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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_1

_28 赤色黎明(当代)
听了这话,周义生连忙解释道:“太爷爷,我没当官。是我们协统大人知道遭灾的事情,所以这才带着我们回来看家人的。”
“这个协统到底是个什么官?”周兴瑞问道。
“安徽新军里面排第二。见了巡抚都不用跪的。县令的官比协统大人低多了。”周义生连忙解释道。
周兴瑞想了想,他倒是见过县官的轿子,也就是如此而已了。对于官职大小,官位高低,周兴瑞完全没有什么概念。中国的百姓只是知道大官肯定有权。但是这权力到底是怎么运行的,百姓们完全不知情。既然周义生说来了个大官,那么应该是来了个大官。这灾年,能这么气色健康,干干净净的回来,走的肯定是水路。而现在敢走水路的,都不是一般人。
周兴瑞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小五,你说实话。这位大官到底是给谁作主的。”百姓们不关心官员们的官位,他们关心的是官员到底给谁作主。一般来说,官员是从来不给百姓作主的。这是百姓世世代代积累出的经验。而且这经验也绝对没有错过。
“协统大人说了,这次他要给新军的兄弟作主。”周义生说起这个来,理直气壮。蒲观水的确是这么说的。只要自己不卷入破围子的事情,不给协统大人惹麻烦,协统大人肯定要给自己撑腰,那刘八又完全不算什么了。
“那是给你新军做主,可不是给我们百姓做主。”周兴瑞答道。但是听到或许可以借助大官的力量。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动心。
周义生连忙答道:“太爷爷,船队刚才听到有人放枪,协统大人就派我们几个兄弟前来看看,他现在跟着船队在码头等着我回去禀报呢。要不您和我一起去看看。”他这么说的一个重要原因也在于船队上有医生,他着急让医生给自己的姐姐治病。
周兴瑞想了想,却叹了口气,“小五啊,我就不去了。这次我们是一定要打围子的。你不想掺和这件事,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你要是想让乡亲们活下去,就一定不要让官兵们来剿我们。不然小五,你可别说你太爷爷翻脸不认人。”
放了狠话之后,周兴瑞转回头。旁边的乡亲们听到这番对话后,不少人脸上已经有了希望的表情。周兴瑞高声喊道:“乡亲们,你们见过给老百姓说话的官府么?小五刚才也说了,新军的大官是送小五来看他家人的。人家凭什么要给咱们出力?再说了,咱们已经把最后能吃的都给吃了。不打刘八的围子,就算是新军的大官两不相帮,咱们多等一天就是饿死。”
“可是既然有那么多船过来,我们向他们要些吃的……”依旧有百姓有着幻想。
“哈哈,”周兴瑞冷笑一声,“向当官的要粮食?小五是新军的,来的是新军的大官。他们凭什么给我们这些人粮食?水灾这么久,县里面都没人给咱们粮食,咱们还指望远道而来的新军的人给咱们粮食么?你们想什么呢?”
这话顷刻就扑灭了大家的希望。不是没人跑去县城试图要救命粮,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讨到哪怕一颗粮食。县里面连施粥的都没有。自己的县尚且如此,向远道而来的军人要粮食?军人不祸害百姓就不错了。
周兴瑞看大家暂时摆脱了对新军军官的幻想,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手枪,“咱们方才已经在这枪前面发过誓,若是心不诚,天杀我,枪杀我,枪子是有灵有圣有眼睛的啊!咱们走!是男人的,就往前走。你们的婆娘和孩子还等着口救命的饭吃。”
听了这话,鲁正平才知道方才那奇怪的枪响,原来是大伙盟誓的时候放了两枪。根本没有针对船队的意思。
周兴瑞喊完话,也不管后头到底跟上了多少人,他带头走了起来。百姓们纷纷走了起来,大伙有些拿着锄头,叉子,或者干脆拿着枯树枝削成的简陋长矛。有些人抬着梯子,想来是要靠着梯子爬上围子的。百姓们要么埋头跟着周兴瑞走,就算是扭头看了看周义生的百姓,却没有停下脚步。他们衣衫褴褛,瘦弱憔悴。但是没有人停下,没有人再哀求。这么一群百姓毅然决然地为了活命,向着远方的地主围子去了。
百姓除了破衣烂衫和简陋的武器之外已经一无所有,他们马上就要投入浴血厮杀。但这些百姓却没有掠夺近在咫尺的周家兄弟和素不相识的鲁正平。鲁正平看着百姓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忍。身为保险团的战士,鲁正平不认为自己应该让保险团卷入这样的一场战斗,可是他自己却突然很想和这些百姓一起作战。因为这些百姓们所需要的仅仅是活下去。谁也没有任何理由批评这样的要求。
周家兄弟已经互相拉扯着往另外的方向走去,鲁正平伸手拦住了他们,“你们现在马上跟我一起回船队那边去。”
周义生很诧异,鲁正平的声音里面有着非常不友好的态度。这和不久之前鲁正平和另外一个保险团的战士一起搀着自己行军那种友好做法完全不同。
“这位兄弟,我现在要回家看我姐姐。”周义生解释道。
“这么多乡亲马上要白白去送死了,你现在要去看你姐姐?”鲁正平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他妈良心让狗吃了?”
也不管周义生要说什么,鲁正平一把拽住周义生的肩膀,“现在马上和我一起回船队那边去。你哥哥我们带上,马上给我向支队长给我汇报情况去。”
“那我姐姐……”周义生还想说明自己的理由。
“你不就是想给你姐姐看病么?医生在船队那边,你真的想救你姐姐,你现在也给我去找医生啊。”鲁正平已经是在怒斥周义生了。说完,不管周义生想怎么做,鲁正平拽着周家兄弟就往回走。
侦查小队的班长看百姓们已经走了,又见鲁正平生拉硬扯的往回拽人,连忙和其他两位战士一起迎了上来。听鲁正平汇报了情况,班长严肃的看了看义愤填膺的鲁正平,莫名其妙的周义生,还有满脸畏惧的周义正,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马上去和大部队会合。”
章瑜看到侦查队的同志安全返回,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过鲁正平那极有倾向性的发言让章瑜立刻火冒三丈。这次行动是让大家来接人,而不是让大家来打仗的。鲁正平除了没有敢直接说出让保险团出兵帮助乡亲破围子之外,其他暗示煽动性的语言已经非常明确了。一个小小的侦察兵敢这样胡闹,如果不是保险团的制度里面不许打骂士兵,士兵委员会也有足够制衡军官的能力,章瑜几乎就要当众破口大骂起来。即便如此,章瑜依旧没好气的高声说道:“让你汇报情况,你就好好汇报情况,别说些别的没用玩意。”
鲁正平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虽然心中年轻人特有的侠义心肠让他很想去帮助那些百姓,但是无论如何,让保险团亲自参与战斗这话他还是说不出来的。沿途之上鲁正平一个劲的加快速度,但是仔细思量攻打围子的事情,鲁正平知道这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鲁正平汇报情况的时候,周义生一声不敢吭,虽然这关乎自己的家族,关乎自己的乡亲。作为一名旧军人,他可没有胆量如同保险团这样的新式军队战士一样,勇敢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旧军队最讲等级,除了等级,军官们完全没有能够让士兵们服从的大义名份。所以他们更要刻意强调等级的“天经地义”。通过种种等级特权来维持旧军队的营运。而这样的体制,让士兵们他们面对事情的时候,必须服从长官的意志。士兵们根本不敢向长官提出自己的要求。因为他们知道,提出来也是没有用的。
蒲观水静静的听完鲁正平的话,又看着战战兢兢的周义生。他心中觉得十分遗憾。身为一个军人,蒲观水理想中军队应该有的关系是历史记载中李广那种名将和士卒间的关系。而现实是无情的老师,蒲观水的从军经验让他明白,那仅仅是一种传说而已。在德国接受的军事教育,士兵仅仅是用来消耗的作战单位。在中国,即便是北洋新军这样的存在,士兵也不过是这个军事集团里面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棋子。他们只有服从的义务,却没游说话的权力。看着保险团战士那种发自内心的主动性,蒲观水很羡慕陈克能够拥有如此自主的部下。
正思量间,蒲观水见章瑜用一种试探的目光看向自己。他没有对章瑜说什么,而是询问起周义生,“义生,你有什么打算?”
被蒲观水这么一问,周义生连忙说道:“蒲大人,我想让军医给我姐姐看看病。”说完就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蒲观水,自家的事情自家最关心。周义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哪怕是被蒲观水打骂,他也要哀求到蒲观水同意为止。而且蒲协统是个难得的好上司。周义生觉得自己的要求还是能得到蒲观水首肯的。果然,蒲观水点点头,“这个自然,我马上就派军医过去。除了给你姐姐看病,义生还有别的想法么?”
周义生有些弄不明白蒲观水的想法,他有些畏缩的说道:“只要能救了我姐姐,带上我哥哥姐姐回凤台县,我没有别的想法了。请大人千万成全小人。”
“那你那些同乡的百姓去打围子,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么?”蒲观水用一种温和试探的语气问道。
尽管蒲观水的本意是想让周义生放轻松,如果周义生提出想去帮助同乡打围子,蒲观水是绝对会支持周义生的想法。但这种语气在周义生听来已经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警告。那是蒲观水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告诫周义生,不要提出任何别的“过分想法”了。
“大人,小人决不敢给您添麻烦。这次能回来救我家人,小人已经感恩戴德了。”周义生连忙斩钉截铁的答道。真心说,这也不是什么客套话。蒲观水不让周义生回家,周义生就得老老实实听从命令。哪怕是家乡近在咫尺也不行。不然的话,新军严酷的军纪决不会放过周义生。安徽新军号称“新军”,但是和其他老式军队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听了这话,蒲观水面沉似水眉头微皱,鲁正平绷着嘴,脸上浮现出愠怒之色。倒是章瑜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是顺耳。于公于私,章瑜都不想去救人。于公,把船队牵扯进毫无必要的麻烦里面去只会影响部队的计划。大家都是灾区,谁救谁啊?若是这刘家铺和现在的凤台县一样,凤台县的情况如同刘家铺一样,章瑜首先就能肯定,刘家铺绝对不会派船去凤台县接人的。至于拯救凤台的灾民,刘家铺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
于私,章瑜认为当兵吃粮虽然天经地义,但是这粮草装备都是当官的筹措来的,当兵既然吃了粮,那就基本上属于当官的财产了,给军官们卖命也是天经地义。军官不吭声,哪里有当兵的自作主张的余地?周义生这种知分寸的态度在章瑜看来可以当作楷模。而鲁正平这种心态就是一种无法无天的模样。
“章队长,我想和新军的兄弟们一起说点事情。”蒲观水对章瑜说道。
章瑜觉看着蒲观水的神色,已经猜道了蒲观水的心思,他正色说道:“蒲协统,我的任务是按时接送大家。你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见蒲观水没有说话,章瑜就知道自己的话没有打动蒲观水,他接着说道:“蒲协统,制定计划的时候你可是在的。你若是当时就想帮这些灾民,你为何不当时就直说。而且陈旅长若是当时就想帮这些灾民,以他直爽的性子,他当时就会提出来。现在你想起帮这些灾民了,但是计划怎么办?蒲协统,你帮了刘家铺这里的灾民打了围子,要不要帮下一处的灾民?你这一处一处弄下来,这计划还要不要执行了?”
