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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_1

_13 赤色黎明(当代)
“书里面倒是错误百出。”
所谓文人相轻,陈克听于电视上的那些讲座,他自己也是边听边对着电视嘲讽,对于这样的待遇,陈克一点都不在意。他脸上还是带着习惯性的微笑,看着两边的学生。辜鸿铭大概介绍了一下陈克,然后就让陈克上台讲课。
义务教育普及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学生们的年纪相差无几。强制义务教育普及越久,同年级学生的年纪相差越小。陈克在21世纪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他上学稍微早了一点,结果就是一步没跟上,步步跟不上,从小学开始,他的年龄在班上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直到上了大学才得以改变这个排位。在京师大学堂的礼堂里面,陈克看着下面的学生,大家的年纪差距令陈克颇为不适应。从20多岁到30多岁的都有,还有几位大叔也不知道是学生还是教师,怎么看都得有40冒头的模样。京师大学堂是以前京城国子监改过来的,这里面有些大龄学生么,应该也不稀奇。
陈克又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学生,大概有五十多人,大家的外貌让陈克颇有好感。这些人里面,有六成以上都是短发,那些留辫子的夹杂其中,看上去到令人意外的不感觉讨厌。“大家好,我叫陈克。今天来这里,我有些个人愚见,请诸位斧正一下。”陈克的开场白倒也中规中矩。
不过下面的人可也并不客气,能在京师大学堂上学的,都是各地的精英。大家一个个自命不凡。却见一个和陈克年纪差不多的青年站起身来,他是短发,穿了身西装。“陈先生,你的书我是看过的,其实今天来这里的诸位也都看过。我看陈先生的书之后,有一个问题。不知道陈先生对科举考试怎么看。”
1905年9月2日,直隶总督袁世凯、盛京将军赵尔巽、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周馥、两广总督岑春煊和湖南巡抚端方等一批高官,联名上奏朝廷,明确提出:国家危迫情形,一刻千金,“欲补救时艰,必自推广学校始;而欲推广学校,必自先停科举始。”言辞激烈地请求“雷厉风行”“停罢科举”。面对这些举足轻重的南北封疆大吏的联合奏请,朝廷已不能等闲视之,就在9月2日的当天,便以光绪皇帝的名义颁下谕旨,向全天下宣布:“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这一上谕的发布,宣告了古代中国科举制度的终结。
陈克不知道这位青年怎么会想起问这个问题,看他旁边坐的几个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陈克觉得这个问题不能够轻易的回答一下就结束。他问道:“我的书里面,对于科举制度是很推崇的。如果这位兄台。”
克听到有人冷笑一声。大多数学生的脸上都不是很赞赏陈克的神色。
“我做个小调查吧,有多少人支持废除科举的,请举手。”
同学们看着陈克,到没有人表态。陈克觉得奇怪,“难道这些人都支持科举不成?”他奇怪的想到。
站起来的这位青年举起了手,这下,才有人纷纷迎合。最后50多人里面,竟然有40多人举手赞同。看来方才那些人不肯表态,只是自视甚高,不太买陈克这个小青年的帐而已。
“请大家把手放下。还有这位兄台,你也请坐下。”陈克说道。
等会场恢复了最初的模样,陈克这才问道:“谁支持科举的,请举手。”
稀稀拉拉的七八人举手。看他们的神色,颇是有些激动。看来支持科举的态度还是很坚定的。
“我们都是读书人,所谓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若是说其科举本身的优劣,我觉得大家各有自己的道理。但是我今天那要讲的是我的书,那么就不能不讲讲政治层面的东西。从政治的角度来说,我是反对废除科举的。”
嗡的一声,下面发出了各种的反应。有些人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有些人有了“遇到同志”的兴奋神色。
“看来陈先生是很喜欢八股文了?”方才那个青年嘲笑的说道。
“这位兄台,我是不知道大学堂的教程了,我想问问兄台学过过数学么?”
“学过啊。”那位青年用明显的针对口气说道。
陈克也不答话,他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的写了起来。大家一看,都是些简单的数学题,例如1+1=?4*()=16。这样简单的题目对这些京师大学堂的学生来说自然是小儿科。已经有人低低的笑出声来。“这些题是考小孩子么?”
随着陈克越写越多,嘲笑声明显的多了起来,但是随着下面交头接耳的讨论,各种讽刺的声音却逐渐减少了。
陈克转回头来,下面的不少人已经明白了陈克的意思,他们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八股文取仕,的确已经不符合现代的潮流和需求。但是,标准化考试,从来都不会过时。”陈克指着黑板上的题目说道。
这些学生们都不是那些不学无术之辈,陈克在黑板上写的东西内容简单,但是陈克本来也不是要考众人的,这些东西的关键是考试的题目分类。填空题,单项选择题,多项选择题,问答题,计算大题。陈克简单的把自己时代的考试卷给写了一下。
“我得先给大家说明一下,我只看过一丁点八股文。我自己根本也不会写八股文。”陈克并不想不懂装懂。“但是,我一直认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八股文好歹也算是一种标准化考试模式。我看重的是这种东西。”
听了这些话,台子下面立刻开了锅。有人支持陈克,也有人反对。看起来,支持陈克的居然占了微弱的优势。
“陈先生,这都是新式学校的课程,和科举有什么关系?”那个青年继续发问了。
“朝廷现在废除科举,我不客气的说,就是自取灭亡。”陈克针锋相对的答道。这话一出,台下登时鸦雀无声。陈克从容镇定地放下手中的粉笔,又拍掉了手指上粘的粉笔屑。
“无论你怎么说科举制度有这样的问题,那样的问题。但是科举制度本身的意义在于,提供了一个相对公平的晋升模式。哪怕是各种舞弊层出不穷,通过各级科举考上功名的,大部分还是普通的读书人。这点我觉得大家得承认吧。”
没有人反对,所有人都带着自己的情绪看着陈克,想看看陈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么废除科举,提倡新式学校。要不要保持这种公平呢?如果要保持公平,大可增加科举考试的内容。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科目都逐渐增加到科举考试里面去。如果是要增加受教育的人数,那可以把新式学校归到科举的体系里面来么。把科举推翻,我很不认同。”
“这些和陈先生所说的朝廷自取灭亡有何关系呢?”另外一位看着四十多岁的兄台皱着眉头问道。看来陈克这么飘逸的说法,他很不理解。
陈克转过身重新拿起粉笔,这才觉得方才自己故作镇定地作派很是多余。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陈克刷刷的写下了一行大字,“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下面的人都是读书人,知道这是《荀子——王制篇》里面的话,不少思维机敏的人已经缓缓点头。
“当今天下,根本谈不上富民一说。为了赔款,朝廷倒是努力富筐箧,实府库。这已经极为危险了。当年就是因为鸦片战争,朝廷为了赔款,大增赋税。于是民间立刻就有了回应,太平天国起来造反了。曾国藩领着湘军与太平军鏖战,烧杀抢掠,倒是富了湖南的湘军。也算是富士吧。总算是把太平天国给灭了。洋务运动呢,富了洋务派,也算是富了大夫。朝廷倒也看着有了同光中兴的模样。现在科举一废,无论是大夫也好,或者是士人也好,原本制度上还算是公平的晋升机会就没有了。若是在科举里面加上数学、物理,虽然那些读书人觉得考科举艰难了许多,但是好歹还有个盼头。为了能够考上,他们必然要学习新知识,朝廷的新式学校正好能够趁势推行。现在将科举全抛在一边,那些读书人怎么看,怎么想?科举本来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上的就是少数。办了新式教育,朝廷的官位一个都没有多。而且新式教育这么突然推行,等于是把那些读书人的路给断了。能读书的,都不是什么穷人。他们和各地士绅关系极为紧密。现在朝廷为了赔款,已经得罪了百姓,再把士人给得罪光。能依靠的仅仅这些大夫,也就是官员。庚子年东南自保都出来了,这天下的封疆大吏,朝廷能靠得住么?”
陈克的话掷地有声,来听课的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人能够立刻起来反驳的。停了半晌,才有人问道:“这不是要推行新政,立宪了么?”
“我们家乡有句话,叫做无利不早起。立宪的主推是谁?还不是东南的官员还有各地的士绅么。为什么要立宪呢?其中一个重要官员不就是因为朝廷要富筐箧,实府库,他们受不了么?若是立宪成功,这些人也不可能打得过外国,该赔的钱,一文也少不了。士绅掌权,定然不肯多掏一文钱,而是要想方设法的少交钱。外国人虎狼一样的逼迫,这些钱最后还是要转嫁到百姓头上。既然有人看过我的书,那么大家或许读到过,明末,南方茶税居然还有过一年交了12两的事情。当年会如此,现在照样会如此。逼迫百姓过甚,会有什么结果,大家都是博闻广记的人才,我就不用再讲了。”
没有人再吭声,能考上京师大学堂的都是明白人,众人知道陈克没有说瞎话。大家看陈克的眼神再也没有任何的轻视。原本,这些人对陈克书的评价和严复与马相伯先生差不多,都觉得陈克的理论十分“霸道”。不少人觉得陈克就是一个“狂生”。那个提问的学生,本来就是想和陈克讨论八股文的问题。但是陈克的着眼点根本就不是小细节,而是从国家大势的角度来谈,分析十分深刻。虽然还有人依然不服气,不过也不敢轻易再说什么。
“大家若是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开始讲课了。”陈克看没有人再跳出来发言,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到平常温文尔雅的模样。
当天的课讲完之后,辜鸿铭先生一定要请陈克吃顿晚饭。
“文青言辞犀利,不愧是严几道的弟子。”辜先生在饭桌上说道。
严复这次的信上写明了自己和陈克的师徒关系,辜鸿铭先生也没有怀疑。
“文青,我竟然没有看出来,你对朝政竟然如此了解。”
“辜先生,我今天说话有些不怎么避讳。现在想起来很是后悔,若是给辜先生带来不便,还请辜先生直说。”
“文青,你今天谈八股的话,可都是老成谋国之言。现在朝廷里面就缺你这等能够看出问题,稳重可靠之人。大家都是满脑子党争,做事急功近利。我本来也没有想那么多,听了文青的分说,越想越是后怕。朝廷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新政如必然要推行。文青对新政有何看法?”
