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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大军阀_1

_6 闽南愚客(当代)
  一边吃,王云、陈群还绘声绘色的讲述今晚惊心动魄的行动,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嘴巴倒利索不少,绘声绘色的就好像将评书似的。
  直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大伙才陆续睡觉去了。
  吴绍霆从城楼上向下面看了一眼,然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跑下了城楼。他能够在八点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当他来到营房这边时,整个营房都是呼噜声。当即他就踹门大喊,将手下全部叫了起来,五分钟之后总算打开了城门。
  吴绍霆知道手下昨晚没睡好,所以特意安排四个队轮流守门一个小时,让手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昨天晚上闹了一夜,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刚刚分配完毕值勤,从城内方向奔来了两匹马,马背上各坐着一个穿九品武官官袍的人。
  两人来到城门前放慢了速度停下来,然后一前一后从马背上翻身落地。
  一个年龄较长者走到棚子这边,向正在用茶水漱口的吴绍霆行了一礼,道:“卑职将军府护军陈达见过吴大人。”
  吴绍霆擦了一把嘴,拱手还了一礼,说道:“陈护军有什么事吗?”
  陈达说道:“奉广州将军之令,请吴大人立刻前往将军府一见。”
  吴绍霆心中立刻有了欣喜的念头,孚琦这么急着召见自己十之八九是要论功行赏了。他缓缓点了点头,微笑的道:“明白了,两位先回吧,我这边可没有配备战马,等下我换身衣服坐人力车过去。”
  陈达再次行礼,说道:“还请吴大人迅速一些,将军大人可是急着呢。卑职就先回去复命了。”说完,就与另外一人再次上马走了。
  吴绍霆将城门值勤的事情向李文启交代了一番,然后才穿上了官袍,就近雇了一辆人力车前往将军府了。
  卷一:广州风云 第43章,见龙济光
  将军府距离太平门比较远,半个小时之后,吴绍霆才抵达这里。在将军府的辕门前下了车,先前去城门通传的护军陈达早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他赶紧上前来帮吴绍霆付了车费,脸上挂着一副讨好的笑容。
  吴绍霆有些诧异,先前这家伙到太平门通报的时候还是一副板板眼眼的面孔,回过头来竟然变成了这副嘴脸,还真是有些让人不适应。
  “陈大人,你也太客气了。”他笑着说了道。
  “哪里哪里,小钱小钱,将军大人可急等着吴大人呢。来来来,快随卑职进去吧。”陈达呵呵的陪笑着,然后引着吴绍霆走进了将军府。
  广州将军府虽然挂着“将军府”的牌匾,可是这里并没有正式的办公衙门。孚琦平日办公的地点都在陆军衙门,将军府只是他私人的宅邸罢了,即便他时常不去郊区的陆军衙门,那也是在自己书房里办公。
  因此,进了将军府过了一个很大的前院,就直接来到了接待客人的前堂客厅了。
  陈达让吴绍霆在前院稍等了一下,然后进去通报了一声。
  稍等了片刻之后,陈达又匆匆的跑了回来,连忙请吴绍霆前往堂庭上。
  进了堂庭,堂庭上有四个人,坐在最上方正座上的正是一身便服的孚琦。左边首座上坐着的则是一个穿着绸缎夏衫的中年老者,正在悠闲的品着香茗。
  右边坐着两个人,居首者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军人,相貌颇为粗俗,就连身上的一套高级军服都显得泛旧,颇有几分不修边幅的风范。第二个座位上同样是一位军官,虽然军服比第一位要显得崭新,可是肩膀上的龙章就相差四个级别了。后者昨天晚上在拯救张小雅时好像是见过的,就是跟在孚琦身后的两个参领之一。
  吴绍霆上前拍打了一下袖子,行了一个跪礼,道:“末将吴绍霆,见过将军大人,见过诸位大人。”
  首座上的孚琦呵呵的笑了笑,没有急着理会吴绍霆,转而向左首的老者说道:“季公,这位就是吴绍霆吴震之,昨天就是他率领麾下十一名士兵,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迅速侦查获悉令媛被劫走的线索,果断追踪绑匪,最终救下了令媛。”
  那老者脸上立刻露出了和悦之色,坐着向吴绍霆拱了拱手,道:“吴大人真是辛苦了,这次真是多亏了吴大人的神勇,要不然老夫的女儿就葬送贼手了。这份恩情,老夫一定铭记在心。”
  吴绍霆暗道,原来这人就是张小雅的父亲张直。他微微的笑了笑,正色说道:“这是末将分内之事,也是将军大人平日教导有方,末将自然是万万不敢托大贪功。”
  孚琦指了指吴绍霆笑道:“你可不要谦虚,今天让你来,就是给你论功行赏。起来吧。”
  吴绍霆谢过孚琦,然后站起身来。虽然孚琦没有让他坐下,可是眼见是要升官发财了,心中还是一片舒坦。
  这时,张直向堂庭门外唤了一声,道:“何贵,将东西拿进来。”
  堂庭门外早就等候着一个张府小厮,在听到老爷吩咐之后,匆匆抱着一个檀木盒子走了进来。他将檀木盒子放在了张直门前的小茶几上,然后又退了出去。
  张直打开了檀木盒子,脸上挂着一副难辨真假的笑容,说道:“吴大人,这是老夫为答谢吴大人搭救小女之恩,备上的一份薄礼,仅仅是聊表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吴大人笑纳呀。”
  吴绍霆看了一眼那檀木盒子,只见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绿油油、面值一元的美元,美元下面还有七、八锭足重五两的官银。他心中暗暗叹道,张直还真是一个活生生土豪呀,连美元都舍得拿出来答谢,这檀木盒子里面的钱银几乎够自己坐吃三、五年的时间了。
  他当然没有直接上前去接过檀木盒子,故意露出有些迟疑和为难的样子,客套的说道:“张大人,您这……这也太贵重了,末将何德何能呀……”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坐在正上方的孚琦。
  孚琦对吴绍霆这样的表现很满意,因为这说明了吴绍霆在做事的时候,会先看自己的脸色再来行事。他现在正需要的,就是这样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人才。当即,他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震之,你还犹豫什么呢?张大人赏赐给你的东西,你难道还看不中吗?”
  吴绍霆连忙说道:“末将不敢。多谢张大人赏赐,多谢将军大人提点。”他说完,上前将那檀木盒子抱了起来。这盒子还真沉,难道自己就一直这样抱着吗?
  张直看向孚琦,说道:“将军,听闻这位吴大人能在黑夜之中追踪痕迹,正是因为这份精悍的本领,所以才使得小女有幸得救。另外在与匪徒交战之际,吴大人能不损一人而顺利拿下匪徒,可见吴大人果然是一位军事大才。既然如此,岂能让一位大才屈居去守城门呢?”
  孚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季公所言极是呀。这次震之顺利救下张小姐,已经展现了他高超的能力。实不相瞒,这位吴震之是今年刚刚从德国慕尼黑士官学校毕业归国的高材生,只不过新军那边暂时没有合适的职位,因次才委屈在消防营任职。”
  这时,坐在右边首位的那位不修边幅的高级军官呵呵笑了笑,用带着浓厚的广西口音说道:“将军大人,正好我二十三镇第二标缺一位二等参谋官,吴大人虽然资历尚浅,但好歹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不妨借我用用。我二十三镇最近来了几个洋教官,正愁缺少懂得洋文的翻译人员呢。”
  吴绍霆听得这人在孚琦面前不称“下官”、“末将”,而是直称“我”,并且将新军标级单位都说的那么轻松,不由的寻思了起来:难道这人就是二十三镇统制龙济光吗?
  孚琦哈哈笑了笑,说道:“紫宸,你也太不厚道了吧。震之虽然资历尚浅,好歹是一个潜力十足的人才,你就把他当一个翻译人员来使唤?这我可不答应。”
  龙济光,字紫宸,中国云南蒙自人,彝族,辛亥革命之后即成为活跃在广西、广东等地的实力军阀之一。现任职广西提督、广东安抚使、广东陆军衙门都督,广东新军二十三镇统制。他这几天正好在佛山执行巡防公务,昨天晚上接到广州将军孚琦发来的电报,于是连夜从佛山赶到了广州来。
  卷一:广州风云 第44章,立功升官
  听了孚琦的话,龙济光也哈哈大笑了一阵,不过很快又收敛了笑容。他似乎是很认真的说了道:“既然将军这么说了,我身边也缺个副官,那就直接提拔吴哨官来当我的副官吧。吴哨官既然有十足潜力,跟着我好好干,一定让这潜力全面发挥。”
  吴绍霆暗暗有些惊讶,龙济光在历史上向来是一个反面人物,可是却没想到这个反面人物竟然有这么大的气魄,一口气就要把自己提拔成为副官。统制的副官最高级别是正三品的职衔,这就等于让自己连跳七级了,放眼中国五千年历史,好像还没有这种跳级的先例吧。
  更重要的是,副官往往是主官的心腹,虽然这个职位有时候不止一个人,而且也会分一等、二等、三等的差别,但如果没有一些值得信任的关系,岂能随随便便就到了主官身边呢?