蒲观水沉默的听着章瑜的话,他顷刻间只感到一种极度的无力。章瑜说的没错,若是他一处处的把灾民都给救了,原本得计划根本就来不及执行。更重要的是,蒲观水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完成这些工作。官府肯定是考不上的,必须借助保险团的力量才行。可现在保险团根本不受蒲观水指挥。指挥权在章瑜手里。章瑜如果不同意,那蒲观水只能靠新军的官兵。新军的官兵们肯不肯卖命的为灾区百姓破围子?蒲观水看了看旁边谨小慎微低着头的周义生,心理面基本不抱任何幻想了。
可即便理智上能够理解当前的情况,蒲观水的胸膛里面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对他说着完全不同的话。“为什么不试试看呢?陈克在凤台县就能弄出那么大的事情,甚至眼看着就能战胜天灾。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拯救新军兄弟们的乡亲呢?沿途能拯救投水自杀的人,就不能拯救这些敢去打围子的百姓么?”
心里面的这些话让蒲观水胸中生出一股火烫的东西,让他坐立不安。素来军容整齐的蒲观水腾的站起身来。手指摸着紧紧扣着的风纪扣,几乎想把它给解开。要从洋人手中把中国救出来,难道首先不应该把这些百姓从死地中救出来么?但是,人呢?枪呢?怎么告诉跟着自己的兄弟们说,“你们要为百姓去战斗,去死?”
章瑜紧紧盯着蒲观水的动作,见蒲观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他也不再逼问。章瑜出身小吏家庭,家庭一直教导他怎么猜度那些身居高位人的心思。到现在为止,只有人民党里面几个身居高位的人他看不透。其他人的心思章瑜还是能猜透的。只要让蒲观水心中的这股冲动消停了,现实总是会让蒲观水安静下来的。那时候蒲观水需要的只是一个说服蒲观水自己的借口而已。而这个借口章瑜已经帮蒲观水想了好几个。到时候看蒲观水的心思,一个个拿出来试,总有一个能让蒲观水找到台阶。接下来,章瑜完全按照计划行事,送人接人就行了。
所以章瑜静静的等着,一声不吭。
“大人!请救救我们乡亲吧。”会场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悲鸣。喊出这句话的不是周义生,而是周义生的三哥周义正。他和弟弟被一起带到这里之后,他始终没有敢说话。这群陌生人一个个衣着整洁,气色很好,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见过大世面那种人的自若。被饥饿折磨了许久的周义正根本不敢插嘴。但是听着这些人说话,竟然有不少人试图救百姓,试图想帮百姓打下围子。虽然不知道蒲观水在这群人当中到底是什么地位,不过应该是很不低。他心中立刻生出了些希望。
看着蒲观水准备有所行动,又被另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人阻止了。周义正的心又变得冰凉。自从水灾之后,他每天都挣扎在死亡线上,几乎每天都要看到死亡。父母和妹妹因为饥饿而死,姐姐奄奄一息。周围的远亲,近邻,朋友,或者只是见面能打个招呼的同村,同乡一个个死去。周义正心中越来越绝望,自救看来是盼不到了。正因为这样,周义正却越来越渴望有人能来救他们。
而准备来拯救他们的蒲观水脸色越来越难看,周义正的直觉非常敏锐地感受到蒲观水准备放弃了。如果是以前,周义正是绝对不敢来求告的。他素来老实,却从不敢招惹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更别说朝廷的大官了。可在这一刻,周义正再也忍耐不住。他扑上前跪在蒲观水脚下,紧紧地抱住蒲观水的腿,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大人!救救乡亲们吧。大人!救救乡亲们吧。”
听到这声呼救,蒲观水的脸色变得铁青,却一动不动。周义正摇晃着蒲观水的腿,想努力找出能够说服蒲观水的话来。却只能一遍遍的重复着,“大人!救救乡亲们吧。大人!救救乡亲们吧。”
章瑜盯着周义正,神色间都是厌恶。但是侦察大队的那些干部战士一个个脸色如同蒲观水一样铁青。大家咬着牙,拳头握得紧紧的。周义生看大哥这么不顾一切的哀求,吓得脸色惨白。
周义正完全看不到众人的神色,他见蒲观水不吭声,只觉得自己的哀求实在是没有说服力,可是让人帮自己办事,周义正完全没有可以酬谢的东西。这条汉子虽然厚道,却一贯是有骨气的。他突然间停顿住了哀求,抬起头,大声说道:“大人,只要您肯救大家,打围子我第一个上,我第一个死。大人,让我第一个死。”
蒲观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把抓住周义正的肩头,却对周义生喊道:“周义生!”
听到安徽新军副统领,这个在安徽新军中排名前三的高级居官一声断喝,周义生吓得咕咚跪在地上。“大人……”周义生只觉得自己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抬头看着蒲观水那铁青的脸色,那仿佛燃烧起熊熊火焰的双眼。他嘴唇哆嗦着,脸上肌肉***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周义生,你出去传令。让新军的兄弟们集合。”蒲观水大声命令道。
周义生从不知道一个愤怒的人居然能够散发出如此猛烈的气息,那怒气让周义生浑身发软,几乎要彻底瘫倒在地上。这个新军的士兵已经习惯了安徽新军的规则,上级的命令就是天,是绝对不能违抗的。他虽然也想服从命令,可身体根本动弹不得。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让周义生浑身发麻,整个人僵在那里。
蒲观水也不再搭理自己的部下,他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周义正。也不知道是激昂的情绪下力气变得异乎寻常的大,或者是长久的饥饿让周义正体重降低的利害。蒲观水只觉得跟拎起一只小鸡一样就拽起了周义正。
“你真的敢给我打头阵么?”蒲观水紧盯着周义正的眼睛问道。
“我敢!我敢!我若是不敢,天诛地灭。”周义正答道。
“很好,跟我来。”蒲观水说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周义正看了在原地瑟瑟发抖的五弟,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晃晃的紧跟着蒲观水走了出去。
形势顷刻间就起了巨变,与章瑜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驰,章瑜气得脸色铁青。他紧紧盯着蒲观水和周义正的背影。牙齿忍不住咬得咯咯作响。也就在此时,却听背后有人说道:“章队长,我们也开个党员会议吧。”
愤怒的章瑜扭过头,却见说话的是水上支队的政委李照。不知到是不是心理作用,在章瑜看来,战士们好像都向着李照靠拢不少。向前走了两步的李照,此时仿佛正带领着干部战士们向章瑜威逼一样。
“同志们,我们的任务不是打围子。”章瑜怒气冲冲的喊道。
没有人回答,干部战士们只是紧盯着章瑜,一言不发。
章瑜也气得不轻,但是他能够当上这个支队长,位居副团级的地位。如果不知道党委会的意义和决定性地位,他是绝对不可能到现在还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深深叹了口气,章瑜终于应道,“那就开会吧!”
说完,章瑜扭过头狠狠瞪了还跪在地上的周义生一眼,“我们保险团开会,你先给我滚出去。”章瑜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第149章no_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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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0章 no_name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0:22 本章字数:9004
第150章no_name
到现在为止,保险团里面最高的决策者是陈克,这是公认的事实。虽然陈克反复强调领导保险团的是人民党,遇到紧急问题,大家一定要召开党委会做出决定。不过到现在为止的党会惯例,都是陈克说,大家听了之后讨论。像今天这样,党员们自主要求召开党委会决定保险团行动的,这还是第一次。
水上支队是老部队,侦查大队更是精锐力量,陈克一直在强化这两支部队的政治化教育。所以这两支部队现在共有600人,党员和预备党员达到了54人的规模。虽然比例不到10%,可现在人民党党员总数刚刚接近300,按照比例而言,已经是非常高的了。
章瑜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他并不着急表达自己的观点,先是简单介绍了情况,然后章瑜让政委李照发言。
李照看了看同志们却没有立刻说话,这不是他故弄玄虚,而是他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什么来。政委的工作在现阶段其实很尴尬,虽然号称是各级部队的政治委员,实际上他们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都是由上级,或者说陈克与何足道来安排的。各级政委们当中,能把组织上交待的工作做好,就算是非常优秀的人才。让他们自己按照人民党的纲领来决定部队的行动,即便是被公认为军队政治委员第一人的何足道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更不用说李照这样的新手了。
但是开会总是要说话的,李照胸中原本沸腾着一种正义和激情,当他想把这正义与激情变成自己的话向同志们倾诉,希望让同志们接受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恐惧立刻凌驾在这情绪之上了。李照今年22岁,松江府人,爷爷这一辈家里算是中农。上海开埠以来,靠着贩卖粮食和蔬菜,日子倒也过得去。教会学堂不收学费,李照的爷爷就把李照的父亲送去教会学堂上学,毕业后在码头船厂当了一个技工,和英国人算是搭上了关系。李家的新鲜蔬菜总能卖给英国船队,这就保障了李家的利润。到了李照这一辈,更是能够上了复旦公学。
跟着陈克从上海来到安徽,半年多的艰苦工作,风吹日晒下,这个身高一米六五,有着圆圆脸庞的青年晒得黝黑,身上的书生气已经很是淡薄。可是当他第一次基于自己的认识向同志们宣传的时候,李照仿佛突然回到了当年被老师叫起来回答功课的时光。心里面紧张,嘴里面发干,泛着一股的说不出苦涩味道。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章瑜看着李照,心里面一阵好笑。比李照大了四岁的章瑜出身河北邯郸的一个小吏家庭,他的家族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当中能够考出来一个有功名的。这样就可以彻底摆脱家族尴尬的地位。章瑜曾经是家族非常看好的一个人,不过在章瑜18岁的时候,面对去天津机械局上班,还是继续读书这两个选择,章瑜把继续读书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自己背着一个小包裹踏上了去天津机械局的道路。
1900年,也就是章瑜20岁那年,天津机械局在火焰和爆炸中化为灰烬。参与保卫机械局的章瑜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在之后的几年中,章瑜在天津一家私营厂子做工,直到陈克1905年到了北京之后,才在秦佟仁的介绍下去了北京蜂窝煤厂工作。再接下来,他毅然放弃了继续在蜂窝煤厂工作的机会,跟着尚远一起到了上海,又到了安徽。累计功劳成为水上支队的队长。
论社会经验,章瑜比起李照高明的不是一点半点。所以章瑜并不认为李照能够煽动起大家的情绪。就因为有这样的看法,李照冷了场的现在,章瑜不不催促,不嘲笑。相反,他用非常认真地目光看着李照。
“同志们,”李照终于说话了,“现在我们党会上要讨论一件事,要不要帮着刘家铺的百姓打围子。”
要讨论的内容大家其实已经心知肚明了,没有人说话,党员和预备党员们静静的等着李照继续说。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打。咱们保险团是人民的军队,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饿死。”这本该气势恢宏,掷地有声的话,李照却说的毫无气势可言。
章瑜眼睛都不眨,静静地听。但心里面他已经记下了反驳李照的第一个要点。
“我们既然要解放全中国,刘家铺在将来也必然要解放。现在解放,至少现在就能够得到百姓的支持。将来的工作也必将容易得多。”李照接着说道。不过这话说得稍微有了些激情。
章瑜觉得李照终于找到了些门道,不过这依旧不是要点。在这种动员会上,注重的应该是煽动性,而不是理性或者长远的考虑。这也是章瑜为什么要把周义生赶走的原因。如果周义生痛哭流涕的陈述着自家的悲惨,围子里面地主的无情,好歹能激发出大家的同情心。接着再阐述人民党的正义使命,又能鼓舞起同志们的斗争精神。调动起同志们的情绪之后,接着阐述打围子对革命事业的的诸多好处,自然能得到同志们的支持。
陈克在到达凤台县的初期,就是这样鼓动起同志们的斗志,成功地以人民党为核心,建立起了现在的局面。而李照很明显没有学到陈克讲话的精髓。身为军队政治委员第一人的何足道本人已经掌握了这些,而李照还是嫩着呢。
果然如章瑜所想,李照因为抓不到问题本质,他的发言效果有限,大家虽然在认真地听,但是眉头却开始皱了起来。不过李照好歹能爬到这个地位也不是完全吃干饭的。他看到形式不对,也不多讲,干脆结束了讲话。“我先说这么多,现在让章队长说说自己的看法。”
不错不错,章瑜心中暗道。实在不行就立刻把发言权交给对方,看对方的话,有针对性地反驳,也算是一个策略。这是陈克曾经讲述过的策略。
章瑜站起身来,先如同陈克一样环视了四周。目光炯炯,认真仔细地看了每个同志的眼睛。这才开始了自己的话。“同志们,我本来是不支持打围子的,但是我现在有点支持了。但是我想问大家一句话,保险团是谁的武装。保险团就是枪,谁指挥枪?党指挥枪!保险团要听谁的话?保险团要听党的话。我们现在这些党员,才是决定现在咱们这个支队行动的人。”这些话章瑜说起来铿锵有力,谁都不会认为章瑜不相信这些。哪怕是希望现在就出兵的同志们也是如此。
“那么,身为党员,上级党组织上给了我们指挥这支船队的大权。我们不能自作主张,我们得对得起上级党组织。陈克***代表上级党组织亲自给我们送行,我们得对得起陈克***。不能让陈克***,让上级党组织的对我们失望。党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同志们,党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章瑜一面反复的询问,然后一个个的看着党员们的眼睛。在章瑜视线的逼迫下,每个人都在回想着党组织的命令。
看到同志们若有所思地神色,章瑜已经知道自己成功地把同志们的思路带上了自己的轨道上。但是也就是得意了这么一瞬,章瑜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被他忽略掉的事情。突然间,章瑜明白了上级党组织的真正意图。
失态只是维持了一瞬间,章瑜已经恢复了方才的严肃神态。“要不要打围子,救百姓?党在这次任务之前有没有告诉我们?”
