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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大军阀_1

_3 闽南愚客(当代)
  王利发赶紧上前来把周小虎扶了起来。周小虎感动不已,又有几分自责,本来还想说两句,可是嘴巴把打肿了,根本张不开嘴。
  大约三分钟的时间,李文启又匆匆跑回来了。
  吴绍霆有些意外,出大校场来回都要五分钟,李文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文启一边跑一边叫喊了道:“吴大人,陆军衙门来人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就立刻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干你娘,您北的谁开的枪?”这口音带着浓厚的闽南味道。
  很快,一队手持步枪、穿着新军军服的士兵出现了。而为首的却是一个穿着短褂的中年人,显然是刚从被床上爬下来,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毛瑟手枪。
  吴绍霆看了一眼领队的中年人,立刻认出了对方正是将军办公室的秘书官,当初孚琦召见自己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场。
  李铭山见到衙门来人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赶紧呼救了起来:“王大人,王大人救命呀,吴绍霆造反了!”
  王秘书官看到这一幕,先是愕然了片刻,然后立刻喝问了道:“怎么回事?吴绍霆你要干什么,还不把枪放下。”
  李铭山赶紧诉苦:“王大人,吴绍霆半夜练兵意图谋反,本卑职撞见因此……”
  吴绍霆狠狠揪了一把李铭山的辫子,阻止了对方恶人先告状,正声说道:“你给我闭嘴!李文启,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王大人。”
  李铭山还打算用眼神威胁李文启,可是李文启装作没看见,赶紧背过身去向王秘书官行了一礼,然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在李文启交代事情经过时,先前吴绍霆开枪的枪声又引起了大校场周边营区的注意。这些营区的士兵先探头探脑的在大校场外面偷看,在确定不是造反事件后,很多人甚至都跑到了大校场的跑道上来围观这次闹剧。
  那二十四镇附属炮营的右队队正许广也跟着跑来了。
  许广凑上前来,看清楚吴绍霆用手枪挟持着自己上司,当场就惊讶了起来,冲着吴绍霆喊了道:“吴震之,你这是做乜呀?怎么闹成这样了?”
  吴绍霆没有理会许广。
  王秘书官听完了李文启的汇报,又注意到了一旁的许广,马上向许广招了招手,唤道:“你,过来!”
  许广小跑了过来,向王秘书敬了一礼。
  王秘书官问道:“你认识吴绍霆?”
  许广于是把刚才与吴绍霆打架的事情说了一遍,还强调说自己临走时,吴绍霆正在整队收兵返回营房,也不知道最后会闹成这样。
  王秘书官大致已经了解了实情,他并没有再去询问李铭山的手下,因为对于李铭山的为人陆军衙门的人都是很了解的,对方仗着自己的舅舅黄士龙是消防营总兵,经常干一些为非作歹的混账事。只不过因为这些混账事不算大,所以上面也懒的管治。
  他罢了罢手,让许广退下,然后快步走上前去,对那些还用枪指着吴绍霆的山字营总营士兵呵了一声:“他妈的,都给我把枪放下。”
  李铭山的手下迟疑不决,一会儿看向王秘书官,一会儿又看向李铭山,不知道该听谁的。
  李铭山感到很诧异,王秘书官到底是要帮谁呢?不过他被吴绍霆揪着辫子,冰冷的枪口戳在后脖颈上,一时半会又不敢发问。
  王秘书官见李铭山的手下不听话,立刻板起脸来,伸手指着这些士兵道:“怎么?让我来缴你们的枪吗?”
  李铭山的手下无奈,只好放下了步枪。
  王秘书官接着又沉着脸色走到吴绍霆这边,一把将吴绍霆的手枪夺了下来,同时还骂了道:“你们两个还真是能耐,军营里面的规矩不懂吗?打架、吵架都不准用枪,你们两个忘了吗?”
  李铭山从吴绍霆手里脱险,连连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冤屈样子,说道:“王大人,吴绍霆分明是要造反呀……您难道就坐视不理?”
  王秘书官瞪了李铭山一眼,骂道:“干你老,你见过造反不带枪的?整天尽闹这样的荒唐事,小打小闹就算了,竟然把原本一件小事闹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你这千总不想干了吗?”