  他叹了一口气,龙济光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孚琦看了龙济光一眼,对方在这个场合自然不像是开玩笑。虽然他跟龙济光关系还不错,可是吴绍霆是自己好不容易发掘出来的人才,正要安置到将军府直辖的二十四镇当中任职,岂能让龙济光给挖走了?
  不过龙济光这一番话说出来之后,让他顿时感到了一股压力。他原本打算将吴绍霆分配到新军二十四镇第一标担任二等参谋官,可是龙济光显然是老谋深算,先试探性的开出了一个二等参谋官的职位,然后又直接提高到统制副官,这摆明了就是在用高官来竞争人才了。
  “紫宸,你还真要提拔震之做你的副官呀?既然如此,那就让震之自己选择吧。”孚琦放慢了语气,好整以暇的说了道。“震之,这可是一次好机会呀,统制的副官可不是一般人等做的,你若愿意前往二十三镇任职,我一定保举你。”
  孚琦这么说当然是在打太极,他倒要看看吴绍霆到底是不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吴绍霆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孚琦这番话是欲擒故纵,孚琦怎么可能会放自己去二十三镇呢?同时,他自己也觉得去二十三镇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首先是龙济光真的会提拔自己做副官吗?其次,龙济光这个人很难对付,而且权欲极大,自己去二十三镇只能他压着。第三,二十三镇早已经是龙济光的私人部队了,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发展的空间。
  当即,他呵呵的笑了笑,向龙济光行了一礼,道:“龙大人对末将的提拔,末将感激在心。只不过末将毫无建树,又无实际经验,只怕难以担此重任。再者,将军大人有恩于末将,末将岂能背将军而去呢?还请龙大人见谅。”
  孚琦听了吴绍霆这番话,心里舒坦至极,他知道吴绍霆所说的“有恩”是指前不久帮忙摆平以下犯上的事件,看来这年轻人果然是有情有义,不枉自己一番栽培了。
  龙济光脸色却一下子阴沉了起来,盯着吴绍霆的目光显得很是寒冷。
  吴绍霆看到这里,心中一凛,难道龙济光就这么小心眼?
  不过很快,龙济光脸色又舒展了起来,爽快的笑了起来,向吴绍霆伸出了大拇指,说道:“好,很好。我就欣赏你这种的人,有能力,有才华,更有一副忠肝义胆。你放心吧,我可不是小鸡肚肠的人,日后你若在将军大人这边混不下去,尽管来梧州找我。”
  吴绍霆松了一口气,这龙济光还真是一个怪人。他立刻向龙济光道谢了道:“多谢龙大人器重,末将没齿不忘。”
  孚琦呵呵笑了笑,对龙济光说道:“紫宸,你也听到了,这可是震之不愿意去你的二十三镇呢。既然如此,震之,季公可是我的大恩人,你这次救下了他的女儿,不可不谓是立了大功。鉴于你能力出众,又是留洋高材生,我就破格提拔你为二十四镇第一标二等参谋官,兼任二十四镇第一标第三营教练官和稽查官。”
  吴绍霆听了这一连串的官职,想必之下要比统制副官更稳妥多了。他知道二十四镇是广东暂编陆军序列,全镇尚且处于组建当中,总兵力目前只有四千不到,甚至连镇统制还暂无人选,可想而知发展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孚琦又说道:“虽然比起紫宸给你一个统制副官要逊色多了,可是你要好好想想,全广东还没有哪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人,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升任二等参谋。年轻人要明白知足。你明白了吗?”
  吴绍霆躬身郑重的说道:“末将明白,末将绝不敢有任何多余的非分之想,只求一心一意报效将军大人知遇之恩。”
  孚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好。”他指了指坐在右边第二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副参领军官,又道,“这位便是二十四镇第一标代理标统赵声,字文举,他是你的上司,日后你便在他的司令处任职。”
  吴绍霆立刻又向赵声行礼,道:“卑职见过赵标统大人,还望日后赵大人多多指教。”
  赵声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说道:“下个月初一你就来第一标报道吧,月底我会派人到陆军衙门为你办理交涉手续,一应软硬配备都会送到你那边。如今我二十四镇尚且在编练之中,公务甚是繁忙,因此容不得多余的时间休息,吴兄弟可不要见怪。”
  吴绍霆自然不敢有什么见怪,他现在还巴不得早点前往新军任职呢,于是欠身说道:“卑职谨遵标督吩咐,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孚琦罢了罢手,说道:“行了,震之你先回去准备上任吧,这几天山字营的事务你大可放下,等着文举帮你安排妥当之后,直接就去第一标报道。”
  吴绍霆再次行礼,道:“末将明白。”
  卷一:广州风云 第45章,施恩人心
  山字营后哨的士兵们在听说吴绍霆调任二十四镇第一标担任参谋官之后,所有人都感到十分舍不得。这位吴大人自从上任后哨以来,肃清了克扣空额的陋习,让基层士兵每个月能多拿到两钱银子的饷。至于四个队官,虽然是肃清陋习的直接“受害者”,每个月拿的饷银大不如前,可他们都是明白人,能够看出吴绍霆确确实实是一位百年难遇的好长官。
  这相处的四个月来,吴绍霆种种表现都应证了大公无私、爱兵如子、清正廉明这些成语。尤其是那天为了周小虎,甚至还拔枪来指着顶头上司李铭山,这一事迹一直都深入后哨人心。
  除此之外,吴大人时常都会自己拿银子请手下加餐,这些小恩小惠看上去不足为道,但对于基层士兵们来说,却是一种与以前其他上司鲜明的对比。
  现在吴绍霆要走了,后哨所有士兵一下子就好像失去了一道重要的屏障。不过他们都很明白,吴大人是有能力的人,他是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的,像山字营后哨这座小庙宇当然是容不下这尊大神了。
  当天晚上,吴绍霆在太平门营房留了最后一个晚上,他将张直赏给自己的四十两银子全部拿出来分赏给了手下们,只留下了那一叠美元。其实那一叠美元看上去很多,但都是一元的票值,一共才一百三十多元。银子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自己现在升官了,军队衣食住行全部包揽下,这个年代又不用为买房子操心,多余的银子索性打赏人情好了。
  这四十两银子他按照一定比例,将那天晚上跟着自己参加行动的十一士兵按照出力的程度,分了其中二十两银子。另外二十两则平分给后哨其他人。
  后哨士兵在拿到银子之后,感动的差点没哭出来,吴大人临走都不忘赏罚分明,这种好大人以后上哪里去找呀!
  城门关闭之后,吴绍霆让李文启直接去酒楼订了两桌子好菜,并且破例可以带两坛子好酒回来助兴。酒菜都摆上桌子之后,营房里面的气氛却完全没有昨天那般热闹,反倒有一种明显的压抑。
  吴绍霆哈哈笑了笑,端起了酒碗说道:“瞧你们的样子,大人我是升官了,又不是升天了,现在可是饯别会,弄得就好似是悼念会一样。来来来,都给我把酒碗端起来,大家兄弟一场,这是我第一次敬你们酒。”
  众人听了这番话,只好都端起了酒碗。
  吴绍霆与众人虚碰了一下,然后一仰头,将酒全部喝了下去。
  士兵们见大人都喝了,自然不好意思不喝,于是一个个全部把酒碗喝了个底朝天。
  “痛快。我走了,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呀,”吴绍霆放下了酒碗,很久没喝酒了,这一口下去的劲头还有些冲鼻子。他缓了一口气,笑着对李文启、王利发说道,“那,从下个月开始,你们这几个队官又可以多吃空额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这是坏事!”坐在角落里的周小虎没有城府,忍不住就冒出一句话来。
  “扑街仔,胡说什么!”李文启瞪了周小虎一眼。
  吴绍霆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周小虎是实诚人,说的是实诚话,总之我走了之后,后哨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是无能为力再干涉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渐进的再次说道:“不过,我当兵一直有一个原则。同袍即兄弟。不是酒肉兄弟,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手足兄弟。你们一定要记住一句话,这句话我不是第一次说了,在战场上能救你的人,就是你身边的这些人。所以不管平时你们怎么闹,你都要记住你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将来会是你恩人。”
  众人齐齐看着吴绍霆,吴绍霆刚才的那番话,简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有力。
  吴绍霆微微笑了笑,又说道:“我说这么多话,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团结起来。只要你们肯团结,没有人能欺负你们,李铭山不能,黄士龙也不能。明白了吗?”
