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案而起，须眉倶张地道：“这些人简直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一群畜牲！”
罗良立道：“依在下看来，他们决不止杀了这五人，也许是以前、也许是以后，还有类似的人如此惨死。”
长抽一口冷气，陈逸枫道：“现在看来，关键是要找出他们的黑窝，才能抓住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手。”顿了顿，又问罗良立道：“罗博士，您知道目前能合成化学防腐药物的，都有哪些国家吗？”
罗良立道：“目前，具这种技术的，好象还只有美国和德国二个国家。”
陈逸枫道：“中国目前有无这种药物进口？”
罗良立道：“没有，这些国家严格控制这种药物出口，他们担心技术泄密。”
陈逸枫道：“有无药物走私呢？”
罗良立道：“依在下看来，走私的可能性极小。他们既然要控制出口，当然就会严禁走私，否则不同样可以泄密吗？”
点了点头，陈逸枫道：“非常感谢您的指点和帮助，我代那些惨死的亡灵谢谢您啦。”说着，对罗良立深深一鞠躬。
罗良立赶快用手扶起道：“陈处长不应如此。面对如此惨绝人寰的作法，你我本是同仇敌忾的。若能对你的侦缉工作小有帮助，也是我作人的本份。任何一个稍有良知的人，都会如此作的。您又何必谢我？”顿了顿又道：“目前我能提供的信息也就这些，若您没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紧紧地握住罗良立的手道：“您今天提供的这些信息，真是太重要，太宝贵了。也许过几天，我还会到贵医院来找您，您好走。”
罗良立道：“我随时恭候您的光临。”说完，便告辞离开了陈逸枫办公室。
罗良立走后，陈逸枫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突然，电话铃响了。拿起话筒，才知是杜万生打来的。他告诉陈逸枫：在闸北附近的“迎宾”客栈，来了几个外地的年轻人。已经两天了，几乎足不出户。杜万生认为十分可疑，让陈逸枫去看看。
外地来的年轻人？住客栈两天足不出户？这倒是不得不使人生疑的事。陈逸枫决定亲自走一趟。
来到闸北“迎宾”客栈，按照杜万生的指点，陈逸枫很快找到了年轻人住的房间。
这是一家非常普通的客栈，接待的都是外地农村来上海的客人。走进客栈和房间，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样的情况，陈逸枫碰到过多次，并不以为意。他随老板来到房间，只见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却住了八个年轻男人。对这些人略一打量，个个都在一米七五左右，是那种标准的中国男子汉。面貌虽不十分英俊，但决不丑。既不显胖，也不显瘦，只是可能由于经常晒太阳，皮肤较黑，个别的还有点粗糙。但个个都是十分健康的人无疑。从穿戴来看，都是一色农村人的打扮。
陈逸枫向他们亮明身份后，问他们道：“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人个个都不吱声，只是看着陈逸枫，有的则干脆低着脑袋。
第382章·（六）
陈逸枫又道：“你们有为头的吗？”
其中一个人答道：“有，刚才还在这里。”
陈逸枫对老板道：“你去帮我把他们的头叫来好吗？”
老板答应一声，去后不久又转回来。
他告诉陈逸枫道：“他们的头刚才还在这里，现在不见了。”
陈逸枫道：“这个为头的人是哪里人，您知道吗？”
老板道：“哪里人不知道，但他能讲一口流利的上海话，所以我以为他是上海人。”
陈逸枫道：“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老板道：“不知道，只知他姓马，我们都叫他马哥。”
