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万生道：“唉！此人称雄一世，就是唯一的儿子不争气。一天到晚不务正义不说，最近还学会了抽鸦片。前段时期被警察逮了个正着，随即被关了起来。直到今天上午，我通过朋友帮忙，才将他保了出来。人是出来了，可恶习难改呀，估计可能又抽上了。他就是为这件事发愁。其实，这个孩子小时候还是挺乖的。就不知最近跟谁好上了这一手，真是太可惜了。最可恨的是那些杀千刀的贩卖鸦片的人。此害不除，上海难安、中华民族难安呐。”说完，还在连连叹息。
杜万生的话，立即触动了陈逸枫那根最敏感的神经。自从“中华”洋行的鸦片失踪以后，尽管经过几天几夜对牛三才和其他职员的审讯，却是一无所获。牛三才根本就不知情，而“中华”洋行的老板全福，则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着人了。通过北京外交部和香港联系查询，从无一个叫全福的人去香港。陈逸枫估计这个全福可能是用的假名。经过对全上海所有仓库的搜查，仍然没找到那批鸦片。而安振军带人在全上海查找抽鸦片的人时，却突然一个都找不到了。所有宾馆、客栈、娱乐场所都搜查过，也没发现吸食鸦片的痕迹。显然，鸦片不可能离开上海，抽鸦片的人也不可能离开上海。只是警察没有找到而已。陈逸枫正在为这件事大伤脑筋，现在突然知道一个吸食鸦片的人，当然不能不使他留上心了。
虽然如此，陈逸枫表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只是十分同情地道：“好上此道的人确实难改。但只要有毅力，应该还是可以戒掉的。愚意以为，方老板既然如此爱儿子，就不应这样急着通过您将儿子放出来。让他在里面多关一段时间，或许就戒掉了。您以为如何？”
杜万生道：“我当时也是如此说他，怎奈他太太一天到晚在家哭哭啼啼，搅得他寝食难安。这才被迫找的我。唉！这也许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陈逸枫正欲探询一点相关情况，周晓瑜却将话接过去道：“你们两人总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杜老板你是请我们来喝酒的还是让我们坐冷板凳的？我老弟虽然给你帮了大忙，也还有我这个市长的功劳呀，你怎么能冷落我呀？啊？我的酒量不大醋劲却是不小的啊。哈哈哈！”
杜万生赶紧赔不是道：“周市长批评得对，我诚恳接受。为了补偿刚才的失礼，先罚我三杯，然后，我再每人敬一杯，您看如何？”
周晓瑜道：“嗯，这还差不多，这才像杜老板的风格。”
陈逸枫赶紧接话道：“刚才是小弟向杜老板咨询一点事，怠慢了大哥和各位贵宾，在下这里先赔不是了。杜老板的这三杯罚酒，应该罚在下才对。这样吧，我先罚三杯，然后每人敬三杯，大哥以为如何？”
周晓瑜满脸快慰地笑道：“哈哈哈！这也才像我兄弟的风格。来来来，我们兄弟俩也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我们先喝三杯，然后你再进行下面的节目。大家以为怎样？”
陈逸枫道：“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
众人轰然叫好道：“应该，完全应该。”
周晓瑜是典型的儒将，喝酒的豪气却是一副军人作风。众人都知道，他口里虽说酒量不大，但在坐的若想喝赢他，恐怕还难以找到。只有陈逸枫，大家还不是太了解，但据说酒量也很大。众人正想趁这机会看看这兄弟二人的酒量，于是，便有人提议道：“兄弟俩喝酒，应该用大碗。这种杯子怎能体现兄弟的情份哪？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又是一片轰然叫好声。
这样一来，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首先是兄弟俩你一碗我一碗连喝三大碗。然后，杜万生和陈逸枫按照承诺先罚酒再敬酒，接下来众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又来敬周晓瑜和陈逸枫二人。二人酒量最大，也渐渐招架不住了。加上已有几人当场醉倒在桌上了，杜万生见状才赶紧提议罢席。
第282章·（三十二）
第二天一上班，陈逸枫立即找来安振军，让他派人暗中跟踪方振球的儿子，摸清其所抽鸦片的来历。