  所有人虽然对最后一句话感到半信半疑,可还是纷纷的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时,陈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吴大人,说句诛心之话,您是我见过最好的长官了,从来没有别您更好的。您这一走……唉……”
  吴绍霆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这有什么,一句俗话叫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未必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合作呢。如果你们真的认为我是一个称职的长官,日后我飞黄腾达了,你们可一定记得来投靠我呀。”
  他的话说的很含糊,却是在隐喻着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整个中国的格局都会重新洗牌。到那个时候兵可以不是兵、将可以不是将。
  他虽然不敢保证三年之后山字营后哨会变成什么样,但这些由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士兵,或多或少是有潜力、有价值的。到时候自己如果不幸或者幸运的成为了一个军阀,这些以前的老部下投靠自己,都是有用武之地。
  后哨的士兵们当然没有听出更深层的意思,不过他们都记下了日后可以去投靠吴大人。单单这一点,已经算是一份慰籍了。
  “吴大人!”这时,周小虎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来。
  “好小子,说吧。”吴绍霆笑道。
  “那,那以后你还会罩着我们吗?”周小虎扭扭捏捏的说道。
  “哈哈哈哈,行,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以后遇到什么麻烦,我能帮忙的一定不推辞。到时候你们可以直接来第一标找我。”吴绍霆没有多犹豫,豪爽的就把话说了出来。
  众人听到了这番话,心中更多了几分感动,最起码吴大人走了之后,照样还能成为后哨最低限的希望所在。虽然这份希望是最低限的,可总比没有要强。人有时候明知道有些希望是泡沫,但是却偏偏离不开这些泡沫。
  吴绍霆再次为自己倒满了酒,举起了酒杯,说道:“兄弟们,咱们好聚好散,今日就痛痛快快喝好吃好。来,干杯。”
  卷一:广州风云 第46章,志同道合
  第二天,吴绍霆就从太平门这边回到了西郊大校场的军官宿舍。
  山字营后哨并非第一次没有哨官,以前没有人指挥的时候,照样可以守城门,照样能够出勤巡逻。所以吴绍霆的离去并没有造成实质的影响,最多是士兵们情绪上有所波动。
  今天是七月二十八,吴绍霆还有四天准备的时间,不过对于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可准备的,无非就是等着第一标司令处与陆军衙门办理交涉手续。
  这天下午,吴绍霆发现自己的积蓄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帝国马克和美元,于是打算去一趟银行把这些外币兑换成银元。他刚出了宿舍的门,迎面就与另外一个军官遇上了,两个人差点撞了一个满怀。
  对方立刻立正,行了一个新军的军礼。
  吴绍霆定睛一看,不由乐了起来,说道:“倪兄?咱们还真是到哪里都能遇见呀。”
  来者正是吴绍霆的老乡倪端,倪端礼毕,呵呵的笑了笑,说道:“下官这次是特意来找吴大人的。”
  吴绍霆笑着说道:“又来这一套,什么下官不下官,什么大人不大人,你太见外了吧。”
  倪端收敛了一下笑容,有些严肃的说道:“吴大人,看来你还不知道呀,下官隶属于暂编二十四镇第一标第三营,担任教习官之职。不过从后天开始,下官的教习一职就得交给吴大人了,下官则托福,升任为第三营管代辅职兼任营区军械官。”
  营管代辅职其实就是管代(营长)的副官,不过因为主官管代暂时空缺,所以这个副官就没有正式的名份,故而被成为辅职。
  吴绍霆恍然大悟,原来倪端日后就与自己在同一个部队了。他呵呵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倪端的肩膀,说道:“倪兄,我也仅仅只是一个二等参谋官,又不是第三营的营管代,你现在已经是营管代的副官了,营管代不在就是你做主,论职能咱们属于平级呢。”
  二等参谋官是协参领的军衔,属于正四品官员,隶同于道台的官职。
  营管代同样是协参领的军衔,正四品官员。虽然倪端现在只是一个没名份的副官,严格的说只是副军校军衔,正六品官员,隶同于通判之职。但是正因为第三营暂时没有营官,所以他这个副官所行驶的职权就完全等同于营官了。
  倪端陪着笑了道:“职能虽是平级,可是职衔还是有高低。吴大人在训练山字营后哨的时候不是说过,军中最重要的规则就是下官服从上官,我岂敢与吴大人平肩而论呀。”
  吴绍霆吸了一口气,有些诧异的说道:“倪兄,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这样训练后哨的?”
  倪端哈哈一笑,说道:“吴大人你用新式洋操训练后哨的事迹,早就在新军里面传遍了。咱们二十四镇所有教习官都在纳闷,吴大人训练的方式跟咱们接受的训练方式有很大出入呀。但是纵观山字营后哨训练结束之后的神态,很显然吴大人训练的更加有效果呢。”
  吴绍霆眨了眨眼睛,问道:“是这样吗?”
  倪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下官今日特意拜见吴大人,岂敢刚见面就撒谎呢?这件事早就传开了,下官以前就是二十四镇十二位教习官之一,我们十二个人每次下操之后都要议论一番吴大人的操法。”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甘心的道:“咱们新军都是采用德式操法,吴大人也是留学德国归来者,缘何操法效果相差这么大呢?”
  吴绍霆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洋人奇货自居,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要不然朝廷也不会派我们这些人留洋学习了。我掌握的是德意志帝国马其顿集团军最新式的操法,另外又加入了一些我自己的操练心得,因此才会有了现在的成效。”
  其实他训练后哨的方式那是二十一世纪解放军的操法,不过为了更容易解释,只好把马其顿集团军扯出来当掩护了,反正中国军队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与马其顿集团军有什么接触,谁也不会知道真实内幕。
  倪端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沉默了一会儿,吴绍霆问道:“倪兄,你今天找我,不会就只是说这些事情吧?”
  倪端呵呵笑着说道:“吴大人,自然不是。不过吴大人您总称呼下官为倪兄,下官授受不起呀。”
  吴绍霆也跟着哈哈笑起来,爽快的说道:“这有什么,我现在即不在军营,又未曾正式上任。正所谓公事公办,私事私聊,公私分明岂不更好?”
  倪端笑道:“吴兄果然有魄力,那我就不再拘礼了。这次来找吴兄,是受人委托而来,不知吴兄现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吴绍霆微微一怔,心中寻思:这么神秘?
  他转过身打开了宿舍的门,请倪端走了进来,然后将门反带了上。
  “倪兄,现在可以说了吧。”他问了道。
  “明天下午两点,城南沙面大街北边路口有一家名叫‘丁记茶铺’的茶楼,你去时门口会有人接应你。”倪端简短的说了道。
  吴绍霆怔了一下,很快会意了过来,说道:“是胡展堂、黄克强派你来的吗?”
  倪端微微有些奇怪,反问了道:“你知道黄克强?”
  吴绍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黄克强与胡展堂关系甚密,还听说他已经在广州活动很久了。不过,尚且无缘一见。”
  倪端呵呵笑着说道:“你明天去丁记就能见到他了。”
  吴绍霆看着倪端,沉了沉气,然后不冷不热的笑问道:“你是同盟会的人?”
  倪端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说道:“是,两年前我参加了萍浏醴起义,可惜失败了,然后改名来到广州,结识了展堂先生和执信先生,在他们的引见下加入了同盟会。”
  吴绍霆笑了起来,说道:“我早猜出你是同盟会的,上次展堂兄的那封信你亲自送过来时,我就已经感到很纳闷了。你为什么以前不向我坦白真实身份,倒是选择在今天这个时候开诚布公呢?”