陈逸枫又问刚才回话的那名年轻人道：“你贵姓？”
年轻人道：“我姓李，叫李小农。”
陈逸枫道：“听你说话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李小农不吱声了。
陈逸枫又道：“你们到上海来干什么呢？”
李小农还是不吱声。
知道他们有顾虑，陈逸枫道：“你们既然不说话，就只能跟我到警察厅走一趟了。”
李小农道：“我们犯什么事了吗？”
陈逸枫道：“我怀疑你们与我们在调查的一件案子有关。因此，请你们给予配合，跟我走一趟。”
李小农道：“我们头有交待，任何人不准出门。否则，就要我们赔钱。”
“赔钱？”陈逸枫道，“赔什么钱？”
李小农道：“我们来前都是签了契约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听他的指挥。否则，违反一次，赔偿一百大洋。”
陈逸枫道：“哦？签契约时，他给了你们多少钱？”
李小农道：“每人三百大洋。”
陈逸枫道：“我现在是以警察身份在执行公务，任何人如有抗拒，即是违法。违法就可以拘捕。你们是随我去接受调查呢？还是让我拘捕你们？”
听了这话，李小农和其余七人面面相觊。有两个人见不对头，想夺路逃跑。脚步刚动，只觉左耳一麻，就立在原地不能动弹。八个人何曾见过这样的神功？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陈逸枫道：“你们都见过了，想逃跑是不可能成功的。你们只有老老实实跟我去警察厅接受调查，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若你们与我调查的案子确实无关，我自然会放你们回来。否则，我就调来大批警察，将你们全部拘捕，都听明白了吗？”
见众人都点头，陈逸枫这才在被制的两人肩上轻轻一拍，两人立时能够活动。知道不跟这名警察去是不行了，陈逸枫便将几个人全部带到了警察厅。
陈逸枫立即对他们八人分别进行了问话，首先问的当然是李小农。到这个时候，李小农不说话，当然是不行了。
通过问话，陈逸枫才知道这八个人都是河北保定人。到上海，是因为那个姓马的代表一家日本公司去他们那里招的工。条件很苛刻，身高必须在一米七五以上，身体健康，肌肉发达。被录用以后，月薪即为三百大洋。契约签订以后，预付一个月薪水。
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一年都挣不到三百大洋，如此优厚的待遇，自然报名的十分踊跃。但由于条件苛刻，因此，二百多名报名者，只录取了他们八人。到上海的吃、住、行费用全由用人方负担。他们到上海后，由于公司老板回日本去了，要三天后才能回来。因此，招工的便将他们临时安排在“迎宾”客栈等候。契约中有规定，一旦被录用以后，一切行动，必须听从用人方的指挥。若有违反，轻则一次赔偿一百大洋，严重的或连续超过两次的，即被辞退。如此好的工作，打灯笼都找不到的，谁愿赔钱？谁愿被辞退？因此他们都十分听话。
他们住“迎宾”客栈，招工的就有交待：任何人不得离开房间一步，吃饭都是由服务员送进来的。他还交待：任何人不得与外人说话，更不能告诉别人是哪里人，到上海来干什么。否则，都以违反契约论处。因此，陈逸枫在客栈问他们话时，都不敢回答。只有李小农，因读了两年书，知道警察问话不回答是不行的。才在客栈中与陈逸枫说了几句话，若非陈逸枫是警察，他也是不会说话的。
问清这些人从哪里来，到上海来干什么以后，陈逸枫又问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然后，对其他七人都一个个作了问话，回答的与李小农说的几乎一样。
当问到他们招工人的姓名时，都只说知道他姓马，但不知道名字。问他的像貌特征，都说不清楚。只知大约一米六几的个头，皮肤白净，人很胖。此外再也说不出什么内容。