安振军自从受命接替章志凤经办此案以来，几乎没有任何成效，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见有一个具体的对象可找，真是喜出望外。他立即安排人手，对方振球的儿子进行调查。
经查，方振球的儿子名叫方耀武，今年二十一岁，住河北路四十三号。
据方家的左右邻舍介绍，此人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只知打牌赌钱，嫖娼玩妓。最近，好象还学会了抽鸦片。他老子虽然是个事业有成的人，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安振军决定亲自参加对方耀武的二十四小时轮流监控。
头两天，十分平静。除了方振球和佣人时有进出外，方耀武没有外出，也无别的可疑人物进入方府。
第三天上午十点多钟，一名年轻女子来到了方家。这个女人一进入安振军的视线，立即引起了他的怀疑。为了不打草惊蛇，安振军决定等女人出来后再进行跟踪。安振军知道，陈逸枫要的不是方耀武买鸦片的证据，而是要找到卖家藏鸦片的地方。只要女人是来送鸦片的人，然后顺藤摸瓜，总能找到卖鸦片的源头。
然而，安振军失望了，经过对女人的跟踪，没有发现她再和任何人接头的线索。经过仔细调查，方知她是方振球的表侄女。名叫裴顺英，在正德纺织厂作工。这天是因为休假，特来探望表舅方振球的。
安振军纳闷了。方耀武既然吸食鸦片，他既不外出买，也无人送进来。难道他戒掉了不成？但根据邻舍们的反应，这小子似乎还没如此安分。他肯定采用了别的方式。安振军如此推测。
进而，安振军想：以方振球的为人，断无让儿子在家抽鸦片的道理。就算方耀武在家躲着抽，方振球也不可能不闻到一点气味。因此，方耀武肯定是另有通道背着他老爹外出抽鸦片的。
安振军深感自己太粗心大意。如此简单的问题，居然没有想到，居然只会傻乎乎地守住方家的前后大门。真若如此下去，恐怕十年都找不到鸦片的来源。
想到这里，安振军不再犹豫，他决定对方家大院进行仔细的勘查。
方家大院规模其实不算大，从外形看，屋呈凸字型。也就是上海常见的普通建筑。楼高两层半，估计上面半层是屋脊占用的。安振军不方便进屋查看，单从外面目测的建筑面积来看，顶多也就是一百多平米。屋子的大门是座东朝西开的。屋的左边，看样子也是一个大户人家，规模比方家大院要大也更漂亮。和方家相距甚近，估计最多八十公分距离。屋的右边则可能是普通百姓之家，屋子不但矮而且特旧。此屋和方家相距更近。墙与墙之间，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上海乃寸金之地，这种屋挨屋，房连房的现象十分普遍，安振军当然见多不怪。可是，当他侧身站在两屋之间抬头仰望时，却发现了一个不细看不会注意的现象。就是方家右边二楼的墙上，开有一扇小窗，此刻虽然窗户紧闭，但却引起了安振军的高度注意。这扇小窗的底部，离右边百姓的屋脊约六十公分高，就是说，若从小窗里出来，可以毫不费力地落在右边百姓的屋脊上面。此前，安振军只注意了方家的前后门，在前后门附近都安有监控点。可是，这两个监控点恰恰都无法看到方家的两侧，当然也就发现不了这扇小窗。
安振军认为，方耀武如果要外出吸食鸦片，极有可能是从这扇小窗溜出去。怪不得几天了，从没看见他离开过家门。
这小子还真有点小聪明劲，安振军这样想。
漏洞既然找到了，安振军立即重新调兵遣将。除了继续监视前后大门外，将重点放在了监视这扇小窗上面。安振军则亲自坐阵监视这扇小窗。
果然不出所料，当天晚上约八点多钟的时候，小窗打开了。从屋里透出了颇强的灯光。少时，一个人影从窗口爬出来了。轻轻地落在了右边的屋脊上面。
顺着屋脊往右走，尽头处正好是一座围墙。围墙西高东低，最低处离地面大约一米五左右。这简直是一条为方耀武外出而特别设计的通道。安振军勘查到这里的时候，发出了这样的慨叹。
此刻，方耀武就正沿着屋脊快速地向围墙走去。为了防止暴露目标，安振军决定亲自跟踪。
方耀武大约作梦都没想到会有人跟踪。下围墙后就大摇大摆地朝前走去。一次都没有回过头。也许，他认为只要避开了父亲的眼光，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吧？
跟着方耀武穿街过巷，不久，来到了一栋规模宏大，装修考究的建筑面前。安振军抬头一看，上面挂着“天天夜总会”大幅霓虹灯招牌。这是整个上海仅次于“百乐门”的一家大型夜总会。几天前，安振军还带人来这里搜查过，没有发现任何疑点。难道里面还有秘密的吸食鸦片的地方吗？安振军这样想。
