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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纪2·御龙

_13 步非烟(当代)
若不是他还握着龙薇儿的手,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跨过去!
然而,现在他知道,他们已深陷在巨大的危险中。
他深深看了龙薇儿一眼,至少,她不应该卷入其中。前世的她为自己付出太多,这一世,他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对龙薇儿道:“终于出现妖怪了!你记住我方才对你说的话没有?这是我的课题,是我的论文,你快走吧,千万不要跟我抢!”
龙薇儿撇了撇嘴,道:“小气鬼!谁会跟你抢!”
两人说话之间,三生石上的晕光点点袅袅自石上升了起来。那块偌大的石头忽然变得黯淡之极,点点晕光却刹那间无比明亮,那张脸也更加妖娆美丽,逐渐在空中浮现。
那是个无比美丽的身影,有龙薇儿的纯真,也有苏犹怜的妩媚。
她是仙子与恶魔的混合,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那无尽的夜空。那无比晶莹的星辰,是最灿烂的眩美,但那深沉的黑暗,却是诱人深陷的魔渊。
李玄呆呆地注视着这个慢慢显出全身的女子,一时无法想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究竟是谁?
第十九章、云想衣裳花想容
那女子轻轻柔柔地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他总叫我九灵儿,你也叫我九灵儿吧。”
九灵儿?李玄苦苦思索着,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九灵儿裹在一袭狐裘之中,她不再看李玄,盈盈眼波垂下,看着那块已完全失去光华的三生石,面上突然浮起一阵感伤:“三生石上写三生……写的,究竟是谁的三生?”
她的伤感似是风一般吹过三生秘境,刹那间天地一齐黯然。
她袖子一拂,三生石无声地裂成了碎片。
九灵儿目光再度抬起,却又变成了能媚惑天下的妖娆:“一百年了,没人跟我说话。小哥哥,你肯陪奴家说说话么?”
奴……奴家?这个词语不知为何让李玄忽然想起了苏犹怜的“郎君”,不会又有个加强版的苏犹怜出现吧?或者加强版的瑶儿?无论哪一个,都非常非常的不好!
李玄笑道:“我们……我们还有事,不过你可以跟他好好聊一聊。”
他指的是君千殇。这个九灵儿,想必是被君千殇困在此处的,想必她会怕君千殇。
虽然现在的君千殇看上去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九灵儿笑了:“我可以跟你打一文钱的赌,他绝对不会醒过来。因为……”
她笑得像个孩子,恶作剧的孩子:“因为他中了奴家的九灵惑心术,他让奴家沉睡了一百年,人家多少也要让他也沉睡个十天半月的。”
九灵惑心术?李玄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久没露面的天书爷爷忽然探出头来,笑道:“九灵儿,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李玄惊讶道:“你们认识?”
九灵儿很开心地一拍手,道:“天书爷爷,原来你现在跟随了这个小毛头!我们何止是认识,简直……”
天书爷爷骄傲地挺起了书脊:“当年我牵动天上九曜星辰,以天枢之力驱动天雷地火,将她一招击成重伤,再借助君千殇的轮回之力用她的前生后世将她封锁在三生石中,何止是认识,简直就是仇敌啊!”
李玄脸都黄了!
九灵儿笑道:“不错,天书爷爷说的一点都不错。太初四宝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我一件都对抗不了。不过,在这个小毛头的手上,天书爷爷还能封禁我么?”
她的面容忽然一冷,漫天白光闪现,化作九条冲天而起的白芒,在她身后炸开,她那双妖媚之极的眸子中,全是杀机!
李玄一把掐住天书爷爷,大叫道:“快牵动九曜星辰!快驱动天雷地火!快将她击成重伤!”
天书爷爷挣扎着喘过一口气来,大叫道:“在你这个废物手中,我怎么能施展出这么高明的法术来?你赶紧逃命吧!”
李玄大笑道:“我逃命?我李玄一身法宝,岂能逃命?”
他一抖手,手中显出一枚金钗,他冷笑道:“九灵儿,你认识这枚金钗么?”
九灵儿脸上神色变了变,道:“参合凤仪钗?”
李玄道:“此钗能够召来参合玉凤,你修为虽然高,但也未必能胜得过参合玉凤吧?”