  李铭山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王秘书官竟然如此直接的教训自己?要知道自己的舅舅黄士龙逢年过节没少给王秘书官红包呢!他心中立刻憋起一口恶气,可是这个恶气不能冲王秘书官发泄,自然而然转移到了吴绍霆身上。
  这扑街仔,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他在暗暗的咒骂了道,同时恶狠狠的瞪了吴绍霆一眼。
  王秘书官见李铭山不说话了,也不管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索性就把这件事了结。
  “李铭山,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蛋,明天早上到陆军衙门给我一个解释。”他不耐烦的冲李铭山挥了挥手说道。
  李铭山本还打算询问如何处置吴绍霆,好歹这家伙是以下犯上,而且还用枪胁迫自己,这可是重大的罪名岂能不追究?不过他看到王秘书官阴冷的脸色,觉得还不是要煽风点火了,以免火大烧着自己。
  当即,他一言不发,闷声闷气的带着手下悻悻离去了。
  吴绍霆见王秘书官如何雷烈风行,心中顿时颇有好感。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自己恢复滴水不漏的表情,向王秘书官欠身拱了拱手,道:“多谢王大人明察秋毫……”
  “啪”!
  吴绍霆一句话还没说完,王秘书一巴掌就打在了吴绍霆的肩膀上。
  “干你娘,你脑子进水呀?以下犯上,拿着枪胁持上司,你嫌命长了还是怎么着?”王秘书官怒气十足的吼了道。
  吴绍霆顿时唐突不已,他本以为王秘书官是在帮自己,却没想到王秘书官是打算将自己和李铭山都教训一通!他这么大一个人挨了一巴掌虽然感到很是郁闷,可毕竟这次自己确实闯大祸了,在军队里用枪胁迫上司,往严重的后果去计算,甚至是可以被判死刑的。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只是低着头,一句解释的话都没说。
  王秘书官见吴绍霆低头不语,看出了对方有诚恳悔过的迹象,怒火顿时消弱了几分。他伸手指着吴绍霆的鼻子,怒道:“你是怎么回事?刚从国外回来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吗?李铭山是流氓,你堂堂留洋高材生怎么就变成土匪了?”
  吴绍霆依然不吭声,二十一世纪军旅生涯已经让他培养成一种受训的习惯,那就是没有任何借口。
  不过,站在一旁的后哨士兵们,见到吴绍霆被王秘书官骂的这么厉害,都感到很冤枉和于心不忍了。
  陈群先前被许广打了一巴掌,正是因为吴绍霆出手才讨回了这口气。他心中早就对吴绍霆感激不已了。他胆子本来就大,当即忍不住就为吴绍霆鸣不平了起来:“王大人,我们吴大人是无辜的,当时李大人都快把周小虎打死了。”
  王云见有人开了头,也跟着说了道:“是呀,这件事分明就是李大人不对的。”
  “王大人饶了吴大人吧。”
  “求王大人了……”
  一时间,后哨士兵都纷纷进言了起来。
  王秘书官看到这里,倒是有些诧异,这吴绍霆还真是一个带兵的料,这才一个月就和手下混得这么好了!尽管他有惜才之心,可是吴绍霆这次也太嚣张了一些,就算自己不罚,一旦李铭山把这件事告诉了其舅舅黄士龙,消防营那边照样是不会放过吴绍霆的,说不定还会罚得更厉害。
  当即,他冷着脸色对陈群这边斥了道:“你们都闭嘴,轮不到你们说话。”
  后哨士兵无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了。
  王秘书官再次转向吴绍霆,说道:“亏得将军大人对你器重,这几天还在赞赏你练兵有方,你却这么不冷静!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给将军的,到时候将军会如何处置你,那就看你的造化了!现在天晚了,我不多唠叨什么,你带着人给我滚蛋,回去之后好好反省。”
  他说完,再次伸手强调性的指了指吴绍霆,然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人返回陆军衙门。
  吴绍霆在王秘书官走后,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只是告一段落,却还没有结束。不过,他刚才从王秘书官口中得知,似乎自己这个月对后哨进行集训的事情,孚琦将军是知道的。
  他现在不知道孚琦到底会怎么处理今晚的事情,不过王秘书官没有把自己拘押起来,这隐隐约约是在暗示着什么。
  这时,李文启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了道:“吴大人,您……没事吧?”
