成一条裂空抽动的晶火之带,向江玉楼缠了过去。
  江玉楼体内失魂散的毒性还未尽解,碰上这诡异难测的玄火微尘剑,又如何能抵抗?她脸色苍白如纸,银牙轻咬,身子猝然一震!
  她性命交修的解忧刀,已发了出去!
  刀名解忧,人可无忧?
  江玉楼赖以成名,从不肯轻露的刀法,当然足有惊世骇俗之力。她的手才动,刀已飙射到了天行剑的眉尖!
  天行剑须眉皆动,大喝一声:"好刀法!"
  这一口声浪滚滚涌出,迫得解忧刀嗡嗡怒震,去势不由得微微一窒。但这一刀用尽了江玉楼全身、全心的力量,又岂是一口真气所能挡住的?
  声如浪,刀如鹰,一刀贯音而入!
  天行剑一声大叫,电光石火中身子猛地一让,鲜血劈空飙出,这柄刀深嵌进了他的肩骨!
第62节:第八章 谓我何求(2)
  他骇得脸色都变了,中了失魂散的江玉楼刀法尚且这么凌厉,若是她真力完好,岂不是一刀就能要他的性命?他畏缩地看了江玉楼一眼,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逃!
  但江玉楼身子软软跌倒,这一刀,已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天行剑心中暗呼侥幸,哈哈一声大笑,将江玉楼擒在了手中。
  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连番败北之后,他的气势、精神已大不如前,才这么容易中刀。
  --若是以前纵横天下的天行剑,这一刀又有几成把握能伤得了他?
  荀无咎一声低喝,半截柳月刀斜斜挑起,指向天行剑:"放开她!"
  天行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他粗大的右手猛然掐住了江玉楼细嫩的脖子:"放下刀,否则我一用力……"
  他没有说下去,但没说完的话,却更有威胁的力量。
  荀无咎脸色阵青阵白,他握着已断成半截的柳月刀,就仿佛握着自己的生命,握着自己的荣耀。
  这本是他发誓绝不能离手的护身之器。
  天行剑冷笑,他的手上加了一分力气。荀无咎的脸色立即变了,他再没有半分迟疑,立即抛下手中的断刀。
  天行剑哈哈大笑道:"好!乖侄儿,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
  荀无咎的身子立即绷紧!
  辛铁石缓缓吸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要沉住气。
  因为他只有一次突袭的机会。他对御风诀的掌握还很不熟练,虽然有青阳剑之助,但全力一招发出,能有多大威力,他殊无把握。面对天行剑这样的高手,也许,机会就只有那么一瞬!他要救这两人,就必须不能莽撞,要冷静地看清楚场中发生的一切,等待最好的时机。
  好在御风诀的运转并不会发出任何的声息。
  天行剑狠声道:"你不跪是不是?我只要内息一吐,这个千娇百媚的魔教妖女,可就立即会香销玉殒了!"
  荀无咎眼神倏忽变化,天行剑冷冷道:"你不是说过,可以为她死么?"他的手微微一抖,一粒玄火金晶划上江玉楼的肌肤,立即,连串的血珠散了下来,立即被冷风吹干。
  荀无咎再没任何的犹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给天行剑叩了三个响头。每一叩都鲜血淋漓。
  天行剑得意地狂笑着,声音中尽是欢愉:"好侄儿,老夫知道你的心意。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老夫做证,让你们完婚吧!"
  江玉楼一声惊呼,却迅速被天行剑窒住。
第63节:第八章 谓我何求(3)
  荀无咎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惊喜:"这……这……"
  天行剑笑道:"你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么?那边就是山洞,你跟你的新娘子赶紧去吧!"
  他轻轻一推,将江玉楼送了过去。他的右手迅疾地在江玉楼肩头穴道一点,将她的经脉封住,微笑道:"这样就可以全你心意了。你可怎么答谢老夫?"
  荀无咎喜形于色,一把将江玉楼抱住。
  江玉楼狠狠一个耳光摔在他脸上,怒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个畜生!"
  荀无咎嘶声笑道:"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身!"
  天行剑赞道:"好小子,越来越合老夫的心意了!"
  荀无咎用力将江玉楼抱起,江玉楼情知不免,索性就放弃了挣扎,冷冷地注视着荀无咎。
  荀无咎的狂笑声越来越高,猛然,江玉楼就听到一个蚊蚋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震响:"快跑下山,不要回来了!"
  她吃惊地抬头,就见荀无咎正用力地向她笑着,但他的脸上,却全是泪痕。一股大力横撞了过来,解开她穴道的同时,将她远远向山下摔了出去。
  江玉楼只来得及看到冷森森的光芒一闪,荀无咎合身向天行剑扑了过去!
  他用的是那截断刀的刀尖,他用的是碧城十二的刀法。他的人化作一道飘转的云,托着刀尖晕成的一芒月影,向天行剑飞溅而去。
  天行剑发出一声怒吼,玄火微尘剑宛如急瀑流出,向荀无咎迎了过去!