这个问题问得可是十分巧妙的,党组织说了不少话,到底哪句话才是对是否打围子的解释呢?大家一时没有想明白。
章瑜也不让大家多想,他直接公布了答案。“出发前,何政委问了我们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这次外出肯定要看到非常多悲惨的事情,党组织问同志们有没有做好思想准备?第二个问题,同志们要不要救这些百姓。怎么才能救这些百姓?”
党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少人已经恍然大悟。而有些人还是有些迷惑。章瑜一面兴奋的确信,自己终于把住了上级的想法,另一方面,又在心里面大骂自己的愚蠢。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章瑜也不再留什么后劲,不再留一手。他朗声说道:“党组织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不直接命令我们打围子。这是党组织对我们的关心。想救百姓,那就得实打实的拿出粮食来。我们没有这些粮食。想救百姓就得帮百姓们打出这些粮食来。这次送人接人,是一个临时的工作。党组织并不了解具体情况。让我们赈济百姓自然是不行,让我们发动百姓,我们都不知道百姓要不要和围子里面的人拼命。我们自作主张的去打,说不定百姓还觉得我们是群打劫的。反倒坏了事。所以党组织什么都没说,何政委只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这话一挑明,同志们恍然大悟。会场上立刻是议论纷纷,有些同志觉得何足道政委花花肠子真多,大部分同志则觉得何政委实在是很体贴的人。但是要不要打围子,已经不再是讨论的焦点。
“同志们,静一静。”章瑜喊道,“既然大家开了这个会,我们就得实事求是地考虑。打围子,我们是和百姓一起打,还是我们单独打。这个仗要怎么打?打起来死了人怎么办,有人受伤怎么办。医生够不够,临时医疗够不够。我们的武器够不够。哦,对了,现在马上就确定吧。听鲁正平同志说,现在乡亲们已经出发去打围子了。我们是现在赶过去,还是马上派人去拦住他们。我们马上就要做出决定。”
听了这话,人民党的党员立刻就开始沉思。这的确是件大事,以前这种事情完全是陈克和军委决定的,大家听命令就好了。而现在要大家作主,大家一时真的想不出来具体办法来。大家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了章瑜身上。
被这么多人用期待和信赖的目光注视,章瑜觉得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以前这种目光都是投向陈克,投向那些地位更高的领导的。那些目光中也有章瑜本人的目光。现在章瑜终于能够自己得到这样的注视。他实在是无比的欣喜。看了目瞪口呆的保险团政委李照一眼,章瑜已经知道,自己在现在已经彻底凌驾于李照之上了。众人服气的对象不再是李照,而是他章瑜。
服众这件事,首先就是你自己必须得你心里面有实实在在能够打动众人的态度,能够让大家认可的立场。经历过生死线的章瑜对这点非常清楚。当年他跟着聂士成提督守卫天津机械局,大家就是被聂提督那种正气所感动。甚至不用多说什么,仅仅是聂士成提督的眼神,那简单的语言,就足够让众人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章瑜都没有后悔过当时自己的选择。但是那次之后,章瑜就坚信了一件事,正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无论你多么正义,你要做的事情如何的能够名垂青史,在这种正义背后都得有与之相配的能力。否则的话,你不过是那些掌握了大义名分的人们填了沟壑而已。章瑜之所以追随了尚远,追随了陈克,是因为这两个人除了拥有正义之心,更有能把自己理想贯彻的力量和计谋。而现在,章瑜极有可能已经踏上了与这两个人能够并肩的道路。虽然章瑜现在的力量还是源自这两个人,但是没有谁天生下来就该拥有“决定正义”的权力。
但是这样小小的得意忘形并没有持续很久,章瑜毕竟是经历过死亡考验的人。他知道想太多只会让自己进退失据。陈克比章瑜高明的地方,就是他知道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对于这点章瑜是心悦诚服的。孔子说过,“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既然陈克现在远胜自己,那么章瑜就该心悦诚服的在陈克手下听命,如果这就是天命,章瑜绝对不会去挑战。
抛下了私心杂念,章瑜简单明确的和同志们讨论了一下,然后就派出了两波人员。
人民党的会议开得是一波三折,却又火花四射。另外一边安徽新军的会议就只能用一坛死水,阴云密布来形容了。
新军的集合远没有保险团来的快捷,虽然人数比保险团的人数少了很多。但是保险团的会议召开了好一阵,新军官兵们才集合完毕。看着蒲观水阴沉的脸,新军官兵们已经吓得不敢吭声。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做错了什么,惹得协统大人如此生气。同时,他们还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蒲观水身后那个脸如同活骷髅,四肢瘦得跟麻秆一样,衣衫褴褛,胸口衣服破了一大块的那个脏兮兮的灾民。这么一个人怎么跟在协统大人身边,每个人都觉得很疑惑。
“这个人就是周义生的哥哥,周义正。这个人就事现在安徽的灾民。大家看到他什么样了么?”
蒲观水的话音一落,每个新军官兵的脸色都变的极糟。难道自己的亲人也是如此模样么?这种非常实际的联想让新军官兵的心脏都如坠冰窟。
蒲观水的声音很低沉,“不仅仅是这个人,现在安徽的百姓都是这个样子。方才,几百灾民已经要去破了这刘家铺的围子,找到吃的度过灾年。不过就我看,他们只怕是破不了围子的。”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新军官兵的脸上都有同情的神色,不过也只有那种兔死狐悲的同情而已。看到这样的神色,蒲观水非常失望。方才保险团那个叫做鲁正平的战士义愤填膺的表情蒲观水记得非常清楚。鲁正平家在凤台县,和这刘家铺的百姓八杆子打不着关系。而且凤台县好歹维持了大伙的生存,想来他家肯定是衣食无忧的。而鲁正平的那种义愤,家在刘家铺的周氏兄弟都远比不上。至于这些本该有着袍泽之谊的新军官兵更加比不了。
新军官兵们呈现的反倒是畏惧,他们仅仅在畏惧身为协统的蒲观水。而保险团的战士们却敢向他们的长官提出意见来。同样是军队,双方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我们要不要去帮周义生?”蒲观水大声问道。
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新军官兵竟然没人敢吭声。过了一阵,终于有人装着胆子问:“蒲大人,这次不就是来帮我们把家人带到凤台去的么?”
“没错,我们就是来帮大家的。那么我们该不该帮刘家铺的灾民?”蒲观水接着问。
这个问题可就没有人敢说话了,在新军官兵们心目中,“自扫本家门前雪,哪管他人屋上霜!”这才是正理。把自己的家人,亲朋救走,这已经是这些官兵心目中善举的极限了。帮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灾民,对官兵本身有什么利益可言?很明显没有。
而且现在的灾年,除了凤台县这种异类才能让百姓都有口饭吃,有粮食的哪个不是大户的围子?打围子那可是要死人的。自己凭什么给素昧平生的人卖命?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不过到底也有脑筋清楚的人,一个管带说道:“蒲大人,你若是让那些围子放粮,只要您亲自去说说,想来无论如何都会给您面子的。我们肯定跟着您。”
听了这话,蒲观水冷笑了一声。
蒲观水不是个傻瓜。对于官场和人情那套他并非一窍不通,蒲观水出身官员家庭,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只是他根本不喜欢这样的做法,蒲观水一直以来始终认为这些约定俗成的做法是错误的。自己出面讨要粮食的结果蒲观水很清楚,无外乎对方以为自己是打秋风的,要么根本不放自己进围子,然后给自己送上一笔礼金,和新军兄弟们的茶水费。或者胆子很小的,象征性的放够百姓吃几天的粮食。反正都是无用功。围子觉得只要是能够让蒲观水全了面子,这就行了。百姓的死活和那些围子里面的地主何干?
这也就是蒲观水认为自己与这些地主们本质的不同。蒲观水是真心希望能够救中国,救百姓的。如果说以前他只是有这么一个大而化之的概念,自从看了陈克的书之后,蒲观水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道会如此残酷。虽然他和陈克亲自的交道并不多,仅仅是那套《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就让蒲观水认定,陈克是一个能够拯救中国,拯救天下百姓的人。所以蒲观水才会如此的尊重陈克,愿意加入陈克领导的革命。
看到了凤台县的现实,参加了这次接送新军的行动,更加能够证明陈克正在实践拯救百姓的理想。以天下为己任,这种大话谁都能说,蒲观水见过那么多高官,在中国遭逢外国入侵,内忧外患的这个年代,他们大多数都是把这话挂在嘴边。但是这样的话不过是他们的借口。而仅仅不过是今天一天,蒲观水就看到了几十个意图承担起这个责任的青年。而这些人并不是陈克的死党,他们不过是保险团八千战士当中的一些普通的官兵而已。
就今天一天,蒲观水见到的肯用实际行动来拯救百姓的革命战士,比他这辈子见过的肯为百姓做点实事的人总数都要多得多。
而自己面前这些新军官兵,哪怕是他们的乡亲正在死亡线上挣扎,他们依然不敢有什么表示。他们到底在怕什么呢?
虽然召集新军官兵的时候,蒲观水满腔激情,可是仅仅和新军官兵们说了这么几句话,蒲观水就觉得有些义气消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围子里面只给百姓吃几天的粮食,咱们一走,百姓过不了几天照样是饿死。你们觉得这么做有啥用呢?”
新军官兵们面面相觑,这话说得虽然有理,可是新军官兵们能怎么办?
“那咱们总不能破了围子吧?那和土匪又有啥区别?”一个胆大的军官说道。蒲观水一看,那人名叫许庆年,他家就有围子。
是啊,在许庆年看来,破围子就是大逆不道。破围子的人就是土匪。至于饿死的百姓,那就是活该了。蒲观水并不想说许庆年这么说不对。他仔细的看了一圈自己的部下,他们着里面的人要真地说,倒有至少两成人不是家里有围子,就是至少能住在围子里面的。让他们去破围子,那是根本不用想的事情。
我还是虑事不周啊!蒲观水突然感到一种极大的无力。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跑了过来。新军官兵们一个个瞪着来人,蒲观水此时心灰意冷,扭头的劲都不愿费。
“蒲协统,我们支队长有请。”来人喊道。
蒲观水宣布新军现在这里站着,跟着来人到了保险团水上支队的指挥部,却见指挥部里面已经呈现出一种极度的忙碌。一见蒲观水进来,章瑜立刻起身迎过来。“蒲协统,我们已经决定打围子了。新军的兄弟有没有愿意参加的?”
