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章志凤已到三楼的时候，掌柜却在后面跟着上来了，边跟嘴里边软语求道：“警官，您还是明天再来吧。您看，一旦搅醒客人多不好。”
此时，章志凤已到三零三号房门口，他没料到掌柜会跟着上来，更没料到他会在这种节骨眼上说话。这不是在向里面的人通风报信吗？但此时他已顾不了许多了。他知道此时的情势已经十分危险。便不再理会掌柜，飞起一脚，将三零三号门给踢开了。
几乎与此同时，一梭子弹从房内飞了出来。章志凤的左臂立即血流如注，跟在后面的掌柜跟着惨呼一声，即倒在了楼板上。
顾不上左臂已经受伤，也顾不上掌柜的死活，章志凤立即右手拔出手枪，对准房内一阵急射。
这时，埋伏在楼道内的两人已经冲了上来，见章志凤受伤，怒火万丈。其中一人赶紧过来给章志凤包扎，另一人则边朝房内射击边往里面冲，试图强行突进去抓人。
然而，一条腿刚冲进门内，一颗子弹即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正中脑门，这名警察没来得急哼一声，即倒在了血泊中。
见此情景，章志凤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不等警察将他的左臂包扎好，提着枪就往里冲。
边上的警察见状，一手按住章志凤，一手提枪朝房内急射，试图用火力压住对方。
此时，埋伏在客栈外的两名警察也已冲上来了。还有很多住店的客人听到枪声后，胆小的赶紧躲到了床底下，胆大的则将门开了一条缝，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自己的人都上来了，章志凤胆气更壮，他阻住射击的警察，朝房内喊道：“王力荣，你已被包围了，已经插翅难飞。赶快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受审才是你的唯一出路。否则......”
章志凤的话未喊完，“嘟”的一声，一颗子弹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正中另一名警察的胸口，这名警察闷哼一声，即倒在了血泊中。
另两名警察见状，怒火中烧，提着枪就要往里冲。章志凤大喝一声“回来！”话未落音，一名警察的左腿已经中枪。
章志凤道：“现在，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我们这种打法正合他的心意。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守住这个门，他若往外冲，我们就往死里打。杨立兵、李福林！”
两名警察立即应道：“到！”
章志凤边做手势边道：“你们两人去楼下守住窗口，一旦发现他从窗口跳楼，只管往死里打就是，明白了吗？”
两人齐声应道：“明白了！”
两人正要离开，章志凤却做手势止住，口里却喊着两个已死警察的名字：“王铁柱、周五元！”
两警察已经会意，再次应声道：“到！”
章志凤道：“你们两人和我守住这个门，除非他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就坚决把他干掉。不久以后，当地警察肯定会赶到，到时候，看他还往哪里跑。”
边说边做手势让叫杨立兵、李福林的警察往楼下走。
安排好这一切，章志凤转身对开着门缝看热闹的客人道：“各位住店的客人，我们是上海警察厅的警察，我们是来抓匪徒的。你们都看到了，匪徒还在负隅顽抗，我们已经有几名警察死伤。我们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请你们辛苦一下，赶快去当地警察局报案。届时，我们会对报案人员予以奖励，谢谢你们！”
章志凤的话音刚落，便有客人开门出来，边提防着房内射子弹出来，边朝楼下走去。
见此，章志凤因忧愤而紧皱的双眉，终于艰难地放松了一点点。
第265章·（十五)
清晨，一轮红日从一眼望不到边的太平洋东部水面上冉冉升起，风不大，阳光洒在相对平静的海面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颜色。使大海看上去就像一位温柔、美丽的少女，恬静、可爱。
在这平静的海面上空，一群海鸥正在翩然起舞。
它们偶尔砸向海面，啄食浮在海面上的鱼类。一旦发现自己的啄食对象逃向海水深处，便立即展翅凌空，寻找下一个目标。
