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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诏天音

_7 步非烟(当代)
然而颜道明心底却摇了摇头。
面对江湖中最大的敌人,面对江湖白道势力的领袖,阁主竟然能如此信任他,让他进入华音阁核心?更何况这是华音阁最危险的时候。
就算杨逸之并无其他目的,然而阁中人人皆知,姬云裳就是华音阁最大的隐患,强敌在侧,正当全力警戒之时,又岂容外人置身?
难道卓王孙并没有把杨逸之当作敌人?
这又如何可能?
颜道明长长叹了口气,此间缘由,却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明白的了。
卓王孙回头,取过桌上的一张笺帖,随手写了一段八行小牍,递给颜道明:“让楼心月把这封书帖带给杨逸之。她若带不到,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颜道明愕然道:“为什么找楼心月?”
卓王孙淡淡道:“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
颜道明便不敢多问,垂首接过了帖子。
卓王孙仿佛看透了他的疑惑,微笑道:“杨逸之来这里,是想看看华音阁是否如江湖传言一般,我便给他这个机会。何况,我也想借机证实另一个传闻。”
他抬头望着那张巨大的白虎皮,一字字道:“他到底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
他的目光没有变,依旧盯在大堂正中的那幅巨大的虎皮上。
忽然之间,颜道明就觉身上一寒,那只猛虎好像活了过来,向着他猛扑而下。
阁主正在丹书阁议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吉娜兴冲冲地跑着,一面跑,还东张西望着,似乎生怕别人发现她。夜色覆盖下来,将她小小的身形隐住,隐藏在墙角、檐下的黑影里。
华音阁建筑众多,吉娜的身形又小,躲藏起来,可真不容易发觉。她的眼睛中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这是最后一遭试探了,只要成功,她便能受到遮瀚神的庇护,永远和他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分开。
她眼前突然浮现起秋璇那张美艳绝尘的脸,心中瞬间笼起一层阴霾。
但她快速地甩了甩头,似乎要把不愉快的事情甩出脑海。
管他呢,只要过了今天,他们就是神明祝福的恋人了。
以前的一切,又有什么所谓?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快速地向前挪移着,目标越走越近。
她走近的,是虚生白月宫,华音阁的禁地,阁主卓王孙的寝宫。
这所房子连绵十余栋,坐落在华音阁的正中央,但从无人敢无事接近。因为卓王孙的权威,足以震慑所有的人,也因为,这里面,存放着华音阁所有的秘密。
很多人想要的秘密。
顷刻间杀人,也可顷刻间让人成为一流高手的秘密。
吉娜正悄悄地走近这个巨大的秘密的宝库。
她轻轻地将宫门打开,一闪身,就溜进去了。她的手脚极为灵便,绝不会发出任何的声响。接着,她像猫咪一样提着脚踩过宫内的小石子路,向后宫跑了去。
虚生白月宫前宫是卓王孙处理事务的所在,后宫是他的寝间,吉娜到那里去做什么?
她仿佛早就看好了路一般,直着就奔向北面的一所房子。这所房子很阴,被两棵极茂盛的树木完全遮住了,只露出小小的一扇门来。那门并没有挂锁,仿佛中间并不住人。
不住人的,岂非也正藏着某些秘密?
房屋很简单,但很干净,而且干燥。房子被无数藤蔓染成淡绿色,就跟那两棵大树的颜色一样。整所房子没用一颗铁钉,一块石头,全都是极厚、极重的木板镶嵌而成,吉娜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她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咯的极细微的轻响。
房间里没有灯,吉娜笔直地走到窗子前,将上面放着的一盆花木抱了起来。她发出一声偷偷的轻笑,依旧踮起脚跟,悄悄地顺着原路向回走去。
借着月光,吉娜看清这株花木大约两尺多高,每片叶子上都分成八瓣,叶脉翠碧异常,仿佛是一条条流动的血脉,还在无声无息的搏动着。叶片中央簇拥着一朵碗口大的花朵,花呈淡粉色,晶莹剔透,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香味,闻上去全身如置温水,说不出的温暖惬意。
只是,当中的那朵大花上竟伏着一只蚕豆大小的虫子!
那虫子并无外壳,通体洁白,看去柔弱无比,还生着无数只触角,徐徐蠕动着,看得吉娜一阵恶心,随手将虫子摘下,用力摔了出去。
突然,一个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谁?”
吉娜猛然吃了一惊,一声尖叫,那盆花被她脱手扔了出去。好在她反应很快,急忙一伸手,又将盆子接住了,没有落在地上摔碎。
吉娜顾不得看那人是谁,先跳了几跳,喃喃道:“吓死了吓死了,这下魂可没有了,得赶紧跳跳,将魂撞回来。”她一面跳,一面拍着自己的脑袋,过了好久,似乎才感觉自己的魂回了来,这才捧着那盆花去看究竟是谁吓了她。
这屋内陈设很简单,连桌子椅子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上面斜倚着躺着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看上去比吉娜还小,身子更为瘦弱,躺在那白玉一般整洁的床上,仿佛是天外偶然下落的仙子,没有一丝尘气,但也没有一丝生气。
她的皮肤极白,白到隐隐透明,在微弱的月光下,可以看到里面的脉络骨骼,也都是苍白的。除了那头长发和两点瞳仁,白色好像是她唯一的颜色。她静静地坐着,整个房子都显得娇柔无比。
她的眼睛,是最单纯的颜色,中间没有喜,也没有怒,仿佛这些感情对她都是种莫名的奢侈,她生在这个世界上,却活在尘世之外。就像一个秋夜的精灵,不小心打了个盹,从月亮的秋千上滑落下来,于是沿着清冷月光拧成的秋千索,永远迷惘而天真的望着虚空。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个病人,而且得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病,最忌打搅,但吉娜看不出来。
在她的心中,或许是认为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健康快乐,她抱着那盆花走上去道:“这么早你就睡觉了?咱们出去玩吧,一会月亮出来了,很大的。”
她伸手就要去拉,一股厉风陡然旋起,直插入两人之间。那道厉风如尖椎,倏然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扇形,将整张床包了起来,瞬息之间,那张床四周青荧荧的,尽是柔化到极限的真气波漩。
突然之间,真气倏然震开,一离了那玉床,立即变得强劲柔韧无比,吉娜连同怀中的花盆,一齐被远远震了出去,“砰”地一声响,重重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所幸那木墙并不太坚硬,这一下登时撞得头晕眼花,周身骨骼都好像要断掉了。
一双冰冷的眸子冷冷地盯在吉娜身上。这双眸子她见过很多次,只是从未想到它能够如此冰冷,如此阴寒!
卓王孙。
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真气从他的身上升起,一直贯入双眸之中,在其中盘旋翻滚,顿时涌现出无数影像。这影像都投射着唯一的讯息:杀意!
杀意冰寒,从卓王孙的眸子中瞬间度遍全身,如均天雷裂般奔发而出,直逼向吉娜!