“辜先生,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对于新政,还是我今天所说的,朝廷根本就是自取灭亡。新政无论怎么搞,都是朝廷、士绅和封疆大吏们争夺利益。就现在来看,无论哪边占了优势,谁受苦的还必然是百姓。这天下的民心一失,就等那两个人了。”
听了这话,辜鸿铭皱着眉不吭声。陈克也不客气,放开大嚼。吃到了半饱,这才听到辜先生问道:“文青着书立说,想必是认为你书里面所构建的那个新政能够救国救民了。”
克回答的斩钉截铁。
“文青,几道给我的信里面说道,他给袁蔚亭写了封信,介绍你去见他。袁蔚亭身为北洋大臣,也是个聪明人,我在想,文青可否写个关于新政的文章。我亲自带你去见袁蔚亭。”
“这个可不好写。得些日子才能写完。”
“不妨事。你下午来学堂讲课,其他时间可以写。”
“那我写完之后,辜先生您得给我斧正一下。”
“这个自然。”
吃了饭,陈克和陈天华一起回住处。
“文青,你这么直截了当,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陈克不接这个茬,他关心的是别的,“星台,你看学生们对我的课有什么反响。”
“我看反响不错。怎么了,文青,你难道准备在京师大学堂发展同志么?”
“对京师大学堂么,我是姜太公钓鱼。也没有那么多功夫花在他们身上。倒是洋务派,需要好好结交。庚子年之后,洋务派们的实力大损。他们对朝廷最不满意,倒是可以发展一下。”
“文青具体准备怎么做?”
两人边走边谈,10月了,天也黑得早。等两人回到住处,天色彻底黑了。抬手摸锁,却摸了个空。陈克倒是吓了一跳,难道自己住的地方造了盗?一把推开屋门,只见正屋和厢房里面都亮着灯。几个人影投在床纸上。听见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先站了起来。陈克松了口气,片刻,就见武星辰从正厅走出来。陈克关了院门,再转回头,正屋前的石阶上,除了武星辰之外,还有另外几个人。其中一人竟然是庞梓。
众人见了礼,就回了屋内。屋里面的桌子上放了一堆酒肉,却没有怎么动,看来众人开席不久。陈克没想到武星辰居然带了庞梓来北京。正在猜测庞梓的来意,就见到庞梓起身给陈克与陈天华斟了酒,然后端着自己的杯子,“两位陈先生,我在邢台招待不周,这杯酒给两位赔个罪。”
陈克与陈天华连忙端着酒站起身来,大家碰了杯,都是一饮而尽。这才坐下。
“文青,你和庞老弟都是直脾气。特别是你,说话就是不好听。庞老弟说了你们的事情,我觉得大家不该这么不欢而散。庞老弟也觉得颇为后悔,这不,他专程来北京给你赔罪来了。”
听了这话,陈克赶紧起身给庞梓还有其他人都斟上酒。他端起酒杯,“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子。得罪庞兄之处,一定要请庞兄原谅。”
众人也都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众人都干了酒。
再次坐下之后,庞梓说道:“陈先生,上次你说的那事情,等你走了之后,我又想了不少次。而且武大哥也专门和我谈过。武大哥说了不少道理,我觉得很对,但是不少地方还不太明白。这次进京,是专门来向陈先生请教来了。”
“庞兄,我对你的事情不了解。不知道庞兄能否先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如果我连基本情况都不知道,说出来的东西肯定不对。”
听了这话,庞梓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警惕的神色很明显了,“关于庞某,不知道陈先生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陈克毫不在意庞梓的神色,他坦然说道。“武大哥没有说过你们怎么认识的,这个得先说说吧。”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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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36 本章字数:8873
第56章
革命的鼓动工作要怎么做,陈克觉得自己并不擅长。说话本身就一种技巧,一种能力。这道理简单,陈克曾经尝试过,结果差强人意。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太需要天赋技能,反正实践的结果是,陈克认为一切都比不过实干。说话的目的是为了实践,光靠嘴是构建不了新世界的。这也是陈克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庞梓之后,并没有全力去说服这位江湖好汉的原因。
这次庞梓能够低头来北京,还真的大出陈克意料之外。想来武星辰在其中很是出了不少力气。陈克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让庞梓完全走上革命道路,在河北造反就要直接面对北洋的压力,即便是陈克自己亲自留在河北,他也不会自大到相信在这个阶段能够击败北洋军。但是陈克也不愿意就这么糊弄抛弃庞梓和一起来的这几位江湖豪杰。报持着这样的态度,陈克和庞梓讨论起造反的事宜。
庞梓已经开始介绍了与武星辰的结识过程,武星辰在旁边也提供了不少的资料。从庚子年的义和拳运动,到了北京血战,再到山东的造反。陈克对于这些倒是不怎么有兴趣。这年头的造反也都差不多,历史书上记载得比这个还或许更加详细些。一开始陈克还有些问题在问,到了后来,陈克一言不发,神色冷淡,眉头微皱。他的思路已经完全放在对起义失败原因的考虑上。
倒是陈克旁边的陈天华听得颇为感动。南方的造反都是小规模的,很多的造反根本没有来得及发动,就被剿灭了。在庞梓和武星辰的叙述中,赵三多与景廷宾的起义,起义军抗清军,攻教堂。形成一支横跨直、鲁、豫三省二十四县的十六万人的起义大军。直隶总督袁世凯立即加派段祺瑞、冯国璋等率清军开赴冀州、广宗,大规模镇压起义军,并亲自督战,而且由德、法、日侵略军六千余人“助剿”。在山东与河北闹得如此震动。这可是大大超过了陈天华的想象之外。武星辰平日里看着颇为冷漠,甚至有点阴阳怪气,陈天华一直不是很喜欢他。现在,这种念头也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武星辰竟然有过这样的慷慨激烈的经历。话,陈天华的目光不断在两人脸上切换。
这次以起来的不仅仅是庞梓和武星辰,一共来了六个人,其他四个人也都是一起跟着赵三多造反的老兄弟。一开始大家也不怎么肯说话,听庞梓说了一会儿,众人也忍不住纷纷插话进去。
武星辰那种大高个特有的圆胖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苦闷。他除了在补充庞梓的介绍之外,也在观察着陈克和陈天华。对于陈克,武星辰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两人最初的结识并不是很愉快,后来的合作也谈不上多么交心。陈克给武星辰的印象是一个冷漠的家伙。虽然陈克习惯性的带着笑容,也绝非什么坏人。不过陈克鼓动革命的那种热情,让武星辰感觉到一种极度的危险性。武星辰算是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在北京,在山东,如果武星辰没有足够的警惕,没有发觉事情不对就提前跑路的果断。现在只怕他的脑袋早就悬挂在不知道哪里了。
这些年东奔西走,一次次的失败以后,武星辰也曾经以为自己心力交瘁,不愿意再闹什么造反了。躲在上海混吃等死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但是每当回忆起身边的朋友师长一个个相继殒命,武星辰胸膛中对于满清和洋人的仇恨却加倍的沸腾起来。得知人民党要起来造反,这才是武星辰之所以决定加入人民党的原因。而得知庞梓这些老兄弟准备起来“闹一闹”,武星辰就拉着陈克过来。即便是得知了陈克和庞梓相处的并不愉快,武星辰还是千方百计地说服这些兄弟,希望陈克能够和庞梓他们好好的讨论一下造反的事情。和外表上看到的不同,武星辰其实对陈克是颇为信服的。
不知不觉间,庞梓已经哽咽的讲最后。“五月,我在河北,武大哥在山东。两路人马都被打得大败。赵三多大叔绝食饿死在南宫县的牢房,景廷宾大叔被凌迟处死。”方才说完,庞梓已经放声大哭。这一哭,其他四位一起来的山东好汉面色悲愤,眼泪哗哗的淌了下来。陈天华也是眼含热泪,肩头抽动,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在这一片悲戚之中,陈克和武星辰都是一言不发。武星辰牙关紧咬,双眼紧闭,脸上是痛苦的神色。陈克双拳握得紧紧的,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变成了白色,他脸色铁青,眼睛里面仿佛烧起了两团阴冷的火焰。
好半天陈天华才能开口,他擦着泪水说道:“壮哉!杀清妖!杀洋教!这两位老人家实在是大英雄!我当时在南方,竟然不知道有这等壮举!哎!我只恨当年不能跟着众家兄弟一起杀敌!”