  但荀无咎竟然全不招架,刀光飘忽,绕开了微尘剑的剑尖,向天行剑的咽喉攻去。
  他用的,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江玉楼一声惊呼,天行剑更是骇然变色,哪里还顾得上伤敌?急忙松开微尘剑,顾不得狼狈,一个驴打滚,向后逃开。
  只听嚓的一声轻响,刀尖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肩,而微尘剑却化作满天细雨,尽皆嵌进了荀无咎的身体里。
  一招之下,两人皆伤,不同的是,荀无咎的伤势更重,因为他本就没想过躲避。
  天行剑脸上的惊惧之色好不容易褪尽,他一把抓住荀无咎,先是一阵耳光,几乎将他打晕过去,接着,抓住他的脖子,狞笑着对江玉楼道:"你再不过来,我就杀了他!"
  荀无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他强忍着笑道:"她不会过来的,她又不爱我,怎么会为我过来呢?"
  他本意是骗过天行剑,却不意这句话触动了心底最伤处,他几乎将嘴唇咬得出血,也禁不住脸上的泪水滚落。
第64节:第八章 谓我何求(4)
  显然,痛的绝不只是身上的伤。还有那心,无法许诺的心。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傻瓜,你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走得开?"
  荀无咎猛睁开眼睛,就见江玉楼正怔怔地看着他。她嘴角仍保持着那慵懒萧疏的笑意,但眼中已有了泪光。
  他很想说她真蠢,为什么放弃了他用生命为她求来的机会,而不立即逃走呢?但他并没有说出来,爱或者不爱,现在都不重要了,荀无咎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已足够。再不必有所求了。
  江玉楼撕下一块裘衣,轻轻为荀无咎擦着脸上的血迹。两人都是静默无言。就连天行剑也似乎受了两人的感染,没有出手打断他们。
  一时天地之间尽是静谧,死一般的静谧。
  辛铁石一直没有出手。荀无咎舍命搏杀天行剑,江玉楼去而复还,他有很多机会重创天行剑,但他却一直没有出手。
  因为他连最小的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背上三大穴道,至阳、中枢、阳关同时中了重重的一指,将他全身的血脉都锁住了。一个冷冷的声音紧贴在他的耳朵上,低声道:"小子,我要救我的好徒弟,只好委屈你了。"
  辛铁石一惊,荀无咎的武功传自他的父亲荀舞褐,那么这背后之人只可能是江玉楼的师父星烈长老了!
  魔教十长老中排名第三的天魔手星烈,竟也来到了九华么?
  他的心沉了沉,这星烈也是师父的大对头,此来定然大大不怀好意。
  刹那之间,辛铁石脑中不禁灵光一闪:星烈长老武功极高,跟师父九华老人又是难解难分的仇敌,莫非凶手就是她?
  他下意识地想回过头来,但穴道受制,却是连一分力气也施展不出来。
  星烈长老那冷森森的声音仿佛响起在他的灵魂深处:"我徒弟这么爱你,你这混账王八蛋也该为她死一次才是!"说着,辛铁石的身子陡然被一股大力摔起,破空向天行剑冲了过去!
  衣袂震风之声峻急,天行剑吃了一惊,冷冽的目光一闪,待看清了是辛铁石,心中一喜,玄火微尘剑展处,一蓬细雨般的剑气向辛铁石袭至。
  他有心想要擒住辛铁石,以图谋九华老人,所以这一剑旨在伤敌,不在杀人。但辛铁石手中的青阳剑猝然闪过一阵霹雳一般的光华,刹那之间连削十三剑!
  剑剑芒生尺许,在空中组合成一朵艳艳狂花,凌空向天行剑罩了下去!
  辛铁石的功夫本中正平和,但这一式剑法施展出来,却是凌厉猝辣,大有血战万里之势。
第65节:第八章 谓我何求(5)
  天行剑脸上闪过一阵惊骇之意,当机立断,立弃微尘剑!他的另一只手同时握拳,一拳击了下!
  拳风激荡,与青阳剑接在了一处,天行剑的拳头一顿,倏忽之间,他手上的劲气竟然消耗得干干净净,他的掌风也立时变得无声无息。
  狂溢而出的点点微尘透过七道剑芒,向辛铁石的手侵蚀而去。如果辛铁石不撤剑,那么这些天外微尘必定会将他的手臂搅碎,他的剑芒再凌厉也没用了!
  这是天行剑的必杀绝技,本是他决战九华老人的压箱功夫,他绝没想过被辛铁石逼着施展出来!
  但辛铁石竟然绝不闪避,他就仿佛是不知道微尘沾到手上会痛一般,手连剑芒一齐探入到了那蓬勃的微尘中!
  辛铁石发出一声大叫,剑芒倏然被微尘卷动,黯淡了下去。他的手鲜血迸散,几乎已举不起来了。但一道怒芒却终于破尘而入,轰进了天行剑的胸口。
  天行剑绝没想到辛铁石竟然如此勇悍,为了伤他竟绝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这一时倏忽,剑芒裂体而入,登时也是重伤。
  他心中郁怒之极,右手电般提起,聚起全身功力,向辛铁石的胸口插下!