  倪端缓缓叹了一口气,神色显得很严肃,说道:“这次事情很特殊,我也不怕提前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明天你去见过丁记之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我们以后就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了。如果不顺利的话……”
  “会如何?”吴绍霆冷静的问道。
  “毕竟你帮我过我们,我相信不会发生不顺利的事情。”倪端没有把话说的太透彻。
  吴绍霆暗暗寻思了起来,听倪端这么说,好像胡汉民、黄兴他们对自己起了疑心似的?不过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同盟会的事情,就算是抓捕了李福林那件事,也不应该算作出卖同盟会,毕竟这件事自己根本“不知情”。
  他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倪兄你能对我公开身份,可见你对我还是很信任的。请倪兄放心,我吴绍霆流着七尺汉儿的热血,虽然不懂革命的大道理,但是也绝不愿意看着腐朽的满清鞑子葬送我华夏河山。”
  倪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吴兄,你有这样的想法就最好不过了。”
  送走倪端之后,吴绍霆也懒的在出去兑换银元了。
  他坐在宿舍之中,仔细的寻思着倪端先前所说的话,现在看来同盟会十之八九是知道李福林失手被擒的消息,而明天叫自己去见面,也肯定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他倒并没有多么担心,倪端今天跑过来对自己公开同盟会的身份,其实已经在预示着什么了。
  卷一:广州风云 第47章,交通意外
  次日一早,吴绍霆洗漱整理了一番,穿了一身便服变去军官食堂吃饭。
  刚出了宿舍的院子,就看到山字营营官李铭山与几个总营的佐官从这里经过。
  李铭山看到了吴绍霆,脸色有些变化,他故意装作没看见,与手下有说有笑的就要走过。
  吴绍霆原本也没打算与这厮有什么瓜葛,正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招惹小人”,像李铭山这样的小人是最难缠的。可是他发现李铭山也是要去军官食堂吃早饭,两个人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李铭山昨天刚知道吴绍霆升官了,所以他不敢多吭声。但是跟在身后有一个佐官平日仗着跟李铭山亲近,所以耀武扬威、胡作非为习惯了,他还没听说过吴绍霆调任新军的消息,因此看见吴绍霆没有去太平门当值,跑回大校场这边吃早饭,立刻就怒了起来。
  “扑街仔,谁让你擅离职守的!”佐官上前狠狠推了吴绍霆一把。
  吴绍霆回过头来,立刻冷着脸色瞪了对方一眼。
  佐官看到这里,心中更怒,顿时冷笑了起来,骂道:“叼你老母,你还敢瞪老子?我看你是想找抽是不是?”
  李铭山赶紧咳嗽了一声,提醒自己的狗腿子收敛一下。
  可是那佐官以为李铭山咳嗽是针对吴绍霆的,因此气势不减反增。他知道吴绍霆曾经得罪了李铭山,自己这个时候就替李铭山把这个仇报回来,肯定会更受青睐。于是,他立刻就要继续责骂吴绍霆。
  吴绍霆冷冷的“哼”了一声,看了一眼李铭山,没好气的说道:“李大人,你是故意在刁难吴某人的吗?”
  佐官听见吴绍霆不自称“下官”,反倒自称“吴某人”,举手就要向吴绍霆抽过去,一边还骂道:“死扑街的,冇大冇小,怎么说话的。”
  吴绍霆狠狠的一挥手,打在了佐官的手臂上,佐官差点被掀翻在地上。
  李铭山见事情再闹下去只怕会出大乱子,赶紧向佐官呵斥了一声:“混账东西,还不快向吴大人道歉。你这没脸没皮没长眼睛的狗东西,难道不知道吴大人已经升任二十四镇第一标二等参谋官了吗?扑街的东西。”
  李铭山是旧军营官,军衔与新军营官大有不同,仅仅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正军校,要比吴绍霆的协参领低下两个级别。因此,他现在见了吴绍霆都必须要向吴绍霆敬礼,并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吴大人”。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短短四个月对方竟然反爬到自己头上了,真是没天理!
  佐官听完了李铭山的话,整个人仿佛被冻僵了,满脸吃惊之色。
  吴绍霆哼了一声,说道:“日后给我小心点!”他这话一语双关,似乎是对在警告佐官,又仿佛是在针对李铭山。
  佐官赶紧点头哈腰的赔罪了起来,连连说道:“吴大人息怒,吴大人息怒,卑职……卑职刚才做梦还没睡醒呢,冒犯了吴大人,还请吴大人海涵呀。”
  吴绍霆没有理会这些人了,自顾自走进了食堂吃饭去。
  李铭山差点没哭死出来,心中的怨恨只好转移到了佐官身上,上去一脚就踢在了对方的屁股上,大骂道:“扑街的死货,你他妈的就不能给老子激灵点嘛?你没看到老子都不敢上前跟吴绍霆打招呼吗?被你害死了!”
  他说完,怒气直接填饱了肚子,吃早饭的胃口丧失的干干净净,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佐官一脸无奈,对另外一个同僚说道:“这吴绍霆怎么说升官就升官呀,一下子竟然连跳了五级?”
  同僚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家留洋的高材生,又救了将军大人恩人的女儿,你不服气吗?不服气你也去救一个试试呀。”
  吃过早饭,吴绍霆回到宿舍休息了一会儿,就出了营区前往城南。
  西郊距离城南还是很远的,就算雇了人力车只怕也需要一、两个小时的路途。
  沙面原本是珠江穿过广州城冲积而成的一座小洲岛,早先是与广州城区衔接在一起的。自从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英法联军强迫两广总督将沙面划归为租界,后来英国人和法国人开始在这里修筑堤坝、填土筑基、挖掘河沟,硬生生的把沙面与广州城区分割开来,成为了独立的小岛。
  沙面一共有三个街区,南街为英租界,西街为法租界,只有正中央的沙面大街直通广州城区。而倪端所说的沙面大街向北的路口,恰恰就是广州城区这边进入英法租界的路口。
  吴绍霆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出来,胡汉民上次约自己出来,是在城西著名的八仙楼,那边距离西郊大校场自然是更近一些,这说明了革命党人当时对自己是很信任的。至于今天他来到沙面大街,这里与英法租界不过几百米远,可见革命党是做好了随时逃入租界的准备。
  人力车抵达沙面大街时正好是正午十二点过后。
  吴绍霆下了车,看到车夫大老远从西郊把自己拉到这里也挺不容易的,于是付足了车费之后,还额外给了一个五角的小费。车夫感激涕零的道谢了一番,然后就走了。
  他摸出自己的怀表看了看时间,时候尚早,于是走到路边旁侧的一家小食摊,买了一晚云吞面充作午饭。
  沙面大街北段和南段截然不同,南边全部是洋楼,北面才有了几分中国风。
  因为这条街道衔接着英法租界,很多小贩都聚集在这里,他们虽然进不了租界,但是一旦有洋人出来时,倒是能够围上前去赚一笔洋外快。
  洋人对中国民间文化还是抱着好奇之心的,无论是民间小吃,还是街头艺术,只要有时间都会来体验一番。再加上古老的广州十三行就在隔着沙面大街一条街道,虽然十三行已经没落,可是繁荣的商业气息依然存在,所以这一带一直都是广州最热闹的地方。
  吴绍霆在熙熙攘攘闹市的街边吃东西,还真是有些不太舒服。
  就在这时,从沙面大街南边驶来了一辆英式马车。马车在租界区域时行速还很快,可是出了租界之后,面对拥挤的摊位走贩,顿时就好像陷入了泥泞之中。
  马车车夫是一个中国人,副驾驶席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下人打扮的中国人。两个人扯着嗓子对着挡路的人群大骂,吆喝人群都散开。
  一些小贩一见是洋人出来了,非但没有散开,反倒都涌了上去。
  这下子让车夫和下人都怒了起来。车夫举起手里的鞭子向人群脑袋上乱抽,一旁的下人则站起来用脚去踹靠近的人。
  小贩们看到这副情况,知道赚不了钱,于是纷纷退开了。可是也有几个先前被鞭子抽打的小贩摔倒在地上,手里的货物散落一地,哭着喊着要车夫赔钱。车夫根本不理会,一甩马鞭,驾着马车就要走。
  马车没走几步,那匹马不小心踩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当即就被刺穿了马掌,惊慌之下发力胡乱的奔跑了起来。失控的马径直碾过了几个小贩,连带的撞翻了路边好几个小摊位。人群爆发了惊叫和惨叫,原本热闹的街区变成了乱哄哄的场面。
  不巧吴绍霆所坐的小摊位正好位于失控马车奔跑的方向,正在吃东西的人们见状,吓得赶紧四散而逃。他正要跟着人群躲闪开来,可是忽然看到小摊位的主人还在急忙收拾钱罐子。他飞快的冲了过去,拽着主人家喊道:“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快走!”