那双她曾追随千里的绝美眸子,此刻竟变得如此可怕。
在这一瞬间,吉娜丝毫不怀疑地相信,他要杀了她!
从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吉娜,也不禁抱紧了怀中的花盆,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床上那个轻烟一样的女孩突然轻轻道:“不怪她,哥哥,她并没有冒犯我。”
四围凌厉的杀意倏然散开,因为他已转过身来,对着床上的那个女孩。他的脸上浮出了个笑容,让他的杀意寸寸冰消,终于散淡为无形。
他是华音阁的主人,他是武林霸主,但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只是哥哥。他的笑看上去那么温和,似乎这女孩就是世界的全部,他宁愿杀光世界上所有的人,也不愿让她受一点委屈。
卓王孙柔声道:“你赶紧休息吧,我不会让她打搅你的。”
那女孩轻轻伸出手,仿佛一截月白的清光一般,攀住卓王孙的手臂,道:“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卓王孙点了点头,那女孩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她最后看了吉娜一眼,眼睛中露出一丝羡慕。她虽然很想与吉娜那样活泼地玩耍,但她知道自己办不到,也就不再说出,因为她不想别人再来安慰自己。
安慰的同时,痛苦的不仅仅是被安慰的人。这个女孩仿佛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需要经过多久的时间,受过多少的痛苦,才能明白一个这样的道理?
卓王孙脸上的神情渐渐阴沉,他突然出手,将吉娜手中的花盆夺了过来,轻轻放在了玉床的边上,拉着吉娜退了出来。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吉娜很痛很痛,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用力地咬住下嘴唇,使劲忍住了眼中的泪水。
卓王孙用力一挥手,将吉娜扔了出去。
吉娜含着泪,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低头就向前走。突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抬头看时,正是卓王孙。他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她面前,只是脸色仍旧是冷如冰霜。
吉娜大声道:“你堵着我做什么?”一面说,一面用力踢着脚下的草皮,看得出来,这个一向快乐的小姑娘,真的生气了。
卓王孙目光仍旧是冷冷的,甚至有些揶揄地看着吉娜,似乎想看她还能假装到什么时候。
吉娜愤愤地踢着,一面道:“吃了我的茶苞,听了我的歌,又和别人在一起,又不准我偷月亮菜,真是奇怪的笨蛋!”
卓王孙冷冷道:“什么月亮菜?”
吉娜终于忍不住,眼泪顺着腮畔滚落:“我们苗族的姑娘,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把苦的茶苞给他吃,他若是吃了,就趁着八月十一、二的时候,到他家的菜园子里去偷挖菜,一面挖还一面唱着歌,要让被偷的人知道。等十五月亮圆了的时候,就用这偷来的菜做一碗饭,送给他吃。那人如果吃了,就说明他也喜欢这姑娘,就会在夜里唱着情歌到姑娘的窗下还碗。如果他不喜欢这姑娘,就会拿这碗装一碗水,放在姑娘的窗子下。第二天这姑娘看到了,也就死心了。这叫做偷月亮菜。一到这个时候,我们那里晚上出来偷月亮菜的一帮一帮的,可热闹了。经常会几个人在一家的菜圃里挖菜,顺便还会打起来呢。”她一面说着,一面笑了起来,眼睛中还没落下的泪珠子,晶莹莹地闪着亮。
她心中还藏着一句话没有说:“这就是遮瀚神的最后一道试探,过了这关,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为什么你不让我把它做完呢?”
她抬起头,泪光盈盈而动,委屈地看着卓王孙。
卓王孙的眉头却皱得更加深了:“所以你就将那株树当作月亮菜,将我当作吃了你茶苞的人,来偷?”
吉娜道:“你这破地方什么花草都没有,我想偷别的也偷不到啊!”
她说的是实话,华音阁中花虽然多,但虚生白月宫中却没有,一株都没有。
卓王孙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一点:“你可知道,这是株什么花?”
吉娜哼了一声,不去回答。在她看来,所有的花都是一样的,都长着叶子,长着枝。
卓王孙淡淡道:“你知不知道这棵‘月亮菜’,是五年前我派了三十位高手硬闯印度王宫抢出来的,印度王宫中一战,三十高手死了十二个,回来途中被阻击死了十个,最后回来的只有八个,还有三个终身残疾。我为了养活它,杀了十六位名医,试了六十多种方法,耗费了五万两黄金,现在还需要每天都担心它会凋落。这一切,只因为它就是传说中佛陀在其下灭度和重生的沙罗树的最后之芽,也因为全天下,沙罗树的种子,就只有这一颗了。”
吉娜怔了怔,喃喃道:“还有这么宝贝的树,我真的不知道啊。”
卓王孙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这棵沙罗树虽然珍贵,但相对于你扔出去的那只虫子而言,却又算不上什么了。”他冷冷看着吉娜:“你可知到它是什么?”
吉娜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竟然还有比沙罗树还宝贵的虫子?
卓王孙一字字道:“那就是七禅蛊中的三生蛊!”
七禅蛊?吉娜禁不住惊呼起来:“不可能的,你在骗我!”
卓王孙看着她,冷笑道:“你倒还认识七禅蛊。”
吉娜连连点头。
一年前,她曾探访神魔洞,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七禅蛊的妙用。
七禅蛊中赤血蛊、剑蛊、飞花浩气四蛊主宰战斗,提高寄主武功,而灵犀蛊用于传递消息,碧海玄天蛊增强寄主智慧,此生未了蛊改变寄主容貌,三生蛊则百战不死,可最大程度延续寄主生命。
吉娜喃喃道:“这是三生蛊……”满脸不可置信。
卓王孙道:“三生蛊虽能延续生命,本身却极为孱弱,非但没有半点力气,连一点震动都不能承受。刚才被你一把扔在地上,只怕已经受了重伤,数年不能复原!”
吉娜怔了怔,仍然惊呼道:“不可能的!七禅蛊七年才能清醒一次,上次醒来的时候,我就在神魔洞口看别人取蛊,却没有看到你啊!”
卓王孙道:“你去过神魔洞?看来,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下去,转言道:“世上只一种办法,能让七禅蛊提前苏醒,那就是上一代主人的血肉。邱渡以身饲蛊,才换得它们再度苏醒。”
吉娜想起那个神魔洞前的老乞丐,不由惊呼道:“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胸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寒意:“难道是你强迫他的?”
卓王孙淡淡道:“他是蛊奴,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让七禅蛊找到新的主人,为此,他死而无憾。”
吉娜已经无心多想邱渡的死了,因为她脑海中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不,还是不对,他说过,只有杨逸之可以取得七禅蛊的!”
卓王孙脸上浮出一个讥诮的微笑,淡淡道:“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看到我罢了。”
吉娜死死盯着他的脸。
那是与七禅蛊的幻影一摸一样的面容啊。
他的冷笑,他的嘲弄,都是那么的动人,那么恣意地占据、侵凌一切。让人无法逃避,无法清醒,甚至无法喘息。
他不需要给予你一点温存,你却已是他的俘虏。
他的暴虐,他的无情,他的冷漠,也会让人心甘情愿的沉醉,奉上自己的血肉。
难道这才是七禅蛊真正要寻觅的主人?