“什么?”蒲观水知道章瑜是不愿意打围子的,对于这么短时间内态度就起了如此大的变化,蒲观水完全被弄糊涂了。
看蒲观水不吭声,章瑜再次问了一句,“蒲协统,新军的兄弟有没有愿意参加打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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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1章 no_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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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团水上支队开始备战后,战地医院的准备速度居然是最快的。这件事让蒲观水大吃一惊。其实这个医院十分简陋。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担架,止痛用的大烟膏。找到枪子位置的探针,挖出子弹用的一些刀具,还有缝合伤口用的针线。以及包扎用的绷带。保险团的战士士兵标牌上都有血型这项,测试血型的手动离心机,抽血输血用的针管,输送生理盐水用的吊瓶,本来就装在固定的盒子里面。现在拿出来检查一遍就够了。
这次船队里面的随军医生有两个排共24名,对着条例检查完了设备之后。两个排的运输队和军医队组成了战地医院。大家把东西扎好,准备随时出发。
陈克从不认为组建军队医院会打击士气,相反,陈克认为让伤兵在战场上嚎叫才会对士气造成沉重的打击。只有士兵知道自己绝对会接受最尽心尽力的治疗,大家才会放心去战斗。
相对于战地医院,其他部门虽然组建的更快,可准备工作远没有那么迅速。侦察兵一拨一拨的派了出去,参谋们对着图纸进行研究。行军和兵力部署。枪支弹药的安排。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事。
这次船队上不仅有侦察兵,还有工兵部队。甚至带的有一定量的**。作为总指挥的章瑜看到清单上的这些玩意,更加确信了上级的意图。如果不是早就有打围子的打算,带枪支弹药就够了,没有任何必要携带**这种危险的玩意。不过这些保险团内部的事情没必要对蒲观水这个外人说得那么清楚。
得知保险团水上支队已经决定出兵,蒲观水感觉十分惭愧。不过蒲观水也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他直截了当的问章瑜,“章队长,你有什么任务要我来做么?”
章瑜其实很想看看蒲观水这个安徽新军的协统到底有多大能耐。如果可能的话,章瑜更希望这位新军协统能够带领新军去冲锋陷阵。但是现在愿望破灭,章瑜也不想多生枝节。“蒲协统,这次就不用你上阵了。但是下次的话,不知道可否劳烦蒲协统先去围子交涉一下。能不打仗,我觉得暂时还是不用打。哪怕是先要出半个月的粮食,让百姓们渡过这些天。我们保险团也好从容调兵和物资过来。不然这枪支弹药补给不上的。”
“这个么,我会想想办法。”蒲观水觉得章瑜的想法很对头,虽然现在保险团相当一部分军火都是蒲观水提供的。但是蒲观水已经不把自己当作新军看待了。
章瑜接着说道:“关键是弹药。甚至弹药都不是问题,关键是复装子弹。”
这其实不是章瑜的见识,在军事会议上,陈克曾经对高级军官们谈及此事。未来保险团即将进入大规模的作战。在这个时代,保险团必须得有现代的军队。听够了同志们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之后,陈克笑着解释了自己的计划,保险团必须建成一个能够自我维修各种缴获枪支,而且能够生产复装子弹的兵工厂。“复装子弹”主要是需要底火、火药、弹头。弹壳可以使用旧有的弹壳。而且还有缴获的敌人子弹弹壳补充。
听了章瑜的话,蒲观水微微皱着眉头。他没想到这位保险团的水上支队支队长居然有如此的见识。章瑜也不更多的解释,最早派出去的侦察队已经把前方五里的行军路线确定好了。看完了草草绘制的路线图,章瑜站起身来,“蒲协统,我们就要出发了。劳烦你把新军的兄弟们看好,和我们的留守人员一起守好船只。行么?”
虽然知道章瑜的要求非常合理,但是自己那么想拯救百姓的姓名,现在却不能上战场,蒲观水只感觉到一阵愧疚。“一定不辱使命。”蒲观水正色答道。
一阵响亮的军号中,保险团的大部队按照配置排好了队列。战士们有些知道要打仗了,却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章瑜也不多话,“出发。”他喊道。赤红色的镰刀锤头党旗高高的被旗手举起挥动,接着政委李照领头唱起了军歌,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人民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中华的旗帜高高飘扬。
听!
风在呼啸军号响,
听!
革命歌声多嘹亮!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的战场,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赴祖国的边疆,
向前
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向最后的胜利,
向全国的解放!

虽然并不知道子的目标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大部分战士战士甚至不知道革命是个什么概念,他们更没有解放全中国的概念和抱负。但是在军歌唱起的时候,这首与安徽地方凤阳花鼓全然不同的乐曲也有着全然不同的感受。大家知道要打仗了,知道前方就要遭遇敌人。胸中有着畏惧,但是这畏惧却没有让一个人放慢了自己的步伐。也没有一个人有临阵脱逃的念头。因为长久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与同志们并肩前进,并肩面对各种艰难困苦。保险团的战士们跟着政委一起唱只属于自己部队的军歌,长长的行列几乎是同时开始了行军。
几乎在这同时,二十多里外的刘家铺围子前,灾民们也开始行动了。近千号灾民中没有哭喊,没有哀求。在闹灾的几个月以来,能够哀求的,能够哭喊的他们都已经用尽。但是这围子大门几个月来如同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现在抗不住饥饿与疾病的亲人已经去世了,即便有奄奄一息的,也不过是今天死明天死的区别。大家唯一的生路就在于能否破了围子。看着那几丈高的围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再哭喊。反正都是死,不是被打死,就是拼死。只要能冲进围子,拿到粮食,那些奄奄一息的家人,还有自己都能够活下去。
围子上头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人,高高的望楼上的铁钟,还有围子里面的铁钟敲了很久,围子的墙头上黑压压的都是人,鸟铳,还有其他火器,黑洞洞的枪口冲着外面。长枪的枪头,大刀,则闪烁着金属的光芒。少说也得有一百多人在严阵以待。和这些百姓们只能称为简陋的武器相比,他们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了。
刘八爷是围子的主人,他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是个很孔武有力的汉子。其实今年的水灾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演变成现在的模样。春末夏初,正是庄稼疯长的时候,天降雨水可是好事,但是谁也想不到,这雨一下就是60多天。眼看着地面变成了池塘,池塘变成了湖泊,湖泊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和其他围子一样,刘八爷严令不允许开围子的大门,所有的妇女和男子都分开居住。整顿围子内部的秩序,外人坚决不许进来。刘八爷在这刘家铺也算是很有声望的人,和其他能筑起围子的人一样,他祖上同样是淮军起家,刀枪里面拼出的富贵。靠了从四处强来的财物,家里面置下了几千亩地。成为当地的大地主。这围子里面都是刘家的亲族,以远近而分,由内到外居住。能住在围子边缘的,那也得是四服之内的亲戚。身为围子的主人,刘八爷坚信,自己得为这些亲人打算。
这些家丁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刘家的族人,更多的男子们拿着长矛,草叉在围墙下面。刘八爷带着自己的兄弟拎着手枪爬上了望楼。居高临下的视角非常好,灾民们现在还在火铳的射击范围之外。刘八爷看灾民们没有什么火枪,就把枪插回枪套中,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单筒的“千里眼”。这可是刘八爷祖传的宝贝。从淮军时代得到的军官才能用的好东西。拉开“千里眼”,放在右眼前,灾民们的情况顷刻就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破衣烂衫的灾民手里拿的家伙实在是可怜,除了农具就是树杆。那几架梯子根本没用。距离墙头的高度还差了好一截。刘八爷回头看了看墙下,大锅里面沸腾的滚水冒着腾腾白汽。只要对着这群群***浇下去几桶,足够让那些打自己围子的混蛋浑身起泡。
身为围子的主人,刘八爷做事情非常细致,围子的高度,优点,缺点他了若知掌。继续观察了一阵灾民的人数,武装,刘八爷放下了心。就凭着么几百人想破自己的围子,想都别想。不过唯一麻烦的事情就是战后怎么处理,那些被打死的人堆在墙外肯定是不行的。还得派人出去把他们埋了。想到这里,刘八爷心中生出一股子怨气,这些人老老实实的死在家里面不好么?非得死在自己的围子外头。杀了他们之后,还得找和尚道士来做场法式,这又是平白用掉一笔钱。
但是转念一想,刘八爷看到外面的灾民里面还有些女人。这倒也挺好,如果把女人抓来卖去上海,或许能稍微赚一点。不过这念头只是那么片刻闪过,谨慎的态度立刻占了上风。刘八爷高声喊道:“打退了土匪,每人赏一百文钱。一会儿把这些土匪杀光之后,咱们得出去打扫。我现在把话说头里,我可是要死不要活!大伙可以提了他们的脑袋用来领赏。一颗脑袋半两银子。两颗脑袋一两银子,谁能砍下来十颗,我就给他七两。砍下二十颗,我就给他十五两!”
刘八爷声音宏亮,周围老远都能够听到这样的悬赏。周围立刻发出“哦!”的一声!这样的激励政策立刻起到了效果,哪怕是原本十分紧张的家丁们眼中都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这年头一两银子可就不是小数目了。更别说十五两。本来不太愿意杀人的家丁都觉得自己好歹也砍一颗脑袋来领点赏。至于那些好勇斗狠之徒,更是笑得咧开了嘴。他们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多多的挣笔赏钱。围子里面的士气顷刻就高昂起来。
看着大家兴奋得左顾右盼,交头接耳,刘八爷满意的从望楼上下来,让他的弟弟接替了实际指挥的工作。做事情就么不做,要么就做的彻底。这是作为淮军军官的祖上传下来的家训。淮军就是这样消灭了天平军,剿灭了横行一时的捻军。对那些土匪没什么好客气的。即便这些土匪是些马上就要饿死的灾民,刘八爷依然这样想。若是有什么要怪的话,那就去怪老天啊。这六十天大雨可不是刘八爷要求的。水灾期间为了能止雨,刘八爷也是做过法事的。只是老天不开眼,这谁有办法?刘八爷甚至觉得雨能停,跟自己花钱做过的法事也不无关系。
借粮给这些穷鬼,他们还的起么?既然还不起,就别借,自己饿死好了。刘八爷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汗珠子摔八瓣弄来的。光看刘八爷现在风光,可谁还记得刘家当年跟着李鸿章李大人出兵的时候,走了十五口,只有刘八爷的祖上一个人活着回来的。这可是用命换来的财产,凭啥就给这些围子外面的穷***们享用?哪里有这个道理可言呢?
天灾找县太爷去,找刘八爷有啥用呢?
