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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纪3·魅月

_6 步非烟(当代)
她以爱情为名,给他订立下七重考验。上天入地,降龙伏凤,骗他一次次经历绝险之境。却最终没能杀死他。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她用九灵御魔镜,将他救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为此她追悔了很久,很久。
她的爱情,锁在一枚小小的、透明的珠子里,就在眼前。
只要李玄一死,她就能得到。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个奇异的梦,以及梦中那对妖异的黑翼。她的心霍然明亮了起来。
如果需要魔的契约,她才能得到爱情,那她也毫不犹豫地深入地狱,订上这份契约。她决然抬头,凝视着雪隐。
“师尊,我这次再不会令你失望,李玄必死不可!”
李玄郁闷地坐在石头上,摩云书院竟然如此冷冷清清。
崔氏三姊妹、龙薇儿等人叽叽喳喳地,讨论来讨论去都是这位帅气的插班生。男同学们虽然不说,但瞧着浮空岛的目光,都充满了羡慕,当然还有一丝妒忌。
龙穆王子,俨然已成了书院的中心。
这让李玄极为不爽。
显然,大师兄的位子,迎来了最强有力的竞争者。这一次,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必定要易主不可了。
李玄偏偏不服这个气!他一定要想个办法来,保住自己的位子。
同学们都看热闹去了,封常青居然没走,还像往常那样伴在李玄身边。
“老大,我要陪你同甘共苦!”
李玄看着他那张诚恳的脸,心中有一丝感动。这难道就是友情?
他拍了拍封常青的肩膀,心中微微有点惭愧。这么好的朋友,他竟然经常嘲笑他的丑,还不时拳脚相加。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这个小弟好一点。
突然,一阵仙乐遥遥飘来,李玄情不自禁地抬头观看,不禁一呆。
终南山钟灵毓秀,摩云书院西侧的绛云顶本并不突出,只是山势略高,当傍晚太阳西落的时候,夕阳返照,将山云染成一片洪亮,盖在山顶上,就像是新娘子的红盖头,所以叫做绛云顶。名字虽然好听,但景物却是平平,除了练武,平日几乎没有人上去。
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山体缩小了一半,上面的泥沙全被移走,露出玲珑的山骨来。奇峰挺拔,仿佛一只仙掌指天而立。朴素的绛云顶,变得灵秀万分,竟比天秀峰还要好看。
无数奇异的藤萝攀援在山体上,让这座山顿时拥有了生命,宛如山中处士,举杯向月而邀。
山的最顶处,生着一株极大的菩提树,枝条横曳,几乎将整座山顶都覆满。无数藤萝攀附在树冠上,斜垂下片片翠微,仿佛是天女曼妙的裙。一朵朵淡金色的花在绿丛中盛开,又仿佛浩瀚夜空中点点的繁星。
龙穆斜倚菩提树而坐,轻轻扣着修长的手指,翠白色的长袍与金色的长发一起倾泻下来,轻淡的微笑,却是他最奢华的装饰。
一条玉阶盘着绛云顶徐徐下降,缓缓铺向摩云书院。
侍奉王子的随从们,正在铺设云路。这一次,踏足其上的又将是谁?
李玄倏然一惊,忍不住站了起来!
玉阶所止之处,赫然竟是女生宿舍门前。
苏犹怜的宿舍。
无数白鹦鹉从空中翩跹飞来,每一只都衔着一枚明珠,淡淡的光芒将道路照亮,玉阶宛如一只极细极长的羽舟,将要飞渡重城,遨游天宇。
一只最为清骏的白鹦鹉轻轻啄门,宛如灵慧的小奴,替主人殷勤邀客。
苏犹怜打开门的时候,淡淡的明珠从山顶垂下,连成一条星河,一头系着她,一头系着龙穆王子。
龙穆浅浅的笑,隔着千级阶梯,一如月色中的一轮太阳,足够温暖她千年寂寞的心。
他便是仙苑禁囿中的王子,等待着公主应邀而至,一起共享这美好的夜色。
为此,他开辟青山,铺设玉路,让月色照临,群鹦飞舞。
只为她。
苏犹怜心中浮起一丝感动。
从没人为她这样做过。这个异国的王子有着难以捉摸的心思,竟会准备了这么豪华的晚宴,邀请她一起度过。
她有点好奇,如此晚宴,会是何等光景?