她渐渐相信了他的话,但立即又想到了什么,惊叫道:“你拿七禅蛊来干什么?你想把它们种到身上么?”
卓王孙微哂道:“我不必。”他对吉娜挥手道:“你过来。”
吉娜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他拖到后花园中的一块巨大的石碑前。
他轻轻一拂袖,石碑竟从中裂开了一道缝隙,里边从上到下,竟摆放着六只形态各异的甲虫!
吉娜讶然望着这六只甲虫,喃喃道:“这就是七禅蛊中的六蛊?”
卓王孙注视着她的神情,缓缓道:“除了三生蛊之外,其他神蛊都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拿到它们。”
然而,面对这样的武林至宝,吉娜脸上并未显出丝毫贪婪或者羡慕,只喃喃道:“你要三生蛊来做什么啊?”
卓王孙一拂袖,石碑轰然合上。
他冷冷道:“就是为了她。”
吉娜愕然道:“你是说,木屋中的那个女孩?”
卓王孙道:“三生蛊本身虽然极为孱弱,但却拥有延续寄主生命的力量。我亲赴苗疆,探访神魔洞,取出七禅蛊,不过是为了能够多挽留她一些日子。”
吉娜愕然,道:“挽留?她竟病得那么重么?”见卓王孙不答,她又问道:“那为什么不把三生蛊直接种到她身上?”
卓王孙道:“七禅蛊乃是不祥之物,每一任寄主都会不得好死,我自然不会让她犯险。更何况,神蛊寄身所带来的巨大痛苦,也不是她能承受的。”他话锋一转:“好在我已经有了沙罗树。”
吉娜摇了摇头,似乎还不明白两者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吉娜,声音越来越冷:“三生蛊寄身沙罗树,便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力量,可以让人脱离噩梦,清气安神,甚至暂时忘了凡世的痛苦。就因为有它,那所房子的主人,才能够每天睡两个时辰。若离开了它,她连一刻钟都睡不着,她将永远活在烈火一般的灼痛中,你却要简简单单地一把薅出来,然后告诉我说这是你的月亮菜,你要在几天后做成菜让我吃掉,是不是?”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声音渐渐凌厉起来。
第十四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
吉娜慢慢低下头,道:“我……我闯祸了么?”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可以想见她双眼中的泪珠儿重又聚结,将她的双眸浸得通红。她盯着自己的鞋尖,双脚微微踏着,好生忐忑的样子,直让人怜惜。
卓王孙叹道:“祸已经闯了,多责怪你也无用,你只能好好补救自己的过失了。”
吉娜扬起脸庞,她的眼中泪滴闪烁:“还能够补救么?那个妹妹好可怜啊,她生了什么病啊?”
卓王孙淡淡道:“你不必关心这些。我有些事要交代你做。”
吉娜喜道:“什么事?你说吧,我一定尽力去做!”
卓王孙道:“现在的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先学好剑术,我再告诉你该做什么。”
吉娜皱起眉头,道:“学剑啊,剑一点都不好玩,学来做什么?它老是割我的手。”
卓王孙道:“只要你肯用心,我教的弟子怎么会让剑割了手?”
他要亲自教她剑术?
吉娜的脸庞扬起,闪过一阵惊喜。
翌日。丹书阁。
卓王孙背负着手站立,道:“有人侵入太昊阵,你可知道此事?”
颜道明躬身道:“属下也是刚刚知道。此人武功极高,且对于太昊阵极为熟悉,几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只是此人没有料到阁主已经将太昊阵改造过,因此,还是被秋璇月主发觉了。”
卓王孙道:“依你之见,有几个人有此嫌疑?”
颜道明道:“首先便是青石天牢中的那人。倘若他破了锁骨的太玄链,杀回宫中,只怕太昊阵当真困不住他。不过昨日已经探察过,青石天牢如常,那人并未逃出。阁主自然也有这种力量,但想必不会自其中出入。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卓王孙道:“说下去。”
颜道明道:“第一个可能,就是步剑尘复活了。将这已存在数百年的四天阵改造为连环相生,互为屏障的防御圈子,乃是步先生提出并筹划的。后来虽然又经多方改益,但终究未跳出其窠臼。步先生能够在其中从容出入,是非常可能的。第二个可能,就是姬云裳姬夫人离开了云南曼荼罗教,从边陲赶来。姬夫人离开华音阁,加入曼荼罗教之前,与步先生交好,加之姬夫人当初乃是阁中重臣,是以四天阵阵图初成之时,就交了一份给姬夫人。因此,姬夫人大为可疑。”
卓王孙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颜道明摇头道:“这四天阵精妙绝伦,绝非人力所能抗,就算武功再高,也无法只力通过。天牢紧闭,步先生已死,这侵入太昊阵的人,姬夫人嫌疑最大。”
卓王孙沉吟了下,道:“伏在云南曼荼罗教的暗桩有什么消息?”
颜道明苦笑道:“这就是我最不明白的了。暗桩传来的消息,说他们的教主每日按时升殿,从未间断过!”
卓王孙目光抬起,深深望着那副巨大的白虎之皮,良久道:“如此说来,我们要好好布置一番了。”
正午。
吉娜兴高采烈地站在虚生白月宫前面的小花圃里,她身后摆了十几把剑,这些剑各各不相同,本是卓王孙准备来让吉娜挑选的,可他没想到剑什么样子对吉娜毫无意义,因为她根本就不懂剑,一点都不懂。在她的思想里,剑跟刀是一样的,都是做菜时切肉吃用的。
卓王孙道:“本派的剑招名叫春水剑法,于各派武功中独树一帜,只有心法,没有招式。只要领悟了心法,则剑剑都是无上妙招。”
吉娜小鸡啄米般的频频点头。
卓王孙又道:“春水剑法乃是隋末华音阁的第一任阁主简老先生所创。简先生当年号称剑神,生平大小千余战,未尝一败。从十二岁开始用剑,到了三十岁,几乎天下剑法,无不精通。被江湖上人称为武学奇才。这套剑法就是简先生三十三岁那年所创,糅合了天下武功精要,比之少林的达摩剑法、武当的两仪剑法还要高妙。第二年简先生易名简春水,自建华音阁,收五大弟子,将春水剑法传入江湖。明年魔教来犯,简先生派了最小的一个弟子,孤身上神鹫峰挑战魔教,连败魔教五十余人,春水剑法的名头才传遍江湖,华音阁声名由此如日中天。”
吉娜傻傻地看着他,显然并未听得太明白。。
卓王孙并不理睬,继续道:“这套春水剑法讲究的乃是以神为用,所以并不重于招式。凡天下剑法,施展出来是什么白鹤亮翅,平沙落雁的,但自某一时刻看来,却只是三尺长,一寸宽的一柄剑,无论他用的是什么剑招,无论速度多快,内力多高,这柄剑也只有三尺长,一寸宽,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只要深切认识到这一点,就已经得到了春水剑法的精髓了。所以春水剑法也可谓离析之剑,就是从陆离缤纷的剑招中,将那柄剑离析出来,进而由剑及招,将他破解掉。你能听明白么?”