庞梓过了好久,这才勉强平复下来情绪,他两眼通红,眼眶里面满是泪光,“陈先生,上次你给我说了两条路,一条大闹一下,一条小打小闹。你也说得明白,小打小闹就事个死。我当时骂了你。可是你走了之后,我每次想起造反,就忍不住想起你的话来。”
历史书上对这次起义的记载并不多,陈克自然并不知道庞梓还有这等经历。听庞梓提起上次的事情,陈克连忙说道:“庞兄弟,我那话重了。”
“不,陈先生那话没错。我反复思量,我若是小打小闹起来,肯定还是和两位大叔一样,赢不了的。所以武大哥劝我来北京,我就来听听陈先生到底有什么见教。”
陈克低下头,到底应该怎么对庞梓讲述革命呢?这真的把陈克难住了。看庞梓他们的意思,这次造反也不准备小闹。其实历史上没有太久的时间之后,1912年的白朗起义,规模和声势不亚于景廷宾起义,到了1914年照样被镇压了。镇压起义的依然是北洋军。历史早已经证明,没有党的领导,没有完备的组织,北方豪杰们的造反都会失败。
“庞兄弟,我肯定是想帮你造反。武兄弟说过我们是革命党。既然是革命党,策划造反倒也是我们的本份。”陈克抬头说道。
“那该怎么造反?”庞梓听陈克这么说,连忙问道。
“庞兄弟为什么要造反?”陈克非常严肃的问道,这可是一个大问题。如果没有真正的找到革命的理由,只是为了一时的义愤而动手,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豪杰,在有组织的镇压面前,都无法坚持下去。这已经在中国历史上无数次证明过了。
果然如陈克猜想的,庞梓铿锵有力的说道:“灭清,灭洋!”
“为什么要灭清灭洋呢?”陈克追问下去。
“满清和洋人肆虐百姓。那些洋教到处做坏事,满清还帮着那些洋人一起做坏事。”
“满清为什么要帮他们呢?”
“这……”庞梓说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却觉得解释不了这个问题。抬头看了陈克一眼,庞梓的目光就转向了武星辰。武星辰刚想说话,就见陈克轻轻冲他摇了摇头。武星辰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和外表上看到的那种冷淡不同,对武星辰来说,陈克的党课的指引可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无足轻重。其实武星辰本人对这些课程非常感兴趣,历经了大难。无论武星辰愿意不愿意,他都不得面对那些回忆。去思考以前为什么会遭到那么惨烈的失败。而陈克的党课无疑指出了一条思考问题的途径。一定要比较的话,党员里面能够理解陈克讲课内容的人,武星辰绝对能够排到前两位。之所以武星辰没有表现出自己的钦佩,仅仅是长久的失败,让武星辰更加小心谨慎而已。
没有武星辰的明确提示,庞梓也觉得说不出一个明白的道理来,他最后放弃的说道:“武大哥,你前几天劝我们的话,我也记不清了。你再说说。”
等了片刻,见武星辰不吭声,庞梓觉得很不满,他看向陈克,“陈先生,你们这些文人就是这么不利落。你要是想帮我,那就说个明白话。这么遮遮掩掩的算什么。”
“我给你讲完了之后,你不往心里面去。你不去弄明白,我讲了也是白讲。”陈克答道。
庞梓最讨厌的就是陈克这种态度,他性子本来就急躁,今天又谈起了伤心事情,情绪更是不稳定。“你不肯说就别在这里卖官子。”说完,庞梓腾的站起身来,向着陈克怒目而视。
陈克冷静的看着情绪激动的庞梓,他慢慢的说道:“庞兄弟,要我说的话,你说的那灭清、灭洋,都是跟着赵大叔和景大叔学的。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说。你的本心只是想报仇而已。我没说错吧。”
听了陈克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庞梓愣在当地。就听陈克接着说道:“现在要是能让你杀了袁世凯,杀了南宫的县令,哪怕是要了你的命,你也肯干的。”
一听这话,庞梓当时就兴奋起来,他急切的问道:“陈先生有办法杀了这两个人么?”
“庞兄弟,这就是你不如赵大叔和景大叔的地方了。”陈克冷静的说道,“他们两个人好歹也是为了大伙才去打教堂,杀那些教士和那些信洋教的王八蛋。你只是为了你自己报仇。所以,才有那好几万兄弟跟着两位大叔。你即便是借用了两位大叔的口号,但是你做的却不是两位大叔的事情。只是想给自己报仇的话,你在南宫县都拉不起什么人马来。”
这话深深的戳到了庞梓的痛楚,他立刻就恼羞成怒,庞梓的左手食指笔直的指着陈克的鼻子,脸气得通红,“你娘!”庞梓又骂出声来。
清晨,光线越来越亮。陈克吹熄了蜡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之后,一面甩着手腕,一面看着写出来的那叠子文稿。昨天晚上庞梓闹了那么一出,陈克倒是没有什么。武星辰当时站起来就把庞梓骂了一通。陈克倒也没有记仇,他劝住了武星辰。他宣布,每天上午,他都会给大家讲课。庞梓虽然不服气,但是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闯出们去。而且众人从邢台赶到北京也都累了,陈克让大家各自休息。庞梓也就坡下驴,气呼呼的离开了正屋。
陈克自然不能就这么躺下,他开始熬夜写文稿。这篇东西是针对农村革命的,陈克对于清末的农村矛盾了解的不是很多,但是基本矛盾不可能有没什么大变化。而且庞梓这些人既然准备造反,也不会成为地主的走狗,所以陈克终于能够直抒胸臆,把土地革命的纲领痛痛快快写了出来。
希望这些东西能够真的起到大作用吧。陈克心里面说道。
现在的天已经颇凉,陈克晚上写书的时候,把好几件衣服给套上了。写到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他进了卧室,把那些衣服脱下来,准备去洗澡。扭头看了看还在床上熟睡的武星辰和陈天华,陈克心里面下了决定,让陈天华到河北农村进行社会调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虽然陈克的这篇东西的理论指导没有错,不过具体情况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想制定出一个合理的造反步骤,就需要更加详尽的资料。
关于造反的理论教育其实也用不了太久,陈克在北京很忙,陈天华在讲课的时候也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特别是等讲课结束,陈天华可以在河北农村工作里面发挥出极为重大的作用。本来陈克拉着陈天华过来,就是想让陈天华在宣传方面发挥实力,安排他到农村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确定了陈天华的安排,陈克的目光落在武星辰身上。没想到这位在上海郁郁不得志的堂主,居然有这样的经历。对这点,陈克还真的没有想到。虽然知道武星辰经历肯定不一般,但是能够参加数万人规模的造反,这等见识决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武星辰对自己的党课热情度远高于陈克的想象,现在陈克有些明白了。按照人民党的组织规定,有三个党员的地方,就要开党会。在党会上和武星辰好好谈谈吧。现在也不必着急。想到这里,陈克端起瓷盆去洗澡了。
气温不高,相比起来井水就很温暖了。哗哗的冲澡声里面,陈克突然想起,自己还有那个蜂窝煤的事情要弄,来北京之前,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摊子居然铺的这么大。同时要进行好些事情。不过人多力量大,好在这些位好汉都在,看看他们的劳动状况,也是件不错的考验么。
哗哗的水声惊动了其他人,大家也纷纷起身了。陈克看到庞梓先走了出来。“庞兄弟早!”陈克招呼道。庞梓黑着脸应了一声,直奔厕所而去。官员的院子就是不同,还建了一个专门的厕所。等庞梓出来,陈克已经洗完。瞅着陈克肌肉健壮的身躯,庞梓突然问道:“听说陈先生还是个练武的?”
“会一点。”
“能否讨教一下?”
“庞老弟,要是点到为止的话,我随时奉陪。要是一定要分个胜负,我决不同意。”陈克笑着说道。
庞梓一笑,“陈先生,你们文人就喜欢掉个书包。别说我听不懂的话,你到底比还是不比?”