  吴绍霆回过神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说道:“我的手枪呢?麻烦了,王大人忘记把手枪还给我了。”
  李文启听了这话,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焦虑的说道:“我的吴大人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担心手枪?这,这次事情处理的不好,只怕您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吴绍霆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将军大人来处置吧。现在,你让大家都回去营舍休息吧,明天……明天训练照旧!”
  李文启看着吴绍霆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他刚想开口询问一些,吴绍霆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带几个人去总营,看看周小虎怎么样了!”
  说完,吴绍霆转身就向军官宿舍走去了。
  李文启望着吴绍霆的背影,心中感慨不已,这吴绍霆还真是一个讲义气大人!
  大校场跑道附近还有许多围观的其他营区士兵,他们见热闹散场了,于是都一哄而散。不过在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深深记住了“吴绍霆”这个名字。
  卷一:广州风云 第19章,孚琦警告
  第二天,吴绍霆并没有受到昨天事情的影响,照旧带领后哨士兵出操训练。
  不过纵然吴绍霆能够装作若无其事,但后哨的士兵们却没有他这样良好的心理素质,昨天晚上回到营舍之后就激烈的议论了一番,甚至很多人一晚上都没睡好。一句话,他们很担心会遭到李铭山报复,更担心吴绍霆会遭到不好的结果。
  这其实是一种递进的关系,因为只要吴绍霆还在,起码还有这道保护伞。而一旦吴绍霆不在了,那么以李铭山的为人,势必不会放过昨晚为吴绍霆说话的人的。
  于是,接下来几天的训练当中,除了周小虎精神奕奕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心神不宁。
  而这件事很快也在陆军衙门和整个大校场营区传开了,留洋归来的高材生上任不到一个月,拿枪胁持顶头上司,这么是多么轰动的消息。
  当然这些人不会评价什么,仅仅是当作茶前饭后的谈资罢了。
  五月初一这一天,陆军衙门总算派人来传唤吴绍霆了。
  前段时间孚琦并不在陆军衙门办公,虽然王秘书官在事发次日就派人报信到了将军府,可直到今天孚琦才看到这份报告,当即就乘车赶了过来。
  吴绍霆将官服穿戴整齐,然后从容跟着陆军衙门派来的人前往了将军办公室。
  他原本以为孚琦会让自己与李铭山当面对簿,不过当他走进将军办公室时,却发现除了孚琦、王秘书官之外,并不见李铭山在这里。看来这次仅仅是孚琦单独召见自己了。
  吴绍霆抖了一下袖袍,向孚琦行了一个跪礼,道:“卑职参见将军。”
  孚琦沉默了一下,缓缓的开口道:“起来吧。”
  吴绍霆起身,垂着双手,没有任何说话的打算。
  孚琦冷声说道:“你还真是风光,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敢拿枪顶着上司,是不是再给你几个月的时间,你都敢拿枪对准我了?”
  吴绍霆没有从孚琦的语气当中听出怒意,很显然如果孚琦真的动怒了,刚才也不会叫自己起身了。他沉了沉气,从容的回答了道:“卑职断然不敢。”
  孚琦哼了一声,说道:“不敢?你有第一次,难保你不会还有第二次。你可知道军营之中最忌讳的就是以下犯上,而你却公然犯了这样的错误,日后还叫人如何信服军纪一说?”
  吴绍霆大声说了道:“卑职,愿受惩罚!”
  孚琦和一旁的王秘书官都微微有些愕然,怎么吴绍霆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反而直接就说愿意接受惩罚?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有些没看透吴绍霆。
  王秘书官立刻试探的说道:“吴绍霆,你这次事出有因,我已经如实呈报给将军大人了,你现在可以亲自向将军解释。”
  孚琦等着吴绍霆的回答。
  吴绍霆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大声说道:“卑职没有借口,犯错便是错,卑职愿受惩罚。”
  王秘书官脸色一怔,心中暗暗揣摩起来:咦,这吴绍霆是不是真傻了?孚琦大人给你脸你还不要了?
  孚琦凝神盯着吴绍霆沉思了半晌,他忽然从吴绍霆身上看出了一种真真正正军人的气质。片刻之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吴绍霆,你还真是有种。你可知道,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吗?”