吉娜点了点头,道:“这个道理很简单,我听得明白。就是说,劈也罢,砍也罢,杀人也罢,剁肉也罢,剑还是剑,只要能绕过它,不让这三尺一寸追上你,那便胜了。”
卓王孙笑道:“你这说法虽然粗俗,但意思是这样的。春水剑法形神十二招分别是冰河解冻、寒鸭戏水、潜虬媚渊、飞鸿远音、梦花照影、见月流芳、曲渡舟横、小浦渔唱、绿黛烟罗、红霓云妆、饮虹天外,怀珠沧浪。每一招都有一招基本的剑法,叫做‘形’,从这基本的剑法中领会出的剑法精髓,叫做‘神’,由神而分化,可以增生出千千万万的形,是以春水剑法虽只十二式,对敌的时候却可以千变万化,无休无止。你去拿一柄剑过来。”
吉娜兴冲冲地抱了柄剑过来,卓王孙伸手接过,道:“你看,这就只有三尺一寸,上下左右都是空隙,对手很容易就攻进来。”他握着长剑的手一抖,剑光在胸前绞成一片光幕。
卓王孙道:“这样一施展,就不再只是三尺一寸,就能防御住对手的攻击了。”他的左手突然穿出,竟然分毫无损地在光幕中穿插三次。道:“但是对手如果时机把握的好,出招足够快,这柄剑在对手看来,还是只有三尺一寸。所以说快是没用的。”
他一掌击出,砰的一声落叶纷纷而下,卓王孙剑法展开,每一剑都不是特别的快,清清楚楚的,但没一片叶子能够落过他的头顶。道:“你看,若是你施展的恰当,则你的剑如无处不在,那就不止三尺、三十尺、三百尺了。你想要它在哪里,它就在哪里。这是第一招冰河解冻的精义,你好生揣摩。”
吉娜歪着头想了一阵,道:“不是很懂。”
卓王孙道:“不懂没关系,多练习一下,熟能生巧的。”另取了柄剑递到她的手上,道:“你来攻我。”
吉娜看了看手中,道:“那砍伤你怎么办?”
卓王孙微微一笑,“放心好了,你砍不伤我的。”
吉娜犹豫道:“那我砍了。”
卓王孙笑了笑,意示鼓励。吉娜拿着剑歪歪斜斜地砍了过来。
卓王孙突喝道:“认真些!”吉娜一呆,住手不砍,卓王孙手一抬,剑尖已经指在吉娜的颔下。寒气如针,直透心际,吉娜虽然明知道卓王孙不会杀她,但害怕的感觉仍然迎面扑来。
卓王孙收剑:“再攻!”
吉娜喘了口气,一呼一吸之间,害怕的感觉猛然收缩到心间,化做一缕刺痛迅速通向右手。寒光一闪,剑走中锋,猛然刺出!
卓王孙咦了一声,身一侧,也一抬手刺了出去。双剑紧擦而过,似乎速度都不是很快,但吉娜的剑刚刺到卓王孙的肘后,卓王孙的剑已到了她颔下。卓王孙道:“你看,并不需要快多少。”收剑道:“再攻。”
吉娜一声娇喝,一剑直劈下来。卓王孙横剑一架,吉娜又是一声娇斥,变直劈为横削,卓王孙斜剑一封,吉娜和身扑上,连人带剑向卓王孙撞去。卓王孙一飘身闪开了,吉娜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卓王孙皱了皱眉,一剑平出,又指在吉娜颔下。
吉娜喘吁吁地道:“你怕了没有?”
卓王孙忍不住笑道:“剑是指在你的头上,我为什么要害怕?”
吉娜道:“不害怕,那你将剑拿开,我们再来打。不就是学剑么,有什么可怕的,我使劲学!”
卓王孙手轻轻一抖,剑尖发出一种鸾凤的清音,剑身倏然变的朦胧起来。卓王孙连抖几下,在吉娜的面前荡出数朵剑花。早晨的太阳照下,剑花光芒夺目,明艳不可方物,一种森寒威严之气却荧荧然横溢而出,这凌厉的剑招竟然迸发出一股致命的美感,几乎让见到的人产生出一种窒息感。
吉娜喉头一紧,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卓王孙冷笑道:“这也是春水剑法的威力。你若是潜心学习,破解我这一招不难。但若是象刚才那样自暴自弃,我一招就可以控制你的心神,再一招就刺穿你的身体!在这一招面前,你只是一只虫蚁。”
吉娜怒道:“我不是!”
卓王孙收剑淡然笑道:“我从来不听别人的辩解。要说就用你的剑说。”
吉娜哼了一声,将剑抛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道:“破剑破剑!”伸手对卓王孙道:“我要你那把剑!你那把剑好。我若用它一定能胜你!”
吴越王府。
孟天成风尘仆仆地从武当山回来,当他见到日曜的时候,却不禁骇然变色。
只见她半浮在水中,全身都呈现出一片灰白的色泽,还布满了皱纹。她原来极长极黑的头发都变得毫无光泽,软软地浮在水中,宛如一堆衰败的水草。她此刻的躯体仿佛早已死去、却又借了法力还魂的僵尸一般,随时都会腐烂发臭。
更可怕的是,她左侧那个头颅竟已完全萎缩,变得只有拳头大小,有气无力地悬挂在脖子上,已经变成黑色。右侧的头颅的脸色竟比纸还要苍白。
孟天成虽然素来厌恶这两人,几日不见,她们竟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禁心中一阵噩寒,欲言又止:“你们……“
右侧那个头颅有气无力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原本轻柔婉媚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不堪:“该死的国师,竟将我们放在法坛上受了七日七夜生不如死的折磨,还取走了我一半的血肉。我现在全身都被抽空了,动一动都痛彻骨髓。而姐姐更要一年的时间才能苏醒……”她目光陡然一厉,咬牙切齿道:“他日我们若回复了神力,第一个就要将他碎尸万段!”她还未说完,就猛烈咳嗽起来,仿佛连心都要呕出。
过了良久,她才缓过气,声如游丝地道:“好在,他终于还是信守承诺,把昊天令交给了我。”
孟天成低头看去,只见她灰白、枯瘦的手中牢牢握着一枚白色的令牌,仿佛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一旦抓住,便再不松开。
孟天成看着她,神色中有几分厌恶,也有几分怜悯。
过了好久,日曜的声音才平复下来,喘息道:“你见到武当三老了么?”