坐回到围子大门附近的椅子上,刘八爷静静的等着战斗开始。
周兴瑞看着高高围子,他突然觉得以前从没感受到,这围子居然能高到这个程度。需要把头仰的这么高才行。马上就要打仗了,周兴瑞这才开始紧张的思索,自己准备好了么?爬梯子,梯子有了。撞门,装木却没有准备太好。大家都没啥力气了,这得用多大力气才成呢?这本该早有计划的事情,却好像怎么都没有准备好。这些乡亲们也没练过,只是听了自己的一些建议,看着自己有把手枪。这才跟了自己。
他突然觉得方才赶走周义生是错的,好歹周义生当了兵,打仗的事情比自己懂得多。方才如果能让周义生给自己出出主意就好了。但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除了上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牛儿,二狗,准备上。”周兴瑞下了命令。这两个人一个是周兴瑞的侄子,一个是他外甥,俩孩子负责指挥人撞门。听了命令,两个人青年招呼其他青年,“大伙听着,撞开门,进去抢了粮食,先让咱们兄弟们挑。如果兄弟们死了,就让大家的爹娘兄弟姐妹先挑。到这时候,没啥可怕了。大伙上吧。”
负责撞门的都是比较壮实的小伙子。大家听了这话也没有什么欢呼,只是默默地拿起了自己的东西。
那是几张绑在一起的桌子,农家的桌子都是粗笨的。这样才能用的久。其中颇有两张虽然陈旧,却看上去颇为不错,甚至上面的漆还能看出些眉目。那是周义生和周义正兄弟家的桌子。麻绳把桌子帮在几根长杆子上,上面又扑了些曾经破烂的棉被,这些棉被也没剩啥棉花了,能吃的棉花早就被掏吃一空。就那么一堆破烂的几乎分辨不出原本是什么玩意的一大堆虚浮的玩意。
十几个小伙子把这个用来防枪弹的玩意抬起来,七八个小伙子抬着装木,向着围子大门冲了过去。
现在在围子墙头负责守卫的是刘八爷的弟弟,刘文涛。其实刘八爷只是在平辈中排行第八,而不是他兄弟里面排行第八。他本名叫作刘文绣,刘文涛是刘八爷的二弟。素来是各个的左膀右臂。看着这个“攻城”的家伙,刘文涛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不是祖上讲过的当年太平军用过的玩意么?这么个玩意居然也敢拿来攻打自家的围子。这些人不知道刘家当年就是靠了剿灭太平军起的家么?
“拿油罐来。”刘文涛笑道。家丁已经很快就把油罐拿来了。“让这只大乌龟到门口,大家先别放枪。”
命令执行的很不错,从上面看,跟一只形状奇特的大乌龟一样的队伍很快就冲到了门口。家丁里面机灵的已经拿了支火把过来。刘文涛看了一眼这个机灵鬼,却是一个叫金崽生的家伙。大门处传来的咚的一生,撞木和大门碰撞产生的震动沿着围墙传到了刘文涛的脚底。
“切,都饿成这样了,也赶来当土匪?”刘文涛冷笑一声。他把油罐向着那个防子弹的门板摔了过去,砰的一声,油罐在门板上摔得四碎。油在那堆破烂玩意中很快散开了。刘正涛瞄了瞄,把火把扔了下去。在空中翻滚着,火把划了一条弧线,正好落在油上。火焰顷刻就燃烧起来。
鲁正平在沙地上飞奔着。跟在他后面的是五名战士。大家奔跑一阵就会停顿一下,他们要把背上背负的周义正换个人来背。既然保险团已经决定打围子,第一件事就是要阻止百姓无谓的去送死。负责阻止百姓的工作就交给了鲁正平。他们带上了周义正,毕竟作为外人来阻止估计效果基本没有,带上周义正这个本地人,才有说服力。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基本上都跑的气喘吁吁。如果不是保险团的军事训练,大家此时只怕已经不行了吧。却没有人说什么。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只要能够早到那么一刻钟,就能救下不少百姓。保险团的战士们也是拼尽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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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0:26 本章字数:9373
第152章no_name
刘家铺围子外面,桌子拼成的防护体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如果只是热,下面的青年们还能忍得住。实际上即使是头顶上烈焰的灼烤,也只是让这些青年把手中支撑桌子的木杆稍微往上举了举,躲在桌下的青年们喊着号子,奋力用撞木猛力撞向铁条箍的大门。一下又一下,青年们用尽最后的力气,抬着撞木猛力撞着大门。手被震得生痛,撞了十几下,手就开始麻木了。从上面桌子上传过来的温度越来越高,浓烟也越来越重,呛得不少青年猛烈咳嗽起来。
也就在此时,把桌子绑在木架上的绳子断了,突然间,几张桌子拼成的防护盖就散开来,落在地上。燃烧着的火焰落在青年们的衣服上,立刻就引燃了身上的破衣服。有些青年继续努力撞门,而有些青年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去拍打身上的火苗。
而墙头的敌人没有给这些青年丝毫的机会。“弟兄们,把这些土匪全给我打死!”周文涛高声喊道。火铳,鸟枪泼水一样的打了下去。铁砂和子弹组成的风暴在陷入火堆的青年身上打出了无数的伤口。有些攻门的青年一声不吭的倒下了,有些则发出了惨叫,被打倒在火堆里面。
“再给我一个油罐。”刘文涛命令道。家丁递上了瓦罐。刘文涛瞅准方向把瓦罐猛摔下去,碎裂的瓦罐中迸溅的油洒在青年们身上,顷刻就助长了火势。
火焰和子弹的风暴当中,青年们不断受伤倒下,有些青年直接被打死在门口,有些青年被打伤动弹不得。有些是被浓烟呛晕过去的。也有些青年被烧成了火人,挣扎着想逃出门口的这片死地。他们全身上下被火焰紧紧包裹着,刚跑出浓烟笼罩的区域,子弹就从背后无情的把青年们打倒在地。
周兴瑞痛苦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满身火焰,挣扎在火海里面。他们挣扎扭动着,身上冒着火苗,翻滚着。手脚伸得笔直,想从这人间地狱当中逃出一条性命。却没能逃得出来。
一直沉默着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了尖叫和哭号,那是青年们家人的哭嚎。已经有人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想把亲人救回来,刘文涛很有耐心的把他们放进射程内,等到他们接近了火海附近,这才命令乱枪齐射。冲过来五六个灾民顷刻就被打倒在地。挣扎了一阵就不动了。
刘文涛仔细盯着这些的人。他发现了一个细节,本以为子弹打中下头那些人,会鲜血四溅的。可这过了好久,这些人身下才出现了一小摊血迹。而这血迹很快就被沙土吸干了。
浓烟裹着尸体焚烧的特别的味道扑面而来,刘文涛皱着眉喊道:“浇几桶水。别把门给烧了。”家丁们很快抬了水桶过来,几桶水泼下去,伴随着“吱吱”的声音,瞬间就腾起了白色的烟雾,火头立刻就被压住了不少。还有些地方依旧燃烧着,但是片刻之后,就能看到地面上一堆堆焦黑的东西,有桌子的残骸,更多的是人类肢体被火烧成焦黑色,横七竖八的摊了一地。火焰还没有全部熄灭,有些人体依旧在燃烧着。
看着火头减小,确定了自家围子的大门应该是没事,刘文涛忍不住往外面的火堆上啐了一口。有些个家丁被这味道一熏,已经趴在墙头呕吐起来。“你们把头探出去再吐,墙头弄脏了,你打扫啊?”刘文涛忍不住呵斥起来。
方才听到割人头的赏金宣布之后表现得相当兴奋的一个家丁突然笑道:“这烤肉的味道闻着还挺香的。”听了这话,有些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而原本就呕吐的那些家丁,趴在墙头突得更厉害了。灾年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胃里面那点子东西很快就吐的干干净净。可这焚烧人体的味道,特别是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对人肉的评价,让这些家丁怎么都停不住呕吐的感觉,有些人到最后已经把墨绿色的胆汁都给吐了出来。
灾民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哭嚎,那是悲愤,痛苦,绝望的声音。虽然在嚎哭,可是已经没有了眼泪。每个人的眼睛都逐渐变得通红,不知谁先喊了出来,“杀光这些王八蛋!”“杀光这些王八蛋!”
这是发自内心的诅咒,灾民当中随即有人跟着喊起来,“杀光这些王八蛋!”而这诅咒的言语越来越短,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字“杀!”几百人一起喊着发自内心的这个字的时候,墙头上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感到背上起了一阵寒意。
“杀!”“杀!”“杀!”“杀!”“杀!”灾民们的呼喊声越来越响,周兴瑞虽然知道大伙已经忍不住,马上就要冲出去。在这片几乎有着催眠能力的声音中,周兴瑞本人其实也忍不住要率先冲向围子,冲向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他暂时忍住了,既然撞门不行,那就只有用梯子爬上墙头。残存的理智还在提醒周兴瑞,大伙这么一窝蜂的冲上去是没用的,必须让扛梯子的人在前,其他人跟在后面。他连忙吆喝着扛梯子的几队人到前面来。却发现没有人听他的指挥,灾民们当中所剩无几的小姑娘和小男孩们一个个脸色惨白,畏惧的靠在亲人身边。男人和成年女人们通红着眼睛,紧盯着墙头上的人影,嘴里面不由自主的喊着一个字,“杀!”
墙头上的刘文涛紧绷着嘴看着下头的这些人。仿佛有一种魔力,正在呕吐的家丁们突然就不再想呕吐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下头的那些人,两条腿忍不住哆嗦起来。原本还嬉笑着的那些家丁也阴沉下了脸,他们紧紧地握着火枪或者大刀长矛,死死盯住远处的灾民。
虽然知道这样冲上去不行,虽然知道这样冲上去绝对不可能攻破围子,虽然知道这样冲上去的结局就是死。但是在所有人的呼喊声中,周兴瑞再也忍耐不住了,不就是死么?遭灾的每一天,日子过得难道不比死还可怕么?
想到了死亡,周兴瑞突然觉得那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仿佛是有一股暖流从胸中升起,让周兴瑞觉得四肢百骸都轻飘飘的。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对啊,我们不是为了死个痛快才来这里的么?不然的话何必来打这围子呢?没有梯子又怎么了,冲上去就要死又怎么了?早死早脱生,大伙再也不用受这活罪了。
残存的理智已经消失殆尽,没有已经没有了思维的周兴瑞高高举起手里的手枪。
“呯”“呯”“呯”,伴随着接连几声清脆的枪响,灾民们猛地一怔。如果这枪声是响在前面,只要有一个人往前冲,大伙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但这枪声却是响在背后。
接着,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道:“大伙等等我们,我们来帮忙!”“现在千万别动。”
帮忙?这样的日子里居然还有人帮忙?很多人不是听不明白这个词,而是大伙根本不能相信还有这等事。
但是很快,几个人就飞奔而来。他们绕过人群,直直的插到了人群和围子中间。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个灾民。众人仔细一看,却是周义正。而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举着一面赤红色的旗帜。刚刚站定,那人就把赤红色的旗子高举在手中用力挥动着,灾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这片旗帜上。就见那人挥了几下,就用力把旗杆往地上一插,旗杆的一下子***沙土里面有半尺多深。
这样如同唱戏一样的登场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不仅仅是灾民,墙头上的刘文涛和刘家围子的家丁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他们统一穿着深蓝色短衣,腿上打着白色的绑腿,脚上是黑色布鞋。
刘文涛的瞳孔忍不住收缩了一下,虽然看得不太清楚,在这几个人背上,背得是正规步枪。这点刘文涛绝对能够确定。仿佛是要证明这点,为首的那个人取下了步枪,转身对围墙上的人瞄准。家丁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站在赤色旗帜之下的那个蓝色衣服的人距离这里很远,围子里面最好的枪也打不了那么远,那个用枪瞄着围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呯”的一声,枪口喷吐出了青色的烟雾。望楼上的铁钟随即发出了“噹”的一声脆响。
墙头上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震,他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只见用来发警报的铁钟正在不定摇晃着,而站在钟边的那个家丁大张着嘴,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明显,方才并不是他在敲钟。而是那个射手准确的集中了铁钟。子弹击中了铁钟发出的声音把钟旁边的家丁给吓成了这样。
所有人忍不住想到,这样的射程,这样的准头,如果方才那个蓝衣服的人瞄准的不是铁钟而是自己……,墙头上所人只觉得背后渗出了冷汗。几乎是同时,包括刘文涛在内的每个人都蹲***去,躲在围墙后头再也不敢露头,
鲁正平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他方才瞄准的其实是站的最高的那个家丁。但是子弹打偏了,却没想到反而造成了更好的效果。那个铁钟在鲁正平的眼中其实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玩意,如果不是被自己偶然击中,鲁正平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铁钟的存在。如果让他一开始就瞄准铁钟的话,他绝对打不中的。
步枪是蒲观水到凤台县的时候运来的军火,这杆安徽新军领到的新式汉阳造,比起保险团原有的那些火铳,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强出去可不是一点半点。虽然实弹射击过多次,但是自己真正对着敌人开了一枪,鲁正平心中忍不住还是要赞叹这枪。同时对自己的射击水平保以极大的不满。
扭回头,鲁正平看到的却是不解和震惊的视线,灾民们带着种种说不出的情绪紧盯着鲁正平。
按照章瑜的指示,鲁正平高喊道:“乡亲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家,人民党已经烧好了饭,等着大家一起吃呢。”
灾民们完全没有听明白这话的意思,特别是没听明白“烧好了饭”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义正已经被保险团战士放到地上,这一路的颠簸让这个饱经饥饿折磨得汉子几乎晕了过去。可他硬撑着没有晕倒。此时他晃悠悠的走上前,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喊道:“乡亲们,有人来救咱们了。终于有人来救咱们了。”
周兴瑞完全弄不明白从方才开始的变化,他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只是知道鲁正平的这身衣服和那张脸他好像见过。周义正上前这么一说,周兴瑞也是晃晃悠悠的走上前,“老三,你说什么?”