  吴绍霆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孚琦冷冷一笑,说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敢以下犯上。”
  吴绍霆依旧保持正色,回答了道:“身为指挥官应该具备判断客观情况的能力,在必要的情况下有责任保护属下安全。”
  孚琦听了这番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他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在德国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吴绍霆看出了孚琦对正直军人是很欣赏的,同时他也很明白,像孚琦这样的满清贵族眼下最需要的就是终于清廷的有能力的人。他先前摆出一副耿直的样子就是为了博得孚琦的信任,辛亥革命还有三年之久,满清虽然气数将尽,但毕竟依然是中国正统的统治者,因此还是有利用的价值。
  当即,他挺起胸膛,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朗声说道:“卑职承蒙天恩,能够留洋深造,如今回国入仕,还未能报效皇恩、报效将军大人的知遇之恩,却已经犯下了军人的重忌。卑职心中惭愧不已……”
  说到最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沉重之色。
  孚琦看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扬了扬眉毛,这吴绍霆还真是一个可造之人。
  “我且问你,你以为我当如何处置你。”孚琦不动声色的问了道。
  吴绍霆思索片刻,躬身道:“无论将军如何处置卑职,卑职绝无怨言。”
  孚琦呵呵笑了起来,神色宽慰了许多,说道:“好。你记着,这次事情我给你一个机会,暂不去追究。但是你别把我的宽容当作纵容,如果还敢有一下次,罪上加罪,重罚不饶。”
  吴绍霆立刻向孚琦行了一个大礼,感激的说道:“多谢将军不罚之恩,卑职日后定然不会再犯此类错误,并且敬忠职守,以报将军再造之恩。”
  孚琦罢了罢手,缓步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说道:“前段时间我特意看了你训练后哨士兵的方式,不得不说,你的那一套操法很好。这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你的手下就从原来的乡巴佬一下子变成了精锐。”
  吴绍霆并不知道自己带兵训练时孚琦在一旁观看过,也许当时自己注意力太集中了,所以没在意罢了。他说道:“多谢将军夸奖,卑职只不过是学以致用罢了。”
  孚琦叹了一口气,说道:“幸亏有你们这些留洋归来的高材生带回来真本事。看看新军二十四镇的洋操训练,同样请的是德国教官,训练效果完全是两个样子。这些洋人,就会骗银子,奇技自居不肯好好教授给我们。”
  吴绍霆心中好笑,哪个师傅教徒弟不会留一手?不过,他在脸上还是显出了一副忧愁。
  孚琦看了看吴绍霆,接着又说道:“吴绍霆,我知道你这么用心的训练后哨士兵,是急于想表现自己。而这一点,也说明了其实在你内的心里,对分配到旧军任职很不服气。”
  吴绍霆怔了怔,赶紧说道:“卑职岂敢……”
  孚琦伸手止住了吴绍霆的解释,说道:“你不用紧张,你有上位的野心这一点并不是不好。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里……”
  说到这里,他在吴绍霆的心口上指了指,接着道“你的忠心!只要你诚心忠于朝廷、忠于我,提拔并不是很久的事情。你记住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时说过的,新军二十四镇那个营官空缺依然还在,你好自为之。”
  吴绍霆心中暗喜,看样子孚琦真的对自己器重有加了,傍上这个后台,仕途顺利自然不在话下。虽然他知道孚琦是一个满族人,不过这一点并没关系,在辛亥革命之前自己爬得越高,等到大变革之后自己就能混得更好,纯粹的民族主义者只会处处碰钉子。
  “卑职明白,卑职一定不负将军所望。”他郑重其事的说了道。
  “行了,你去吧。”孚琦罢了罢手说道。
  吴绍霆行了一礼,告退了出去。
  “等等!”孚琦忽然又道。
  “将军大人还是有什么吩咐?”吴绍霆问道。
  “你的枪!美国货,在大清可不常见呢!”孚琦走回到自己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取了一把手枪,正是上次王秘书官顺手带走的勃朗宁手枪。
  吴绍霆立刻上前从孚琦手里接了过来,但是却没有急着收回手,而是捧着手枪说了道:“谢过将军。若将军喜欢这支手枪,卑职愿意呈送给将军。”
  孚琦笑了笑,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支手枪的?”