孟天成点了点头:“他们说,并未忘记当年的承诺,一月后定会如期前往嵩山大会。”
日曜点了点头:“幸好这次你未辱使命。要知道王爷天下无敌的武功,可全在他们三人身上了……”刚说了几句,又是一阵咳嗽。
孟天成默然。
他想不出这三位武林元宿与王爷的武功有什么关系。
日曜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一个虚弱无力的笑容:“这次干得不错,我会代你向王爷多多美言的。”她此时力量大不如前,对孟天成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孟天成微微冷哼道:“先知若没有别的事,在下先行告退了。”
“站住!”日曜嘶声喊了一句,孟天成止住脚步。
日曜喘息了良久,才又浮出一个虚假的笑容,轻轻道:“你立即护送我去一趟少林,我要带着昊天令去见方丈老秃驴,让他准备第二次武林大会了。”
月之十二,夜色处上。
满天月华随着那淡淡的白衣,照临在华音阁最大的水域——莫支湖畔。
微霜倾洒在湖面上,泛起点点银光,杨逸之站在水边,夜风扬起他如雪的衣衫,让他整个人看去高华无比,宛如自在行走于烟波之上的神仙。
只是,他眼中却有淡淡的落寞与忧伤,一如秋空中的微云,点点洒落在明月周围,点染了明月的寂寞,却也让这月色脱离了最后的俗尘,显得那么出尘,那么清远。
渡过这方水域,就会进入华音阁的核心地带。
然而这武林中最大的禁地,却平静得出奇。没有守卫,没有机关,甚至传说中守护华音阁数百年的四天胜阵,也没有丝毫触动。
月下的华音阁,是何等美丽、幽静,完全没有传说中的神秘、险恶。甚至空寂的莫支湖畔还系着一叶小舟,似乎在欢迎着客人的到来。
杨逸之却并没有立即上船。他静静立于水畔,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月色微动,在他身前投下一条纤细的人影。
他依旧注目湖波,并未回头。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你果然没有爽约。”
杨逸之淡淡笑道:“只是却非为楼仙子而来。”
楼心月微微一怔,眼底深处透出淡淡的失落,这失落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为冰霜般的冷清:“我却是为你而来。”
杨逸之回过头,道:“为我?”
楼心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开。因为,就连心如沉潭多年的她,也无法与他对视:“你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么?”
杨逸之微笑道:“我在华音阁。”
楼心月轻轻抚着眉心处那道浅浅的剑痕,那是半月之前,他留下的伤。
她望着湖波,幽幽道:“是的,这是华音阁。武林中最神秘的禁地,也是你最大的敌人。”
她霍然抬头望着他:“你统领武林正道,与华音阁势不两立,如今却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将自己只身置于最险恶的境地,想想你的身份、你的职责,这样值得么?”
杨逸之道:“我的承诺,便是值得。”
楼心月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此人不是吉娜,而是别人呢?”
杨逸之道:“任何人都一样。我若见到,便会援手。”
楼心月怔怔地看着他,不由想起了江湖上那个流传已久的传说。
三年前,也正是他,一个毫不知名的少年,为了挽救整个武林,毅然站出来,对决武功宛如神魔的异族高手。
那一刻,他皎洁如雪的白衣也杂满风尘。
那一刻,他绝美无双的容颜染尽鲜血。
但也在那一刻,他的风采从此倾倒众生,成为武林中最激动人心的传说。
贵为武林盟主,他却依旧如当初一般,一叶小舟,一袭白衣,飘然江湖之间,孤独、寂寞。滔天的权势、富贵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天际浮云。
没有人知道他的所求。
或许,他天生就是为了拯救、保护别人而生的吧。
良久,楼心月摇了摇头:“我曾败在你剑下,知道你的武功,也钦佩你的人格。但你可否明白,这是华音阁!如果阁主下令,发动一切阵法、机关,就算你是神,也无法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有阁主本人!”
她略略提高了声音:“你真有胜他的把握?”
杨逸之道:“没有。”他回答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但他却将目光投向远天,淡淡道:“只是我相信,他若想与我对决,绝不会假他人之力,也不会在华音阁中。”
楼心月一时无语。
杨逸之和卓王孙完全是两种人。他们宛如光明与黑暗的两极,遥遥对峙、并立在这个世界上。
但她想不到,这两个人的话竟然会如此相似。
她沉吟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既然你意已绝,我不再阻止你。”
杨逸之一笑:“多谢楼仙子。”
楼心月的面容渐渐冰冷如常,道:“你到华音阁一行,我并不知道你能否活着离开。所以,趁你能施展剑法,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她的话直接且不祥,听去却十分真诚,并无半分恐吓或诅咒。
杨逸之点了点头:“楼仙子请讲。”
楼心月道:“我一生无欲无求,唯一心愿,便是铸成一把旷古绝今的好剑。铸剑虽被视为小道,其实却深有奥义。必须要有最好的材、心、意。”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五年前,我远赴北冥,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打通百仞坚冰,从中取出一块沉铁。这块沉铁在我房中放了五年,一直没有锻造,因为我还没有等来为它开炉的机缘。”
杨逸之道:“为了一块玄铁,能在冰雪荒原上一住数年,就凭这等执着,仙子便无愧于当世最好的工匠。”
楼心月神色有几分肃然:“吾有良材,有匠心,可惜却始终未能领悟天下第一等的剑意为模具,是以空对良材,并未动手。”
杨逸之道:“模具?”
楼心月道:“绝世神兵就宛如不朽诗作一般,它的诞生,与其说是创造者的功劳,不如说是他们的执着感动了上天。苍天要借他们之手,完成自己的作品。因此,这所谓模具,不过是上天赐给匠人们的冥冥神谕,借天地万物而发,让他们可以效法。昔年干将镆铘夫妇,梦神龙游于天外,以龙形为模本,锻成千古神兵;当代大师钟石子,听松风响于万壑,以松涛为范例,铸出绝世名剑。我所缺少的,也就是这样的模具,一段绝响天下的剑意。”
杨逸之微笑道:“楼仙子这番高论,实属剑道中的精华,绝非雕虫小技可以定论。只是不知有何事可以效劳?”
楼心月看着他,冰霜般的眸子中也有了涟漪:“我要找的模具,就是你。”
杨逸之并未感到诧异,只是淡淡道:“我?”
楼心月道:“当今江湖,称得上‘剑客’二字的人中,只有杨盟主不用剑。传说杨盟主以风月之力,化为无形之剑,决胜千里。”她抬头望向空中圆月,缓缓道:“风月为剑,不仅是强绝一世的力量,却也是倾绝天下的风流。没有人敢于一见,却也没有人不愿一见。”
她嘴角浮起一个讥诮的笑意:“上次我虽有幸领教一二,却只怪自己学艺不精,一招不慎,便已重伤,还没有来得欣赏这等风月,所以深以为憾。”
杨逸之听她说起半月前的重伤,不禁轻叹一声,脸上也流露出些许歉然。
楼心月声音一凛:“如今,杨盟主孤身闯入华音阁,身临不测之险,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缘。若这柄宝剑不能出世,不仅是我的遗憾,也是天下剑道的损失,因此,才斗胆相求,希望杨盟主在光风霁月之下,为我挥出三剑。让我能仔细品味这剑中极诣,也能欣赏这风月之大美,从而锻造出一柄真正旷古绝今的宝剑,从此了却心愿。”
她注目着杨逸之,似乎在等他回答。
杨逸之略有沉吟。
三剑?