“太爷爷,人民党的人来救我们了。好几百人,带着粮食,带了医生。他们来救我们了。”周义正只觉得自己气越来越短,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他强忍住眩晕的感觉,努力说着,“有粮食,有医生。有人来救咱们……”说道这里,周义正的意识一片空白,他晕倒了。
周兴瑞想拽住倒在地上的周义正,但是他却实在没有那个力气,被周义正的身体一带,周兴瑞跪在了地上。他抬起头,那面赤色的旗帜下是真的插在那里的,那几个一身蓝色衣服的人正拿着枪站在他面前。低下头,周义正也是实实在在的在他面前。
嘴唇哆嗦着,周兴瑞问道:“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这话问出之后,周兴瑞突然一阵后悔,如果面前的那几个人不是来救大伙的,如果周义正只是饿晕了说胡话。自己无绝对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方才放枪的那个青年大声说道:“乡亲们,我们人民党来救大家了。咱们回去,我们带了粮食,大伙一起吃饭去。”
听到这话,周兴瑞低下了头。“嗯嗯……,呜呜……”周兴瑞的肩头抽搐着,“嗯嗯……,呜呜……”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过去是,现在也是十里八乡的一号人物。他一直被人尊敬。几个月来,他的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但是此时周兴瑞深深地埋下头,双手无意识的抓着地上的沙土,身体抽搐着,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哭泣起来。泪水再次浸湿了不知已经干涸了多久的眼眶。
在这个绝望的年头里,在无数次希望然后失望的日子经过之后。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在这个被洪水摧残的如同沙漠一样的故乡,终于有人来救这些没死的百姓了。
稀粥和馒头定量供应,青菜里面盐倒是足够。这不是刻薄,这是常识。放开让灾民吃,结果注定是撑坏。保险团的人反复强调明天还有吃的,但是灾民们却完全下意识的围着行军大锅不肯走。反正饭也分完了,锅里面空无一物,炊事班的同志干脆就要把锅抬走。灾民围着炊事班,一定要分到哪怕一小口刷锅水。
炊事班的战士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苦笑,但还是把行军锅抬走了。实际上,自从见到灾民以后,保险团的战士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在集结地,李照政委就重新提及了何足道政委出发前的两个问题。对于灾民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家真的没有什么概念。丰台县遭了灾,大家却没有遭殃。虽然不能说日子过得好,却也能说日子过得去。等同志们亲眼看到灾民的模样,他们战栗了。活骷髅一样的灾民们,让战士们看的背后发凉。而且这样的一群灾民,居然要去打围子。这更是不可想象的。那就是送死。保险团的战士们虽然不畏惧围子,那也是建立在保险团自身实力基础上的。而这群灾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锅被抬走,灾民们也就绝了想头。大家就吃饭。男人也哭,女人也哭,只有孩子们饿得哭不出来。几口吃完了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饭,灾民想围着保险团的官兵要吃的。章瑜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保险团已经撤走了。医生们给病人看病,其实也谈不上不什么病。长期饥饿下,什么都是病。给每个病人灌了一大碗米汤之后,医生同样撤走了。
白天经历了一番折腾,大伙的精气神也基本耗尽。虽然有人试图跟着保险团,但是双方的行军能力差的太多。部队严令不允许停下来,战士们听着背后的哀求,虽然心里面都非常难受,却知道自己这么做也是对百姓好。看撵不上保险团,灾民们也不得不放弃了。
其实水上支队是保险团最早的部队之一,每一支老险团的起家部队都增经在水上队轮流任职,他们承担过洪水中拯救凤台县本地百姓的重任。其中表现优秀的战士以及熟悉的水性的战士组成了现在的水上支队。他们虽然很少在丰台县露面,但是没有高层不知道,这支部队维系着凤台县对外的生命线。粮食物资都是靠水上支队运抵根据地的。
现在,这支部队中又增加了保险团陆上精锐的侦察大队,以及其他挑选出参与接送安徽新军官兵的精干战士。总数高达六百余人。即便留下了一百多人的护卫队。前来救灾的战士也有五百名之多。
既然鲁正平带的小队已经和刘家铺围子照了面,参谋部按照陈克领衔制定的条例,放出了侦察队堵截刘家围子周边,目的是不让刘家围子派人请救兵。灾区的通讯中断,如果只是破了围子,估计几个月都未必有人知道。但是一旦走露消息,那后果可就太严重了。刘家铺距离洪泽湖不太远,属于五河县管辖,凤台县和这里根本毫无瓜葛。尚远能耐再大,也管不到五河县来。如果被地方官府介入的话,保险团就会很为难。
果然如参谋部所料,入夜没多久,就连抓到了两拨人。白天鲁正平那“惊世一枪”吓坏了刘家铺的人。鲁正平若是真的一枪打死个人,只怕还没这么有威慑性。步枪的超远射距已经证明了突然出现的保险团拥有强大的火力,而集中警钟,在刘八爷看来摆明了是要示威。拥有这等部下的势力绝对不是刘八爷轻易惹得起的,虽然知道去县里面报官用处极为有限,但是刘八爷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对俘虏的审讯相当粗暴,基本采用的就是分开甄别,重复同一个问题的套路。据不吭声的俘虏被毫不犹豫的使用了水刑。就是把头按水里,直到差点窒息而死为止。然后还是姓名年龄,同伴的姓名年龄,反复问。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俘虏们最终都交代了事实。
这口子一撬开,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他们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一切都给说了出来。刘家铺的布局,人数,装备,兵力,各个头目的特点。一一记录在案,由情报部门进行分析。
而各个部队的指挥官们并不太关心这些,他们要讨论的是更高级的问题。既然大家都同意打刘家铺围子,打下之后要怎么办。是作为保险团的新据点?还是交给百姓们来自行处理?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章瑜坚决不让派遣信使回去报信。离开凤台县有三四天的路程,而且回去的时候是逆流而上,时间要更久。这一来一回起码得七八天。回去小船也不好,第一速度不快,第二路上也未必安全。而船队的船只本来就不富裕,分了大船,哪怕是一艘大船,也是个损失。
而且章瑜已经猜到了上级的意图,他们想让下面的同志自己来做决定。虽然不知道上级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可章瑜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只要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让陈克等人赏识自己的能力,在人民党和保险团中获得更高的地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经过讨论,大家逐渐达成了一致意见,攻下刘家铺之后,把刘家铺暂时作为一个据点。毕竟刘家铺里面肯定有很多粮食和财物,分些粮食和财物给灾民,就能暂时稳住这里的局面。至于刘家铺据点更长远的运作,就交给上级来决定好了。
这样考虑算是战略层面的策划,战略层面策划完毕之后,相应的具体问题就分组进行。水上支队的官兵中,很多参加过围攻岳张集。大家既然没有能力创造出计划,那么完全模仿岳张集攻防战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结合侦察兵和情报部门的信息,众人发现刘家铺的布局和岳张集基本一致。也就是说,可以采用完全相同的攻打策略。半夜抹黑埋**,第二天正面吸引敌人注意力,从炸开的背面围墙缺口冲进去。为了能够更好的作战,当年陈克突袭上海巡捕房的训练被拿来套用。保险团将在在一片开火的沙地上画出刘家铺的具体地形,然后进行突入训练。
策划到这个程度,天都快亮了。同志们心满意足的去睡觉。天一亮,周义正和周兴瑞就前来营地拜访。
一见到章瑜,周兴瑞立刻就给章瑜跪下来。虽然心里面很受用,但是章瑜连忙把周兴瑞给扶起来。临时营地很简陋,都是保险团自己做的简易凳子。周兴瑞一坐下,立刻问道:“人民党的恩公,你们是准备打了刘家铺的围子之后再走,还是准备不走了。”
章瑜笑了笑,却不答话。
看了章瑜这样,刘兴瑞立刻起身说道:“恩公啊,我周兴瑞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只要您能破了围子,给我们粮食度过灾年,其他的东西我们什么都不要。不仅如此,只要恩公有令,让我们去打仗,我们眉头都不皱一下。”这话也不是场面话,而是刘兴瑞的真心话。他已经知道靠他们自己是绝对打部下围子的。不仅仅如此,如果没有章瑜给的粮食,大家马上就得饿死。
更别说昨天快二十多人被生生打死死在刘家铺前面。周兴瑞和灾民们对刘家铺的刻骨仇恨也是实实在在的。既然遇到了肯救大伙的人,肯打刘家铺的人。周兴瑞绝对不会放弃丝毫合作的机会。
既然周兴瑞站起身来,章瑜也站了起来。他拉住周兴瑞的手,“周老哥,我们人民党就是要来救老百姓的。不能眼看着大家被饿死啊。既然大家都要破围子,我们倒有事情想拜托诸位帮忙。”
“只要恩公您说,我什么都干。”周兴瑞连忙答道。
“请周老哥讲讲这围子里面都是什么样的。”章瑜立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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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0:28 本章字数:9361
第153章no_name
刘文秀刘八爷名字很文气,但他并不是个读书人,实际上他从来不怎么爱看书。所以刘八爷从没读过“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句诗。而在此时,陈克刚刚把白话文标准纲要写成了提纲,连凤台县根据地都没有普及,刘八爷也自然不可能听说过“暴风雨前的宁静”这句话。
有种说法叫做艺术源自生活。刘八爷在文学艺术方面是个门外汉,在生活上却是一个绝对专家。昨天几个神秘蓝衣人的出现,那个枪手惊世骇俗的一击,家丁们自然希望再也不要遇到这样的枪手。而刘八爷却很想和这位枪手以及枪手背后的那股子势力好好谈谈。
作为淮北能几十年屹立不倒的家族传人,刘八爷靠的不是仁义心肠,也不是心狠手辣。一定要说的话,刘八爷是作为守成者而并非开拓者存在的。遇到事情固然坚决果断,但平日里他可绝对不喜欢激化矛盾。
想不激化矛盾就得交流,交流就需要交流对象。如果不是水灾到了如此地步,刘八爷也未必不会施舍点粮食,缓和一下矛盾。这次天灾已经超出了刘八爷控制的范围,他不得不选择中止交流,闭门自守的策略。这样的策略固然稳定了内部,却也切断了刘八爷和外界的联系。
灾民打上门来,刘八爷还能下定决心坚持自己闭门自守的策略,那是因为他知道灾民实力有限,闹不出什么玄虚。可神秘蓝衣枪手的出现,已经证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全面介入了刘家铺。这帮蓝衣人很快劝走了灾民,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面,刘家铺外面无比清静。平日里常来哀求的灾民踪影全无。家丁们可以觉得放心,刘八爷可没有这样轻松,他只觉得一种越来越强烈的危机感。
当刘文涛进了自家院子,就见到大哥正背着手在院子里面来回踱步。凡是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刘八爷都是这样来回踱步,思量对策。
“大哥,我又派出去两拨人。”刘文涛说道。
八爷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却毫根本没有停下步伐。见大哥不发话,刘文涛也不敢离开,就那么站在旁边等。直到站的腿都有些酸了,刘文涛却依旧没有见到大哥发话。他正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干脆先回屋去,却见刘文秀八爷突然停住了脚步。
“老二,我们得派人出去。”刘八爷突如其来的说了一句。
“我已经派出去好几拨人了。”刘文涛连忙答道。
“不是派出去探子和送信的,而是要带着一大批人出去。要让那些穿蓝衣服的知道咱们的厉害。”刘八爷慢慢的说道。
“知道咱们的厉害?”刘文涛很明显没有弄明白大哥的想法。这围子,墙头的那几百人,足够证明刘家围子的厉害了。还要怎么让蓝衣人怎么知道刘家的厉害呢?而且虽然派出去了人,但是关于那些蓝衣人的消息还没有送回来。就算是想让那些蓝衣人知道厉害,也得找到人家再说啊。
刘文涛是站在墙头亲自见到那一枪的,那个挥舞着红旗的蓝衣枪手矫健的身手,果断的射击,每次让他想起来都觉得一阵心悸。潜意识里面,刘文涛根本不想和那个枪手再打照面。而这种态度变成语言就成了另外的说法,“大哥,我看他们也没有几个人……”
“没有几个人?”刘文涛打断了弟弟的话,“没有几个人,那些遭灾的土匪为啥这两天不来了?他们这两天吃什么?喝什么?难道是把那几个穿蓝衣服的人给吃了?”