  突然,辛铁石的身子笔直倒了下去,就在他的身后,升起了一个淡淡的人影。天行剑金刚行法般的一掌,就向这人影插了下去。
  那人影亦绝不躲闪,天行剑心中更怒,他绝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挡得住他的全力一击!
  只听一声黯哑的声音,这一掌结结实实击在了人影身上,那人影岿然不动,天行剑却怒吼一声,急速抽掌、退身!
  他的手掌上血淋淋的,被刺出了一个个的细洞。伤口并不是特别大,但天行剑这样的高手,竟然也痛得脸上不住抽搐。
  那人影淡淡道:"朽木真气的滋味如何?"
  天行剑的瞳孔骤然收缩:"星烈?"
  那人影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而短促的笑声:"你中了我的傀儡剑法,就应该知道是我了!"
  天行剑的脸色登时更为难看:"傀儡剑法?"
  他的头猛然扭向辛铁石,却见辛铁石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色。宛如木一般的青色。他急忙低头,就见被剑芒击中的胸前竟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道道浓绿色的、宛如树木汁液一般的粘物。他大吃一惊,急忙封了伤处的穴道,但觉伤处周围一片麻木,竟然没有半点感觉。
  想起魔教十长老个个都是一身邪功,尤其是星烈长老的傀儡功,击中人之后,劲气立即封锁全身经脉,肌肉血脉渐渐硬化,最终变成一块铁青色的木头。除了星烈长老的独门秘药,再无物可解。
第66节:第八章 谓我何求(6)
  一念及此,天行剑的心底不禁一片冰凉。他的目光移到了江玉楼的身上。
  星烈长老淡淡道:"你若是敢动一分一毫,我立即就杀死你!"
  天行剑不由得一窒。他的武功本略高于星烈,但先创于荀无咎,再创于辛铁石,一身功力已失去了大半,哪里还能与星烈相抗衡?
  他心计深沉之极,见形势不妙,便一动不动。只是辛铁石身上的青色越来越浓,看在天行剑眼中,不禁又是沮丧,又是欢喜。沮丧的是,辛铁石死后,就无法以之羞辱九华老人了;欢喜的是,这一下魔教与九华山的梁子可结大了,只怕九华老人上天入地,都要杀了星烈。
  星烈的眼睛盯着荀无咎。她的眼睛中透出一泓碧色,有着说不出的妖异。
  荀无咎一挺身,将江玉楼护在了身后。
  只有他,不知道这眼前缥缈的人影,乃是江玉楼的师父,是救她来的。
  荀无咎重伤之下,神智已有些恍惚,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保护江玉楼!
  他手中紧紧握住那一截刀尖,全身都在戒备着。刀芒刺穿了他的手指,他一动不动。
  星烈冷冷道:"小子,你让开了!"
  荀无咎嘶声道:"想要我让开,就先杀了我!"
  星烈目中碧光大盛:"小子,莫以为我怕了荀府!你对我乖徒儿的所作所为,杀你十次都不够!"
  荀无咎厉声道:"那你来杀就是了!"
  星烈怒道:"你真是找死!"她跨上一步,一截玉白的手掌从黑袍中伸出,点向荀无咎。荀无咎短促地狂笑了一声,刀尖爆出了一串厉芒,向前迎去。
  这厉芒竟然绚烂无比,仿佛是荀无咎最后盛开的生命之花,足以照亮他这二十多年的生命。
  刀花凄美而狂艳,星烈长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怅惘,刹那间,她的杀意竟全都消磨,不忍心去触动这抹狂悍而脆弱的刀花。
  就仿佛不愿触动荀无咎最后的伤心。
  于是她只有退,疾退。
  荀无咎一刀迫退星烈长老,刀势也立即衰退下来。他的全部精力都在这一刀中消耗殆尽,一口鲜血喷了出去。他的身子摇摇欲坠,但却又顽强地站了起来。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守住这一步,无论谁要逾越,都杀了他!
  江玉楼看着他,她的眼神中尽是叹息:"你……你又何必这样?"
  慢慢地,荀无咎布满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沉渊中升起:"就让我保护你一次,好么?"
  江玉楼漠然。
  荀无咎紧紧握住断刀。
第67节:第九章 星烈长空(1)
  第九章 星烈长空
  山风凛冽、大地无言。
  星烈长老身子颤抖着,她忽然一脚踩在了辛铁石的身上,尖声道:"都是你这混账惹出来的事,却让我的宝贝徒弟受苦!你倒好,躺在这里装死!"她狠狠踩了几脚,辛铁石身上的碧青色忽然消失了。看在天行剑的眼中,不禁眼角跳了几跳。他更是约束体内的真气,不肯有半点妄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星烈。
  他知道,自从二十年前,星烈经历了一次大伤心事之后,心智就有些不正常。此后,授业于江玉楼,几乎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极其宠爱。
  这次江玉楼阴差阳错地重伤,看在她眼中,自是极为痛心,不由得就迁怒给了大仇人九华老人的徒弟。天行剑决定继续等下去。只要星烈相信自己真的已被她制住,他就有机会。拿到解药的机会。
  星烈长老一字一字道:"是男人就冲上去,把我的乖徒儿夺过来!"