天下无人不知,他对敌只用一招。
这一招之下,无数顶尖高手饮恨败北,他从未失手过。
然而绝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极为特异,数个时辰之中,只能出一剑。
此剑强绝天下,然一旦挥出,他整个人便弱如孺子。一日之内,就算勉强再度凝力出手,威力也会大不如前。
三剑,意味着他三日之内,都不可能有与卓王孙对决的力量。
月色流水一般从湖波上淌过。
华音阁。
他身处的毕竟是武林中最为强大、神秘、传说中也极为邪恶的华音阁。
要将自己全无保护的放在强敌环视之中,无论是谁,也不免有些犹豫。
楼心月望着杨逸之,缓缓道:“晋时有这样一个故事,名士王徽之听闻桓子野善吹笛,但彼此并不相识。一次偶遇,王徽之请桓子野吹奏,当时桓子野已官爵显贵,但依旧回头下车,为徽之吹奏三调,曲终之后,各自离去,宾主并不交一言。此事千古佳话,千年之下,尚有余风。”
她嘴角噙上了一点笑意,仿佛仍沉醉在那遥远的魏晋风流中,一缕轻叹宛如清风般流出:“我甚向往之。”
杨逸之淡淡一笑。
月光在他飞扬的长发上洒上点点光晕,将他清绝天下的容颜衬托得亦幻亦真,浑然不似俗尘中人。水气升腾变幻,他的衣衫在月光下看上去宛如落雪一般,片尘不染。
他轻轻伸出手,修长的指间,一道光晕正在默默流动。
那一刻,夜风屏住了叹息,明月也惶惶退避。
天地万物,仿佛都不胜他的光芒。
他淡淡一笑,手中的光芒如烟花般消散风中:“今日月华未盛,不宜出剑。明日此时,候楼仙子于莫支湖畔。”
嵩山,少林。
少林寺的钟声仿佛是天宇中唯一的声音,在少室山上回响着,传入昙宗大师的耳朵。他听得有些出神。近日江湖纷涌并起,涌现了数十少年英豪,如同绝世奇葩,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映照起来,他就显得有些老了。
相传了千年的少林寺,本应是江湖的中流砥柱,但现在,又有谁看得起他这个少林方丈?他禁不住叹了口气,若不是几年前天罗教横扫武林时,将少林寺的经典一扫而空,少林寺何止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武林盟主的位子,又怎会让杨逸之夺去?
昙宗大师想起六年前初见杨逸之的情形。那是一个大雪的冷天,他拿了块硬馒头,给了一个饿晕在山下的少年,他当时并没有道谢,吃完之后,就继续向南方走去了。
六年之后,这少年居然重返中原,凭着一柄剑,击败不可一世的天竺高手遮罗耶那,赢得了武林盟主的称号,连昙宗大师都心悦诚服。
当然,他服气的是这少年的武功,可不是他的地位。
在他眼中,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只有他,这少林寺的方丈才配做。
这是昙宗大师的心事,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他是个高僧,所羡慕的并不个人的荣誉,而是少林的荣耀。能够让少林寺重新成为天下第一大派,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心愿。为了这一心愿,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
但是,现在的他,却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因为,失去少林寺七十二绝艺之后,少林功夫一落千丈,就算以他的颖悟,也不过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而已。
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怎么数都有几十人,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昙宗大师的真气随着暮夜的钟声运转,一直到秋夜的露水,将他的袈裟浸满,方才收功,缓步向后院走去。他每天入睡之前,都要去后院的水井前再坐禅两个时辰。他如此勤勉地练习功夫,冀图某一天能得悟大道,重新创出七十二绝艺来。
他甚至是用苦行的方式,来祈祷佛祖的垂顾。
古井四周布满苍台,井前湿滑的青石上,摆了个破旧的蒲团,此外什么都没有。当他跨近古井的一瞬间,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原先的那个苔痕苍苍的井沿上,竟然浸出了道道水迹,一直浸透了前方的蒲团。
一井秋水仿佛突然满涨,在冷月清辉的照耀下,淌出一汪淡青色的光华,在井口正中熠熠地聚结,蒸腾起一团三尺大的水雾,还在无声的转动。
水雾的中间,赫然是万千干枯的乌发,绵延缠绕在一起,隐隐蠕动着,仿佛活物一般。那乌发卷绕在一起,没有一根透出水雾的外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卵形。突然,水声一动,清波流溢而出,那团乌黑的巨卵从中间剖开了两尺长的一条裂缝,露出一个宛如婴儿般的头颅来。
隐约可见那头颅被一丛嶙峋的骨头撑起,浸在水雾之中,缓缓地蠕动着,仿佛在从漫溢的井水中吸取奈以生存的养分。而那张宛如婴儿的脸,苍白异常,也秀丽异常,青玉般的肌肤,映着淡淡的月光,仿佛笼罩在一层拂动的水光之中。
只是这秀丽的头颅旁边,还挂着另一个拳头大小的头颅。
那头颅委顿变黑,仿佛是一团早已腐败的毒瘤,与旁边那清丽的面容对比,更显得诡异可怕。
这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就这么盘在井口,等昙宗大师一进来,冷电一般的目光,如利刃般直刺在他的脸上。
昙宗大师自诩禅功精湛,被这目光一照,竟不由自主地一寒,仿佛心底所有的秘密都被看透了一般。
日曜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昙宗大师,你不用害怕。”
昙宗大师忍住心头的战栗,提声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日曜轻轻“嘘”了一声,道:“悄点声,我是来实现你的愿望的。”
昙宗大师冷笑道:“妖魔鬼怪,故弄玄虚!还不快滚,我就要用佛法除了你!”
日曜沙哑的声音冷冷道:“你不相信么?那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水声哗哗,乌发裹缠而起的黑卵忽然从中间分开,一只萎缩了的手臂伸了出来,上面拿了一枚白色的令牌。她缓缓松手,那令牌发出几声脆响,落在了地上。
昙宗大师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呼道:“昊天令!”
日曜虚弱的笑声不绝:“你倒很识货。但只怕连你都不知道这四天令是做什么用的。”
昙宗大师吃力地将目光从这枚令牌上抬起来,望着井口这团氤氲的水雾,以及水雾中闪变的黑影。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欲望:“请施主赐教。”
日曜挪动了下身子,更加舒服的伏在水面上,秋风悉索,周围的树木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片片阴影:“四天令合起来,是一副藏宝图。藏的是天罗教的秘宝!”
昙宗大师摇了摇头,有些鄙薄地道:“这个秘密谁人不知?只可惜天罗宝藏早就被人掘起了!”