  吴绍霆说道:“卑职在慕尼黑士官学校毕业时,在同科名列第一,并且在射击考试时打破了往届最高记录,因此卑职的教官将这把手枪奖励给卑职。”
  孚琦点了点头,欣慰的笑道:“原来是你成绩的证明之物,既然如此我就不夺人所好了。这把手枪你拿回去,日后也是一种激烈,我大清子民不比洋人差。”
  吴绍霆于是不再客套了,收回了手枪。
  ——————————
  在吴绍霆退出将军办公室之后,王秘书官走到孚琦跟前,有些担忧的说道:“大人,您真的一点都不惩罚吴绍霆吗?好歹形式上也要做一做呀!要不然,消防营总兵黄士龙那边只怕会有所非议的呀。”
  孚琦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黄士龙就是一个土霸王,仗着手里哪点兵就耀武扬威。要不是新军第二十四镇还未练成,张人竣也不会每个月都给足消防营的军饷。理他作甚?”
  王秘书官叹了一口气,依然忧心的说道:“大人,不管怎么说消防营是归两广总督那一边治理,虽然吴绍霆是一个人才,而且这次事情也确实是李铭山不对,但大人您就这样一点都不追究,反倒会害了吴绍霆呀。”
  孚琦怔了怔,问道:“什么意思?”
  王秘书官说道:“前几天下官刚刚严厉批评了李铭山,可吴绍霆做为另外一个当事人,还是以下犯上、胁持上司如此重大的罪名,将军大人您却一点都不治吴绍霆罪,若黄士龙知道了必然不服。”
  他顿了顿,进一步说道:“黄士龙是消防营总兵,吴绍霆是消防营麾下山字营的哨官,消防营又直属两广总督,如果黄士龙完全可能以这是消防营自己的事为理由,再次问罪吴绍霆。此外,李铭山是黄士龙的外甥,难保黄士龙不会假公济私重罚吴绍霆呀。”
  听了王秘书官的话,孚琦脸色微微变了变。这几年朝廷气衰,偏远省的汉臣往往都是自恃其重,仗着山高皇帝远而不买朝廷的账。他与两广总督张人竣早就是貌合神离了,可无奈张人竣手里有兵权。他虽然是广州将军,名义上管辖广州新军,但实际上这些新军自己根本就无力调动,因此在实权上依然要受制于两广总督。
  广东新军二十三镇统制龙济光尽管很尊重将军府和陆军衙门,但二十三镇负责的是整个广东省以及部分广西边境的防务,龙济光本人又不经常在广州,远水不解近火。
  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才把精力全部放在了新编二十四镇身上,只可惜自己是文臣出身,根本没有几个心腹武将可用。到现在整个新编二十四镇还是一盘散沙,总督府、将军府、地方官绅乃至革命党的势力都参杂其中。
  这也是为什么他很想尽快培养一个心腹打入新编二十四镇的原因,而吴绍霆正是他所青睐的这个人选。
  “黄士龙,哼!”孚琦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亲自去找黄士龙一趟,把这件事跟他讲清楚,如果黄士龙还敢再闹下去,消防营的军饷从此以后就别想拿全了。”
  “下官明人白了。”王秘书官点了点头。
  卷一:广州风云 第20章,请客吃饭
  转眼间,已经是五月中旬。
  自从上次与李铭山发生冲突之后,后哨与总营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
  虽然后哨隶属于总营,可是后哨的士兵如今全部团结在了吴绍霆身边,对李铭山持着排斥状态。哪怕李铭山走过来让后哨的一个士兵去给自己买一包烟,后哨的士兵都会先询问吴绍霆的意思,然后再去执行。
  李铭山对吴绍霆的仇恨是越积越烈,以前他只是讨厌吴绍霆到来断了自己的财路,而现在却憎恶吴绍霆的名望在山字营里自成一派,公然与自己对着干。他很想找机会再打击吴绍霆一番,可偏偏孚琦若隐若现的站在吴绍霆幕后,让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两个人的关系进入了冰河期。
  吴绍霆其实一直没想过与李铭山为敌,因为他根本没把李铭山这种名不经传的小角色放在眼里。只要李铭山不来招惹他,他自己也不会明目张胆的目无官长。
  这几天吴绍霆对后哨的训练再次恢复了如火如荼的局面,上一周他还进行了连续三天的夜晚突击训练,只不过每次选择了不同的时间段、并且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跑操的时候都闭着嘴不喊口号了。
  这三次夜晚突击训练时,士兵们表现的一次比一次好,集合时间从十分钟到五分钟,从五分钟又缩减到了三分钟。
  在五月底的一天早上,吴绍霆带着手下围着大校场进行了五公里负重跑刚刚结束,在大校场跑道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影。下令休息后,吴绍霆看了一眼站在跑道外的这个人,发现对方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老乡倪端。
  倪端见吴绍霆跑操结束了,这才笑吟吟的走了上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棕色信封。
  吴绍霆迎了上去,自从他第一天到陆军衙门报道结识了倪端,之后就几乎再也没与对方有过联络了,偶尔在军官食堂碰上面也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匆匆辞过了。他有些奇怪,倪端今天来找自己做什么?