陈逸枫立即派刘明飞去“迎宾”客栈，找老板前来问话。可是，不一会，刘明飞打来电话，说老板被人杀于客栈。
陈逸枫只好再次亲自去了“迎宾”客栈。刘明飞带着警察在这里维持现场，见陈逸枫来了，便告诉他：自己带人赶到“迎宾”客栈时，老板似乎刚咽气。是被人在背后一刀捅死的。
陈逸枫看了一下尸体，确如刘明飞所说。知道他的死，是与自己带走那八个人有关，只好让刘明飞通知其家属来领尸。
自己则来到客栈前台，对正在这里值班的一名女服务员问话。
服务员姓宋，叫宋秋玲，今年十九岁。才从安徽农村来到上海三个月，还是通过一个表亲介绍来这里作事的。平时，只负责送茶水和打扫卫生。刚才是因老板说要去后面解手，让她替一下总台。老板离开不久，后面即传来一声惨呼。她闻声跑过去一看，老板已倒在血泊中。
她正要报警，警察就来了。她只好再回到总台位置。
陈逸枫问她：从总台到老板被杀的地方，虽然看不见，但却只十几米的距离。她闻声赶去以后，是否看见有人逃离现场？她回答说，当时心里又急又怕，没太注意。只是似乎看到有人在厕所边的围墙上一闪，就不见了。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却实在没看清。
陈逸枫又问她平时送茶送水，是否见过河北保定八个人的头头。她经过回忆，描绘了一下那个人的形象：他一米六几的个头，皮肤白净。卷头发，小眼睛。鹰勾鼻，左边的上牙有一点点往外暴。嘴巴较大，嘴唇较厚。人较胖，西装革履，一副绅士派头。
女孩子到底心细，一见之下便能描绘出来，陈逸枫这样想着。
最后，陈逸枫问道：“那个头头住哪间房？”
宋秋玲道：“他就住这几个人的隔壁。”
陈逸枫道：“你能带我去他房间看看吗？”
宋秋玲道：“可以。您随我来吧。”说完便带着陈逸枫来到二楼的六号房间。那八个人住的是五号，此人住六号。果然在隔壁。
走进六号房，自然没有那个头头的影子。房间里只有他的两件换洗衣服和一口小木箱。打开木箱，还是几件换洗衣服，再无任何值钱的东西。说明此人随时准备逃跑，稍有风吹草动，他即闻风而逃。箱子里当然不可能放置贵重物品和钱财。
陈逸枫又问宋秋玲道：“此人是否有物品存放在客栈？”
宋秋玲道：“这里没有这项服务，因此，他不可能有物品存放。”
见再也问不出、找不到有用的线索，陈逸枫才告别宋秋玲，回了警察厅。
第383章·（七）
根据宋秋玲的描述，姓马的画像很快出来了。几经修改，拿给李小农等八人辩认后，一致认为象他，就是他。
这一回，陈逸枫又要依靠杜万生了。
陈逸枫将此人的画像印了三千多张，他拿着部分画像，来到了杜公馆。
陈逸枫向杜万生说明了想请他帮忙找画中人的意思。因为，一旦公开寻找，容易暴露目标，容易打草惊蛇。而杜万生的门人帮忙去找，就方便多了。这次，杜万生没有任何推辞。也许，他认为这并非江湖中人所为，非江湖恩怨，因而满口答应了下来。
杜万生对陈逸枫还是实实在在地讲感情的。自从陈逸枫两次帮他以后，他对陈逸枫就十分感激。也许，这就是江湖中人的品性吧？有怨报怨，有德报德，快意恩仇。因此，凡是陈逸枫有事找他，他基本上没有拒绝过。
这一次，他认为决不是江湖人所为。
按陈逸枫介绍的、李小农的说法，姓马的很有可能是替日本人作事。日本早就有势力渗入上海了，没有什么坏事是他们不敢作的。日本离上海很近，日本浪人在上海到处横行霸道，上海人却敢怒不敢言。现在，他们居然在上海拿中国人做试验，是可忍孰不可忍？陈逸枫所托此事杜万生若不支持，就非但对不起陈逸枫，也对不起上海人，对不起中国人了。
可是，杜万生却由此替陈逸枫担心起来。日本人不比江湖帮会，也不比黑帮匪徒。跟日本人斗，是要担风险的。首先，日本在亚洲是最强大的国家。甲午战争，杜万生虽小，却是见过了的。以中国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却被小日本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不得不在谈判桌上屈膝求和，割地赔款。从此，中国人在日本人面前矮了一截。