  江玉楼大惊,叫道:"师父,不可!"
  星烈长老怒道:"有什么不可的?你这么喜欢他,难道不值得他为你拼命么?"
  江玉楼虽然生性旷达,也不禁脸上微红,跺脚道:"师父,不可以的!"
  星烈长老道:"我说可以就可以!快!上去,否则我用傀儡剑法控制住你,也是一样要冲上去!"辛铁石无言,他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青阳剑,跨上两步,对着荀无咎与江玉楼。
  山风鼓荡,荀无咎长发飞舞,将他的脸全都掩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点点鲜血,不断从他苍白的下颚滴落。
  那究竟是他的血、还是他的泪?
  辛铁石心中一阵抽痛,目光慢慢抬起,望向江玉楼。
  江玉楼目光与他一触,急忙慌乱地移开,看着远处的山峦。
  暗夜遥舞,山峦如醉,但江玉楼的心却怦怦剧烈地跳着。
  --他会怎么想呢?
  --他只是将自己当成朋友,还是……
  她的心刹那间一片紊乱,不由簇拥起残破的狐裘,好掩住这火烫的脸。
  辛铁石的目光仿佛是最凌厉的剑法,让她架都不敢架,只想着躲闪。但芳心可可,又似乎是期待着这一剑。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自己的衣服,忽然觉得好脏啊,可狼狈的一幕让辛铁石看到了,可实在是够丢人。
  这个念头让她情不自禁地看了辛铁石一眼,却发觉他依旧怔怔地看着自己,于是急忙狼狈地躲开。她的脸就更加地红了起来。
第68节:第九章 星烈长空(2)
  辛铁石的心中更是天翻地覆一样。
  这是他把酒江湖,生死与共的兄弟。
  这是他执剑九华,生死相许的知己。
  她的豪武,她的旷达,她的意气,她的怀抱,都曾在名马与醇酒中与他消磨过,他曾经将她当成是伯牙子期一样的知音,却从未想过她是位红颜。
  他盯着她,她的每一个姿态、动作他都万分熟悉,却又万分陌生。
  他心中隐隐发苦,因为他知道,他失去了一个无话不说的朋友,永远失去了。但他也可能获得一位天长地久的良侣,问题是,他能么?
  夜色散乱,若华的影子刹那间在他的眼前交叠,将他所有的视线全都蒙蔽住。
  那个天真烂漫的若华。
  那个娇弱纤细的若华。
  那个失散了多年的若华。
  那个忽然相聚在死亡中的若华。
  天长地久,人生几时?
  辛铁石心中忽然一阵怅惘,他盯住江玉楼,目光一时收不回来。
  他知道,也许自己永远都跨不过这道鸿沟,因为惟一度过鸿沟的桥,是若华。
  只有某一天他找到了若华,他才能真正逾越这鸿沟。
  江玉楼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也许是山风太过凌厉吧……
  辛铁石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目光顿下,依旧是盯在荀无咎的面上。这是他更不愿面对的一个人。
  他实在想不到,有一天,他们三人会白刃相向,而且会以这种方式。
  就如他想不到江玉楼是个女人,会爱上他一样,他也想不到荀无咎竟早已知道江玉楼的身份,而且会爱上她。
  生死相托的兄弟,兵戎相见。
  而现在,荀无咎用自己的生命,在守护着自己最后的坚持。
  面对着天行剑,面对着星烈长老,面对着辛铁石,刀锋裂手,心智垂灭,但荀无咎却丝毫不退。
  也许,这样的人,才值得江玉楼爱吧?而自己,不过是她的一时迷惘而已。
  辛铁石痛苦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他决定要一战,不同的是,他要为荀无咎一战。
  青阳剑光芒陡展,化作一道厉虹,向星烈长老卷了过来,星烈长老一愕,跟着大怒:"你这个畜生!"长袖一卷,狂风陡起,向辛铁石轰至!
  辛铁石不架,剑势一转,攻向天行剑。
  他竟然一招同战两大高手!
  天行剑忌惮星烈长老,不敢施展出全部武功,星烈长老狂怒喝骂,却是全力出手。
  辛铁石大叫道:"荀兄快走!"
第69节:第九章 星烈长空(3)
  荀无咎身子一振,却是动也不动,江玉楼大叫道:"师父,不要伤了臭石头!"
  荀无咎脸上肌肉猛然一阵扭曲,他突然回身,一把抱起江玉楼,向山下狂奔而去。
  江玉楼大叫大嚷,但她重伤之下,又哪里能挣脱得开?