它们的行动，既稳重又积极，既凌厉又潇洒。动物世界弱肉强食的游戏规则，在这里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人类呢？是否也弱肉强食？
这时，一位年轻、英武的警察，正伫立在海岸边。远眺这幕游戏，眉宇间显示出正在深深地思索状态。微微的海风，不时拂动着他额角的鬓发和衣服的下摆，使他更显沉着和冷静。
这人是陈逸枫。
陈逸枫已在这里伫立很长时间了。
最近，因为何正清的案子，因为“青帮”和“白虎”帮争斗的案子，陈逸枫遇到了从警以来少有的挑战。
首先是何正清无缘无故中毒身亡，使杜万生成了最大的嫌疑人。陈逸枫相信杜万生，相信他决不会行此下策。通过半年多时间的交往，陈逸枫觉得，杜万生这人，虽不脱黑社会的残酷和狠毒，但也有江湖人的豪侠和仗义。他既有海鸥捕鱼这种弱肉强食的残忍性，又有江湖侠士那种济困扶危的仁义心肠。他聪明坚毅、豁达大度且重情重义。这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毒死一个自己请来的客人？
可是，如果不是杜万生所为，又是谁有如此胆量和手段？这中间，王力荣已成了最大的嫌犯和凶手。可是，凭直觉，陈逸枫觉得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名杀手而已。真正的凶手，目前尚未暴露。本来，原指望章志凤去杭州能抓住王力荣。只要王力荣归案，幕后的指使者自然就会暴露。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五个人没抓住王力荣。传回上海陈逸枫耳朵的消息，是五个人二死两伤，章志凤负轻伤，王力荣则不知去向。
这个王力荣，看样子还真有能耐。五名警察，由自己最信得过的章志凤带队，且个个身手不凡，居然在他面前铩羽而归。这里面当然有章志凤轻敌和急功近利的因素。但是，王力荣不凡的身手也是无法否认的。
由此，陈逸枫感到了深深的后悔和自责。当时，他原本是准备自己去的。但由于章志凤自告奋勇，加之，他想在“中华”洋行有所突破，也就同意了章志凤的意见。为了稳妥起见，他特意让章志凤多带了两个人。他没有想到的是，五个身手不凡的警察，却没能抓住一个王力荣。
另一件使他不能不忧心的事是“中华”洋行，这个以经营蚕丝而闻名上海的商行，怎么会卷入帮会的争斗中来呢？按说，生意场上讲究和气生财，一般人对这种帮会之间的争斗避之犹恐不及，而“中华”洋行却主动卷了进来，这是什么原因呢？
从昨晚踩探“中华”洋行的情形来看，陈逸枫更加觉得这里面不简单。一个经营蚕丝的商行，却如此戒备森严，如临大敌。若无非常见不得人的地方，决不会有如此作为。可是，“中华”洋行的老板全福，充其量也只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姑且不说他几年时间由一个经营杂货的小商人，一跃而成为垄断蚕丝行业的巨富。单就他敢于卷入上海两大帮派之间的争斗，就知他决非常人。他自称是江苏无锡人，可是，查遍无锡，却无一个姓全的人。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后面有无后台？这个后台人物与谋杀何正清的事件有无瓜葛？
这一系列看似一团乱麻的事情，在陈逸枫脑海中不停地萦绕，陈逸枫必须好好地思考一番。
正因如此，今天一大早，陈逸枫就来到了这海岸边。望着这宽阔无垠的大海，脑子里就像万马奔腾，思索着这几天来所发生的事情。渐渐地，陈逸枫感到了一点轻松。
陈逸枫是洞庭湖边上长大的。他对水有着深深的情结和眷恋。每当他遇到一些疑难问题需要好好思索的时候，他总喜欢来到水边。一边欣赏水的浩瀚，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每当这个时候，他脑子就特别空明，特别敏锐。许多复杂的问题，当他来到水边的时候，就会立即产生灵感，找到解决的办法。在长沙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这一办法，已成了他累试不爽的法宝。
现在，陈逸枫又毫不列外地找到了这种感觉，他已非常自信地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首先，他准备去探视一下两名因公殉职的警察家属。作为侦缉处长，他为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的警察而内疚。连自己的警察兄弟都保护不好，何谈救民于水火之中？除了警察厅应给的补偿以外，他打算用自己的薪水对两名警察家属予以补偿。从而求得自己心理上的稍安。