对于弟弟的这种态度刘八爷十分不满。“老二,如果他们当天就开打,倒是你说的那样,他们没有几个人。现在两天过去了,他们还没有动静,近千号人的吃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天灾什么模样,你自己清楚。哪怕这东西是咱五河本地运来的,光这些粮食就得多少人运。而且他们明显不是官府来赈灾。你说说看,这些人运了这么多粮食,就为了赈济那些个穷***?这么说你信么?”刘八爷越说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被哥哥这么一通训斥,刘文涛也觉得挺没面子。不过哥哥看事素来很准,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那大哥要让我带多少人出去?”刘文涛直截了当的问道。
“唉!若是当时我稍微给那些穷***放点粮就好了。”刘八爷突然长叹一声,“说到底,还是我私心重了。想着现在这样,地肯定要荒到明年。而且明年也未必能打多少粮食。只怕咱们自己的粮食也不够,其实稍微能给那些穷***放点粮,也不会闹成这般模样。现在人一死,说什么都没用了。”
哥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刘文涛倒非常不解起来。这么一个大灾年,放粮这事根本不能开头的。你今天放了,明天要不要放,难道还真的要把那些穷***给养起来不成?
“大哥,你这么说……,啥意思?”刘文涛本来想说大哥这想法未必对头,不过转念一想,大哥也不是那种喜欢懊悔的人,这么说肯定有自己的意思,于是反对的话就变成了询问。
听了弟弟的询问,刘八爷叹道,“如果我们稍微放点粮,现在也不至于不知道那些穿蓝衣服的人在什么地方。去村里面稍微打听一下,就立刻能知道。”
“我已经派人去村里面打探了。”刘文涛连忙应道。
“哼,”刘八爷苦笑一下,“你觉得那帮小崽子们敢进村么?”
事实证明,刘八爷对自己家丁的看法是正确的。刘文涛派出去的探子真的没敢进村。附近的几个村庄现在基本都成了废墟,他们远远的在村外绕了一圈,就离开了。前天门口惨烈的攻门战,烧死了快二十号人。加上打死的那些冲上来的百姓,这可是二十几条人命。如果这些探子们还待在围子里面,他们或许觉得安全。可自己身处广大的外面,这些人只觉得仿佛身处敌境。这些天的水灾已经让这些人形成了心理暗示,只有围子里面才是安全的,离开了围子,一切都是危险。
“哥,咱们回去吧。”探子部队里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瞅着远处毫无人烟的村落废墟问道。
“十爷交代了,得把这几个村子都看完才行。”被少年称为哥的那个人说道。探子部队有四个人,两个年长的,两个少年。刘文涛虽然对于大事上没有他哥看的深远,不过在小事上倒颇有些门道。他没有选什么精明强干的,选得却是比较老实的人。那些滑头们派出去之后只会编一个瞎话回来骗自己。那些老实人瞎话都编不圆,他们知道自己骗不了刘文涛,反倒会卖力。
和刘文涛想的一样,那些年长者虽然也挺怕的,可是他们更害怕得罪了刘文涛。尽管弟弟说出和自己一样的恐惧感,但是年长者坚持要把几个村子都看完了再说。“走,咱们往下一个村子去。”哥哥带着头,拉着弟弟离开了。
等他们刚走远,村子的废墟里面突然站起两个保险团的战士,对于刘家铺的策略,保险团是早就有了相应的应对措施。孤零零的土围子里面或许能够产生几个聪明人,但是人民党和保险团里面却是用体制和制度这样的整体优势与这些聪明人对抗的。刘家铺外面虽然看似没有任何人,但是保险团的侦察兵们早就布下了自己的天罗地网。刘家铺的围子一派出探子,保险团的侦察兵们就已经对其进行了监视。监视的方式也不是跟踪,而是据事前做好的预案,根据探子们的行动路线和特点,在前面有计划的进行蹲点。
很快,侦察兵们通过旗语,通过改变各种明显地方的一些不起眼物品摆放,信息飞速的传回了参谋部去。
参谋部此时如同一个热闹的大蜂巢,作战计划随着信息的丰富一步步的完善和精炼起来。最初,水上支队凭着一股热情,要打围子。但是出兵前,部队的同志们就已经知道强攻的话,必然产要出现大量的伤亡。现在既然情况已经变了,不必临时强攻,部队可以详细的计划,然后进行更加周密的作战。水上支队自然不会固执己见非得强攻。刘文涛给了保险团时间,章瑜就充分的利用其这些时间和人力。部队针对刘家铺的围子内部地形进行专门的训练。
而蒲观水领导的新军也得以发挥自己的作用。他抽调了出身贫寒,比较可靠的一些新军官兵提供更有效的技术服务。工兵们已经在绘制地图,找到各种道路,约定各种通讯方式方面发挥自己的能力。
如果在以前,新军的官兵提供的技术支持或许能让保险团的官兵感到一些佩服,而这次完全没有这类情形。因为所有的技术支持是按照陈克提供的教程来实践的。
实战是最好的学习场所,这次水上支队里面的保险团,竟然能够凑齐攻打岳张集的一个完整的小团体。从参谋,到工兵,从侦察兵到战地医院。陈克给他们沿途上的教程完全是针对攻打围子制定的。蒲观水是个职业军人,是个专业人士。拿着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门道。而且他对陈克提供的战例教程,对部队作战各种环节的理解能力远远高于保险团的同志。
在蒲观水的帮助下,同志们对陈克的战争态度和战争技术的应用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这两天,水上支队里面经常有恍然大悟的惊叹,“原来打仗是这么一回事”是出现频率非常高的一句话。
就连蒲观水这样的专业人士对陈克也是无比佩服。他最清楚,若是身经百战的军官,或许能在执行上做到陈克这样的水平,但是把这些军事理念变成教材,提炼成条例,这就不仅仅需要有实际战斗能力,更需要对战争本身的深刻理解。提炼条例最能看出军人的军事素质,那种纸上谈兵的人蒲观水见得多了去了,北洋新军里面这种人可以说是车载斗量。各种专业用词写成的笑话一样的条例,还有各级军官们根据自己的喜好写出来的比笑话还笑话的条例,蒲观水看到连笑都笑不出来。
而陈克的条例倒是让蒲观水私下偶尔笑出声来。和那些军人写的东西不同,陈克的用词一看就不是军人,而且用的都是大白话。所以难免就有如同拉家常那样啰嗦不清的文字在里头。但是这些外行用语说的却是内行话。让蒲观水特别赞叹的不是那些简明扼要的文字,却是那些在面对复杂情况下的说明,陈克喋喋不休的讲述着各种复杂的情况,然后一一归类。再讲出办法,再叙述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
这样的文字让蒲观水觉得非常有趣,一个人用一种讲述种地一样的方法来教给别人打仗,这种事情是蒲观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保险团的官兵们则是一头雾水。负责分析现实情况,再选出符合当前情况的解决办法,这个工作就由蒲观水承担了。蒲观水一面做着这方面的工作,一面在心里面思索提炼着陈克的这些教程条例。
最开始的时候,蒲观水觉得自己能够胜任这项工作。但是越是想陈克写下的这些东西,他反而越觉得这些东西无法删减。文字或许可以精炼,用词或许可以专业化。但是陈克提到的这些战术方面的东西,只让蒲观水感觉越想越有道理,而陈克说的不是太多,恰恰相反,陈克还有好多东西没有讲清楚。很多奇妙的部分甚至能不知不觉之间把蒲观水的思路引出去很远很远。
蒲观水自然不可能知道,陈克这种21世纪网络上三脚猫的家伙,倒也是读过几十本经典军事著作以及解放军的教程,还有不少备战年代各种地方民兵作战的教程。花去过无数时间与网上热爱军事的朋友们吹牛讨论,他的知识本来就不是那种详细条理的玩意。陈克的知识杂乱不堪,混杂了各种玩意。从18世纪的排队枪毙,到21世纪的各种陆海空战术全面交织成了一个复杂的混乱体系。陈克本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能把自己的知识在某一个方面理顺成能写出来的玩意。即便如此,陈克不知不觉之间还是把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填进了这个攻打围子的体系。
如果是保险团战士的话,他们对军事的理解不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无法引起他们的兴趣,而蒲观水这个内行对这些内容的敏感程度远比保险团的二把操们强的多,他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主题里携带的题外话。而这些题外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这就让蒲观水加倍的迷惑了。陈克绝非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蒲观水能确定,陈克绝对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蒲观水更能确定。但是陈克的军事理念非常先进,蒲观水身为一名军人,非常清楚的感受到这个事实。
陈克在政治上有自己独特深邃的看法,而且在军事上也有着蒲观水看不到尽头的能力和潜力。蒲观水在休息的时候,忍不住想到,或许自己真的遇到了传说中的“明主”?因为不管别的东西,至少蒲观水深知,无论如何,自己是带不出保险团这样一支军队的。哪怕是把他放到陈克的这个位置上,蒲观水也绝对做不到。
得到了刘家铺围子派了探子的事情,参谋部立刻指挥百姓转移了居住地。反正现在满地沙土,反倒有一个好处,细菌滋生不厉害。灾民的住处本来就是临时的。转移也就转移了。探子们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反倒是高高兴兴的回去交差。
不管刘家铺内部有什么反应,保险团决定了破围子,这计划就不能改变。有了本地灾民的帮助,刘家围子的情形分析的越来越清楚,训练的针对性也越来越强。随着侦查,训练的完备,作战计划也日渐成熟。第三天中午,水上支队的指挥部已经下达了决定。第四天正式开始作战。
如果是后世的解放军或者八路这种身经百战的精锐,打个小小的围子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但是保险团这支建立不过半年的军队,能够以这种初具模样的正规模式训练,准备,三天的时间只能说绝对不算长。陈克曾经下过那么多的心血,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
按照人民党和保险团的规定,战前动员早就开始了。为什么要打仗,打仗的目的是什么,队伍里面开诚布公的说的清楚。作为老部队,党员众多,即便是普通战士或多或少的也知道些人民党的志向。
造反这件事对中国百姓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满清整个朝代,几乎没有一年不存在造反的。太平天国,捻军都是比较大的。白莲教等等组织发动过的造反遍布各地。小规模的造反更是此起彼伏。
和中国历史上的其他朝代相比,满清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太平年景。这个政权的历代皇帝,除了雍正一个人之外,也没有谁真的想建立一个太平天下。这个政权本质是建立在彻底的压迫基础上的,到了后期的所谓开明,只是无力压迫而已。
唯一像是一个中国皇帝的雍正,到了自己人生的后期,竟被生生逼得写了本《大义觉迷录》。陈克是看过的,里头这位兄台简直是直言不讳,有啥说啥。很多话作为一个政治家而言,甚至显得无比幼稚。但是这样的幼稚以及急切的心情,反倒是能够证明雍正本人是真的想履行身为皇帝的义务。因为这本书是全国发行,雍正希望全国的百姓都能知道他的苦心,他的所作所为。
除了雍正这么一个人之外,满清的其他时代就是彻头彻尾的黑暗残暴。这也是为什么各地起义不断的原因。
所以保险团的战士们并不对造反有什么偏见,也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热情。而且这次只是破一个围子,哪怕党员军官们都知道这次破围子的意义所在,但是士兵们还没有理解到这次破围子的历史意义。
和党历史上面对的情况一样,人民党就要告诉战士,为什么要破围子。破围子的意义所在。看到了那些惨不忍睹的灾民,保险团战士们心中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同情。而人民党在凤台县的所作所为,凤台县能够战胜天灾,恢复生产。恰恰作为一个活生生的样板,告诉这才参与了灾后重建工作的战士们,天灾不是不可战胜,之所以这些五河县的百姓竟然弄到这样的死地,那肯定是有坏人在作恶。只要打掉这些坏人,五河县,至少是刘家铺的百姓就能过上有盼头的日子了。
动员期间,有个单纯的士兵问,为啥凤台县没有坏人作乱。结果同志们哄堂大笑起来。“有咱保险团在,哪个坏蛋敢作乱!”立刻就有同志们回答了这个问题。战士红着脸坐下了。但是那红色的面孔不仅仅是因为羞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理解到,自己身为保险团的战士,居然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守卫了家乡父老不受人欺负。
其实很多战士以前并没有这种自觉的,他们只是在无所适从中被迫接受了人民党和保险团的领导,为了混***命的饭吃,加入了保险团。直到亲自看到“真正的灾区”,他们才知道自己到底可能遇到什么样悲惨的命运。而他们自己在人民党和保险团的领导下,亲手创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功业。
动员很顺利,蒲观水最终确定了全部作战计划细节之后,也想看看部队的情况。当然,也有一个别的原因吸引了他。外面整齐的口号声让蒲观水十分好奇。那是充满热情的声音,甚至充满了一种童趣的感觉。蒲观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喊一个口号居然能喊出开心的感觉。战争,应该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应该是森严肃杀。这种开心实在是过于儿戏了。
蒲观水到了部队聚集地的时候,却听到了他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一番后号内容。准确的说,那不是口号,那是问道。
“大家要怎么走?”政委李照喊道。
“跟着干部走!”同志们异口同声的答道。
“干部让大家停,大家要怎么做?”