  星烈长老纵身欲追,辛铁石拼出全部的力气,一柄剑施展得绵绵密密,将她身形困住。
  转瞬之间,荀无咎就奔得不见了踪影。
  星烈长老眼眸中猛地闪过一阵杀意,两只青玉般的手掌忽然变得透明,厉啸道:"杀!"顷刻,万般杀着狂风暴雨般向辛铁石迫了过来。她见爱徒被人劫走,一腔怒气全都发泄到辛铁石的身上,决心杀之泄愤。
  星烈乃成名多年的魔教长老,这一全力出手,辛铁石登时不支,只觉四面八方都是青玉般的掌影,四面八方都是如山的劲气!他吃力招架了两招,真气已几乎溃散!
  天行剑长笑道:"星烈道兄,我们一齐合力,先杀了这奸徒吧!"
  长风陡起,他的一双巨灵掌轰然向辛铁石盖了下来。
  两人联手之力何等峻急?辛铁石一口鲜血喷出,全身都被这股劲力镇住,几乎动弹不得。
  电光石火之间,天行剑右手突然探出,一掌击在星烈的胳膊上。
  星烈的护身真气立即弹出,天行剑掌心微尘点点,已然沁入了她的体内。
  天行剑一声长笑,收掌后退,得意道:"星烈道兄,你中了我的玄火金晶,我中了你的傀儡秘毒,我们何不交换解药,彼此有益呢?"
  星烈猝然住手,恶狠狠地盯着天行剑。她的目光冷冽而凶狠,天行剑向来自称天不怕地不怕,却也被她看得有些心下发毛,强笑道:"我这玄火金晶乃是天外奇物,非我独门解药,必无人能救……"
  星烈突然尖声打断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要杀我的宝贝徒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若不是你引他来神教总坛,我又怎会受这傀儡奇刑,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惨嘶着,天行剑心下更是忐忑,强笑道:"那些都是过去了……"
  星烈长老斩钉截铁道:"所以我绝不交换!"
  天行剑心底一颤,星烈长老长发在山风中狂舞着,衬着她容颜无比惨厉:"就算我中了玄火金晶,每天要受天火炙烤,到后来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凉快一下我也不换!"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却仿佛藏在她深沉目光中的尖锥,一直刺入了天行剑的心中:"我要你在傀儡真炁的侵蚀下,慢慢变成一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感觉,但却就是不死的活死尸,我要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70节:第九章 星烈长空(4)
  她狂烈地笑着,眼眸忽然对准了辛铁石:"这种滋味,我也要让你尝!"
  她那尖锐的声音在山谷中震响着,仿佛一把利刃,将夜色也划成片片碎屑,刺得人一阵生痛。
  天行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辛铁石慢慢爬了起来,咬牙道:"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道:"若华还等着我去救,我不能死在这里!"
  星烈脸一寒,仿佛天下所有的冷冽全都汇聚在了她的眸子中:"若华是谁?"
  她身上的黑袍发出了一波又一波的颤动:"你有了我的乖徒儿还不够,竟然又要去勾搭别的女人?"
  她狂怒道:"我要杀了你!"
  看着她那渐渐变得冰蓝的眸子,辛铁石虽然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也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
  他辩解道:"我……我没有爱过江玉楼,我爱的是若华!"
  他这一解释,星烈的怒气更增:"你是说,我的乖徒儿还比不上那个女人?"
  她惨青枯瘦的手突然探出,辛铁石还未来得及格挡,已被她卡住脖子,提到了面前。
  星烈眸中冰蓝似乎星空一般急速旋转着,她的怒气如长空,如大海,迅猛地抨击在辛铁石身上:"你是说那个狐狸精竟然比我的乖徒儿还好?你们这帮正派的败类,平时讲什么侠骨肝胆,一见了狐狸精,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她越说越恨,卡住辛铁石脖子的那只手不住用力,辛铁石周身真气已失去大半,虽然出力挣扎,但哪里能挣脱这魔教长老的控制?眼见他脸色越来越紫青,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之间,似乎见到若华那秀丽的容颜浮动在他的眼前,他忍不住流下泪来:"若华……"
  他的脸上迅速布满了笑容,那是欣慰的、解脱的笑容,因为他终于看到若华了,在这一刻,若华并没有死。
  星烈眼中猛然腾起一阵杀气:"到这个时候你还惦记着狐狸精?你死定了,但我不会让你干干脆脆地死的!"
  她大笑着,将辛铁石扔在地上。山风凛冽,辛铁石几乎已无法动弹。
  星烈的眸子盯在了天行剑的身上,天行剑禁不住颤了颤。他深知发狂的女人有多可怕,而眼前的星烈显然有些不太正常,被这女人缠上了,只怕凶多吉少。见到辛铁石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他也不禁稍有畏惧。
  他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纵横天下的武林名宿,但当年恶行被别人揭露,身上又受了伤,不禁心志大挫,胆气也就馁了,又如何敢与星烈相抗?当下强笑道:"星烈长老,看在咱们还有一面之缘的份上……"
第71节:第九章 星烈长空(5)
  星烈截口道:"你想不想要傀儡真炁的解药?"