然后，他准备去医院探视受伤回来的章志凤和另一名警察。
昨天晚上，章志凤已和另一名腿上中枪的警察回到了上海。两人都住进了由法国人开办的“惠济”医院。陈逸枫因为要踩探“中华”洋行，就打消了当晚去医院探视的念头。
还是在昨天上午，陈逸枫就接到了章志凤从杭州打来的电话，对事情的经过，已经有了全面了解。
第266章·（十六）
原来，前天晚上在杭州的“西子”客栈，章志凤见自己来的五个人已经伤亡了四个，知道已完全失去抓住王力荣的实力了。无奈之下，只好虚张声势，企图等当地警察赶来后再行围捕。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当地大批警察赶到后，房间里已经没有王力荣了。回想之下，估计应该是在杨立兵、李福林两人奉章志凤之命去楼下守候三零三号房的窗口之前，趁机跳窗逃跑的。
面对如此结局，章志凤又气又急，悔恨交加。
他知道，由于自己粗心大意加上轻敌，已经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失。无奈之下，他只好忍着伤痛，等天亮以后，给陈逸枫挂了一个长途电话，将事情的经过详细作了禀报。
陈逸枫听完禀报后，并没指责章志凤。倒给了他许多安慰。越是这样，章志凤更加难受。他觉得自己不但没给陈逸枫帮上忙，反而给他添了如此大的麻烦。如果他将自己痛骂一顿，反而好受一点。可是，陈逸枫不但没半点指责，反而给了一大堆的安慰。你叫章志凤如何受得了？
章志凤作为一个老警探，他当然十分明白，如果当时自己稍微细心一点，结果可能就会是另一个样。然而，他太轻敌了，也太急于求成了。
首先，他虽然对王立荣所住房子的外围作了侦察，但是，他并没作过细侦察。特别是当发现三零三号房间没有灯光时，他没有作太多的考虑。而只是简单地认为人出去了。这就为铸成后面的大错提供了基础。
其次，在客栈掌柜阻难他，不让他进去时。如果耐心细致地作好掌柜的工作，然后调集人手，实行围捕。或者等天亮以后再动手，事情的结果或许会好得多。然而，他既没有耐心地作好掌柜的工作，更没有邀好帮手。而是想凭自己一人之力去抓捕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王力荣。这就不可能不以失败而告终了。
再次，当自己五个人两死两伤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安排和指挥都出了问题。此时，如果能沉住气，悄悄地派人去找当地警察，然后实施围捕，或许，结果也不会这样。可是，他却自作聪明，行了一个虚张声势的计策。却没想到这正好提醒了里面的王力荣。在他的帮手没来之前，就跳窗逃之夭夭了。
其实，世上事往往就是这样，欲速则不达。办任何事若忘记了这条定理，很少有不吃亏的。
探视完章志凤等两人，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陈逸枫决定再好好考虑一下“中华”洋行的问题。
王力荣既然没抓住，只好再由”青帮”徒众去打听。关于“中华”洋行的问题，陈逸枫觉得有必要进行彻底侦查。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他以警察厅搜查毒品的名义，对全市所有仓库进行清查。
来到“中华”洋行，陈逸枫说明来意后，立即出来一位叫牛三才的总管进行了接待。知道是警察厅清查毒品，牛三才立即领陈逸枫一行去看仓库。
“中华”洋行的房屋结构似乎很特别。它不是象大多房子一样，一栋一栋分开。这里的房子是栋连着栋，房连着房。从外表看，根本分不清这是哪一栋或哪一间房。仓库就在进大门的左手边，离围墙最多十五米远。打开仓库门，陈逸枫看到的只是一间空荡荡的仓库。由于这里的房子是栋连着栋的，因此仓库显得很大。仓库既然是空着的，陈逸枫当然无话可说。但他提出要去后面仓库看一下，总管牛三才说后面没有仓库了，仓库就这一间。“中华”洋行只作蚕丝生意，无需太多的仓库。陈逸枫无言以对。但他知道，昨晚自己查探的地点是在仓库的后面，离这还有一段距离。既然来了，如不探个明白，陈逸枫如何甘心？
他对牛总管道：“我们这次只查仓库、查毒品。你带我去后面看一下，若真不是仓库，我便回去交差。”