九灵儿打了个哈欠,道:“这钗子已经用过一次了,等于废物,我为什么要怕?”
李玄一下子就呆住了。她……她居然能看出来?
天书爷爷好心地提醒他道:“九灵儿的本身是只九尾天狐,最善制造各种幻境,当然也就擅长识破诸般幻疑了。你可不要妄想骗她,她一定能看破的!”
李玄大叫道:“那她是想逼我出最后的宝贝了!”
他掏出一物,厉声道:“这是镇海神鳌方才送我的息壤,神鳌一千年才凝结出来的宝物,你想必知道有何妙用了!”
咦?方才他不是没接受神鳌礼物么?为什么还能拿出息壤来?
天书爷爷与龙薇儿满脸迷惑地看着李玄,他们发现,九灵儿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她……她居然相信了李玄的话!
九灵儿冷然道:“息壤?你手中居然会有息壤?”
李玄小心捧着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傲然而笑,虽然他不知道息壤究竟有何用处,但见九灵儿如此害怕,不禁心底松了口气。
九灵儿狠狠一跺脚,李玄急忙拉着龙薇儿,浑天绫迸出一团赤光,冲天而起,恍惚之间,已然脱出了镇海神鳌的体内。但见群山崩塌,神鳌的行踪已然消失,看来又陷入沉睡了。
李玄顾不得停留,急忙对龙薇儿道:“快逃,能有多快就逃多快!”
龙薇儿也知道时机紧急,全力驱动浑天绫。
天书爷爷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拿的是什么东西,竟让九灵儿也认错了?”
李玄一笑,道:“阿拉神雷!我赌她分不出来人之矢与鳌之矢的差别。”
的确没人分辨的出,毕竟,谁能够没事研究这两者的分别呢?
又有谁会想到,李玄没事会带这么一沱东西在身上?
龙薇儿脸色苍白,想到又一次靠这种方法化险为夷,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幸好前面天光大亮,他们已经来到第八重天的出口。浑天绫扶摇而上,向着天上一枚晶亮的星辰射去。那里,就是出口所在。
李玄松了口气,心头不禁稍有遗憾,这第二传说的秘密,还是没能解得开!
忽然,他们眼前一阵白光闪动,数条白色巨龙横天而过,挡住了浑天绫的去路。
李玄脸色骤变,只见九灵儿笑晏晏地坐在一条巨龙的头上,正悠然看着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她突然不怕息壤了呢?
李玄擎着那沱阿拉神雷,厉声道:“你再不让开,我就发动息壤了!”
九灵儿笑道:“原来你不知道息壤怎么用。现在身在天际,息壤又有何用?”
李玄呆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一点!
天狐柔声道:“我在三生石中睡了一百年,这百年来,我有个心愿,就是让我见到的每个人,都享一享我这份福气。你就是第一个,好不好?”
她说的虽然轻松,但李玄知道,那滋味必定非常不好受!
天狐冷冽的目光已经显露出一个答案,那就是她已经动了杀机!
李玄心念电转,想着脱逃的办法,但却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天狐乘着白色巨龙,冷然逼了过来!
李玄心头大急,天书爷爷吼道:“快变成定远侯!只要变成定远侯,就能胜过她!”
李玄那个苦啊,他岂不知道变成定远侯就能胜过天狐?但是他又如何变呢?
他大叫道:“我们能不能打个赌?”
天狐道:“等我将你封在三生石中后,我会陪着你,那时你想打什么赌,我就跟你打什么赌。”
李玄心急如焚:“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去封禁你的君千殇,为什么找上我了?”
天狐悠然道:“因为我妒忌。你跟这位小妹妹甜甜蜜蜜的,我却只能独个儿被封在三生石中。受三恶生的煎熬。那滋味可难受得紧。”
她身影忽然晃动,刹那间变成了九只,全都凌空浮立,妖娆动人:“看,有这么多我陪着你,岂不比那小姑娘好多了?来吧,跟我到三生的轮回中去吧。”
李玄使尽百般法宝,无可奈何,只好道:“我跟你去,但你要放了她。”
天狐脸上浮起了一丝柔柔的笑意:“你倒是情深义重啊。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一个人受苦,是非常非常不公平的。”
白影晃动,她向两人欺了过来。
李玄低声道:“切记,千万不要干涉了我的论文!”