  那主人不理会吴绍霆,执意要去把钱罐子从箱子里面抽出来。可是平时为了防盗,把箱子插的太死,偏偏关键的时候钱罐子就这样卡住拔不出来。
  吴绍霆眼看马车就要撞过来,他只好打算强行抱着主人滚闪到一边。可是他刚准备发力时,脚下却踩到了一堆散落的筷子打滑了一下,整个人冷不防就摔倒在地上。
  马车已经冲到眼前,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已经无能为力在估计其他人了,只能自己一个侧滚翻躲了开去。
  他刚刚翻滚到一边,马车冲过去的呼啸声紧紧贴着自己耳朵而过。
  接着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马车撞碎了小摊位老板的钱箱子,那匹马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住了,总算缓缓停了下来。
  吴绍霆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沾满灰土和木屑,脑袋还有一些嗡嗡作响。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侧,只见地面上拖着一趟长长的血迹。
  这些血还是新鲜的,是那么鲜艳刺目。几秒钟之前,一个活生生的人还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顺着血迹慢慢前移,血迹一直延伸到滑行了十多米远才停下来的马车下面。只见绊住马蹄的物什,正是先前那个摊位主人的身体。
  此时,对方已经血肉模糊,胳膊被马蹄活生生的踩断,血淋淋的骨头都裸露了出来;大腿向反关节方向这段,硬生生的贴在了后背上;而另外一条腿还被踩在马蹄下。
  原本热闹的街区,现在只剩下哭泣声和痛号声。
  被撞翻的几个摊位废墟里,倒着许许多多的伤者,有的还能叫唤,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则在不断的抽搐。
  就在吴绍霆所处位置向左二十米开外,沙面大街石板道上,甚至还躺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他现在听不到小孩的哭声,也看不到小孩能动弹。这个小孩手里捏着半串糖葫芦,不过葫芦果子已经被踩扁了。
  卷一:广州风云 第48章,血性之怒
  马车上的车夫和下人摇摇晃晃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他们两个倒是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让撞翻的木板杂物砸了一下。车夫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撞翻的情况,仅仅弯下腰来检查了一下马蹄的情况。
  “扑街呀,怎么这么背运,啧啧,踩死人了。”一旁的那个下人看到被踩倒在马下的鲜血淋漓的身体,一阵嫌恶的躲远了开来。
  “是呀,这怎么办?血迹可不好清洗呀,这马可是伯力安大人送给老爷,这下惨了。”车夫显得有些着急,对于那马蹄下还在颤抖的身体熟视无睹。
  这时,马车车厢内传出一声愤怒的抱怨声:“MyGod,What happened?”
  下人赶紧上前去拉车门,可是车门好像被卡住了,他使劲拉了好几才,才将车门拉开。
  一个穿着英式高领燕尾礼服的青年晕头走向的从车内走了下来,他一只手拿着一根手杖,另外一只手拧自己的礼貌,落地的时候身形还有一些不稳。下人赶紧在一旁搀扶着,一边还点头哈腰的安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What are you doing?”原本还以为这人是一个洋鬼子,可当他从口中冒出了几句中国话时,才知道原来只是一个假洋鬼子。
  站在十多米开外的吴绍霆仔细打量了这假洋鬼子一眼,只见对方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容貌倒是有几分似曾相识。他仔细回想了一阵,立刻想起了正是自己从德国回到广州第一天,在陆军衙门报道时遇见的两位买办之一,如果没记错,这假洋鬼子的名字就是陈廉柏。
  原来是这个汉奸!
  他在心中恨恨的骂了道。
  陈廉柏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刚才的车祸震荡中恢复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马车下面重伤不治的摊贩老板,虽然对方伤的惨不忍睹,可是却还没有断气。
  “Shit,Shit!你们怎么驾车的,怎么搞成这样了。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人都压成这样了,还有我的马车!你们两个狗奴才,Killer,Idiot。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办!”陈廉柏怒不可遏,一边大骂,一边举起手杖在下人和车夫肩膀上连打了好几下。
  不过从始至终,陈廉柏只关心自己马车下面的情况,并没有回过头看一眼身后被马车撞翻的地方!
  下人和车夫都畏畏缩缩,撞死人可是大事,不过他们的主人身为渣打银行买办,处理这样的事情还是易如反掌的。当即,他们两个偷偷对视了一眼,“噗通”了一声齐齐跪了下来,对着陈廉柏磕头认错。
  车夫一边磕头,一边还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颠倒黑白说了一通。说是小贩先堵住了道路,他不得已举鞭子打了几个人,结果就有人怀恨在心,用什么东西此了驾马一下,然后驾马受惊就失控的飞奔了起来。
  “少爷,少爷,这事阿海可以作证。奴才从老爷开始就在为陈家赶车,这些年少爷当家了,奴才前前后后为少爷赶车也不下三年的时间了呀。少爷难道还不了解奴才吗?奴才岂敢乱赶车呀!”车夫声泪俱下的说了道。
  “少爷,我可以作证,真的是先前有穷三刺了驾马一下,然后马车就发疯了。”一旁的下人阿海赶紧配合的说了道。
  陈廉柏经常出入英法租界,当然知道沙面大街这边很拥挤了。他心想这些小贩也挺可恶了,无论是巡捕还是巡警,都曾经出来管理过很多次,可是这些小贩偏偏屡教不改,这次也之怪他们自己咎由自取。
  “那你们说现在怎么办?现在可出人命了,这可不是小Case!”他没好气的说道。
  “少爷,那人现在还没断气呢,咱们赶紧走吧。只要咱们先离开这里,他的死也就不关咱们的事情了。”车夫连连说了道,应付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有经验的。
  在这个时代,人当场死亡与事后死亡是两码事,虽然看上去很荒唐,可是巡警和衙门的人都知道陈家与洋人的关系,没有人敢找上门来。反正在这条街道上摆摊的人,都是一些没钱没势的人家,他们有什么办法敢跟陈家作对?
  陈廉柏有些犹豫,显然是心中良心不安。
  阿海看到这里,立刻出了一个主意,说道:“少爷,不如您先回去,奴才马上去通知巡警营来救治伤者,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陈廉柏听了这番话,脸上顿时释然了起来,然后说道:“好,就这样。至于救治的费用,咱们也可以适当的支付一些。你快去吧。”
  他说完,对车夫吩咐道:“赶紧把车倒出来,记得给我小心一些,别再踩着人了。你要是把人给踩死了,那这个责任You commitment,Understand?”
  车夫赶紧点头应道:“是,是,奴才明白。”
  说完,立刻就向马车跑去,拉起缰绳就要引着马车后退。
  “你们谁也不准走!”突然一声怒吼,一下子让做贼心虚的车夫吓了一跳。
  陈廉柏、车夫还有没来得及跑走的下人阿海齐齐的看了过去,只见一个满身灰尘的青年冷着面孔向这边走了过来。
  这人正是吴绍霆。
  吴绍霆原本以为陈廉柏会妥善处理这次车祸,却没想到陈廉柏对车祸丝毫未加重视,相反还纵容两个手下逃避责任。他心中愤怒早已经超过了临界点,做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这样的惨剧?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张嘴闭嘴洋文的假洋鬼子,这更是激起了自己对其的不耻!
  陈廉柏只觉得这青年有些眼熟,但是却没有记得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他看到对方衣着不鲜,只当作是刚才被车祸牵连的人,想要向自己讨一份赔偿。
  “Who are you?你想做什么?”他不冷不热的问了道。
  “Shut up!你以为你懂洋文就了不起,你给我听清楚,今天这件事你要是不给一个交代,我一定跟你没完!”吴绍霆语气十分阴沉的说道,虽然他没有继续大吼大叫,但是这个时候的状态却更让人感到压力所在。
  陈廉柏有些诧异,嫌恶的说道:“God,怎么现在是一个人就能讲英文呢?”
  车夫见吴绍霆出言不逊,立刻站了出来叫嚣道:“扑街仔,你可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人吗?他可是渣打银行的买办,渣打银行总经理伯力安先生与我家少爷可是好朋友。看见没,这辆马车就是伯力安送给我家少爷的。”他说着,煞有其事的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接着又道,“你不就是想来讹诈医药费吗?现在知道我家少爷名号了,还不快滚蛋?”
  陈廉柏叹了一口气,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车夫,训斥道:“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人要低调,要懂得Reserved(矜持),别这么粗鲁,你就像一个野蛮人似的。”
  他说完,目光极为轻蔑的瞥了吴绍霆一眼,优雅的从礼服没口袋取出了一叠花花绿绿的纸钞。他从这些纸钞当中抽了一张,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就像是施舍似的递向了吴绍霆,说道:“我给你一英镑,你既然懂英文,应该知道一英镑值得多少鹰洋了。这足够赔偿你的损失了吧?”