  “吴大人真是兢兢业业呀,让下官佩服不已呢。”倪端呵呵笑着说道,同时还向吴绍霆拱了拱手行礼。他是营级教练官,军衔相当于副连长,严格的来算要比吴绍霆略低半级。
  “倪兄瞧你说的,既然是老乡,那就是自己人,何必还说这样的客套话呢?”吴绍霆微笑的拱手还礼了。他问道,“今日倪兄怎么会这么有空闲来观看我后哨练兵呢?”
  “唉,这两个月不曾联系,难道还不准老乡来套套近乎了吗?”倪端打趣的说道。
  “哈哈,倪兄你镇是说笑呀。”吴绍霆陪着笑了道。
  “说真的,你上个月用枪胁迫李铭山的事情还真是轰动不小呢。不过你放心,我们新军这边可没说你什么坏话呢,反而大家都觉得你真有种,各个都对你钦佩有加呢。”倪端煞有其事的笑着说道。
  “倪兄,你这是在挖苦我呀。”吴绍霆苦笑不已。
  这时,倪端压低了声音,补充了一句:“吴兄,不瞒你说你上个月教训了李铭山,大伙都觉得过瘾。你不知道李铭山这兵痞子,仗着舅舅黄士龙的撑腰,在大校场这边耀武扬威干了多少坏事呀!这混蛋不单单欺压手下,连别的营的人也欺负,大伙心里恨透他了。你这次可真是为大伙出了一口恶气呢。”
  吴绍霆微微有些诧异,他倒没料到李铭山竟然如此不得人心。不过也罢,这对他来说总算是好消息。当即,他虚心的笑着回了一句:“倪兄,你净开玩笑。”
  倪端笑罢了,将手里的棕色信封递到了吴绍霆面前,说道:“好了好了,就不说闲话了。这是今天衙门收到的信笺,我正好来这边有事,就顺道帮你带过来了。你看看吧。”
  吴绍霆有些好奇,从倪端手里接过信笺看了看,正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落款却是两个字“内详”。他不由更奇怪了,民国还有这样的落款方式?
  “这写信的人还真有意思呢。有劳倪兄了!”他呵呵笑了笑,没有急着拆开信封。
  “行了,吴兄,兄弟我把信带到了,也就不再叨扰吴兄你练兵了。”倪端哈哈笑了笑,再次向吴绍霆拱了拱之后,就告辞离去了。
  吴绍霆将信收了起来,继续组织手下训练。到正午休息吃饭的时候,他才掏出信来看了一遍。他是先从信纸最下面看起的,因为信封没有落款,自然得先搞清楚这信是谁写的。当他看到信纸上的落款时,立刻恍然了过来,原来写这封信的人正是胡汉民。
  说来他与胡汉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往来了,虽然刚上任的那段时间还曾往来过书信,可后来渐渐就失去了联络。对于这个未来的大佬级人物,他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当即就仔细的读了一遍信文内容。
  信文大部分只是一些客套话,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近况,原来胡汉民这段时间去了一趟了香港,昨天才返回广州。在信文的最后,胡汉民则说要请吴绍霆周末正午十二点,到城内“八仙楼”饭馆吃饭,以叙旧情。请客吃饭这一节虽然只是寥寥数笔,但吴绍霆却发现语气很认真,甚至都用了“不见不散”这个词。
  吴绍霆暗暗寻思了一番,香港这些年一直都是革命党人的温床,但凡在内陆犯了什么事的革命党人,都会先躲进香港,然后再转向其他国家去。胡汉民前段时间去香港,十之八九是参加同盟会的一次聚会了,至于这次聚会是什么目的,自己就暂时不清楚了。不过细想一下在1910年之前似乎广州这边并没什么其他的起义行动了。
  但是他始终觉得,这次胡汉民请自己吃饭是别有原因的,绝不仅仅是叙旧这么简单。
  他沉了沉气,心中打定主意还是去一趟的好,不管胡汉民是什么原因,自己理应与胡汉民走得近一点才是。
  ——————————
  这周的周末是六月初六。
  吴绍霆给后哨士兵放了一天假。后哨士兵感天谢地,他们以前从来不觉得假日是什么好日子,可是经过这足足两个月的训练之后,他们这才发现一天的假期是多么的难得。不过吴绍霆并没有让士兵们完全轻松,他要求士兵们早操和负重训练必须照旧,这个任务交给李文启监督,谁如果偷懒不参加那就扣两钱银子的军饷。