为了不将目标跟丢，安振军紧走几步，几乎和方耀武一前一后同时进了“天天夜总会”的大门。
这时，立刻迎上来一个侍者模样的人，对着方耀武点头哈腰地道：“方少爷晚上好，您是听歌还是看戏还是先来点那个？”
方耀武道：“听歌看戏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为了那个才来的。过把隐就要回去。等一会老头子不见我了，又会唠叨半天。”
侍者道：“这会儿货好象还没到。现在警察盯得紧，老板不敢在这里存货。只好每天客人来后临时去拿。您先喝杯茶吧，小的马上报进去。”
方耀武不高兴地道：“你怎么搞的？我天天来的，你难道不知道我少不了这东西？”
侍者赶快再次点头哈腰地道：“方少爷您别生气。因为您来的时间不一定。有时白天来，有时晚上来。有时比这更早，有时比这更晚。我们无法为您预备。前几次您来时，正好有给别人预备的。因客人临时改了时间，就给您先享用了。今天实在对不起，我们没有预备的。还是请您稍候片刻，先喝杯茶。我马上为您报进去，最多一刻钟，就会送货来的，您看如何？”
第283章·（三十三）
无奈地点了点头，方耀武道：“好吧，也只好这样了。你让他们快点啊！”
侍者道：“那是那是。”然后一指安振军对方耀武道：“这位是您的同伴吧？”
回头看着安振军，摇了摇头，方耀武道：“不是，我不认识他。”
上下打量着安振军，侍者道：“这位大爷是......？”
一副生气的样子，安振军道：“你这里好势力。我和这位大爷同时进来，你只顾招呼他，好象我没钱一样。真是岂有此理！”
侍者赶快点头哈腰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以为您和方少爷是一起的，就没给您打招呼。小的怠慢了大爷，真是该死！大爷您是听歌还是看戏还是来点那个？”
安振军也学着方耀武的口气道：“听歌看戏有什么意思？我就是为了过把隐才来的。”
侍者道：“既是这样，小的替您报进去吧。您和这位方少爷一起去那边休息室喝杯茶如何？”
点了点头，安振军道：“好吧，我还有事，你要快点啊！”
侍者点着头道：“那是那是，很快很快。”说完，把方、安两人带进休息室，就快步离开了。
侍者刚走，另一名女侍就将茶送上来了。
安振军便和方耀武套近乎道：“看样子，方少爷是这里的常客了？”
方耀武道：“也只是最近几天才来，原来常去的威尼斯关张了。那里的田老板说，这家夜总会是警察厅彭厅长小舅子开的。比较安全，他让我到这里来，我就来了。”
安振军道：“田老板是专作这个的？”
方耀武道：“那当然啦，人家老板做得挺大的。他说，他仓库里的存货就有一千多箱。”
安振军道：“哇！这么多啊！他就不怕警察？”
方耀武道：“他说不怕，他放在一个十分保险的地方。”
安振军道：“他没告诉您地方？”
摇了摇头，方耀武道：“没有。”
安振军道：“方少爷是不愿说吧？”
方耀武道：“骗你是小狗，我真不知道。”
安振军道：“管他藏哪里，只要有过隐的就行。看样子，方少爷也是挺豪气的人，今天这顿，算本人请客如何？”
方耀武道：“这怎么行？我和大爷素不相识，怎能占您的便宜？”
安振军道：“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今天能在一起喝茶，等一会还要在一起抽烟，这就是缘分，怎说是占便宜？”
方耀武道：“这么说，方某恭敬不如从命了。敢问大爷贵姓？”
安振军道：“免贵，姓安。”
方耀武道：“哦，不知安爷是哪条道上的？”
安振军道：“您看我是哪条道上的？”
方耀武道：“不知道，但是，看样子有点像作生意的。”
安振军道：“哦？此话怎讲？”
方耀武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凭直觉。而且，如果我没猜错，我估计您就是作这个的。”
哈哈一笑，安振军道：“方少爷真是眼光如电。您说对了，我确是作这个的。方少爷可知田老板的货是否愿意出手？”
方耀武道：“这我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将您介绍给田老板，您自己去问他如何？”
安振军道：“这当然好啦，就不知田老板肯不肯给您这个面子？”
方耀武道：“肯定没问题。田老板每次运货，都是我找我家老爷子给他解决的。再说，我是给他介绍作生意又不是作别的，他不会不给面子的。”