“现在就比。”
冲澡的声音,加上了两人说话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再加上天色已亮,众人也都纷纷起身了。得知两人要比试,大家都很有兴趣。院子很平坦庞梓都只穿了裤子,光着上身。年轻人,都是练家子,一身肌肉都颇为好看。众人远远站开,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
对面站好,几乎是同时,两人拱手作揖。陈克刚放下手臂,庞梓已经纵深前跃,劈面一拳向着陈克胸前打去。陈克左臂一挡,右掌推向庞梓肋下。庞梓借着陈克格挡的力气已经错开身形,低身横扫。双方都是大开大阖,拳来脚往,战在一起。
虽然拳脚都带着劲风,看着威猛,陈天华却感觉到大家只是这么玩玩,并没有对要害下手。庞梓步法轻盈,七八招间已经围着陈克转了一圈。每到此时,陈克总是反腿横扫,不让庞梓近身。庞梓被这么逼退几次,斗上了兴头。又绕了陈克转了大半圈,庞梓看陈克又是抬腿横扫,便疾退一步,让过陈克的腿,然后抢上一步一掌拍向陈克腋下。眼见陈克躲不开,却没想到陈克单腿着地,却猛地擒住庞梓的手腕,一带一送,竟然改了摔跤。庞梓整个人几乎被凌空带起,摔在地上。
“我日!”庞梓躺在地上骂了一句,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陈老兄,这招好。”庞梓叫道。话音刚落,庞梓再次扑了上来。
这次动手,两人招数明显没有方才那么好看,陈天华却觉得杀气重了很多。转头看向身边的武星辰,武星辰神色凝重,眉头微皱。一言不发。再看其他几人,也都是如此表情。转头看向正在交手的两人,只见他们越靠越近,拳、掌、肘向着对方要害招呼,乒乒啪啪相交的声音密如爆豆。光听这声音,陈天华就觉得肉痛。又拆了三四十招,陈克和庞梓同时在对方胸口推了一掌,两人借势连退几步,这才拉开了身形。
“陈老兄,你赢了。”庞梓开心的大笑。
“赢了一招,也不算是赢。我是花架子,没怎么打熬过筋骨。我看还是庞老弟你拳头硬些,挨你一拳我就受不了。”陈克也笑道。
庞梓得意的笑了笑,却没有接话。两人再次拱手作揖,这才散开。
“不错,庞老弟,你的拳脚可比几年前精进多了。”武星辰迎上去说道。
“两位,到底是怎么一说。”陈天华对一开始的搏斗还能看出些门道,后面的近身肉搏完全没有弄明白究竟。陈天华毕竟是男子,对于比武自然是非常热衷,他上前追问道。
“陈先生打中我要害的时候,并不发力。我们接着拆下面的招式。其实真的比起拳脚,三拳两脚就解决了。哪里能打这么久。”庞梓解释道。
这话过于简单,陈天华没听明白,他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走过来的陈克。陈克接着解释道,“以庞老弟的力气,我挨一拳就能被打断肋骨,如果大家不是在比试,而是性命向搏,我拼着挨他一拳,也要给他一拳。两人都断了肋骨,还打什么打。”
“原来如此。”陈天华这才开始明白过来。但他还是有些不解,“那你们两人推那一掌又是怎么回事?”
“拳脚收不住了,再打下去我肯定要受伤,所以只能这么拆开。若不是相信庞老弟仅仅是较量,我可不敢用手那么去推他。”陈克接着说道。
庞梓却不再接这个话头,他大笑着吼道:“高兴!高兴!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陈老兄,这两年我已经不和人比试了。那些兔崽子们比不过你,就玩阴招。该停手不停手。***,陈老兄,你个读书人,竟然这么讲江湖规矩。难得,难得!”
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么比试一番之后,庞梓正在兴头上,倒也改了称呼,不再叫陈克为陈先生。
“这两年比拳脚,也是和庞老弟这次最开心。读书人咋了,读书人玩阴的可更黑。”陈克也笑道。
这是庞梓以前骂过的话,听完陈克的调侃,庞梓忍不住哈哈大笑。以前的一些不快总算是消解了不少。
吃了早饭,陈克就开始讲课。上午的内容就是满清和洋人的关系。这几位意图造反的兄弟们都没有听过这么详细的讲述。洋人入侵他们倒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里面居然还分为第一次鸦片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每次战争的结果都大不相同。这堂历史课真的是让众人大开眼界。但是大家毕竟没有像陈克一样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关于满清和洋人之间复杂的利益纠葛,众人理解的就慢了很多。
课讲到中午还没有讲完,陈克把大纲交给陈天华,让他下午和众人继续讲课。又写了一个单字,让陈天华讲完了课之前先去采办。吃了午饭,陈克就向着京师大学堂去了。下午的时候还有那边的课程呢。
门房和陈克已经算是脸熟,辜鸿铭先生交待过门房,让陈克自由出入学校。见面打了招呼,陈克就往礼堂去。这一进礼堂,真把他吓了一跳,昨天不过是坐了五十多人的礼堂里面,今天一下子多了一倍的人。
“千万不要有人问起关于历史方面的东西。”陈克暗自祈祷。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陈克在众人的注视下登上了讲台。“大家好,今天我要讲的内容是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的变迁。”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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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7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38 本章字数:7913
第57章
清末的危机极大的刺激了中国知识份子,他们在救国图存的道路上也有诸多探索。但是陈克本人对清末知识份子的觉醒也没有太大的感触。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来说,这些人的努力,的确是后来党的出现基础。不过他们努力的方向绝大多数都是错误的。
想救国,就必须知道救国的方略。历史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想救中国,就必须在中国实现工业化。新中国花了61年的时间,在2010年,工农业总产值历史性的超过了美国,完成了毛爷爷当年说过的“赶英超美”。钢铁总量达到6亿多吨,比世界上从第二名到第十名的总产量加起来还多。在1949到1978年,新中国基本完成了工业体系的建立,强行把中国从一个农业国建设成了初步的工业国。没错,1978年的中国工业化水平还比较低,但是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1978年的中国,算是手拿一把质量不咋样的大刀片与拿着锋利兵器的对手抗衡。但是好歹大家都是拿了武器,与1949年前那种赤手空拳相比,可是天壤之别。比建设国家,无论是满清也好,北洋也好,或者是蒋的政权也好,他们都可以羞愧的以头戗地去了。
而实现工业化的基础,就是建设符合工业化的新秩序。无论那些人怎么叫嚣各种运动是如何“摧残中国文化”的。但是在陈克看来,到了1978年,各种运动彻底粉碎了阻碍工业化发展的制度上和思想上的阻碍,在那之后,中国工业化的进程再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敌人,就那样蓬勃的发展起来。
历史上,北大在新中国建立前出了很多“公共知识份子”,就陈克知道的历史当中,这帮人对中国工业化的推动也没有起到什么明显作用。相反,这帮人里面阻碍工业化发展的人比比皆是。陈克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讲座尽可能的拯救这些人。在他的设想里面,如果自己能够活到亲自建成新中国,对于文科生,他并没有丝毫优容的观念。在毛爷爷当年反右的时代没有互联网,如果当时有了互联网,估计人民就把右派们都吊上路灯杆也说不定。且不说别的,21世纪的“带路党”们,是绝对不可能幸免的。
既然抱了这样的想法,陈克的课就更加直率了。面对京师大学堂的学生,陈克讲述了生产力发展,特别注重工业化发展的讲述。讲述到现代工业的组织模式与满清现在的制度差异,以及两者的冲突,陈克并不避讳,而是直言以陈。
听着陈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现代的工业结构,各个工业部门的作用,以及应该如何兴建与发展这些工业部门。京师大学堂里面先是鸦雀无声,然后大家开始窃窃私语,最后已经有人完全不听课,干脆就争论起来。
陈克放下了粉笔,一言不发的看着下面的同学。小声说话的同学慢慢的静了下来,倒是争执的那几位越说越激动。等他们发现周围没有了声音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毕竟是京师大学堂的学生,这个派头还是有的。既然已经扰乱了课堂,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其中一人干脆就站起身来发言了,“陈先生,听你讲述的这么精彩。发展工业好像是轻而易举,你能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出来么?”
幸好他们不和我纠缠历史资料。陈克觉得安心了不少。例子么,陈克很快想起了蜂窝煤的项目来。他点点头,就把这个项目给大家讲述了一番。
在北京搞蜂窝煤,条件还是很成熟的。无烟煤北京有,蜂窝煤的市场也不缺乏,机械设备也不困难。而这个新的产品能够有力的促进经济发展,拉动不少周边产业的发展,算是有百利无一害的项目。
解释完了这个项目,陈克问道:“这位同学,你觉得这个项目如何?”
站起来质疑陈克的那位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陈克解释的很清楚,但是这位听了之后感觉里面好像缺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但是他又感觉把握不住这个脉络。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加上此时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更感觉不对头了。这位兄台看着快三十岁了,留了一条辫子,虽然是秋天,礼堂里面也不热,但是这位的额头却明亮起来,像是出了汗。陈克不想难为他,挥了挥手让他坐下。
陈克转过身,把自己方才说的几个要素写在黑板上,又在这几个要素上画了几条线,指向要素中央的空白处,陈克重重的在空白处写下了两个大字,政府。
“这个项目看似简单,实际上需要联系的部门并不简单。矿山、运输、钢铁,这几个基本的工业部门都需要联系。而且还牵扯了城市用地,厂区选择这几个市政建设问题。如果是一个成熟的工业化政府,这些都很简单。如果是现在的政府,就有职能不全的问题。”
陈克再次扫视了下面的学生,和记忆当中复旦公学的学生相比,大家的神色并不是很友好。陈克笑道:“我知道。能到京师大学堂来读书的,都是一时的人杰。大家若是觉得这个项目比较有趣的话,我倒是欢迎有志之士和我一起合作来做这个项目。”
同学们的反应不是很热烈,正准备让大家暂时休息,却见昨天提问的那位青年站起身来,“陈先生,你的学识颇为了得,我是很佩服的。但是,为何我感觉你总是有些东西不肯明说。不知道陈先生对于政府的看法到底是什么。”说完,那学生目光灼灼的盯着陈克,像是要从陈克脸上看出答案来。
听了这直言不讳的话,陈克笑了,“我其实不知道诸位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天我有空的话,会向大家讨教。但是在我看来,政府的目的应该是发展生产力,在发展生产力的过程中,我们允许大家发家致富。但是呢,无论是中国的政府,还是外国的政府,现在的目的都是要发家致富,为了发家致富,他们才不得不发展生产力。在我看来,这就是本末倒置。中国若想超过欧美,就必须建立一个以发展生产力为核心的政府,一个为了富百姓而不是富官员、富士绅的政府。就是这么回事。”
听了陈克的话,学生们当中发出嗡的一阵骚动。陈克也不管那么多。“现在先休息十五分钟。然后再继续讲课。”
“富百姓,而不是富官员、富士绅。这可能么?”有人用嘲笑的语气说道。
“这道理却没错。”这声音里面有着不自信。
“这不是要造反么?”