“我们立刻停下来!”
“受伤了怎么办?”
“服从干部和医生的命令!”
这是战场上行动的纲领,行动的方式。遇到各种问题该怎么应对处理的办法。保险团的战士大部分认了些字,不过这些字还不足以让他们能够顺利的读懂陈克编写的那厚厚的教程和条令。所以保险团就通过这种集体问道的方式来进行沟通,向战士灌输作战要领。
蒲观水从没想到过,军队里面居然可以采用这样的模式。在新军里面,都是靠殴打来完成纪律的灌输。即便如同蒲观水这种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军官,依然不反对体罚。而保险团不是,他们就是通过战士能够理解的方式,一遍遍的进行着灌输,一次次的进行训练。
看着战士们一张张开心但是认真的面孔,蒲观水突然有种疑虑,这样的训练真的能起到效果么?
而在另一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呐喊声,这倒是把蒲观水吓了一跳。看了过去之后,却见到三百多灾民在不远处,扛着梯子,手拿各种农具和木头削成的长矛在练习呐喊。这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保险团并不想打草惊蛇,要打就投入精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敌人。而在敌人那里埋设**就是重要的一部分,夜里面挖土动静太大,所以需要有人能够牵制敌人的注意力。周兴瑞领导的灾民就正好承担了这份任务。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就要去骚扰敌人了。在这时候,好好练习一下,也是必须的。
这是蒲观水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战斗,看了看自己的怀表。已经是下午四点,要不了多久,这次作战的前奏就要开始。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战斗等着自己,蒲观水只觉得莫名的兴奋当中,夹杂这一股恐惧。那是真正的恐惧。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渴的喉咙,蒲观水决定去睡一会儿。因为接下来的战斗,没有再睡觉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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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6:00:29 本章字数:7543
第154章no_name
刘家铺围子里面的众人并不知道保险团已经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好几拨派出去的探子没有看到丝毫动静。周围十里八乡根本没有一个人影。刘八爷和刘文涛在问完了探子之后,也不能无限制的把他们扣在那里反复问。跑出去那么远,总得吃饭休息。于是关于外面的消息也就逐渐在刘家铺内部传开了。
对于这个消息,刘家铺上下的看法极为不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家丁们,特别是见过那个蓝衣枪手的家丁们,根本不想再和那个神枪手打照面。既然外面没人,那自然最好。谁没事吃饱了撑的想去找麻烦。
而对于极少数人来说,例如刘文秀刘八爷,这个消息让他觉得背上直冒凉气。突然出现的蓝衣人消失了,这倒不稀奇。但是近千号灾民也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可就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那可不是几十号人,近千号人想消失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得到第一波情报之后,刘八爷就觉得事情不对,他专门派了几个精干的手下,让他们沿着上次灾民撤退时候走过的路,顺着脚印好好追查。
这次追查倒是查到了灾民曾经的营地,但是营地里面空无一人。想跟着灾民的脚印走,却发现脚印分成好几路,往哪个方向的都有。这些人数量本来就不多,让他们一起追查百姓下落,他们能做到。让他们分头行动,这些人深知上次灾民攻打围子的时候,已经和自己结下了死仇。孤零零的几个认若是落在百姓手中,那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既然不敢分开,那些人只好一路一路的查。找了一条路都走了好远,脚印依旧蜿蜒延伸。前头却根本看不到百姓的踪迹。眼瞅着日头偏西,这些人心里头虚了,连忙跑回刘家铺回报。刘八爷仔细寻问了细节,这才让探子出去。
“大哥……”刘文涛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了。这几天哥俩人没少讨论这些事情,周围也是灾区,就算是灾民真的想走,往哪里去?想把这些灾民接走,那得多少船?能在淮河上调集这么多船只的人,绝对是一方霸主,那些灾民对他们有什么用处?有那闲工夫把灾民用船运走,还不如把这些力气用来打刘家铺更划算。
刘文涛心中痛苦万分的接受了理性推论的结果。当他最终确定这股来路不明的势力已经完全盯上了自己家之后,刘文涛第一感觉不是恐惧,而是委屈。自家的围子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让那些人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难道自己得罪过他们么?或者是以前有什么深仇大恨?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到大哥刘文秀刘八爷说道:“老二,从今天开始,墙头白天晚上的给我巡逻。”
文涛下意识的答道,然后他看着大哥,试探着问道:“大哥,这会不会是以前的仇家找上门来?”
“仇家?”刘文秀刘八爷愣了愣,然后才想明白弟弟的意思,“那不可能!”刘文秀说的斩钉截铁,“现在是个灾年。不管那些人是谁,他们看上的是咱们刘家的财产。报仇什么的,顶多是个借口。若说有旧仇,他们不用翻出老帐,光是前几天的那些灾民,咱们落到他们手中会有什么下场?”
刘文涛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点了点头,虽然听了大哥的话,刘文涛越来越想不明白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但是大哥的话的的确确讲清楚了问题的根本。敌人绝不是为了报仇而来。
看着弟弟抿着嘴,脸色凝重,却没有方才那种手足无措的模样,刘文秀刘八爷莫名的觉得有些欣慰,经历了大事,弟弟总算是有些长大了。刘文秀忍不住叹了口气,“二弟,就算是咱们围子被破了,你也得记清此事。既然他们图的是咱们的财产,又是要在灾年动手。他们万万不可能留我们活口。所以就算被抓,咱们也绝对不能苦喊求饶。既然对方绝对不会饶了咱们,求饶又有啥用。就算守不住祖业,总得守住这点子骨气。”
“大哥,我记住了。”刘文涛连忙点头,“不过咱们这围子可不是那些人说动就能动的。”
刘文秀点点头,“二弟,你不要觉得我净说些丧气话。现在或许还有别的法子,若是那些人只是索要钱物,这次他们只要开口,便先给他们些钱物。然后这围子还能守得住。我怕就怕一件事,那些蓝衣人就跟上次一样,上来不吭声,只是一通猛打。那这围子可就未必能守得住了。”
“这又是怎么说?”刘文涛不解的问道。
没等刘文秀解释,外面突然想起了一阵嘈杂。兄弟俩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往外走。刚到了院里面,就见有家丁一路跑来。“八爷,外面有人打来了。”
“是前几天的土匪,还是那些穿蓝衣服的?”刘八爷连忙问道。
“应该是前几天的土匪。”家丁说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啥叫作“应该是”?刘八爷登上了墙头,只见家丁们再也不敢把身体露在围墙外面,而是躲在围墙后。至于望楼那边负责敲钟的,哆哆嗦嗦的根本不敢起身,他到也有办法,在锤子柄上绑了个长木杆,自己躲在围墙后,用加长的锤子去敲钟。不过这长杆不好操作,这钟虽然能敲响,却响得轻重长短不齐。不过刘文秀还真的没生这家伙的气,反倒觉得这家伙挺有办法的。
扶着墙头往下看,从衣服上看,倒是前几天的灾民。不过很明显,他们的这几天吃饱了,人人气色大不相同,全然没有了奄奄一息的模样。下面的人站在围子火枪射程之外,抬着长梯,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正在向着墙头叫骂。
刘文秀刘八爷向下头喊道:“乡亲们,你们这么喊也没啥用。我说你们是为了活命,我们也是为了活命,既然大家都是要活命,有些事也没办法。我看你们已经有饭吃了,又何必想不开,再来我们这里呢?要不这样,大家骂几句,也就算了。”
这话也不是不合情合理,但是这是刘家铺围子里头人的情理,可不是外头这些兄弟们的情理。灾民一听,立刻如同火上浇油一般。骂声更加响亮起来。原先只是大骂刘文秀这些人没良心,现在就开始大骂刘家铺的人没良心,不得好死之类的。骂归骂,这些灾民却始终不肯靠近围子。吩咐家丁们小心看着,不要被灾民偷袭。刘文秀刘八爷下了墙头。
“大哥,就让他们在这里骂?”刘文涛问道。
刘文秀苦笑道,“其实现在最好能派人冲出去杀一阵。把这些土匪的气焰给压住。不过,咱们这边的人却也不怎么顶用。希望那些土匪就这么折腾一下就算了。”
“我带人出去杀一阵。”刘文涛自告奋勇。
虽然觉得很担心弟弟,不过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冲出去杀一阵。刘文秀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记住,不要追远。挑些跑得快的,冲上去杀一阵,把那些土匪杀散就回来。如果遇到那些穿蓝衣服的,你立刻就回来。千万不要恋战。”
刘文涛听了大哥的吩咐,兴冲冲的应了。然后挑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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