这好奇足够让她打消心底的犹豫,前去赴约。毕竟,只不过是同学之间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缓缓举步,向玉阶上踏去。
那一刻,龙穆脸上露出一抹慵懒的微笑。
李玄心中一震,他猛然记起在开学典礼上,龙穆说过的一句话。
“记住,我将夺走它。”
那时,他的目光,似乎正看着苏犹怜。
他要夺走苏犹怜?
——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玄自嘲地笑了笑。心中却有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看着苏犹怜一步步向龙穆走去,满空明珠随着她踏过之后,便黯淡、消失,在她身后隔绝出一片幽深的黑暗。他忽然感到一阵惆怅。
他想起了在书院后山,自己莽莽撞撞地握住了一双手。抬头,便看见了苏犹怜新雪般的笑容。
她对他说过一个传说。在她的故乡,少女的手若是被握住,那就表示她收到了对方求婚的请求。从此后,勇士要历经七重考验,才能娶回他的新娘。
在那之后,无论情愿还是被迫,他都陪着她一起,经历一个个爱情考验,上天入地,降龙伏凤。每一次,他都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只是一个游戏。毕竟,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有些不真实。
更何况,苏犹怜是如此美丽的女子,又怎会爱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小混混。
不过是游戏罢了。
好在,那个恼人的游戏,那个不知真假的传说,会随着她一步步走尽,而离他远去,跟他再没有关系。
七重考验,将会在苏犹怜登上绛云顶时,戛然而止。
公主,毕竟更适合留在王子身旁。
此后,他是李玄,她是苏犹怜。他跟她各自追逐自己的天荒地老,再也没有关系。
人群之中,他们会擦肩而过,却再也不会相视而笑。
解脱了,再也不必被她逼着去降龙伏凤、出生入死。
他又成了自由身啦!
他该大笑三声,以示庆祝的,但不知怎地,他却连一声都笑不出来。
封常青:“老大,你怎么不追上去?”
李玄:“我凭什么追上去?”
封常青:“全书院的人都知道,老大跟苏师姐是一对啊!这位龙穆王子明摆着是想撬你的墙角么,这你都能忍?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老大?”
李玄:“谁说我跟她是一对?”
封常青:“老大你不承认都不行啊!你跟苏师姐经常偷偷溜出去玩,全书院的人都知道啦!玄冥常傅还说,下次要逮着你开风纪批斗大会!”
李玄脸色惨变!
封常青:“老大!男人一天累死累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女人啊!是男子汉的,冲上去,打败他,抢回你的女人!咱不能输这口气啊!”
这醉后一句话打动了李玄。
岂能输这口气?李玄的斗志顿时昂扬起来。他要冲上绛云顶,将苏犹怜带回来!
李玄:“咦?你为什么拿着纸跟笔?”
封常青:“老大,我想写一本小说,就以你跟苏师姐为原型,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传奇》。”
李玄:“你准备写些什么?”
封常青:“看到的听到的。古墓老鬼跟他老婆的故事就不错。前些日子我在蓝桥见到了个书生,他跟我说了他的经历,也挺不错的。我还决定起个笔名,叫‘斐硎’,发硎新试,文采斐然的意思。所以我天天跟着你,就是想将你的一举一动全都记下来,以后好编故事。你不知道,无论小玉还是咕噜,都特别爱听你的故事,我靠说故事给他们听,已经赚了三两银子了……”
这家伙居然是为这原因陪着他的?李玄几乎气了个半死,冷冷道:“你看你该起名叫‘悲硎’,发硎新试,一刀自砍,悲从中来。”
封常青立即哭丧了脸道:“老大,你怎可如此打击你的小弟?”
李玄:“小弟?我看你是想当我是摇钱树而已!赚的钱呢?拿出来!”
他追着封常青一阵狂打,将他兜里的钱全都刮走,然后得意洋洋地向绛云顶走去。背后封常青呛天呼地地大哭着。
月色撩人。
苏犹怜就像是一身雪衣的仙子,袅袅走在碧宇天际。一只只白鹦鹉在她身侧缓缓扇动着翅膀,徐徐飞向绛云顶的山巅。
李玄急匆匆地奔到山脚,却发现随着苏犹怜走过,玉阶已化为碧尘。苏犹怜已在几十丈的空中,离那棵摇曳的菩提树越来越近。
月光之下,每一片玉阶都化成虚幻的光之华,带着明珠的清润碎成粉末,被柔风一吹,宛如佛座前燃尽的沉香屑,飘飘荡荡地洒得漫天都是。
李玄大叫一声:“喂!”