他突然使劲一把,将龙薇儿向出口推去,同时,冷冽的刀光一闪!
定远刀,出鞘一刀!
这一刀,非李玄之力,搅动的,是定远刀中本就蕴蓄的力量。定远刀是神刀,是魔刀,它自行就可吸摄力量,化为刀中烽火。
这一刀,虽然不足败高手,但猝不及防施展出来,也足以让天狐大吃一惊!
何况,李玄一直刻意表现得无赖无为,让天狐大为大意。这一刀,烽火怒炸而成一朵红云,在李玄摧送之下,红云如奔马般掣走,向九只天狐幻影上卷去!
天狐一时大意,立即身陷烽火之中!
而龙薇儿所著的浑天绫,已然窜出了第八重天!
天狐狂怒,一声尖锐的怒啸,九条白色巨龙向烽火怒拍而下!
李玄一声大叫,手中定远刀脱手飞出,直贯天际。他双手虎口震开,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无法在虚空停留,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摔了个几乎晕死,脑中昏天黑地的,半天没缓过来。
猛地,胸口一痛,一只精致的绣花鞋踩在了他胸脯上。那鞋头绣着一只颤巍巍的蝴蝶,鞋身上绣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连一点泥都不沾,尚有微微的香气透出,也不知是鞋上花香,还是鞋中足香。
浅弓一痕,趁着那只纤足盈盈一握,宛似月初的微月一钩。
但这一踩之力却重到了极点,李玄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天狐娇笑道:“哎呀呀,是我用力太过了,实在对不起的紧。”
她轻轻将纤足收回,却踏在了李玄的脚上。
李玄一声痛呼,天狐微笑道:“今天我这是怎么了,老是做坏事呢?”
李玄苦笑道:“姑奶奶,反正我落在你手上了,你要打要罚,也只能由你。”
天狐俯下身来,一双柔滑的小手抚着他的脸,李玄忽然一阵脸红心跳。
天狐一族天生媚惑,被她们的肌体沾到一分一毫,都心旌摇动,不可自持。
李玄显然不是个心智坚定之人。
天狐一双明目中含情带怨:“奴家倒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重情重义,甘愿牺牲自己,救走你的小情人。想不到你无赖是无赖了一些,可却是个大情圣呢。”
李玄笑道:“那也没什么,不就是被封起来睡十几年的觉么?”
天狐的身子俯得更低了,她的笑容中仿佛有看透世情的揶揄:“你的小情人就这么跑掉了,完全不管你,你是不是心中也有些难受呢?”
李玄大笑道:“难受?我难受什么?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呢!”
天狐轻轻叹道:“你瞒不过我的,一百年前,我也跟你一样,想着爱情多么伟大,我要为他牺牲,但……但最后如何?”
她说着,一阵怒气上涌,蝶恋花的绣鞋狠狠踩在李玄的腿上。
李玄痛得大叫,天狐怒气更增,一下下踩得更狠起来。
突然,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因为她身后响起了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泣。
李玄惊讶地奋力抬起身子,赫然就见龙薇儿娇怯怯地站在那里。
她脸上满是泪水,看着李玄,哭道:“你骗我!”
李玄轰然倒在地上,愤怒地大叫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这个笨女人!”
龙薇儿哭道:“我本来想去找谢哥哥来救你的,但我越想越不对,我觉得你现在一定很危险,就赶回来看看。你……”
去找谢云石不是最好的办法么?只要出云剑在,天狐就算生了十八条尾巴,也不再可怕了。大不了祭起逐日旭光舟,三个人逃之夭夭就是了。为什么还转回来呢?
李玄简直死的心都有了。但是……
但是他的心底忽然好温暖。
他并不是个被遗弃的人,在危难面前,他不是棋子。
他忽然笑了,就算他死,又怎样呢?
生死挈阔,与子携手。
龙薇儿突然扑了上来,护住李玄。她的目光炯炯,她嘴唇紧咬着,透出一丝娇柔的坚毅来:“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放我们走,否则,你会后悔的!”