  吴绍霆冷冷的笑了笑,眼中的怒火已经十分明显。他没有接过那英镑,伸手指着身后被撞翻的那些摊位,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制造了这么大的车祸惨案,竟然就这样不闻不问?你自己看看这里有多少受伤的人?有多少死了的人?”
  陈廉柏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他最恨的就是不识时务的人。
  车夫上前一步,狠狠的推了吴绍霆一下,骂道:“叼你老穆,你这扑街仔不识抬举吗?你难道不知道两广总督见我家少爷都要礼让三分……”
  不等车夫把话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吴绍霆伸手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车夫脸上!这一巴掌带足了愤怒,可想而知力道有多么强大。车夫当场被打的原地转了一个圈,一颗牙齿连同嘴巴的唾液、血沫子一起飞了出去。
  卷一:广州风云 第49章,翻译翻译
  车夫好不容易站稳了,双眼直冒金星,一时半会就这样蒙住了。
  陈廉柏见吴绍霆出手大人,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打的是自己的下人!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份羞辱和挑衅自己岂能咽下这口气!他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手杖,狠狠的就要向吴绍霆敲过去。
  可是吴绍霆身为一个军人,身手自然要比一个“假英国绅士”敏捷许多。他直接用手接住了陈廉柏的手杖,用力一拽,轻而易举就把手杖夺了过来。他将手杖在自己膝盖上一磕,立刻就变成了两根手杖,然后用力的向陈廉柏投掷了过去,正中陈廉柏的脸颊。
  “Ouch!Shit,What do you think you are doing!”陈廉柏立刻尖叫了起来,捂住被砸伤的脸颊,痛嚎不已。他身为富二代,现在又是替洋人办事,从来都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自己,尤其还是一个中国人,心中的怒与恨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阿海看见车夫和主子都被打了,当即大怒了起来。他立刻从地上捡起了一张还算完好的板凳,一边向吴绍霆冲过来,一边大骂道:“扑街仔,你他妈的找死!”
  吴绍霆掀开了自己上衣褂子的下摆,将腰间别着的勃朗宁手枪拔了出来,不假思索的就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不偏不倚正中在阿海的脚上。阿海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高高举起的板凳从手里脱落,一下子砸在了自己的头上,当场痛得满地打滚。
  陈廉柏吓了一大跳,这小子竟敢用枪?
  “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渣打银行买办,你,你敢动我?”他战战兢兢的叫嚷了起来,全身上下忍不住发抖起来。
  吴绍霆一言不发,好整以暇的举起手枪,对准了陈廉柏的脑袋。他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可是心中的怒火也确实难以抑制。这一刻,他想到了这个狗汉奸日后的种种罪行,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可是也足以算在其头上。
  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扣动扳机,不需要任何犹豫。但就这么一枪打死陈廉柏也太便宜他了,想想那些在车祸上伤亡的人,想想这个假洋鬼子、汉奸走狗冷漠的脸,恨不得连凌迟处死都嫌太仁慈!
  这时,车夫被枪声惊的回过神来,看到吴绍霆拿枪对着自己的主子,赶紧大叫了起来:“杀人了,杀人了呀!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啦!”
  吴绍霆听了这喊声,心中的火焰顿时犹如浇上了燃油。他举起手枪枪托狠狠的向车夫砸了过去,将车夫的门牙都砸掉了,然后手枪枪口直接塞进了对方嘴里。
  “谁杀人?谁他妈的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了?”他终于咆哮了起来。
  车夫虽然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可是在吴绍霆眼中却没有任何怜悯和同情。这个老混蛋驾驶马车直接导致了车祸发生,事后非但不思悔改,还推卸责任编造事实,现在更是荒谬的大呼小叫有人行凶?孰不知真正的凶手就是他自己!
  “唔唔唔……”车夫嘴巴的血水全部吞进了肚子,满脸惊恐无比,吓得腿都软了。
  “说呀,你哑巴了吗?老子问你话呢!”吴绍霆双眼赤红了起来,丝毫不在乎车夫嘴巴里面塞着枪口,根本无法说话。他故意这般刁难对方,就是要让这老混蛋亲身体验强权者欺负弱小者时的感觉!
  车夫吓的哭了出来,嘴巴里支支吾吾全部是模糊不清的求饶。
  “我让你告诉我,谁是凶手?他妈的谁他妈的是凶手?”吴绍霆逼问着,他转过脸看向陈廉柏,冲着这假洋鬼子吼道,“你的狗听不懂中国话是不是?那好,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凶手?”
  “Killer!”陈廉柏颤抖的说了一句。
  “我叫你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凶手?”吴绍霆再次吼了道。
  陈廉柏咽了一口口水,难道自己翻译错了?他想了想,又说道:“Murder?”
  吴绍霆冷笑了起来,他是故意在戏耍这个小丑,尽管在场围观的人未必听得明白,可是他却要让所有人知道,强权者并不可怕,只要比强权者更强就行。
  他再次看向车夫,放缓了语气问道:“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凶手?你知道了吗?”
  车夫赶紧点了点头。
  吴绍霆退后了一步,枪口从车夫嘴巴里面退了出来,他是担心一枪爆头的时候脑浆子会飞溅到自己身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副和颜悦色的对车夫说道:“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你可以去向那些死者解释了。”
  他刚要扣动扳机,忽然身后冲出来一个人,连忙推开了拿枪的手。
  “砰”一声枪响,子弹擦着车夫的头皮而过。车夫吓的“哇”的大叫声,裤裆里面立刻失禁,一头栽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许多围观的人没有看清楚,全部都以为是出人命了,吓得尖叫着四散而逃。
  吴绍霆暴怒不已,回过头来要拿手枪对准刚才推自己的人。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极为眼熟的三十来岁的汉子,穿着一身长衫,脸色很是严峻。
  “你是假洋鬼子的人?”他刚要举枪。
  对方伸手死死扣在了吴绍霆的手腕上,手劲很大,一下子就压住了吴绍霆的枪。
  “吴绍霆,冷静一点。”他压低声音快速的说道。
  “你认识我?”吴绍霆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想到对方极有可能是同盟会的人。
  “快跟我走。”那人没有回答吴绍霆,拉着吴绍霆就要离开现场。
  吴绍霆狠狠的一甩袖子,将对方抓着自己的手挣脱开来。他冷着面孔说道:“我不管你是说,今天这件事我管定了。我最恨就是看到同胞被欺负,尤其还是被他妈的假洋鬼子、汉奸走狗欺负!”
  这时,沙面南街英法租界的巡捕们听到了枪声,大老远就吹着警笛冲了过来。
  那人一脸焦急,提高了语气说道:“吴绍霆,你别义气用事行吗?巡捕就要来了,赶紧跟我走!”
  吴绍霆冷笑着骂道:“去他老母的巡捕,这里又不是租界!这里是中国!”
  这句话说的十分有气势,周围还没有跑走的围观者们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心中都大为感动,有人甚至还不自禁的默默点头认同了起来。
  转眼之间,十几个巡捕驱散了人群冲到了事发现场,其中四个手持步枪的巡捕,立刻把枪口对准了吴绍霆。一个洋巡捕队长在两个带着头巾的印度巡捕陪佐之下,昂首挺胸的走了出来,他先看了一眼拿着手枪的吴绍霆,又一眼认出了经常出入租界的陈廉柏。
  “Mr Chen,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洋队长有蹩脚的中文询问了道。
  陈廉柏一见救星到了,赶紧跑到洋队长身后,指着吴绍霆用英文说了一大通。
  洋队长听完了陈廉柏的话,立刻皱了皱眉头,对手下一挥手,命令道:“Up to his arrest!”(把他立刻抓捕起来)
  几个手持警棍的巡捕马上冲上前来。
  吴绍霆哼了一声,指着洋队长冷冷的说道:“这里不是租界,你没有权力抓捕我。你要是敢越界逮捕中国军官,那就是对我大清国宣战!”
  洋队长怔了怔,与陈廉柏交头接耳的说了一阵。之后,他立刻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什么事情,等你到了巡捕房再交代!现在,逮捕他!”
  这是洋巡捕惯用的伎俩,以语言不通为借口进行越界执法,等中方政府派人来谴责的时候,大不了就以“一场误会”来当作推词。
  吴绍霆冷冷笑了笑,说道:“是吗?那好,我英文再告诉你一遍。”接着他便将刚才的话用英文重新复述了一遍。
  洋队长呆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中国人也会英文,当即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迟疑了片刻,立刻改口说道:“Mr Chen是我们大英帝国的雇员,也是你们大清政府的官员,你竟然要对他行凶?”