苏犹怜驻足,回头,向着他嫣然一笑。
那一刻,她是如此美丽。玉阶在她们两之间一级级破碎。
李玄一阵紧张,他是那么渴望苏犹怜能跳下来,跟他回去。就算她再让他过一百遍考验,他都愿意。
这念头,让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喜欢这个会撒娇会黏人,美丽而又危险的雪妖。
只是一点点而已,他追过来,只是不想让她陷入龙穆的魔掌,还有,不能在龙穆的挑衅中输掉。
是的,他是不会爱上她的,他有他的前生约定,有许多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努力。他只不过是在跟龙穆抢大师兄的位子而已,苏犹怜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
苏犹怜转身,踏上了绛云顶。
李玄呆了呆。
他心中闪过一阵迷惘。苏犹怜看到了他,却不理他。
龙穆淡淡的微笑似乎在夜空中出现,讥诮地看着他,似乎在对他说:“你输了。”
李玄大叫一声,向绛云顶冲去。
他要爬上绛云顶,他不能认输!绝对不能输给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蛋。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有点隐隐的痛。
爱情是一枚刺。
特别是将要失去的时候。
不承认,它就会藏进肉中,轻轻地,随着呼吸挪动着。于是疼痛便铺天盖地而来,却又无法捉摸。
龙穆的笑容优雅而高贵,看着姗姗走来的苏犹怜。
雪妖本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精灵,在他刻意营造的月色交融下,更是娇婉美丽,宛如冰碗中储着的一瓣新雪。
一个连月神都要赞叹的美少年,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他们两人对面而视,就仿佛珠玉映照、日月争辉。
多么完美。
美到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粉碎。
龙穆淡栗色的眸子中透出一丝笑意。
他喜欢这样的美丽。美,就该昙花一现,在惊艳的一瞬后,化为乌有。只有回忆陪伴的美才是最美的。
就如同这只孱弱的雪妖,在破碎前的一刻。
他轻轻欠身,用最隆重的礼节来迎接他的公主。
两尊佛陀雕像静立在绛云顶上,茂盛的菩提树生在佛陀中间,龙穆斜倚树而立,翠白衣袖缓缓抬起,邀苏犹怜落座。
菩提树下,是两只莲座,莲座中间,是一只长长的花案。各种各样奇异的鲜花摆满了桌子,佛陀各在一边拈花微笑。
两人落座,微云之中,浮空仙岛上透出一缕毫光,照在花案正中央。龙穆的笑容透过鲜花,就像是天国中微微蹙眉的月神。
“在我的国度中,人们全都信仰慈悲的佛,不沾半点荤腥。佛也以他那广大的法力让大地遍开鲜花,令人们取食。这就是我们国度中最隆重的花之宴,为美丽的公主而盛开。”
鲜花可以吃么?
苏犹怜看着那些美丽的花朵,不禁微觉好奇。
一群通体如雪的白鹦鹉飞了过来,停在桌边上,宛如鲜花丛中的仙子,徜徉在繁锦之宫中。苏犹怜的目光在哪朵鲜花中稍稍停留,便有一只白鹦鹉飞过来,将鲜花衔到她面前的玉盘里。
龙穆抬手,殷勤而优雅地邀请。淡淡的月光跟烛光交融在一起,让周围的一切全都朦朦胧胧的,龙穆淡栗色的眸子隐没在夜色里,也变得分外虚幻而撩人。
苏犹怜轻轻叉了一瓣花,送到嘴里。一点异香透下,花变成了一滴露,滑入了她的舌中。这不像是云泥,却如一个吻,隐秘地点在舌尖上,瞬间直透到心底,令人心醉神迷。
苏犹怜仿佛置身在空旷的花之国中,这个世界中只有她一个人,四周全都是花的海洋。她在轻轻飞舞,摇曳的裙袂带起朵朵鲜花,她就在漫天花雨中舞着,不愿停止,不愿醒来。
第一次,她的世界中没有冰,没有雪,只有花,只有喜悦。
良久,苏犹怜方才醒过神来,赞叹道:“真好吃。”
龙穆双手十指交叉,轻轻地放颚下,慵懒而随意地半支起身子,微笑看着她。
一枚妖红如血的花枝,随意缠搅在他苍白的指间,在他的把玩下缓缓旋转。
烛光摇曳,他淡栗色的双眸中有一贯的讥诮和慵懒,却也透出一种别样的温柔。
眼前这个少年的笑容不亚于任意一朵鲜花,竟让苏犹怜升起了一个恍惚的念头。
若是将他的吻放到舌尖上,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这念头实在太疯狂,让苏犹怜的脸轻轻地红了起来,她急忙将目光投向另一瓣鲜花,用鸾刀慌乱地切了起来。
龙穆微笑看着她,她的每一丝神态的变化,都镌刻在他细长的双目中。
他忽然喜欢这个游戏来,他心中也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
若是将这瓣雪放在舌尖上,会不会品尝到直透到心底的清凉呢?