  士兵们自然不得不从,他们辛辛苦苦参加了两个月的军训,目的就是为了多赚这么一点银子,要是因为今天一天的偷懒而扣了两钱银子,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嘛。
  早上吴绍霆带着士兵们跑完了早操之后,回到宿舍洗了一个冷水澡,换上一身便服就离开了军营。他沿着西郊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到黄包车,并非是他不愿意多走路,而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所谓的“八仙楼”在哪里。
  他乘上了黄包车,告诉了车夫去八仙楼,然后就这么上路去了。
  八仙楼一直都是广州城西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一栋三层木质结构的小楼,四平八稳的座落在城关大道的一个三岔口处,正是一个交通枢纽的位置。来来往往的行人熙熙攘攘,让这家酒楼的生意十分兴隆。
  下了黄包车,吴绍霆整了整衣衫,大步流星的走了进了酒楼。
  酒楼大厅的客座都满了,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觥筹交错、热闹非凡。酒楼的伙计见吴绍霆衣衫还不错,赶紧迎上前来问了道:“客官一个人吗?大厅没座儿了,三楼还有雅间,您要吗?”
  吴绍霆说道:“我是来见朋友的,想必他已经来了。”
  伙计连忙问了道:“敢问客官的朋友贵姓?小的这边确实受到过几个桌子的客人嘱咐的,他们都在等朋友呢。”
  吴绍霆道:“姓胡。”
  伙计点了点头,笑吟吟的说道:“原来是胡先生的朋友,胡先生正在三楼雅间呢,小的给您带路去。”
  跟着伙计来到了三楼,在最角落的一间雅间前停了下来。吴绍霆让伙计下楼忙自己的事情,他自己进去就行了。不过伙计却是笑呵呵的站了一会儿,并没有打算立刻转身下楼去。
  吴绍霆看出了这小子的意思,于是从兜里摸出一枚铜毫子丢给了伙计。
  伙计这才感谢了一番,欢天喜地的下楼去了。
  吴绍叹了一口气,暗骂道:这都他妈的是洋人带来的歪风邪气,是个人都学着要小费了。
  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敲了敲雅间的门。
  卷一:广州风云 第21章,见革命党
  雅间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前来开门的并不是胡汉民,而是一个脸熟的年轻人。这年轻人就是几个月前在码头迎接胡汉民,帮胡汉民提行李的后生。吴绍霆还隐约记得对方的名字,应该叫作陈芸生。
  “吴先生来了。”陈芸生笑着说了道。
  这时,雅间里立刻又迎出了另外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胡汉民。
  胡汉民拉着吴绍霆手,将其迎进了雅间,热情洋溢的笑着说道:“震之别来无恙呀,你我自从邮轮一别,除了来往过几封书信之外,足足有两个月未曾见面了呀。来来来,快请坐。”
  雅间里除了陈芸生、胡汉民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中年人正是王守正,也就是吴绍霆所怀疑的黄兴。另外一个年龄要比王守正略显年轻,似乎刚过而立之年,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浓眉大眼,一副英挺的气质,属于一看就不像坏人的那种形象。
  这人吴绍霆倒是不认识的。
  “震之,陈芸生和王守正你都认识的。另外一位可是本省的高材生,姓陈,名炯明,字竞存,今年刚以‘全校最优’的成绩毕业于广东政法学堂,是芸生的学长呢。都是熟人,震之你可别拘谨,坐坐坐。”胡汉民笑着对吴绍霆介绍了一下。