安振军道：“如果是这样，生意作成后，我还会对方少爷另有重谢。”
方耀武道：“那倒不需要。最多让我来这里抽几口就行了。”
安振军道：“那是一定。”
正在这时，刚才接待过他们的侍者进来了，告诉二人已经准备好了，请两位进去享用。
这一下，安振军可为难了。自己跟踪方耀武到这里来本是来追踪鸦片来源的，现在却要和他一起抽鸦片，这可如何是好？若说不抽，马上就要露馅。能否全身而退尚且难说。就算能全身而退，下一步想和田老板接触探出鸦片的来源则完全不可能了。如果真和他一起抽，听说这东西一次就上隐，自己堂堂警察，却成了鸦片鬼，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正当安振军左右为难之际，突然，侍者“啊呀！”一声，倒在了地上。
安振军岂能放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扯开嗓子呼道：“来人呐！出人命啦！来人呐！出人命啦！”
四个彪型大汉应声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喝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人命？”
安振军朝地上一指道：“您看，这个人啊呀一声，就倒地上了。”
大汉弯下腰用手在侍者鼻子下探了下鼻息，对安振军一凶道：“大惊小怪！他这是晕倒了，出什么人命？”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突然尖叫一声道：“警察来了！”
安振军知道这是有人在替自己解围，立即一拉方耀武道：“警察来了，快跑！”拉着方耀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冲，一直冲出“天天夜总会”几百米远才停步。
稍作喘息，安振军道：“好险，侍者刚才还说，这里是警察厅彭厅长的地盘，现在却来了警察，我们若跑得慢一点，今晚就栽了。”
方耀武道：“是呀，这个田老板怎么回事？今天若不是安大爷您，本少爷又要蹲大牢了。多亏您呐，安大爷。”
哈哈一笑，安振军道：“这有什么？我们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福同享有祸同闯。看样子，今晚我是享用不了啦，方少爷您呢？”
方耀武道：“没这个我受不了啊，我还得去找田老板去。您去不去？”
摇了摇头，安振军道：“现在我就不去了吧？这道上是有规矩的。我这一马一虎去了，会引起别人不高兴的。您先去对他说说，如果他有兴趣，明晚此时，我们在‘百乐门’见面如何？”
方耀武道：“好，就这样，一言为定。”
一言甫毕，两人即匆匆分手。
第284章·（三十四）
其实，安振军何尝不想马上与田老板见面？但想到兹事体大，在没与陈逸枫商量之前，自己感到很难把握。再说，刚才让侍者突然倒地，后又故意尖叫说警察来了的人，安振军感到必是陈逸枫所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在那个时候出手以那种方式替自己解围的人，除了陈逸枫，安振军也找不出第二人。令安振军不解的是，自己跟踪方耀武的时候，已经确认过后面没有盯梢的人，陈逸枫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事实上，当时若不是他出手解围，此刻真还不知将是什么后果。这个陈处长，解围的手法也真绝。神不知，鬼不觉，不显山不露水，将自己的危机化解于无形。怪不得同事们是如此敬佩他，厅长、市长是如此赏识他。自己能在这样的长官手下做事，除了是缘分以外，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正在边走边想，冷不防，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安振军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是陈逸枫。
安振军喜出望外，正要开口叫陈处长，陈逸枫作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示意安振军随自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