  吴绍霆指着周围的车祸现场,恨恨的说道:“他制造惨案在先,又不思悔改弥补,我身为大清四品武官,在中国的领土上惩罚肇事者,你管得着吗?”
  洋队长耸了耸肩膀,说道:“车祸发生在你们的领土上,这事我不管。可是Mr Chen是大英帝国的雇员,我必须保障他的安全。现在,我要带走Mr Chen,你不许阻挡。”说完,他一挥手,让众巡捕护送陈廉柏向租界行去。
  “你试试?”吴绍霆怒火攻心,举枪就要与这些巡捕较上。
  这时,先前那熟悉的陌生人赶紧上前,再次拽住了吴绍霆。
  洋队长冷冷的看了吴绍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陈廉柏就走了。
  吴绍霆回过头来推开那人,吼道:“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叹了一口气,只好说道:“胡先生让我来的。你马上跟我走。”
  吴绍霆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其实已经认出了这个汉子是谁,正是那天拯救张小雅的晚上,自己躲在山坡上偷看到的革命军队长关仁甫。他在关仁甫第一次拉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冷静了下来,之所以还表现的那么执着,就是要让关仁甫看到自己是一个满腔热血的中国人。
  卷一:广州风云 第50章,入同盟会
  吴绍霆跟着关仁甫离开了车祸现场,穿过了一条小巷子,离开了沙面大街。
  来到隔壁的一条街之后,又走进了一个深巷之中,连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前。关仁甫上前拍了拍院门,门内的人甚至都没有发问,直接就打开了门。
  “同盟会就这么随便开门?”吴绍霆奇怪的问道。
  关仁甫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巷子的上方。
  吴绍霆抬头一看,看见巷子一栋二层小楼的窗户后面隐隐约约闪现着人影。他暗暗叹道:原来是有暗哨在侦查的!
  开门的是一个穿长衫、戴眼镜的斯文人,吴绍霆并没有任何印象。对方向吴绍霆和关仁甫略略点了点头,就请他们先进屋子里去。
  吴绍霆和关仁甫走进了正屋的客厅,客厅不大,胡汉民、王守正、朱执信还有另外两位没见过面的人分别落座。他们看见关仁甫带着吴绍霆回来,立刻起身相迎。
  “震之,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胡汉民看着吴绍霆满身灰土,有些诧异的问道。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神色显得很郁闷,并没有多说什么。
  关仁甫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差点就出乱子了,这位吴震之吴大人,还真是一副倔脾气!”
  王守正立刻问道:“我们刚才听到两声枪响,难道这事与震之有关系?”
  关仁甫点了点头,哭笑不得的说道:“就是这位震之,当街开枪,打伤了两个人。”当即,他便一五一十将先前在沙面大街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了关仁甫的讲述之后,不由都面面相觑了一番,每个人脸上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之色。良久之后,一个年约三十多岁,带着一副黑胶眼睛,身穿有些泛旧西服的人哈哈的笑了笑,赞佩的说道:“震之果然是血气方刚又不失正直之心的好青年呀。”
  胡汉民微微的笑了笑,在向吴绍霆做引荐之前,先语气平和的说了道:“震之,其实有一件事愚兄隐瞒你很久了,还请震之勿怪。”
  吴绍霆稍微想了想,直言道:“展堂兄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们暗中派人监视我很久了?”
  众人都有一些诧异,吴绍霆怎么会知道的?
  吴绍霆呵呵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昨天倪端已经告诉我了。”
  众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有的人认为倪端也太托大了,就这样公开坦白自己的身份;还有的人则在思考,倪端既然如此信任吴绍霆,看来那件事果然是一场误会。
  胡汉民缓缓的点了点头,微笑道:“原来震之兄已经知道了。没错,我们与倪端都是同盟会的同志。”他指了指刚才称赞吴绍霆的那人道,“这位便是同盟会执行部外务科负责人,名叫廖恩煦,字仲恺。”
  吴绍霆心中一怔,原来这位仁兄便是廖仲恺?孙中山最热忱的追随者,国民党三大元老之一,国民党早期作派领袖人物!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今天还真是又遇到了一位大佬。
  “仲恺先生,幸会幸会。”他装作初次相见,向廖仲恺拱了拱手。
  胡汉民又介绍了另外一位,道:“这位咱们同盟会广州分会的大才子,邹鲁,字海滨,现在政法学堂任教。”
  邹鲁同样是一位大人物,民国著名教育家、书法家、政治家,孙中山遗嘱见证人之一。他在抗战时期曾经主持“抗日反蒋”的政治活动,逼迫蒋中正宣布辞去军政两界的职衔。在文化舆论上一直是一位扛大旗的人物,曾经执笔过许多革命刊物,于新闻舆论界颇有影响力。同时也致力于教育的发展,改革旧式教学制度,提倡男女同学,还创办过乐群中学,又在广东政法学堂执教,担任中山大学校长。
  吴绍霆向邹鲁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海滨先生,我早先就有读过海滨先生发表在《广东政商报》上的文章,早已仰慕已久。今日得以相见,实乃万幸呀。”
  邹鲁哈哈笑了笑,谦虚的说道:“震之兄过誉了,邹某确实写过几篇不成材的文章,无非是谋取一些稿费做细用罢了。让你见笑了。”
  胡汉民再次指了指王守正,对吴绍霆说道:“今日既然已经向震之开诚布公,那我们也就不再有任何隐瞒。其实这位王守正,正是朝廷跨省通缉的革命志士黄兴,黄克强。”
  吴绍霆其实在见王守正第一面时,就已经怀疑对方就是传说中的黄兴了,如今胡汉民揭穿了所有掩饰,也总算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立刻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叹声说道:“王兄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黄兴黄克强?以前真是眼拙,失敬失敬呀。”
  黄兴呵呵笑了笑,罢手客气道:“震之太客套了。”
  至于关仁甫,先前吴绍霆在路上就已经相互认识了一番,所以就没有再介绍。
  胡汉民沉了沉气,将话题带入了正事上,说道:“震之,今日请你前来,主要是有两件大事要与你商榷一番。”
  吴绍霆点了点头,说道:“还请展堂兄明示。”
  胡汉民与黄兴、廖仲恺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如今震之你已经知道我们真实身份,不过我们也很清楚,震之是绝不会出卖我们的。除此之外,经过我们多次与震之的接触,以及隐藏在军队之中同志们的观察,可以看得出震之是一位知忠义、明大理、心怀爱国之赤诚的人。因此,我们想邀请震之加入同盟会,共同为驱除鞑虏、振兴中华的革命大业而奋斗。”
  吴绍霆早就猜到胡汉民的用意了,而他同样也早就期待着加入同盟会,这可是奠定革命家身份的第一步棋呢。当即,他一拍大腿,脸色充满神往,语气带着激动的说道:“我早就等待着这一天了,只可惜自留洋到归来,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得人引荐加入。昨日获知原来倪端兄弟同样是同盟会成员,原本还打算央求展堂兄推荐我入会呢。”
  众人听了吴绍霆这番话,都露出欣然的笑容。
  胡汉民深深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震之,你有这份热忱,就不枉我们对你的信任了。”
  吴绍霆问道:“那,敢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办理入会手续。”
  廖仲恺呵呵笑了笑,说道:“就是现在。你的推荐人便是展堂与克强。此外因为事情特殊,你的入会誓言与申请书,邹海滨亲自为你捉刀完成,眼下只需要震之亲自签字画押,并且在我同盟会广州分会的公示章程上签字,即可成为我革命志士一员。”
  吴绍霆高兴的点了点头,连忙向邹鲁拱手谢道:“有劳海滨先生代笔,小弟诚惶诚恐呀。他日有空闲,一定请海滨先生吃饭道谢。”
  邹鲁笑着罢了罢手,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同盟会能得震之加入,正是如虎添翼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吴绍霆又向胡汉民、黄兴谢道:“展堂兄、克强兄,二位能拨冗为小弟担任引荐人,小弟感激不尽,日后一定竭尽所能,为革命大业尽出全部力量。”
  黄兴赞道:“好,有你这句话足矣。”
  胡汉民起身走进里间的屋子,取出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几叠用毛笔写满字的纸张,还有一副笔墨。他将托盘放在了吴绍霆面前的桌子上,说道:“震之,你先看看海滨先生为你代笔的申请书,若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即可签名落押了。”
  吴绍霆爽快的笑道:“海滨先生的文采,难道我还不信吗?”说完,拿起毛笔直接在第一页上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伸出大拇指沾上墨汁画了一个押。
  卷一:广州风云 第51章,设计营救
  胡汉民将上面几张纸拿了起来,露出了最下面一份比较陈旧的纸张,说道:“这是同盟会广州分会的公式章程原本,广州分会的成员名字都在上面。震之,你也要签上名字。”
  吴绍霆看了看这原本文件,上面条条款款写了许多同盟会准则,而在条款周围空白的地方,则密密麻麻有着不同笔迹的签名。他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总算在最下面找到了一片空白之处,然后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太好了,震之,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同盟会广州分会的成员之一,日后大家便都是革命同志了。稍后我会将同盟会的徽章以及革命章程的抄本一并交给震之,这些两样东西你一定要小心收拾妥当,毕竟你身处在军营之中,若是暴露了身份,只怕会有不利。”胡汉民语重心长的说了道。
  “明白了。”吴绍霆点了点头应允道。他现在成功加入同盟会,而且还是直接与同盟会的高层人物相交,感觉还真是不错。
  “震之,以后若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联系,可以通过倪端来向上面传达。倪端便是同盟会在二十四镇的联络官,你回去之后,他也会向你介绍二十四镇其他革命同志的,大家记得一定要相互照应一些。”廖仲恺带着几分认真之色说了道。
  “嗯,我记下了。”吴绍霆再次点头应了道。
  这时,原本很和谐的气氛有些冷沉了起来,大家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吴绍霆觉得有些奇怪,立刻又问了道:“对了,展堂兄,你说今天找小弟来有两件事,其一已经完成,敢问其二是什么事情呢?”