日本人在中国杀人放火，强奸掳掠，什么坏事没做过？然而，哪一届中国政府，哪个政府官员管过？后来，袁世凯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更加滋长了日本人的骄横气焰。日本人更不把中国人当人了。他们更认为中国人可以任意宰割了。从此，历届日本政府，都把吞并中国作为他们的头等大事。他们派遣了大批特工人员来华，潜伏在各个角落。他们平时以中国人的面孔出现，干的却是收集、刺探中国情报的工作。这些，杜万生都早有耳闻。只不过，自己只是一江湖帮会的首领，一个追逐利润的商人，不能，也无法去为中华民族伸张正义。
现在，日本人却公然拿中国活人作试验，却恰恰又撞在这天不怕、地不怕，以济世救民为已任的陈逸枫手里。陈逸枫能放过？杜万生最担心的，也就在这里。一方是以吞并、灭亡中国为目的，最后称雄亚洲的日本。一方是以济世救民为目的的陈逸枫。两强相遇，必有一伤。陈逸枫以一人之力，能斗过连政府都害怕的日本？在杜万生看来，答案是十分明显的。杜万生早就想过，也对友人讲过：中国不亡则已，一旦亡国，就亡在日本的手上。在此情势之下，陈逸枫却要跟日本人斗，最后吃亏的，不是陈逸枫是谁？
杜万生想提醒陈逸枫，又担心以陈逸枫的个性，不会接受。事实上，面对日本人的如此行为，别说陈逸枫不会退步，就是杜万生自己，也决不会退步。不论是哪个中国人遇上这件事，只要稍有良知的，都决不会退步。然而，自己是陈逸枫的知心朋友，又不能不提醒，不应不提醒。杜万生想了半天，却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他终于字斟句酌地道：“陈老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微微一笑，陈逸枫道：“杜老板在我面前还讲客气吗？有什么话，您就讲吧。”
杜万生道：“这件事似乎颇有背景，你想过吗？”
陈逸枫道：“哦？”
杜万生道：“你想啊，根据李小农的说法，那个姓马的是替日本公司招工。招的人都如此精壮，待遇又如此之高，这些人招来干什么？是否就是作实验的人？黄浦江的抛尸，是否与日本人有关？”
陈逸枫颇有兴趣地道：“说下去。”
杜万生道：“日本人早就有灭我中华之心，甲午海战以来，更加明目张胆了。从你今天所讲的情形来看，似乎印证了我的这一推断。否则，既然是光明正大地招工，何必如此躲躲闪闪？如果没作亏心事，那名姓马的招工人，断乎不会逃走。因此，我看哪，十有八九，这些新招来的年轻人，就是他们的试验品。”
第384章·（八）
陈逸枫道：“你是说，黄浦江抛尸案，系日本人所为？”
点了点头，杜万生道：“我正是这个意思。正因如此，我认为你在办理此案时，可能会面临很大的风险。
陈逸枫道：“哦？”
杜万生道：“日本亡我之心早有。今天，敢公然拿中国活人作试验，若非有恃无恐，就是胆大包天了。从郎大爷和闸北‘迎宾’客栈的老板突然被杀的情形来看，似乎凡有对他们不利的，唯一的出路就是死。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都一样。他若有恃，以何为恃？他若胆大，为何胆大？你想过吗？”
陈逸枫道：“你是担心政府软弱？”
点了点头，杜万生道：“自从甲午战争后，中国政府畏日如虎。日本能在中国坐大，若非政府软弱，会有今日吗？”
陈逸枫道：“然则，就任其胡作非为了？”
杜万生道：“话也不是如此说，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会任其胡作非为的。但是，你能保证每个中国人都会像你一样吗？”
陈逸枫道：“杜老板的意思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