  天行剑精神一振,脱口道:"想!"
  星烈手一指,道:"那好,用你能想出来的最恶毒的方法,折磨这个畜生,只要你能让我满意,我就放过你。"
  天行剑大喜,道:"就这么简单?"
  星烈盯着辛铁石,缓缓点头道:"就这么简单!但若你的手段不能令我满意,那我就再戳你三四剑!"
  天行剑拼命点头,道:"一定要你满意!"
  只要受罪的不是自己,天行剑倒真是不在乎。他既然能那么绝情地对待红云圣母,自然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到了极点的人物。漫说辛铁石与他大有恩怨,就是自己亲传的弟子,到了此时,也必会毫不吝惜了。
  这世间,最重要的生命就是他自己。这是天行剑一生奉行的信条。
  天行剑一面走向辛铁石,一面思索着如何折磨这个半死的人。要讲恶毒方法,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过他萧出云?
  辛铁石艰难地挺起了身子,他的手紧紧握在青阳剑上,只是无论他怎么运力,剑光依旧是那么黯淡。
  他受了太多的伤,虽然御风诀不需动用内息,但无论力量是怎么运转的,必然要损耗体力,损耗精神,并未得到休息的辛铁石,此时已成强弩之末。
  天行剑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他看到了辛铁石的手,也看到了他的剑。但他绝不在乎。如果辛铁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反倒会觉得无趣。刹那间四五种能够让人生不如死却偏偏死不了的方法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天行剑忽然觉得心情愉悦多了。
  他已忍不住出手了。
第72节:第十章 公子无咎(1)
  第十章 公子无咎
  荀无咎抱着江玉楼发足狂奔,九华山连绵不绝,静静卧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到尽头。荀无咎的脚步绝不停歇。
  伤处的鲜血不住滴下,他看都不看。他的手中仍然握着那截断刀,握得紧紧的,再也不肯放开。
  淙淙流水之声传来,荀无咎的脚步忽然住下,他沿着水声而去,只见一湾很小的山泉横在大石怀抱里。
  荀无咎将江玉楼放下,沉声道:"你快喝些水,我们继续赶路!"
  江玉楼慢慢站直了身子,她试着运了运真气,发觉大部分经脉已经通畅。
  逃么?她看了荀无咎一眼,此时的荀无咎已经丝毫没有那浊世佳公子的风仪了,他的身上又破又脏,沾满了血迹灰土,头发蓬乱,脸上纵横添了几道伤痕。除了眸子依旧透着昔日的清澈温文之外,整个人疲惫之极,落魄之极。
  他又为什么落到这步田地呢?还不是为了自己?
  江玉楼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起方才荀无咎宁愿性命不要,也护在自己身前的举措,心中不禁一痛。
  那一刻,他真是想用生命来守护自己啊。
  江玉楼又轻叹了口气,问道:"我们要到哪里去?"
  荀无咎尽量克制住体内的灼痛,捞起了几口水,喝了下去:"我们要到一个没有正道,也没有魔教的地方!"
  江玉楼讶然道:"为什么要到这样的地方去?"
  荀无咎道:"因为只有到这样的地方,你才会爱我!"
  他猛然扭头,炽烈的目光紧紧盯在了江玉楼的脸上。
  江玉楼禁不住退了一步!
  荀无咎一字一字道:"我绝不容你嫁给别的任何人,你是我的,你一定是我的!"
  他的话语灼烈,他的整个人也灼烈无比,仿佛一团火燃烧在这九华山顶。
  江玉楼轻轻摇头:"不行的,感情的事情,又怎能勉强?"
  荀无咎怒道:"为什么没法勉强?我知道你爱的不是我,是别人,但到了只有我跟你的地方,你迟早会爱上我的!"
  他冷冷道:"就算你爱不上我,我也要留你在身边,只因为,只因为我容忍不了你陪伴在别的男人左右!"
  他的手缓缓抬起,断刀遥遥指着江玉楼。
  紧紧握住的手指间,点点鲜血坠落。
  荀无咎咬牙道:"若挡着我的是因缘,我就斩断因缘;若挡住我的是这苍山,我就斩断苍山!"
  江玉楼看着他那狂烈的疯狂,轻轻道:"你能斩断我的心么?这心里面并没有你。"
  荀无咎猛地跨上一步,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喜欢他?我哪里不如他?"