见陈逸枫如此说，牛三才只好陪着陈逸枫，沿着仓库外面的水泥路来到了昨晚陈逸枫踩探的地方。只见这是一块硕大的水泥坪，坪里面有一些小花坛，虽然现在是冬天，但花坛里面的花却开得正艳。陈逸枫只认识一种茶花，其余的花他却叫不出名字。
陈逸枫清楚的记得，昨晚触动的响铃，应该就是在这茶花附近。他原是想借助花坛的掩护接近对面的房子，却没注意地上踏着了一根连接响铃的线。此刻站在茶花附近，放目四顾，哪里有这种连接线？当然更无响铃了。他知道这是晚上特意设置的机关，也就不再去管他。
再抬头看对面的房子，也是一栋连着一栋的。面对水泥坪的这一面，基本上看不到门。陈逸枫问牛总管，这房子是干什么用的。牛三才告诉他这是住家的。陈逸枫问他住家为什么不见人和门，回答说门开在那一边。陈逸枫向他提出要过去进行核实，牛三才便又陪他绕到屋子的那一面，果然是住家的。但由于房子是相连的，不上房顶，根本难以搞清住家的房子是否就是水泥坪那一面看到的房子。
见并无什么破绽，陈逸枫只好带人离开了“中华”洋行。
然而，前天晚上的情形他仍历历在目。水泥坪四周，暗桩四伏，戒备森严。一个普通的、专门经销蚕丝的洋行，如此森严壁垒，是什么原因？暗桩的对话中，提到：一旦被人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就会吃不了兜着走，这是什么秘密？
看来，这“中华”洋行还真不简单！
陈逸枫决定晚上再探。
第267章·（十七）
黄埔江虽然不宽，但却十分繁忙。上海之所以能成为清末以来的大都市,主要程度上就是靠的这条江。
据说，上海为海滩积淀而成。若干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芜人烟的海滩。后来，一些在海上从事捕捞作业的渔人常来这里落脚，这里便自然形成了一个小渔村。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滩越积越高，来这里聚居的人也越来越多。特别是进入近代，外国来中国通商，便选择了这块风水宝地。它处于长江三角州的一个角上，东临黄浦江。黄浦江的北面出口就是吴淞口。也就是吴淞江与黄浦江的汇合处。两江汇合后，再流入长江，然后进入东海。
黄浦江之所以忙，是因为所有从水路进出上海的人员与货物，都必须通过黄浦江。因此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进出黄浦江的船只总是这么忙碌，这么没完没了。
黄浦工的西岸，上海人叫它外滩。每到夜晚，来这里赏景的、散心的、聚谈的，便三三两两，择地而栖。
此刻，虽然是寒冬季节，晚上比白天还要冷一些，但外滩仍然到处有人。他们有的席地坐，有的干脆互相搂抱在一起。有的则不停地在游动。在一棵针松树下，坐着一个头戴黑色礼帽、颈围黑色围巾、全身黑衣、戴着墨镜的人，在悠闲地抽着雪茄。
与此同时，一名戴着近视眼镜，举止文雅，身高约一米七的中年男人从远出的黑夜中走来。直接来到了针松树下，默默地坐在黑衣人对面。等候着黑衣人的指令。
黑衣人道：“你来了？”
戴眼镜的人道：“我来了。”
黑衣人道：“昨晚‘中华’洋行有人窥探，你知道吗？”
戴眼镜的人道：“我知道。”
黑衣人道：“今天下午，陈逸枫带人去‘中华’洋行查探，你知道吗？”
戴眼镜的人道：“我知道。”
黑衣人道：“你准备如何应对？”
戴眼镜的人道：“我已下令加强戒备，严密守护。”
黑衣人道：“这就够了吗？”
戴眼镜的人道：“我才智有限，不知还有何种高策。”
黑衣人道：“那些东西，要尽早转移，夜长梦多啊！”
戴眼镜的人道：“我正在积极想办法，争取在几天之内找好合适的地方。”
黑衣人道：“很好。你要记住，轻敌就是失败的开始。陈逸枫、杜万生无一善与之辈。稍有不慎，就可能全盘皆输啊！”
戴眼镜的人道：“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谨慎从事。”
黑衣人道：“那个王力荣，你打算如何处理？”
戴眼镜的人道：“我已让他离开杭州，转移到了别处。”
黑衣人道：“杜万生的‘青帮’可是无孔不入的，转移到了别处，就安全了吗？”
戴眼镜的人道：“您的意思是……？”
黑衣人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戴眼镜的人道：“此人忠心耿耿、武功高强。留下他还是颇有用场的。”
黑衣人道：“他对你固然有用，对陈逸枫也是有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