天狐看着龙薇儿,她的美眸中忽然涌出了一层深深的妒忌。
一百年前,她用自己的生命挡住那一柄柄剑的时候,她所爱的人为何没有来?
一百年后,她却亲眼目睹了两个人不顾艰难危险,一定要在一起。
为何那个坚定站在身边的,不是她?
为何有人生死相守的,不是她?
天狐脸上双目中忽然闪过一阵冷光,她没有的,她就要粉碎它!
漫天的白光忽然散去,天晴得可怕。天狐脸上的笑容实在非常非常温煦,她俯身一躬,道:“小妹妹,你就是一朵美丽的花。”
她的身影突然隐去,只剩下她的声音:“但我必须摧折它!”
龙薇儿心中骤然兴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匆忙回头,已不见了李玄,也不见了九灵儿!
天地茫茫,仿佛只剩下了龙薇儿一个人。那天地是如此的空廓,却又是那么孤独。
龙薇儿心中被恐惧占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无法找到天狐,无法救出李玄。
谢哥哥。
她心头只剩下了这个名字,找到谢哥哥,他会帮自己解决这所有的事情的。
想到谢云石的名字,龙薇儿心头忽然安定下来,纤手指舞浑天绫,穿出了第八重洞天。
第二十章、抚心茫茫泪如珠
李玄被重重摔在岩石上,摔得头昏眼花。天狐那双凌厉的凤目狠狠盯着他,叉腰而立。
那双凤目本极好看,妖娆而美丽,黛眉浅浅一弯,笼在长长的睫毛上面,晨星一般的眸子湛然有神,让每个看到的人都无法轻易忘记。
但现在,这双至美的眸子中却满含杀气,让李玄心头阵阵发冷。他刚想说点什么,天狐突然叫道:“我恨你!我恨你!”
她提起脚来,狠狠踩在李玄腿上。她这绣花鞋比容小意的高根蛮靴还要狠,一脚踩下,李玄就觉整条腿都断了!他慌忙向一边闪避,天狐更怒,突然,显出九个幻身来,围着李玄一阵猛踩。
可怜李玄只有一条身子,哪里禁得住这么多天狐践踏?何况那九只幻身乃是天狐九条狐尾所化,每条幻身都有几百年的修为,绣花鞋踩在身上,一踩就是一个坑。
李玄被踩得眼冒金星,大叫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这样恨我?”
天狐冷笑道:“无怨无仇?那为何我的良人舍我而去,而你的小妹子就会跑回来找你呢?”
这……这是什么奇怪理论啊?就是因为这种理论,自己就要挨踩么?
李玄简直欲哭无泪了,他勉强道:“也许是因为你们感情不好呢?”
天狐冷笑道:“我们感情不好?你可知道他为了我不惜跟雪隐上人翻脸,不惜舍弃自己的国家,不惜舍弃一切!我们的感情不好?”
她越说越气,突然一口咬在李玄的胳膊上,李玄一声惨叫,天狐轻轻移开口,只见细细的两排齿印在他的衣袖上整齐地排着,血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天狐温柔地抚摸着那些血迹,道:“你小毛头知道什么,凭什么说我们的感情不好?”
她见了鲜血,忽然变得满脸温柔,动作轻柔之极,仿佛抚摸的是她的爱侣。
李玄都快晕过去了,急忙道:“快!快给我止血!我不能流血的!”
天狐奇怪道:“为什么?”
李玄额头上的汗水都渗了出来,满脸惊惶:“我一流血,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天狐眼中露出一丝惊奇,她仔细地看着李玄的胳膊,突然,李玄身上流出的血居然倒灌而回,天狐手指微一用力,将他的衣袖扯去,只见被她咬出的细细伤口渐渐合拢,平复如初,就连个牙印子都没有。
天狐惊讶地张大了小嘴,欢叫道:“这就是很可怕的事情么?很好玩啊!”
李玄痛苦地垂下了头,道:“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遥远的、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着,因为我每次一受伤,心里就极为悲伤。”
天狐点点头,道:“那种感觉我也承受过,的确不好受。”
她忽然用力,手指深深插入了李玄的胳膊里,李玄一声惨叫,她尖利的手指插出了五个血淋淋的伤口!