  江玉楼淡淡道:"我游侠江湖,人人听说是魔教,不是喊打喊杀,就是阿谀奉承,就只有臭石头,把我当成是朋友,跟我谈理想,谈剑道。他可从来没顾忌我是魔教中人,也从来没求我为他做什么。在他身边,我能够感受到,他不是因为我的容貌,我的品德,我的武功,我的家世而同我交游,他结交的,就是我这个人而已。所以,我很放心,有一天的我的容貌不再美丽,我苍老得拿不动刀了,我失去了一切的一切,石头仍然会跟我一起喝酒论剑,不会抛弃我。因为他不是因为这些而同我结交的,自然不会因为失去这些而离开我。在他面前,我就是三个字:江玉楼。"
  她仰起头来,脸上带着一抹微笑,与辛铁石共处的点点滴滴,就仿佛这夜晚的风,虽然看不到,却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吹刮着将她包围住。
她叹息声一如风:“你扪心自问,如果我从未拥有过美丽的容貌、高绝的武功,身为荀公子的你,会多看我一眼么?”
荀无咎厉声道:“当然会,我喜欢的是你!我可以为你与正道而战,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跟着你加入魔教!难道你没有看到,我是怎么奋不顾身地对你的么?”
江玉楼轻轻摇着头,她的脸上有着荀无咎看不出来的表情:“有的人会因容貌而喜欢别人,有的人会因善良而喜欢别人,有的人会因才华而喜欢别人。你喜欢的,我只是其中的一种。因品德或者才华而喜欢,这很高尚,但却令我觉得恐慌。如果我善良,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人善良,你是否会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正如喜欢我一样呢?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善良了呢?这样的爱让我恐惧,因为我发觉我随时会被这样的爱抛弃。”
她的眸子淡淡的,仿佛是一抹与世隔绝的光:“你就仿佛一团被压抑太久火,只要有机缘,你就可以猛烈地燃烧。我不怀疑你对我的感情的真伪,但我生恐一旦这激情不在时,你是如何获得我的,你就会如何抛弃我。”
荀无咎眼中满是痛苦:“决不会的!我连生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会抛弃你?”
江玉楼脸上挂着一抹宽容的笑,道:“我师父就是因为爱得太激烈,所以被那个男人无情地抛弃了,一辈子都生活在心中的痛苦中。那条路……我不想再走了。所以,就算天涯海角,我的心在哪里,我的人一定会在哪里。”
她的话语并不激烈,但其中蕴涵的决绝,却让荀无咎禁不住一窒。他紧紧盯住江玉楼,这一次,江玉楼并没有躲闪,她的眸子澄清但却决绝,再无法动摇。
荀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的身子剧烈摇晃起来,喃喃地,他问道:“难道……难道我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么?”
江玉楼摇了摇头,道:“我的心只有一颗,它是不能分开的。”
荀无咎道:“连一点点……一点的机会都没有么?”
他满含期待地望着江玉楼,他似乎已燃烧了所有的生命,只为等待一个希冀的回答。
江玉楼忽然有些不忍心,她轻声道:“你是个好人,迟早会找到值得你爱的人的……”
荀无咎猛然跳了起来,大吼道:“住口!”
他的全身仿佛都燃烧了起来,一落在地上,他的整个人就定住,仿佛用尽一生的情意,紧紧盯住江玉楼。
猛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他苍白的指间狂涌而出。
江玉楼惊道:“你怎么了?”
荀无咎拭去脸上的血痕,缓缓直起身:“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我的爱无人能及!十年、二十年够不够?二十年之后,我依旧可以为你死!”
他一把抓住江玉楼的手臂,道:“走吧,我们就去天涯海角,二十年之后,我再要你嫁给我!”
他紧咬的唇让他看起来有些疯狂,双手虽然用足了力气,但仍然在不停地颤抖着。
在这虚无空旷的九华山上,他就仿佛是一片落叶,虽然逆风飞扬,却注定将要陨落。
江玉楼不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走向那传说中的天涯海角。
突然,一个淡定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能走。”
荀无咎的身子突然绷紧,手中断刀骤然亮了起来。
他怒喝道:“是谁?滚出来!”
那声音中明显加了一分怒气,道:“无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浮气躁?”一个青色的身影落了下来。他就仿佛是浮在这满天的风中,跟这山,这水,这树这木都融为一体,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绝不突然。
荀无咎的声音禁不住软弱了些:“谢……谢庄主?”
来人满脸道气,意定神闲,正是还剑山庄的庄主谢钺。他一落地,打量了荀无咎与江玉楼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道:“你要带她到哪里去?”
荀无咎急忙将江玉楼拉到身后,道:“我……我要带她到个没有正道、也没有魔教的地方!”
谢钺斥道:“荒谬!天下哪里有这种地方?”
荀无咎高声道:“有的,一定有的!只要真心去找,就一定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谢钺冷冷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渐转肃杀:“好,就算有这样的地方,你走了之后,你的父母怎么办?荀府的名声怎么办?你还说要去投*魔教,那么,你的刀是否准备好了向你父亲砍去?”
荀无咎身子震了震,他并不畏惧跋涉千里,也不畏惧认贼作父,但他却没想过,这之后会怎样!
是啊,荀府怎么办?他的父母怎么办?他们战场遭逢时,又将怎么办?一旦如此考虑,他的气势不禁馁了下来。
江玉楼轻轻地将手抽了回来。
荀无咎心中乱成了一团麻,待到察觉,却已无法把握了。
爱,真的可以不顾一切么?