两人全都沉默着,只有鸾刀碰在盘子上,轻微的声音。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却仿佛有种隐约的默契。
苏犹怜挥手示意白鹦鹉不必再为她服务,拿起桌上洁白的丝巾,缓缓拭了拭嘴角的余痕。
她该走了。淑女不该陪陌生人太长时间,一刻钟的晚宴恰好。
那一瞬间,李玄惊愕的目光浮现在她面前。
——刺伤他了么?
她轻轻笑了。
很好。
龙穆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轻打了个响指。
浮空仙岛收起毫光,静静滑远。
绛云顶上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鲜花之宴结束,只有两尊佛陀,佛陀莲座打开,上面坐着苏犹怜与龙穆。
夜色四合,黑暗中一片幽静,没有光,没有声。
第七章 开年云梦送烟花类别:古色古香 作者:步非烟 书名:天舞纪 繁體版
繁华落尽,忽然变得这么平淡,让苏犹怜微觉得有点不适应。
龙穆的笑容却仍然那么温柔而魅惑,悠然道:“喜欢烟花么?”
烟花?像是鲜血般涂满天空,炸开成一丛丛绽放的惊悸?
喜欢。
那是温暖的寂寞,在华丽中失神。
但我却要走了。苏犹怜轻轻想着。放纵不能太多,否则就成了放荡。
我与你,只有一刻钟的晚宴。
龙穆微笑,身子微微后仰,随意地斜靠在佛像上,缓缓转动着指间的花枝。
他身上有种来自异国的高贵而颓废的气质,这个姿势恰好将这种气质完整地表露了出来,让人想起镂空的、丝绸的衣袖,散发着隐秘味道的薰香,以及空寂的皇宫大道上走着的孱弱诗人。苍白的、永远等着安慰的双唇。
这连番的想象在月色中让苏犹怜有种梦幻的错觉,一时忘了离去。忽然,身上一紧,背后的那尊佛像散发出无尽毫光,化成千手千眼的法身,千只手一齐抱住了苏犹怜,将她紧紧护住。
苏犹怜一惊,龙穆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十年前,天竺十八位最有名的高僧即将圆寂,他们痛感人间苦多,放弃了涅磐成佛的机会,甘愿身入地狱,永受轮回之苦,于是请求我师大日至尊者将他们炼成即身佛,守护众生。我师感叹他们之慈悲佛心,不惜损害七十二年的修为,施展大乘无上佛法,于一须臾之间让他们遍历十生之苦,觉悟成佛。是为罗汉金身,不败不灭,永佑苍生。”
苏犹怜脸上变色,这佛像竟然是罗汉金身?得其一可横行天下,龙穆竟然有其二!
她稍稍放了点心,至少罗汉金身是不会害人的。
一阵隐隐的轰鸣声传来,苏犹怜急忙低头,就见脚下的山石,竟然变成了血红的一块。透明的血红。
格格格一阵轻响,两人身周缓缓浮起了十三片甲骨,呈一个圆形,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苏犹怜在雪隐门下多年,自然认识这十三片甲骨,正是神鳌万年修炼完足之后,褪下的背甲。神鳌极大,等化龙飞升之时,每一片背甲都大如山岳,纵使天上雷劫亦不能动其分毫。这十三片甲显然经过仙法炼制缩小,每一片都精光射目,刺得苏犹怜几乎睁不开眼睛。
苏犹怜忍不住抬头,头顶上浮着一尊透明的佛陀。那是一枚舍利子结成的幻相。
能形成这种幻相的舍利子,只有真正的佛才能生成。
苏犹怜脸色变了变。罗汉金身,神鳌背甲,舍利子,无一不是罕见的奇珍,它们共同组成的防御圈,连天雷都不一定能突破。
龙穆为什么要布下这么坚固的防御?