李玄痛得几乎晕了过去,天狐看着他,幽幽地叹息道:“想不到会有另一个人也承受这种痛苦,我的心好受多了。男人都是贱种,但偏偏有这么多女人为男人而牺牲自己。女人是不是很傻?”
她轻轻抚摸着李玄的脸,温柔地帮他擦去脸上渗出的冷汗。她就仿佛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妻子,在无微不至地伺候着自己的丈夫。但被迫扮演丈夫角色的李玄,却恨不得马上身化飞灰,被风吹离这个恶毒的女人。他紧紧咬住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因为他发现,天狐似乎很喜欢听他的惨叫。
她喜欢听每个被她摧残着的人的惨叫。
天狐柔声道:“你现在还年轻,会为了你的小妹子舍弃自己。但等你年纪大一点,就会明白这世界上什么都难以得到,只有女人最容易得到,你就不会再爱你的小妹子,你就会恨不得摔开她,是不是?”
李玄紧紧咬住牙关,不去回答她。他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慢慢收敛,但天狐将指甲插在伤口中,它们每收敛一分,她就重新将伤口撕开。她并没有太专心于这件事中,似乎觉得这只是很平常不过的消遣。她的心思,全都陷入了那沉睡良久的回忆中。
“那年,我还年轻,天狐一族是高傲的妖类,居住在禁天之峰上,不与一切人、妖来往。我一直修炼到能化形为人之后,才被获准下山。下山之前,族内长老告诫我,天狐乃最高贵的种族,绝不可爱上下贱的人类。我答应了,可我没料到,我才一下山,就破了这个戒律。你说,我是不是也是个傻女人?”
她的两根手指自李玄的伤口探进去,咯吧一声将他的臂骨折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对接起来,等待它们复原。在她看来,李玄是一只很不错的玩具,她就像是对着一只玩具呓语。
李玄立即痛晕了过去,接着,他又痛醒了,因为天狐将他另一只胳膊也给折断了,不同的是,这只胳膊她并没有对接在一起,她想看看,李玄的恢复能力究竟强到什么地步。
“天狐既是高贵的一族,也是最有价值的一族,因为我族的元丹可以助异类化身人形,是修真异类梦寐以求的宝物。我一下山,就遇到了几位修道五百年的妖类合击,本来我能够全身而退的,但那时的我很单纯,相信了它们的谎言,结果,被它们击成重伤,元丹差点被夺。若不是他……”
她陷入了沉思,幽幽道:
“他一人一剑,只出了一招,就将围攻我的异类尽皆诛灭,将我拉起。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我慌称自己是修真者,跟着他来到了人间。我进入了他的王国,跟他一起觐见他的父王,跟他一起视察他的臣子。他行军打仗,我跟随,他修习,我就跟着他一起修习。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岁月……”
她扬起头,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心被这段幸福浸满。但突然之间,她狠狠一脚跺下,李玄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叫,腿骨差点被她的绣花鞋跺断!
剧痛中,李玄只觉身上一凉,那是点点清泪挥洒在他身上,他震惊抬头,就见天狐盈盈的泪脸正凄楚无比地对着自己:“为什么你那么狂傲?为什么你那么冷酷?”
“为什么!”
她不停地问着,每问一句,就狠狠踩李玄一脚。
但李玄却无法再对她心生恨意,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被她的男人抛弃了的可怜的女人。无论是天狐也罢,禁天一族也罢,只要有情,就难免可怜。
李玄挣扎着抬起手。
天狐冷笑道:“你还想反击么?”
这只手无比艰难地抬起着,他的臂骨才刚刚接好,不能剧烈运动,但这只手坚持抬起。
天狐怔怔地注视着他,一时忘了哭泣与践踏。就凭着这只残缺的手,也能伤得了他么?他倒要看看,这个无赖又无能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击!
这只手没有做任何攻击。它轻轻落在了九灵儿的脸上,缓缓拂过。
它是在为九灵儿拭去泪水。
九灵儿惊讶地低下头,就见李玄正在奋力地微笑着。遍身的伤痛让他脸部的肌肉扭曲,但他仍然奋力微笑,因为,他想安慰九灵儿。
他的童年,一样遭受着苦难,惨痛,但他并没有恨任何人。当他实在痛得难受的时候,他就讲冷笑话给自己听,听得自己哈哈大笑,听得自己笑出泪来。
当他在魑魅魍魉的幻境中看到龙薇儿的人生时,他更坚信了这一点。
痛苦,绝不应该滋生复仇之念,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至少他还有笑容。
天狐浑身一阵颤栗,她突然厉声道:“你想感动我么?你想让我不再凌辱你了,是不是?你这个奸人,到现在你仍然想欺骗我!”