“百姓才是天下的根本。这算什么造反?”立刻有人反唇相讥。
“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是与百姓共治天下。”
“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侍奉一人。”
学生们议论纷纷。陈克也不管那么多,径直走出礼堂。天很蓝,阳光晒在脸上有些暖暖的,但是气温真的下降了不少。风一吹,还是凉飕飕的。鬼知道这些学生最终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陈克以前没有做过比较,儒家的大同思想和马克思的**之间有多大的区别。或者说,社会主义和大同世界之间的区别在哪里。这或许是个不错的课题呢。正在胡思乱想,就见方才那个提问的青年学生靠了过来,“陈先生。你方才说要做那个蜂窝煤,可是真的。”
“嗯。是真的。”说完之后,陈克打量着这位青年,“请问兄台贵姓。在下姓苏,苏悟明。”
悟明?怎么不叫悟空呢?
看着陈克的神色,苏悟明笑了笑,“家父信佛,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听口音,苏兄是陕西人吧?”
“西安人。陈兄呢?”
“河南郑州人士。”
“陈兄对蜂窝煤的说法颇为有趣,我倒是有几个朋友。若是陈先生真的有意,我可以帮陈先生联系一下。”
“那是最好。”
“陈先生,听你所说的政府。貌似权限极大。不知这政府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希望的政府啊。这满清可比不了。首先,天下土地不再有私地,土地尽归国有。工业体系也都在政府控制之下,无数的大型工厂都是国有。考试体系比现在的科举大了最少百万倍。所有的百姓无论愿意不愿意都要上学,学知识。也都归于科举之内。总的来说,皇权不下县,这种做法在新政府那里面可没有。政府可以直接管到村里面的任何人。”
听着陈克侃侃而谈,苏悟明的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不是开玩笑吧。”
“能做到的,相信我。”陈克说道。当年毛爷爷在世的时候,党建立起了空前强大的社会管理体系。陈克说到的,都是实现过的现实。
“那这天下,可就不姓爱新觉罗了吧?”苏悟明低声问。
陈克瞅着苏悟明并没有什么恶意,倒是颇有些兴奋的模样。京师大学堂也是等同于国子监。国子监的学生都有这样的问题。这满清的命运啊……但是陈克也不能公开表态,他反问道:“你说呢。”
苏悟明只是干笑两声,却不再吭声了。
下面的课讲的即顺利,又不顺利。学生们的问题极多。对于陈克提出的新政府,大家非常有兴趣。京师大学堂的学生都不是易与之辈,问题都颇为刁钻。新政府的部门设置,职能设计,这些设计与生产力都有什么关系。大家的思路都颇为清晰。看来他们对于新政可不是没有研究。
陈克并不怕提问,他也知道这些提问不会让自己出丑。好歹他也是穿越者,对于新的国家机器的组织还算是清楚。但是真的把这些讲清楚,估计大家也都知道陈克是个革命党了。好不容易讲完了课,陈克赶紧离开学校这个是非之地。天黑之前,他总算是进了门。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面现在堆了不少东西。陈克中午走的时候,留下了需要采买物品的清单。现在,大缸,木块,煤块,红土,还有绳子之类的器具,堆得小山一样。
见陈克回来,陈天华说道:“文青回来了。除了你说的那个铁家伙之外,别的都买来了。铁匠说,你要的那东西,明天才能拿出来。”
“那就开干。”陈克换了身粗布衣服,叫了武星辰、庞梓和其他几个朋友,就忙活起来。
大缸下面在风门的地方已经打好了洞。陈天华他们已经让木匠按照陈克画的图纸把一根木桩批成八瓣,样子却不是普通的均分,而是四块外大内小,四块外小内大。把八个木块中间的芯给切掉后,重新拼成圆形,中间插进去一根普通的粗木棍,木桩外面用绳子绑好。
庞梓下午的时候见要把一块木头这么大费周章的锯开,颇为不解。陈克也不解释,先往大缸里面填土,填一层土,就用木槌把红土夯实。大家都是年轻人,干起活来真的是生龙活虎。土的位置高过缸侧开的风口位置后陈克把几根买来的铁钎子放进缸里面,调整成和风门九十度的位置,就把那根古怪的木桩树在缸里面,继续开始填土,夯土。夯实了红土,陈克站在大缸里面的土上,费力地拽出了捆在一起的那堆怪东西中间的粗木棍。接下来,因为外面的八块木头有些是外小内大的几何模样,很容易的就能拉下来,拆下了木头,外面的绳子轻松的就能拿掉。红土中间,一个不规则的空洞就弄成了。
接着陈克和陈天华用一根木条把空洞磨圆,又用一根铁钎子从风门位置的孔洞掏进去,到了掌灯时分,一个粗糙的简易蜂窝煤炉就弄成了。
木柴在炉膛里面燃烧着,这是为了烘干。等明天蜂窝煤打出来,就可以用了。
众人把新买的开水壶灌了水放在炉子上烧,站在火边,暖暖的感觉,还真的不错。正在此时,却听见有人敲门。去开门的是陈天华,陈天华这些天的汉语拼音学得不错,只听他用一口湖南普通话问道:“请问……”然后就没音了。陈克觉得奇怪,方转过头,就听到门外有人问道:“文青先生在么。”却是何管家的声音。
“我在。”陈克应道。
“文青先生,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何管家的声音很恭敬,很有些不一般。
“我现在就去。”
何汝明家门口停了辆马车,方才陈克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应该是刚来的。跟着管家进了何府的客厅,何汝明背着双手站在客厅里面,见到陈克之后他立刻迎上来,“文青来了。”何汝明神色古怪的说道。
陈克和何汝明打了招呼之后,目光却落在客厅里面的另外一个人身上。那是个军人,长脸,留了条辫子,左颧骨上有道淡淡的伤疤,比较醒目。更醒目的是此人穿的那身蓝色军服,四个兜的上衣,马裤,军用皮带。除了帽子上不伦不类的有颗类似顶戴珠子一样玩意之外,基本和现代的军服没什么区别了。
不会是今天下午的时候,自己的课引发了什么问题?这是陈克的第一个念头,转念一想,学校里面的学生应该也没那么无聊,会去告密。那么何汝明带了一个军官找自己做什么?转回头再看何汝明,只见他的神色中混杂着气愤、无奈、还有些焦急。没等陈克问,何汝明就说道:“文青,你那新药可有带在身边一些?”
“有一点点。”陈克带了足够一百人用的药,可他不敢把话说满。
“能治多少人?”
“不知何大人要治几人?”
“先治十个人的药,有没有?”