日曜摇头道:“你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几年前,天罗教仗着天罗秘宝横行天下,后来天罗教殒灭,那些宝藏便依旧被埋了起来,不但没有少,反而多了天罗教五年来新搜集来的秘笈,包括秘魔之影的炼制方法,当年从少林寺掠走的七十二绝艺跟武当、崆峒、峨嵋的剑谱。”
她这段话还没说完,昙宗大师的目光就变了。如果说刚才他的目光只是贪婪,那现在就是堕落。他已经受够了失去全部秘籍的痛苦,现在突然有个机会,能够获得更多的秘籍,也难怪他会失常。
他突然出手,一把将昊天令抓在手中,举到面前,仔细地看着。那令牌洁白晶莹,犹如白玉。
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也没有这般诱人的光泽。
昙宗大师看着看着,仰天爆发出一阵极为得意的狂笑。
日曜歪头看着他,眼睛中光芒微微闪烁着,似乎有些嘲笑的意味,淡淡道:“天令一共有四枚,玄天令在杨逸之手中。你既然对他有恩,要过来应该不难。只可惜加上这枚,你也不过才两枚。”
昙宗大师身子一震,突然扑了上来。湛湛的月光照得小小禅院宛如白昼,更照出他的双目一片赤红,但他还是不敢靠近井口的那团雾气,激动地叫嚷道:“给我!给我!”
日曜怜悯地看着他,仿佛天上的神魔,看着为欲望而折磨的凡人。她淡淡道:“另外两枚令牌,都在华音阁主卓王孙的手中。”
昙宗大师的身形突然顿住。因为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卓王孙手中夺得任何东西的!相反的,若是卓王孙知道这两枚令牌在他手中,只怕他马上就会有杀身之祸!他凝视着手中的令牌,一时冷汗涔涔而下。
日曜悠然地看着他,突然道:“我可以帮你夺得苍天令、炎天令。”
昙宗大师身子又是一震,他惊喜地抬起头来,声音都禁不住有些结巴:“只要能夺得苍天令、炎天令,弟子……弟子……”
日曜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也不要你的,只是少林寺曾于我有恩,我不忍见他衰败下去。但我只能指点一条路给你,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昙宗大师急忙点头。
日曜道:“我说过,你曾于杨盟主有恩。”
昙宗大师又点了点头。
日曜道:“江湖上人尽皆知,天罗宝藏已经不在,因此,聚齐四天令之事,便没有了什么实际利益,而只是统一武林的一种象征。至于这象征之后的秘密,除了你我之外,却没人能知晓。”
昙宗大师跟着点了点头。
日曜道:“而无论杨盟主还是你们这些正道,都急欲除掉华音阁,是不是?”
昙宗大师再点了点头。
日曜道:“所以你可以进言杨盟主,再开天下武林大会,约华音阁主,共商武林大计。明里是以两枚天令博其另外一半,胜者便可拥有全部四枚令牌,暗里却是正道与华音阁正邪交战,战败者气焰大挫,接下三年必定没有什么作为了。杨盟主以武林安危为己任,想必会被你说动的。”
昙宗大师脸容一阵扭曲,用力握着那枚昊天令牌,怒道:“你叫我又把它交出来?不行!”
日曜哼了一声,道:“不舍其小,何得其大?你若只有两枚,跟没有有何差别?何况四天令流传日久,声望甚高,如今华音阁与武林正道又恰好各执其二,拿做正邪交战的彩头,谁都不会起疑心。等正派夺得之后,你便悄悄记录下来,自行去挖掘宝藏,岂不快哉?反正他们又不知晓其中的秘密!”
昙宗大师怦然心动,紧紧握住昊天令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可见心头交战之剧烈。他突然嘶声道:“那华音阁呢?卓王孙若是不来,又如何?”
日曜缓缓闭上眼睛,柔媚跟沙哑的声音一起道:“相信我,我会安排好的。”
昙宗大师额头上青筋暴起,一直蔓延到太阳穴,青筋连鼓几鼓,将他的脸色压得通红。他终于大吼道:“我拼了!”
日曜满意地点了点头,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秋月晕波,那雾气凝成的光团向古井深处隐退而去,微微水声渐渐平息,禅院中又恢复了寂静与空虚。
昙宗大师手握着那枚昊天令,坐在蒲团前的石地上,一直坐到了天明。
第十五章 乘清气兮御阴阳
月之十三。
一大早,东方的天色刚显出一点青白的颜色,吉娜就抱着剑,咚咚咚地跑到虚生白月宫,也不管卓王孙起没起,砰砰地对着房门就是一阵乱敲。一面口中还阁主、阁主地大嚷着。
幸亏琴言等人介绍的时候只是称阁主、或者敬称一声先生,让吉娜以为这就是卓王孙的名字,否则她一口一个卓王孙的叫起来,可就真的是大事情了。
卓王孙突然将门拉开:“大清早叫什么?”
吉娜却不管他,上去拉着他就向后花园跑,一面道:“你不是要教我剑法么?我们开始吧。”
卓王孙突然定住,吉娜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诧异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嚓的一声轻响,她手中的剑已给卓王孙夺了过去。手一抖,漫天的剑影雨般向吉娜直罩过来。一时面前仿佛飞舞着几千万把剑,但每一剑都那么的清晰,连卓王孙的手势都看得清清楚楚。
卓王孙随手一插,剑尖透吉娜的腰带而入,准确地插在她腰中。卓王孙再也不看她,回身走到房中,道:“这是第一招冰河解冻的变招,你依照方才的样子练习一百遍好了。练到我这个程度之前不许再叫我。”说着,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吉娜委委屈屈地将剑抽出来,恨恨地在空中劈了几下,几次想再去推那房门,想到卓王孙淡漠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一面也不禁为卓王孙方才的剑式所吸引。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剑,三尺一寸,不是很锋利,也没什么特别的美感,然而入了卓王孙的手便能焕发出夺目的光辉。剑招一展,似乎天底下的所有的辉煌全都汇聚在一起,通过卓王孙而表现在这剑上。
这就是武功么?若是我努力的话,是不是也会把握住这种光辉呢?她的兴致一来,就忘了卓王孙的冷淡了,学着卓王孙提剑而立,手一抖,“哎呦”一声,将自己割了道口子。
琴言一面小心地给她上药,一面叹着气对她道:“妹子,武功并不是那么好学的,出招快出招重,那都要先练内息的。一招剑术往往要练习很长时间才能领悟得了其中的精妙之处,若是本身就神奇的武功,则可能穷一生之精力都无法掌握它的精奥所在。这东西最是讲不得急噪的,必须要循序渐进才可。”
吉娜道:“可是我要快点学会阁主教的剑法啊,不急怎么能行。”她弄伤了三生蛊,心中有愧,只好拼命练剑来讨他的欢心了。
琴言笑道:“这个就更加不能急躁了。你也听阁主说了,春水剑法讲究以神为用。比其他单纯讲究招数的还要艰难万倍。虽然主要的是看个人的领悟,但动手之后千变万化,至少要将这千变万化练习个八九百变、七八千化才行吧?哪里是阁主说说,你听听就能练成的呢?”