谢钺长叹了一口气,道:“跟我回去吧。你已在天下群豪面前允诺与她一战,为了荀府名声,为了正道尊严,这一战都必须进行。你们哪一个都不准走。”
荀无咎笑了笑,他的笑容有些伤感,又有些骄傲:“那只是个借口而已,难道荀无咎就一定要一诺千金么?”
他转头,望着江玉楼:“你始终不相信我会如一,那我就一天一天地证明给你看。”
他回过头来,断刀抬起,指向谢钺:“谢庄主,在下邀你一战。败了,你放她走,我任由你发落;若我侥幸胜了一招半式,那你就放我们俩走!”
谢钺沉吟着,慢慢道:“要怎样才能留下她?”
荀无咎斩钉截铁道:“除非是我死!”
谢钺沉默着,他像是忽然老了几岁,快跟这夜色融合在一起了。
他看着荀无咎,荀无咎努力挺直了身子,控制着激荡的心绪,握刀的手渐渐稳定下来。面对着谢钺这样的敌人,他是不能有丝毫心浮气躁的。
他要守护江玉楼!
这信念将他所有的胡思乱想都压下了,嗡然一声震响,他手中的断刀被内息催逼,竟然发出了一团月色的光芒。
荀无咎忽然有了信心,他还能一战!
谢钺定定地看着这团光芒,仿佛是一个垂垂老者,看着少年人逼人的青春,逼人的爱。
他缓缓道:“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总是练不好柳月刀的第三式‘云中揽月’,我想点拨一下你,但你断然拒绝,你说你能行。果然,三个月之后,你不但练成了第三式,就连最难学的最后一式,也已颇有心得。你爹爹说你这三个月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全都在练刀。那时,我就对你有了印象。再后来,你名震天下,与江玉楼第一战,谁也没赢。你认为是耻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不饮不食,不言不语。我去看你,本想将还剑山庄的剑谱传给你,刀剑合璧,令你武功更上一层楼。但你说诚于刀刀才利,不愿学我的剑法,仍然刻苦练刀。一年之后,你再度与江玉楼交手,虽然仍然胜负未分,但你回来之后神情淡定,我就知道你已得刀之三昧,不用任何人指点了。我本对你期许很高,却绝没想到,竟有与你战场相逢的一天。所以我只出一剑,如果这一剑你能躲得过,那我就认输,天涯海角,任你去找没有正道魔教的地方。少年人的事,我老头子就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说着,光芒陡显。谢钺的整条手臂都笼罩在青芒中,剑之青芒,杀人的光!
荀无咎的脸色陡然僵住。就算距离这么远,那青芒中灼显出的逼人杀气,仍然透骨传来,几乎将他全身都浸透了。
他的信心也在这刺骨严寒中,渐渐消磨殆尽。
而那青芒还在不住扩散,似乎无穷无尽一般,从右臂而始,渐渐向谢钺身体的另一边渡去。不多时,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这片青芒中,看去诡异而凌厉,而杀气也仿佛天怒神威一般,四散狂溢而出。
荀无咎忽然发现自己的信心是那么脆弱,因为他根本找不出这片青芒的弱点!
这已不再是掌剑,也不是剑气,而是以身为剑。这种境界,远远超出了荀无咎的想像。就算要拼命,他也已无从拼起了!
天涯海角,那片没有正道魔教的乐土,忽然变得无比遥远,隔断在这片青芒外。
谢钺的声音,也变得是那么遥远:“你若准备好了,我就出手了!”
荀无咎忽然返身,一把抓住江玉楼的手,他的声音竟仍镇定无比:“我需要你的帮助!”
炎炎烈息透下,他的真气居然全部透过握紧的手,传到了江玉楼的体内!
江玉楼一惊,她抬头,就见虽在污血中,荀无咎的笑容仍温煦无比:“我将功力全都渡给你,现在你正邪合一,不但解了失魂散的毒,而且功力更增三成。以你现在的功力,施展出解忧一刀,我相信天下绝没有人能挡住你!”
他的目光坚定之极:“是被谢庄主抓回去,还是我们此后浪迹天涯,全凭你来决定好了!”
江玉楼默然,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激动。
荀无咎竟是这么相信着自己!她涩然道:“你就不怕我功力恢复后跑走?”
荀无咎摇了摇头,笑道:“我怕。”
江玉楼道:“那你……”
荀无咎截口道:“天下门这么多,我哪能一一关起?我忽然想通了,两个人要在一起,还是两心相知才好,我那样逼迫,又岂能真的留住你的身?”
他淡淡道:“而且我知道现在只有解忧一刀,才能破除谢庄主的身剑!”
江玉楼沉默着,第一次,她深深地打量着荀无咎。
这个她天定的对手。
这个她数年来无法胜过却又功力悉敌的人。
这个对她痴心以往,绝不退缩的人。
这个坚定相信着她解忧一刀的人。
他们本是有缘人,若不是她心中早就有了臭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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