“有。”
“那太好了。”何汝明很明显松了口气,“我想请文青给几个人看看病。”
“何大人,我那药可是毒性很猛。我在上海的时候,给人治病是要先签个字据,若是出了人命,我可不能负责。”
“这个我倒看过报纸,知道一点。文青放心,这边也会签字据。但是治病要紧。还望文青出手。”
陈克瞅了瞅何汝明,应该不是这位老帅哥染了病。如果是他家里面的人染病的话,为何要有个军官在客厅里面。
“不知去哪里看病?”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军军佐次等第二级,卜参领。”
北洋的官制名称颇长,陈克也没有听明白,倒是那位军人,听到何汝明介绍,他倒是军容整齐的立正,皮鞋的后跟一碰,向陈克敬了个军礼。“在下卜观水。”
陈克连忙上去和卜军官握手,“在下陈克。”
“陈先生,我这边有几个病人,向请陈先生给看看病。”卜观水说的很客气,他应该知道是看什么病,所以神色中颇有些羞愧。
“好说,好说。我现在就去取药。”
回去取了药,陈克又告诉大家自己要出去。估计很晚才回来,或者干脆就不回来了。让大家尽早休息。不过陈克没敢让大家送自己出门。昨天听了武星辰和庞梓讲述的历史,这一屋子人和北洋军可是死敌,若是见到陈克和北洋军官混在一起,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拿着药回到何府,何汝明和卜观水已经在院子里面等着。陈克在卜观水带领下钻进马车,车夫催动马匹,粼粼的车轮声中,马车在何汝明的视线里面,消失在黑夜中。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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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8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40 本章字数:8967
第58章
马车的窗帘拉着,好像不太想让陈克看到目的地一样。陈克估计应该没有这么无聊,不过他也不原意没事找事。车里面没有点灯,外面也没有太多灯光,两人在黑暗中都是沉默不语。
“卜兄,我们要治多少人?”陈克对这个比较在意。据他看过的历史书籍里面记载,当年北京染病的很多。特别是军官们。陈克以前不理解武星辰的销售策略。本以为武星辰身为北方人,肯定要大量的向北方销售。结果武星辰只是在上海和南方销售,从来不卖药给北方。能买起药的都是有钱人,武星辰看来一点都不想救他们。
果然如同陈克所想,卜观水答道:“先治十个人。”听他的意思,后面可是有的忙呢。看样子得让上海再运过来一批药物才行。或许是觉得这个差事也挺丢人,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卜观水就一言不发了。对陈克试探性的搭话,他也不怎么回应。说了几句话之后,陈克干脆也不吭声了。马车一直在走,也不方便去拉窗帘。黑暗中,觉得实在无聊的陈克,干脆清声的哼唱起歌曲来了。
第一首是两只老虎,面对这个北洋军官,陈克忍不住就联想起这首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可笑。”方唱完,就听到对面的卜观水扑哧笑出来。
“怎么了,卜兄。若是觉得我烦,我就不唱了。”
“没什么,陈先生,我觉得这歌词挺有趣。你继续。这么干巴巴的坐车,唱首歌倒也不错。”
“我可不是卖唱的,”陈克笑道,“若是卜兄觉得唱歌有趣的话,卜兄唱首北洋的军歌来听听吧。这样,你唱一首,我就唱一首。很公平吧。”
听了陈克的这话,卜观水却很是失落的长叹一声。
“怎么了?”陈克觉得很奇怪,不愿意唱歌也不必如此。
“陈先生,看你是外国留学生。不知道陈先生对外国的军歌有什么了解么?”
“不是太了解。”
“哎……”卜观水好像有点失望的又叹了口气。
“卜兄,你好歹也是军人,这么唉声叹气的,很没有军人的风范呢。”
或许是听陈克这么絮絮叨叨,卜观水也觉得应付不了,他有点自暴自弃的说道:“我接了一个差事,让我弄首阅兵音乐。让我上阵杀敌没问题,可让我写曲子,这不是玩笑么。”
“上头让卜兄做这首曲子,自然是卜兄有这方面的才能。卜兄好好做就是了。”
“不是那回事。上头根本没人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就胡乱推下来。”
“既然如此,卜兄顶多过几天回话,你做不了就行了。或者干脆弄首曲子糊弄一下就得了。没必要这么烦恼啊。”
“我倒也这么想啊,可随便糊弄一下你也得有曲子才行。阅兵的曲子还不是军乐,拿别的曲子来应付,驴头不对马嘴。”
“嗯……那卜兄听听这首曲子如何。”
陈克用声音摹仿着前奏的军号与其他乐器,听起来颇是滑稽,卜观水登时就笑出声来。但是到了后面,红色警戒三里面苏联一方的地狱进行曲那霸道的曲调很快就吸引了卜观水的注意力。陈克一哼完。卜观水立刻从对面坐到了陈克的身边,“陈先生这首曲子是外国的军歌?”
“不是,我听了外**歌之后自己写的。”
“果真如此么?”卜观水立刻兴奋了,“那……”说了半截,卜观水却停了下来,他用不怎么相信的态度问道:“陈先生,这首曲子……”
陈克知道卜观水担心自己哄骗他,如果卜观水胡乱写了首原创,顶多是被认为写得不好。这要是外国的军乐,在北洋的阅兵式上奏起来,被人发现了,那可就是大罪。写不好那是能力问题,用外国的军歌来糊弄,那就是性质能力。两人不过是刚见面,陈克知道卜观水信不过自己。
“卜兄若是不信,那我也没什么可以自辨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卜观水连忙解释道,“陈先生有别的曲子么?总不会只做了这么一首吧。”
“我写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曲子,军歌么,倒是不多。”
“什么曲子都行,唱两首。”
“那还是我先说的,我唱一首,卜兄也得唱一首。”
“若是陈先生不怕被吓死,我没问题。”卜观水笑道。
陈克也不推辞,先唱了首经典军旅歌曲《小白杨》。
唱完之后,卜观水默然无语,半晌才叹道:“我竟然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军歌。”
“该卜兄了。”陈克也不想自吹自擂。
黑暗中,听卜观水几次鼓起勇气想开口,却都放弃了,最后卜观水郑重说道:“陈先生,和你的歌一比,我们北洋的军歌可以废了。我只想请陈先生再唱一首。只要一首就好了。”
陈克也不矫情,他又唱了另外一首极为着名的歌曲《驼铃》。这位卜观水看样子还真的精通音律,陈克只唱了一遍,却听到卜观水已经有了唏嘘之声,感情听歌居然听哭了。
“陈先生,你在国外学的难道是音乐?”
“怎么可能!我学的是化学好不好。”陈克斩钉截铁的说道。
卜观水也不愿意为这件事纠缠,“陈先生,我知道那曲子是你做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那首阅兵的曲子,我可以帮卜兄来做了。”
“那就太好了。”
这么一折腾,两人的关系自然就近了不少。一反当初的沉默,两人聊了起来。卜观水是浙江松江府人,不过年幼的他父亲到了河北当了县令,卜观水自然也跟着到了河北,所以那上海当地口音已经听不出来了。在满清公费送留学生去德**校学习的时候,他父亲走门路把卜观水也塞了进去。1903年回国后就效力于北洋新军。这等正式外**校毕业的外国留学生是同进士出身,所以卜观水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军佐次等第二级。但是他毕竟没什么特别的根基,而且这个年纪骤升高位,想为难他的人也很多。卜观水的主要工作是翻译外**事书籍,等于是领了个闲差。实权没有,倒是稀奇古怪的种破事都会塞给他。例如这种写军歌的事情。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等曲折的经历,陈克总算是大概理解了。但是陈克还有些不解,“卜兄,写军歌我倒是能理解。怎么治病的事情也会找到你来做呢?”
“一言难尽啊。”看来卜观水对此也是颇为郁闷的。这次染病的军官们出身颇高,鬼知道上头怎么就知道陈克的,反正让卜观水接陈克去治病。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卜观水倒是不想去,结果命令下来,他也只能服从了。
“幸好陈兄也是个人才,虽然这件事挺郁闷,但是能够认识陈兄,也算是因祸得福。”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目的地,这是城外的一处兵营。卜观水下去说了几句话,就让陈克和自己一起步行进去。这是陈克第一次进兵营,周围黑黢黢的看不出什么。远处的营房影影绰绰。两人到了军营的角落,打开门进去之后,屋里点着灯,只见有几排床,有几张床上躺了生病的军官。中间的桌边居然聚集了几个军官,他们一个个脸上带着脓疮,却聚在一起在推牌九赌博。桌子上放着一堆的银元,军官们嘴里面骂骂咧咧,一个人正在往中间的碗里面丢筛子。看来正赌到兴头上。
这么高的心理素质,陈克真的很佩服。不过他马上想到,这群人不会是多次染病吧?不过三期不是这个样子,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能治的一期。
军官们瞅见卜观水进来,躺病床上都坐了起来。倒是那几个赌钱的,还没有停手。筛子在瓷碗里面叮叮当当的蹦跳着。扔筛子的那位目不转睛的看着瓷碗,这个专注啊。
“全体起立。”卜观水喝道。
这下,那位总算是有了反应。转回头看到卜观水,他连忙起身。“原来是卜参领。有何指教。”
“这位是给大家看病的陈先生。现在由他给大家治疗。”
“切!”那个扔筛子的满不在乎的说道,“看好点数,一会儿继续。”
这就是号称精锐的北洋新军?陈克有些不可思议的想。不过看这个做派,心理素质么,还算是可以。
治病的事情,陈克干得多了,他轻车熟路的询问了病情,然后给每个人都打了针。观察了一阵,看大家都没有不良反应,陈克就拉了卜观水说道:“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就完了?”卜观水很惊讶。
“以后每天都要打针。不过我只怕没空次次都过来。我把药物留下,打针的方法也留下,按照这个办法走,肯定没有问题的。”
说完,陈克要了纸笔,写下了详细的使用方式,和注意事项。卜观水接到的命令是请陈克过来治病,既然已经治完,倒也没有留陈克的理由。
把陈克送到军营外,卜观水说道:“陈先生,这车是何大人的。你直接坐着回去就好。明天我去拜访你。”
“不用,我明天没空。”陈克立刻拒绝了。卜观水若是身穿了北洋军的军服进了自己的住处,庞梓他们会不会直接把卜观水给杀了也说不定。就算是庞梓放过了卜观水,这位满心复仇怒火的好汉又会怎么看待陈克呢。
“可是我很想赶紧把曲子的事情赶紧给做了。陈先生请一定要帮我。”
“军营里面可有钢琴?”
“没有。”
“嗯,不知道卜兄与何大人可否相熟?”
“今天是第一次见。”
“那你得找个有钢琴的地方。我编那曲子时,是在钢琴上弹奏的。”
卜观水思忖片刻,问道:“难道何大人家有钢琴?”