他究竟想干什么?
苏犹怜看了龙穆一眼,龙穆正在看着自己修长的指甲,只用余光打量着她。他似乎很满意她的惊慌,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微笑滋生了苏犹怜心底的不安。
背后的千手千眼佛忽然动了,每一对手都结成了大乘佛教里的不动明王印。
两位千手千眼佛,两千个不动印。
梵唱声隐隐响起,结成阵阵光雨,在两人身周纷纷坠落。每点光雨中,都是一尊小小的不动明王。
那枚舍利子光芒大涨,外面形成的佛陀幻相轰然爆发,顶天立地,双手合十,将龙穆、苏犹怜护在掌心里。
十三块神鳌背甲中射出万道精光,围绕着两人急速旋转起来。海涛之声大作,澎湃涌动,隐隐卷起地水火风,挡在两人身外。
苏犹怜不禁有些惊恐,这防御是如此严密,也就意味着,即将到来的危险,是如此之可怕!
龙穆仍在微笑:“地心由一团很大很大的火焰组成,叫做地火。从任何一座山上往下打洞,只要打得足够深,就能引动地火,化为火山……”
他话音还未落,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中,一大团炽烈的火气猛然自山腹中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天空怒冲而去!
地底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潜压了千万年的地火汹涌而出,宛如一尊被囚禁的巨人,怒吼着向苍天挥舞着火化成的双拳。
绛云顶轰然炸成碎片,巨大的山石在瞬间就被烧得通红,成为通红炽烈的火团,迅猛地向四周迸飞。方圆数里内都仿佛化成了火海,经历着天地开辟时的阵痛。
一切全都塌陷,沉沦,变为火之地狱。
苏犹怜就觉身子像被巨锤撞中了一般,连人带佛像冲天而起,向上抛去。
他们成为火之巨人的武器,被它攫取着,猛烈地砸向苍天。它疯狂野蛮的力量瞬间遮蔽了所有感官,深植进骨髓深处,化为恐惧。
绛云顶,火山爆发了!
苏犹怜宛如一片雪,在烈焰中飘摇,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枯萎。
她使劲咳出一口血,却立即被烈火烤干。
舍利子、神鳌甲、罗汉金身散发出的毫光仍护在她身边,为她抵挡着地火焦炎,但火山爆发之力何等强大,顷刻间整座终南山都仿佛燃烧了起来,黑云红光遍天,烧得夜空都化为炽白,地火热气早就涌入了法宝光圈之内,炙得苏犹怜几乎死了过去。
她是雪身,最受不得火气,何况还是天下最炽烈的地火之气。
刹那间,仿佛历尽了千生万世的辛苦一般,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轻响,她背后的佛像化为飞灰散去,十三片神鳌背甲也齐齐炸裂,只有头上那颗舍利子仍放射出阵阵清光,为她稍解炎热。
饶是如此,苏犹怜仍觉全身骨骼都几乎散开!
她咬牙勉强起立,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火气蒸走,身子一软,又摔倒在地上。
火山爆发乃是人世间最猛烈的几股力量之一,顷刻之间毁城灭池,千里赤地。
若不是神鳌甲、舍利子都是千年难得的宝物,苏犹怜早就被烤炙成了飞灰,哪里只是起不了身这么简单?
苏犹怜咬牙用了几次力,但觉骨髓都仿佛被烈火烤焦,勉强站了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这刹那之间,她已从生到死历练了一个来回。若是护身的宝贝稍微弱了一点,她早就死了几十遍了!
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火山爆发?苏犹怜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抬头,向天上望去。
天空赤痕纵横交布,仿佛回到了远古的浩劫后,灰烬漫空。
终南山本是天下灵山,此时残破,荒芜,废弃,凄凉。
它成了一位被剥光了华装珠宝的老妇人,丑得歇斯底里,疯狂刻薄。
这座山,这座书院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苏犹怜忽然看到了一双眼睛。
龙穆的羽衣华服也布满烧灼的痕迹,金色的长发落满灰尘。然而,他的神态仍然那么潇洒而高华,他站在漫空劫灰之中,就仿佛暗夜中的王子,所有灾难都是他身上装饰的夜之珠宝。
他轻轻拂去发上的尘埃,静静地注视着苏犹怜,双眸透出星辰般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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