  胡汉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显得有些凝重,他刚想开口说话,可是忽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想好说辞,于是又欲言又止了。
  一直站在大门后面的关仁甫沉不住气了,快步走了过来,说道:“震之,既然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了,那有些话兄弟我就照直说,还望震之如实交代才是。”
  吴绍霆故作疑惑,坦然道:“关兄,尽管说。”
  关仁甫于是将那天吴绍霆抓捕李福林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出来。
  吴绍霆倒还真的有些诧异,他是没有料到那天晚上关仁甫去而复返,将自己半路杀出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就做好应对同盟会的准备,更何况同盟会如果怀疑自己,一开始就不会先让自己入会了。
  听完了关仁甫的话,他立刻露出了一副震惊之色,旋儿又极为严肃起来。
  “那李福林竟然也是革命同志?”他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同盟会怎么会吸纳像他这样的恶霸流氓呢?”
  众人看到吴绍霆的反应,不由都面面相觑了一番。
  “震之,李福林去年便已经加入同盟会,论资历还是你的前辈呀。你为何要这么说呢?”胡汉民正声问了道。
  “我救下张家小姐之后,张家小姐亲口告诉我,李福林要将她先奸后杀,并且大卸八块送回张家以此恐吓张直。试问一个对无辜小女孩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岂能是革命志士?”吴绍霆从容不迫的说道。
  众人听了这番话,齐齐震惊了起来。
  “什么?竟有此事?”黄兴最先震怒起来。
  “不可能,从一开始我都一直叮嘱李福林要按照原计划行事的,会不会是张小雅那细路妹胡说的。”关仁甫同样一脸惊愕之色。
  “张家小姐得救时都吓哭了,绝不像是撒谎。”吴绍霆认真的说道。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在行动时,见李福林对他的手下十分够义气,不肯撇下受伤的兄弟而单独逃走,原本敬重他是一条汉子。所以我有心帮他,暗中告诉他在受审时,只说自己不懂美元是什么,所以才勒索五十万美元。这样一来,这件事就是寻常勒索绑架案,他们也不会被判刑很重。”
  廖仲恺沉思了片刻,目光看向了黄兴,问道:“克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似乎与我们原定计划有出入呀!”
  黄兴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私下向李福林授意,将原本勒索二十万银元改成了五十万美金。不过我并没有吩咐李福林做什么先奸后杀的恶劣行为。我的初衷是尽可能的多勒索张家一笔钱财,最好能影响到张直资助新军二十四镇的力度。当然,我对李福林强调过,如果实在不行,可再降低赎金,按照原计划行事。”
  吴绍霆听得黄兴这么说,心中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李福林擅自篡改了计划。这流氓地痞的脾性还真是不好改,加入同盟会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敢乱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倒是觉得李福林的做法更具有战略性,也许黄兴是想到了利用打击张直来影响新军二十四镇的发展,可是黄兴并没有李福林那么有胆量敢去尝试。无论是现在的同盟会,还是日后的资产阶级革命政党,都是具有软弱性的一面,这在历史上早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
  廖仲恺拍了一下桌子,脸色很是不好,说道:“克强,你是老革命了,服从组织命令的重要性难道你还不清楚?这次行动的原计划,是经过我们反复推演过的,岂能随便更改?”
  黄兴低着头,长叹一声,说道:“这次我会负责任的。”
  关仁甫插嘴道:“仲恺兄,克强也是为了获得更好的效果罢了。再说,李福林到底也没有按照克强的计划来执行呀,归根结底还是李福林擅作主张。”
  廖仲恺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件事姑且容后再议,还是先说说李福林的事吧。”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吴绍霆身上。
  吴绍霆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不吭不卑的说道:“诸位,这次行动我根本就不知道。更何况张家小姐与我还是朋友,她出事了,身为当值军士前去营救难道不对吗?”
  胡汉民呵呵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吴绍霆的肩膀,连忙解释的说道:“震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是讨论过的,都知道这次事情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如果怪你,就不会推荐你加入同盟会了。”
  吴绍霆缓缓点了点头,脸色释然,说道:“我自然知道诸位都是明晓事理的人。那敢问,诸位提及这件事,莫非需要我从中帮忙吗?”
  胡汉民叹了一口气,说道:“没错,李福林虽然擅自背离计划行动,但毕竟是行动未遂。更何况他是孙先生亲自邀请加入同盟会的,而且其人在广州一带的绿林势力中颇有号召力,对我们日后的革命行动还是有价值的。”
  吴绍霆听到这里,心中已然明白了,他微微笑了笑,说道:“展堂兄莫非是需要小弟设法将李福林同志救出来?”
  胡汉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不知……震之会不会有为难之处。”
  吴绍霆沉思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希望,毕竟我事先教过李福林只说自己是为了勒索钱银,如果李福林照我的话交代了,那这件案子就是寻常勒索的小案子,不会引起上面的关注。”
  这时,黄兴带着难色补充了一句,道:“震之,其实李福林一直在被广州三个县联名通缉,已经是悬赏五千块了。”
  吴绍霆倒吸了一口冷气,愕然道:“什么?他有案底了?”
  黄兴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呀。不过他的案底并没有牵扯到革命,多数是他以前行劫的罪责。”
  吴绍霆再次陷入了沉思,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他起初以为李福林的事很容易解决,可是却忘记了李福林以前还打劫过盐税局!他现在倒是没有把握了,除非劫狱,不过劫狱这种事要做也是同盟会来做,自己怎么可能亲自参与!
  胡汉民看到吴绍霆的脸色,叹了一口气,说道:“震之,我们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为今之计,还是觉得震之你比较合适执行这次任务。毕竟李福林同志是你抓捕的,官府对你最没有防范之心。李福林同志虽然有些痞性,可震之你也说过了,他是那种忠肝义胆的好汉。如今同盟会十分需要他的号召来调动广州各路江湖好汉,所以……”
  吴绍霆怎么听都觉得胡汉民是怂恿自己去劫狱似的,李福林能号召江湖绿林,可老子日后能号召几个营的新军呢!他沉了沉气,觉得还是先试一试再说。
  “这件事很棘手呀!不过,既然是为了革命大业,我愿意尝试一番。眼下我需要一点时间寻思周密的计划。”他郑重其事的说了道。
  他先把困难的话放出来,这样即便失败了也属于情理之中,相反一旦成功了那就是显得自己更加卖力。
  “震之,果然够义气!”胡汉民大喜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大可与我们联系。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廖仲恺站起身来郑重的说道。
  卷一:广州风云 第52章,上任新军
  两天之后的早上,陆军衙门派人送来了上任第二十四镇的相应物什,同时也收回了吴绍霆担任山字营哨官的官身之物。送来的东西有三套新军官服,一套是礼服,一套是常服,另一套是常规军服,这三套衣服各自搭配了皮靴、军帽等物;一把西式军刀和一支配有枪盒的德国原厂毛瑟手枪;一条牛皮武装带。
  除了这些硬件之外,新军军官证书,军衔章,上任诰命等等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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