陈克没想到卜观水竟然聪敏至此,他连忙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我明白了,陈兄,我们明天上午就去何大人那里见面如何。”
“嗯,那明天卜兄穿便装去何大人那里如何?我上午九点会过去那边。请一定穿便装。”
卜观水虽然不明白陈克为什么提这个要求,但是既然有求于陈克,他也答应了。
坐着马车回去的路上,陈克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却不知里面有什么内幕。不过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何汝明都要说明一下。他这算是欠了陈克的人情。不给陈克一个理由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
如陈克所想,何汝明正在等着他。一见陈克进来,何汝明赶紧询问了这次治病的经历。听陈克一一回答之后,何汝明这才松了口气。
“不瞒文青说,得病的有我一个故交的子弟。我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想起了文青。却让文青跑了这么一趟。”
“我既然制药,这救人也算是本分吧。何大人倒不必在意。”
“文青,这药费该如何算?”
“二十两一个。不过和大人不用着急,现在只是刚开始。等治好了人再说。”今天就治了十个人,陈克相信何汝明家未必备着二百两银子。
何汝明倒也没有真的要付款的意思,他突然问道:“文青,你上次说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不知道文青你有何详细的打算没有。”
堤内损失堤外补么?何汝明这么问起蜂窝煤的事情,陈克倒也挺意外。不过既然有机会推销自己的项目,特别何汝明有可能带更广阔的人脉,陈克倒也不会拒绝。他把这个项目的具体实施方法给说了一遍。
听着陈克把蜂窝煤项目的策划详细的陈述着,何汝明不时微微点头。与何汝明以前在天津制造局听到过的计划大不相同,陈克讲述的内容核心就是“赚钱”二字。每一个步骤都要能够见到收入,每一分投入都要讲究效益。市场分析,成本控制,生产效率,收入曲线,这些貌似能听懂,却又不太能听懂的名词不时从陈克嘴里面冒出来。
何汝明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面前的这位青年人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何汝明不是没有见过留学生,天津制造局就有不少留学生,他们谈起事情来要么是些大而化之的言语,要么就是抱着某个专业术语不放,翻来覆去的说些别人不能明白的话。陈克的话通俗明了,核心明确,对于整件事情的预期很到位,就算是何汝明不太明白的新潮词汇,联系了陈克所说的内容,大概也能猜出意思来。陈克的计划中间缺乏对官场习惯的了解,但就他的计划来看,可行性颇高。听完了陈克的叙述,何汝明已经能把整件事情在心里面理出一个套路来。
陈克讲完之后,何汝明已经下了决心,“文青,我会推荐几个人帮你,不知道文青对这些人有什么要求么?”
陈克的计划已经十分与众不同,陈克要人的标准更加与众不同。三个条件,第一、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做,包括搬砖拉煤,甚至以后的运煤的事情都要自己做。第二、不养坐办公室的先生。第三、有钱没钱都可以。
何汝明皱着眉头,“文青,你这要求可有些过了。”
“何大人,恕我直言,以前天津制造局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浮于事,蜂窝煤项目上,我不想重蹈覆辙。”
“那为何要亲自去拉车卖煤?”何汝明对此十分不解。
“谁会买蜂窝煤,哪里的销路最好,我认为应该亲自调查。”
何汝明听了陈克的话脸色一下子和善起来,“文青,你没在北京住过吧?你要知道,这方面,那些旗人最清楚。”
旗人宗人府的规矩,不许经商,不许当小吏,只许当兵。不当兵的话,光靠宗人府的那点子钱,不少穷旗人就得饿死。但规矩就是规矩,旗人没有营生。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京城的旗人拉车谋生,宗人府是不管的。那些从事拉车行业的穷旗人,上到王府,下到平民都十分熟悉,何汝明建议陈克雇佣一些旗人,效率更高。
陈克回想起老舍的话剧《茶馆》里面的那位常四爷,也是拉车谋生。他连忙谢了何汝明的建议。但是陈克还是认为必须亲自把销售渠道理顺,如果一味的交给别人来做并不合适。双方约定,现在就开始搞这件事。
达成了协议之后,陈克回到了自己那边,敲开了门之后,陈克径直回去睡了,这也是两天一夜没睡觉。明天的事情还多着呢。
陈克是被人推醒的,陈天华正在摇着陈克的肩膀。
“怎么了,星台?”
“有人找。”
来人又是何汝明的管家。陈克一瞅手表,这才八点。天知道何汝明怎么这么着急。洗了脸,陈克就赶去了对门的何府。一进了客厅之后,只见卜观水穿了便装也在客厅。何汝明脸色阴沉,“文青,你不是说一百个里面只会有五六个经不住你这药么?怎么刚把你这药给用上,人就不行了?”
这问题在逻辑上十分不合理,陈克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打量着有些失态的何汝明,陈克只能保持沉默了。
“文青,你倒是说话啊。”何汝明盯着陈克几乎要怒吼了。
“是按照我写的使用细则上来做的么?”陈克问。
何汝明手里正握着那张纸,他啪的把纸张拍在桌子上。“就是按你写的来用的。”
“计量没错么?”陈克一面问,一面把说明拿起来。仔细看了之后,陈克发现这是一张重新抄写过的,“那药既然是虎狼药,计量可千万不能搞错。”陈克说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感觉有些不对头了。他一直担心军队里面把这药得用量配错了。
“完全是按照这个单子上写的。”何汝明答道。为何是何汝明回答而不是卜观水回答,陈克有些不解。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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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章
燃文 更新时间:2012-9-29 15:57:41 本章字数:7413
第59章
何汝明瞪着陈克,对这个短发的留学生,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快。怎么就和他搅到一起了呢?何汝明有这样的疑惑。但是不得不说,何汝明现在表面上愤怒,实际上还是颇为心虚的。
何汝明虽然是后党,但是他也是洋务派,天津制造局算是李鸿章的前北洋一系。袁世凯的小站新军,算是后北洋一系。两派之间的人员交流也不算少。所以何汝明进京之后,也刻意联络了京城新军的军官。得知了有人染病的消息,他自然就想起了陈克。这年头染病的人可不少,不仅仅是那些军官,还有一个对何汝明相当重要的青年也染了这倒霉的病。这位青年的父亲连必诚是何汝明这次进京的关键助力之一。两家已经定下了亲事,马上就要就要下聘了。
得知这位基本已经算是自己女婿的青年染了这病,何汝明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生气归生气,这救还是得救的。何汝明知道陈克的药有毒,所以他还多留了一个心眼,先让陈克给别的军官治病。若是没有出什么问题的话,再给连家的少爷治疗。治病是好事,可如果治病变成了要命,何汝明可担待不起。
连家也对何汝明的想法心知肚明。他们派了人全程看了陈克的治疗过程。等陈克走了之后,他们家的医生也留在那里观察。药效是明显的,一晚上过去,军官们的身体都有不小的好转。连家的儿子已经接回了家里面,他们到了早上才给自家儿子注射了药物。
何汝明不想让陈克插手此事,毕竟连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陈克将来未必不会听到什么风声,这种破病实在是丢人事情,能够少些人知道这是最好。而且连家也担心出问题,所以特意在第一次的时候降低了药量,但是注射之后,很快就出了问题。
何汝明这才把陈克叫过来,本来他也想镇定的询问。但是毕竟是心神不宁,如果连家的少爷真的出了问题……何汝明一想到这样的结果,就后悔,当时应该让陈克亲自来治疗的。但是这种自我反思很快就被一种无名之火替代了。陈克这是做的什么虎狼药啊!十个军官都不出事情,为何偏偏轮到了连家的人就会出事。何汝明的愤愤地想着,陈克的医德何在?这就是医者父母心么?
不过这种情绪也没有陈克看到的那么激烈。看到陈克进了客厅之后,何汝明这才真的爆发了。陈克的长相其实颇为骠悍,高个,方脸。但是陈克的眼睛完全继承了他母亲,那是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放根火柴棍都掉不下来,形状优美的双眼皮还有一丁点吊眼梢,这双眼睛沉静似水的看向何汝明的时候,何汝明只觉得陈克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无辜和纯洁,这让他的无名火加倍的燃烧起来了。
凭什么陈克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落到这等危险的关头,不都是相信了陈克么?有了严复的推荐,加上陈克在说服蜂窝煤项目推行的时候表现出的那种沉稳冷静,都让何汝明对陈克逐渐有了信心。而在这关键时刻,陈克就把何汝明推到了悬崖上。陈克这个庸医当时没有索要药钱,当时何汝明还认为陈克足够仗义。现在看,根本就是庸医为了逃避责任,故意给自己留下后路。不过如果那边出了人命,何汝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陈克的。
陈克自然不知道何汝明的怒火怎么这么激烈。这种时候也来不及辩解,他拿起何汝明排在桌子上的那张抄稿,把这篇东西看了一遍。他突然发现一处很微妙的错误,这可能是自己的错误,写了注射时“需要缓缓小心注射,随时观察病人反应”,却没有标明多慢的速度。但是这张纸上却没有“缓缓”这个词,只剩下了“小心注射”四个字。
陈克问道,“何大人,那份原稿在哪里?”