她使劲地踏着李玄,更狂暴地肆虐在他的身体上,但不知为何,她的泪水纷纷落下,伤透的心无比凄楚地紧缩着。
她突然大哭起来:“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何郁郁寡欢?你为何要我说出真相?你为何坚持要跟我上禁天之峰,向我的族人求婚?为什么?为什么天下所有的规矩都束缚不住你?”
“果然,在你冒着天之雷霆踏上禁天之峰时,四大长老的启示在圣母之石上闪现,命令你立即下山。经我死争,才获准让你在山上住一晚,等天一亮,就赶你下山。我伤心痛哭,你安慰我说,长老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第二天,果然圣母之石上的启示消除了,换成了鲜红的双喜字。我大喜抱住你哭,以为我们的诚心终于感动了长老。族人以为天意已回,就为我们操持喜事,洞房花烛,正在喜筵开到最盛的时候,有人闯进来,说,四大长老全死在峰顶!良人,你的爱为何如此霸道、如此残忍?”
她的手刺进肉中,却不是李玄的肉,而是她自己的。她的靥上显出无比的痛楚,而她的话,更让李玄大为震惊。
“族人伤愤欲死,围着想要杀死你,良人。我不顾一切地挡在他们面前,我不知道还该不该爱你,我只知道,尽我的全力,让你能少受一点伤害。你不说话,只是饮酒,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说你爱我,若有人阻挡,就得死。你说四大长老死得很公平,他是在他们联手合击的时候杀了他们的。四大长老修为都在三千年以上,几乎天下无敌,而你一剑居然能将他们全都杀死,族人被你的威势镇住,尽皆带着仇恨退去。但良人,你不但不怕,反而要与我继续洞房花烛。我们吃完喜筵,饮罢交杯酒,我终于忍不住哭了。我很害怕,虽然我是媚惑天下的天狐,但我仍然会害怕,为了所爱的人而害怕。你柔声对我说,睡一觉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真的是没事了,当我醒来时,偌大的禁天之峰上,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活人。我的族人,怀着仇恨的我的族人,全都死在了你的剑下!你笑着对我说,我再也不必害怕!”
“那时,禁天之峰上落雪纷纷,良人,你的爱就如这漫天大雪,在我们之间无情地狂舞。我始终不知道,我是该爱你,还是该恨你?”
“然后我仿佛失去了躯壳,跟你游历天下,击败一位又一位强者。我的心渐渐舒放开了,因为我领悟到,我爱的是位神,而不是人。神是不会有人的感情的,所以你的爱才那么暴戾,那么残忍,不是么?”
“但你,只要爱我就可以了。”
“然而你却不。你杀尽族人,你逆抗雪隐上人,你抛弃自己的国家,我本以为是为我,但当你仅仅淡淡看了我一眼,弃我如敝履时,我才明白,你爱的不是我,是自己的爱情。”
“你看着我的时候,看的并不是深爱着你的女子,而是你的爱情。”
“良人,莫非你仅仅是将这份爱,看作一场修行?”
“为何在你的爱情里,我会如此寂寞,如此恐惧?”
“因为我忽然发现,你爱的不是我,不是任何一个人。”
“你爱着的是你自己的爱情。”
天狐伤痛地弯下身来,她的泪水沾湿了这片大地。李玄无言。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伤心的女人。她赋予他的伤让他意识模糊,痛苦无垠,但他能感觉到,最深的痛苦,却在她心中。
那是无法触及,因而无法平复的伤痛。
他看着自己慢慢恢复的伤口,忽然觉得无比凄怆。他咬牙道:“这个男人是谁?”
天狐带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玄咬牙道:“以后我遇到了他,一定替你揍他一拳!”
天狐噗嗤一声笑了,她满脸泪水,这一笑却如春花竞放,明艳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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