吉娜道:“可是阁主没有说不行,那就是一定行的了。”
琴言淡淡一笑,道:“即使你练成了又有什么用呢?若没有内息做辅基,再精妙的招数也不过是花拳绣脚,对手内力一催,你根本近不了身的。”
吉娜道:“琴言姐姐,什么叫内息啊。”
琴言道:“内息就是人本身的元命之本,也就是人活下去的能量。我们现在可以活动,能够说话、走路,都是内息催动的结果,修习的目的就是培植出更多的元命之本,更好地应用它们。我们华音阁与江湖普通法门不同,讲究神而明之,大而化之,运剑而不著于剑,若无力而求其大力,这是神。重在顿悟,资质好的,可能方闻法已经入一流境界,资质差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惊人进展。”
吉娜道:“那你觉得我是资质好呢,还是资质差?”
琴言不由得笑了。道:“这个啊,可就不是我能说得出来了。阁主既然说你能够很快练成,想必你的资质应该很好了。”
吉娜道:“那你赶快将内息的练法告诉我,我多化几天将它练出来,然后就可以专心练阁主教的剑法了。”
琴言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我可没有阁主的本事,什么复杂繁奥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清清楚楚的了。我用的还是笨法子,按照前人留下的功谱练习。虽然这样绕着走成效不会很快,但却安全得多了,不用担心学了一辈子什么都没学到。”
吉娜歪了头道:“那你将你练的功谱念给我听听好不好?我也先练一练看看。”
琴言道:“好啊。正好你这今天不能练剑了,顺便养息一下也好。你听着,第一篇,总序:大道无形,天地不公……”
一轮圆月渐渐爬上苍穹。
楼心月倚在一块巨大的白石上,静静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
她居住之处与琴言迥然不同,不仅看不到一丝流苏、绣花,就连家具器物,都是整块青石雕成,在月光下泛着点点幽光,看上去说不尽的冷清。
在她寝室中心,竟然用几块巨大的白石堆成一方小池。池中一脉清泉,就在月下静静翻涌。
这脉清泉从十数里外的深山中引来,乃是华音阁水质最佳之处。本来泉池的景致只应放在花园里,却被她执意挪到了寝室中。
因此,她的房间终年便笼罩在一层冰冷的水气里,无数细小的微粒便在她身前悬浮着,幻化出无边的寂寞。
琴言一向不愿意在她这里留宿,用她的话,这么冰冷、潮湿的地方,简直就是千年古墓。吉娜的抱怨就更加直白,这种地方只能用来养尸,哪能住人?
楼心月毫不在意,反而讥笑琴言用满天锦障、流苏把房间弄得俗气无比。
琴言自然是不明白,但对于她这样能为了守候一块玄铁,在冰雪中掘地居住三年的人,这点冷清又算得了什么。
此刻,她正倚身池边白石上,宫髻解开,及腰的青丝纷纷披垂下来,浮在清泉之中。
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拿起牙梳梳理清泉中的秀发,而是久久静坐着,仿佛思绪已经不在人间。
她怀中抱着一块比玄冰更加冷的沉铁。
沉铁看去宛如透明一般,里面隐隐流转着七彩光晕,投照在楼心月冰冷的容色上,映出一片幽寂的光芒。
今夜,她就将去莫支湖畔,见到杨逸之为她挥出的第一剑。
这将是何等完美的剑意?
悠悠白衣,不染纤尘,就宛如天国中垂照下的一缕月光,淡淡的照耀着整个世界。
而这个神明一样的男子,将在今夜最鼎盛的月华下,为她而舞出这一剑。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冰霜一般的面容也被热切的期待充满。
突然,石门发出一声锐利的刺响,一阵清风卷了进来。
楼心月皱了皱眉头,瞬间站起身子,伸手在头上一抚。满天水滴飞落中,她的发髻已然高高挽起,而她整个人也顿时变得冷静、整洁,充满了强大的杀意。
却是琴言,只见她满脸焦急,怀中还抱着吉娜。
吉娜双目紧闭,脸上一片病态的嫣红,宛如被烈火烤灼过一般,人已然昏迷了过去,嘴里却还喃喃说着一些不知意义的句子。
楼心月愕然道:“吉娜?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琴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说要学剑法,我就把内功的法门传给了她几句。没想到她刚一练习,立即真气走岔,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急死人了。”
楼心月皱眉:“你给她练的什么内功?”
琴言有些惶然:“就是大自在功法啊,你我都曾习过的。”
楼心月道:“大自在功法?又怎么可能练得走火入魔?”
这是阁中最重要的内功心法,华音阁中每一个有身份的弟子都曾习过,又怎会出事?
琴言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找你啊,你赶紧想想有什么办法没有。”
楼心月伸手在吉娜额头上试了试,只觉热得烫手,远比一般真气走岔严重得多。她又赶紧探了探吉娜的脉搏,脉息时有时无,已经十分微弱。而一道极为强悍的真气却在她体内恣意游走,将她孱弱的生机冲得凌乱不堪。
楼心月眉头越皱越紧:“吉娜以前练过别的武功么?我是指,上乘内功心法。”
琴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没有吧?”
楼心月神色有些凝重:“她体内有一道极其强悍的真气,只是这真气隐藏得很深,可能连她自己也未必知道。最诡异的是,这道真气正与本阁的内功心法势同水火,吉娜刚一练习大自在功法,就惊动了体内这道真气,发起了极为凌厉的反扑。”她摇了摇头:“吉娜自己根本不知道控制气息,又一心求成,强行修炼,结果一不小心便被这道真气重伤。”
琴言目瞪口呆,急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楼心月摇了摇头:“这真气极为高妙,绝不是你我能够压制住的。”
琴言急得跺了跺脚:“那可怎么办?”她看着吉娜被烧得火红的小脸,咬牙道:“不行,我得去找阁主。”转身要走。
楼心月轻喝道:“回来!”她皱眉道:“你还记得阁规么?你擅自将大自在功法传给他,罪名已经不小,何况又将她弄成这个样子,阁主知道了,不会轻饶你的。”
琴言眼中掠过一丝惧怕之色,但瞬间又被焦急取代:“现在那里还顾得上这些,要是再不救她的话,只怕就危险了!”
楼心月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琴言大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谁?”
楼心月道:“秋璇。”
绵延起伏的海棠花圃尽头,就是下弦月主秋璇的住处。
秋璇在阁中地位特殊,琴言虽有急事,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在门口耐心等着侍女通报。
等待中,琴言不禁有些担心:“你说月主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治好吉娜么?”
她的确应该有这个疑问,因为阁中人人皆知,天下人中,对武学最漠不关心的只怕就是秋璇了。
她父亲、母亲、兄长无不是旷绝当时的绝顶高手,唯独她却对打打杀杀一点兴趣也没有。就连那一些用毒之术,还是偶然间觉得有了趣味,才勉强学习的。
这一点兴趣,却足以让她成为天下最好的用毒大师了。
不过,她最喜欢做的,还是手握一盏佳酿,微醉在海棠花树下,不问世事,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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