何汝明气哼哼地把原稿拿出来,陈克对照之后才问道:“为何没有缓缓这两个字?”
听了陈克的话,何汝明凑过来仔细看了,果然没有这两字了。但是何汝明并不认为是这个有什么关系,反倒是认为陈克在推托责任,怒气更甚。没等他发作,陈克已经拦住了何汝明,“何大人,现在的要紧的是救人。你给病人注射了多少药?”
“怕你的药有毒,我们只用了一半的剂量。”何汝明愤愤地说道。
“那就简单的多了。赶紧给病人注射大量的生理盐水。按你说说,注射的剂量很小,应该不会闹出人命来。”
“多大量?”何汝明追问道,就是因为一丁点的失误,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对陈克的话,何汝明可不敢再不弄清楚了。
“先注射300毫升。”陈克说道,然后又把注射部位详细说了一下。看何汝明那不满的神色,陈克要了纸笔,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写了下来。
事到如今,何汝明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他这次亲眼看着陈克写了解决方法,自己读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这才让管家拿了送去病人家。
两人一言不发的坐等着,卜观水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干脆也陪着两人沉默不语。过了半个多小时,管家带着喜色的跑了回来,一进客厅,管家就说道:“大人,果真如方子上写的,已经稳住了。”
屋里面的人都松了口气,何汝明让管家把陈克的治疗要领仔细抄一遍,绝不能错一个字。这才转过头。瞅着陈克那看着颇为无辜的眼神,何汝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向陈克道歉,他面子上也下不来,反倒是尴尬的坐在这里。
卜观水毕竟是官宦家庭出身,察言观色的能耐是有的。见如此情形,他说道,“何大人,你可知北洋军秋操之事。”
何汝明知道现在两万北洋军正在河间进行秋季操练。听卜观水一说,他点点头,“知道此事。”
“这位陈先生要给北洋军秋操写阅兵曲,但是需要钢琴演奏。这临时却找不到。”卜观水说的很客气。
这个该死的陈文青!还真知道怎么寻人的麻烦。何汝明心里面骂了一句。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卜观水所说的没错,这秋操的曲子真的能用自家钢琴谱出来,只要能够巧妙地运作,对自己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有人能够美颜两句,说不定自己名字还能被袁世凯听说呢。
“我家倒是有架钢琴,如果卜参领不嫌弃的话,可以一用。”何汝明顺着卜观水的话说了下去。
“那可就太感谢了。现在能用么?”
“这钢琴在女眷房中,请稍候,我让家人把钢琴搬出来。”
管家带了两个家丁去了后院,费了好大劲这才把钢琴搬到后院里面。“文青兄,要不我们也去帮忙?”卜观水现在颇为心急,恨不得马上就能够开始。
陈克对此颇有些意外,他本人从不反对劳动,但是卜观水居然主动要求去做体力活,倒是让陈克有些刮目相看。他点点头。
见陈克答应了,卜观水对何汝明说道:“何大人,我们也去帮忙。”
“这可不敢当,让下人们去做就行了。”
“都这时候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卜观水心急火燎的。
见卜观水如此着急,何汝明倒也不再阻拦。加入了两个生力军,钢琴很快就搬进了客厅。陈克翻开琴盖,去见到琴盖下方了本书,却是自己的那套书的最后一本。难道那家的小姐也看自己的书?陈克有些不解。不过此时也想不了那么多。陈克手指滑过了键盘,钢琴的教音还算可以。他随手弹了一支曲子,却是命运石之门里面的片头曲。
这是一首颇为清冷的音乐,陈克喜欢那种悠远的风格。美妙的乐曲回响在客厅里面,真的有种跨越了时空的感觉。钢琴师何汝明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买的,何汝明经常听自己的妹妹和女儿弹琴,在他听来,钢琴声音也不过如此而已。但是看着陈克的手指以一种非常古怪的方式跳跃在那长长的黑白琴键上,但是这种毫无美感的方式却能够让钢琴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这实在是让何汝明觉得颇为意外。
听完之后,何汝明固然对陈克刮目相看,但是他也有些不解,这么冷冷清清的曲子能当阅兵曲?他并不相信。
陈克觉得手感已经上来了,回到这个时代之后,自己的身体有种飞跃式的强化。钢琴弹奏对演奏者的手指速度、力量,以及控制力道的能力要求很高。自己身体的强化虽然不止于刀枪不入,但是在这个方面的改变非常显着。他又随手弹奏了肖邦的《革命练习曲》,这首曲子以前陈克要准备很长时间才能够弹出来,现在真的是信手弹出。激昂慷慨的曲子,让陈克觉得热血沸腾。音乐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须交流,哪怕是陈克根本不知道当年肖邦听闻波兰发生了起义,然后被镇压后的心情到底是如何的。但是这首曲子中那种充沛的情感依然能够让陈克感到无比昂扬。
就在陈克沉浸在音乐的欢乐中,在后院,何倩与何颖坐在闺房门口静静的听着从客厅传出的乐曲声。等陈克一曲奏完,何倩只是轻轻摇头。何颖倒是回身拿起了刺绣。不过她并没有继续自己的刺绣,拿起这个的目的不过是怕母亲进来之后看到自己没有在做女红,会生气。
后院的房门一开,两个小男孩蹑手蹑脚、探头探脑的走进院子,向着客厅张望。很快,一首激烈雄壮的乐曲就响了起来。两位小姐还有两位少爷被吓了一跳。这四位自然不清楚,陈克弹奏的是今天的“主菜”——《地狱进行曲》。第一编弹完,何颖问道:“姑姑,这首曲子听着挺吓人的。”
何倩没有回答,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曲子,同样感到震惊。方才她已经问过,要用钢琴的是上次哥哥何汝明说过的那位陈克。连着听陈克弹奏了三首音乐,风格截然不同,那熟练的演奏,让何倩很想去看看到底陈克是怎么弹奏的。不过着年代,女孩子们再家长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何倩跟着和老爷子的时候,虽然也被当作男孩看待,但这有极限。没有老爷子的允许,何倩不能主动去见陌生人。现在跟着哥哥何汝明一起,何倩反倒不能够像和父亲那时候一样自由。
陈克有开始弹奏起来,这次就变成了一段段的,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论多好的曲子,这么演奏都会让人失去兴趣。更别说何倩其实不喜欢这种霸道风格的音乐。
没过多久,何汝明回到后院。先把两个儿子撵回屋去读书,然后何汝明回到了他的屋子。过了好一阵,何汝明才出来。何倩知道自己的大嫂并不是什么有见识的女子,如果说有什么好处的话,也就是谨守妇道。哥哥何汝明其实并不怎么和嫂子讨论事情。有什么大事,还是要和自己谈的。果真,何汝明进屋叫上何倩一起去了正屋。何倩注意到哥哥特别看了何颖一眼,神色间充满了歉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倩有些不明白了。
和哥哥一起进了正屋,何汝明这才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连家的那个混蛋儿子染了病,何倩眉头紧皱,生出吐口水的冲动来。大哥方才的那个眼神倒是怎么回事,何倩终于明白了。何汝明絮絮叨叨的说完了之后。只是叹了口气。何倩知道哥哥在烦恼什么。她思忖片刻,已经有了想法。“大哥,连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家的儿子闹出这等事,而且大哥既然介绍这个陈克给他们治好了病。我想连家只怕也不会有脸再提这档亲事了。”
何汝明点点头,却不说话。
见大哥这样,何倩秀眉微皱,她试探着说道:“大哥,你是怕不能与连家结亲,以后连家会刁难你么?”
被说中了心事,何汝明脸色一红。
何倩的眉毛皱的更深了,“大哥,凡是总有个道理。咱们家的女儿不是金枝玉叶也是娇生惯养的,凭什么要让连家的人给糟蹋了?你那么疼何颖,怎么到了自己的官位上,你就不一样了?”
“我肯定不会让颖儿嫁连家的不孝子。这个决没有商量。只是……”
何倩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着大哥。何颖的出身也有些秘密。何汝明现在的妻子不是何颖的亲生母亲,而是续弦。当年何颖出生的时候,因为难产,母子俩人只保住了孩子。按照天津的风气,这种孩子被称为克父母,是要送给别人的。但是何汝明却不肯把女儿送了,他只是很快娶了续弦,而且不让家里面的人提及此事。何颖一直以为继母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位继母对待何颖自然不会太亲密。结果何倩身为姑姑,倒是和比自己小两岁的侄女关系非常好。何倩听何老爷子偶尔私下抱怨,无论是学识还是相貌,或者是待人接物,和老爷子认为第一个大儿媳妇比这第二个儿媳妇强出去几条街。但是何汝明带着一个被认为“克父母”的孩子,还是娶续弦,那种好家门自然也是无望。
身为女性的何倩,对哥哥的这个做法十分赞赏。她没想到,为了自己的女儿曾经付出过这么大代价的何汝明,遇到了官位的事情,居然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态度。何倩知道哥哥挺不容易,天津制造据垮了之后,何汝明的仕途曾经彻底断绝了。这么困难的重新找到差事,何汝明也是上下打点。因为这档子破事没有了前途,他自然不会高兴。
“哥哥,我且说个不中听的话。你可不要生气。”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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