  吴绍霆一听这位陌生的面孔是陈炯明,立刻就乐了起来,看来跟着胡汉民还真是能认识不少日后大佬级人物呀!他对陈炯明再熟悉不过了,粤军第一代元老,安纳奇主义在中国的信奉者,与孙中山恩恩怨怨纠缠不清,等等著名事迹。今天这个历史上颇受争议的大人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内心真是忍不住小小激动了一把。
  王守正和陈炯明都起身向吴绍霆微笑行礼。
  吴绍霆一一回礼,这才随着胡汉民落座下来。
  “展堂兄,王兄,陈兄,小陈老弟,在下怕是让你们久等了,真是过意不去呀。”吴绍霆笑着客套了一番。
  “哪里哪里,震之你太客气,我们也才刚到不久。哈哈!”胡汉民笑着说道。
  “近日听说震之在消防营补了一个缺,那咱们这些白丁可要称一声吴大人才对了。”王守正淡笑着说道,语气隐约有几分寒冷。他轻描淡写的笑容本没什么,但配上语气之后就让人很费解了,不知道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嘲讽。
  雅间的气氛微微的一滞,众人都有几分尴尬了的脸色。
  吴绍霆看了一眼王守正,似乎这位“黄兴”对自己很有意见似的?不过他脸上保持着平静,不动任何声色。
  胡汉民立刻笑着打破了这一丝不和谐的气氛,打了个哈哈,说道:“王老哥这人就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不过话说回来,震之你当上了哨官,我们还真是要称呼你一声大人了。”
  吴绍霆呵呵笑了笑,顺着胡汉民的台阶走了下来,说道:“展堂兄、王大哥,你们两个分明是串通好了消遣小弟是吧?我穿上这身官皮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先前我坐车来赴约的路上,后脑勺上的辫子就一直挂着车棚子,这累赘人的东西谁会喜欢?”
  他最后一句话虽然与前半句话听上去不搭调,但是他相信在场的几个人都明白自己的意思。其实他早就猜出来了,胡汉民等人之所以知道自己上任哨官,是因为西郊大校场军营里面混杂着革命党的眼线。因此,趁早表露一下自己的立场总是好的,省的日后革命党有什么行动一不小心误伤了自己。要知道旧军的身份不比新军,那是很招眼的。
  听了吴绍霆的这番话,众人的脸色释然了不少,尤其是王守正立刻呵呵的笑了起来。
  王守正拿起了茶壶,亲自为吴绍霆斟上了一杯茶,赔笑说道:“震之千万不要见怪,我这人平时说话都是不冷不热,这样说话才省力气嘛,呵呵。”
  众人听了这话都哄笑了起来。
  胡汉民对陈芸生吩咐了道:“阿生,去让伙计上菜吧。”
  陈芸生立刻就起身出去了。
  胡汉民又笑着对吴绍霆说道:“震之,别说我们没让你看菜单,咱们可是把八仙楼十二道招牌菜都点齐全了,就不信你一个都吃不上嘴呢。”
  吴绍霆客气的说道:“展堂兄,你也太破费了,小弟授受不起呢。这样吧,这个月月底小弟还请展堂兄,今日到场的诸位都算上。”
  胡汉民哈哈笑了笑,却没有推辞。这一点倒是让吴绍霆有些奇怪了。
  这时,陈芸生从外面返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两瓶长乐烧。他笑呵呵的将酒递给了胡汉民一瓶,另外一批则递给了王守正,可见这两位将在酒桌上成为主力了。
  “先生,厨房马上就把菜送上来了。吴先生先吃一些茶点吧。”陈芸生热情的将桌子上的果盘、瓜子盘都推到了吴绍霆面前。
  片刻之后,八仙楼的伙计将菜肴陆续端了上来。菜盘都上齐全之后,胡汉民先给吴绍霆的酒杯倒满了酒,王守正则将其他人的酒杯一一满上。
  吴绍霆特别留意了一下陈炯明,对方除了一开始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在掰着盐煮花生吃。现在要开饭了,陈炯明似乎也没打算说什么,只是用手巾擦了擦筷子,一副准备开动的样子。
  他暗自想着:这陈炯明还真是一个难以琢磨的人!
  这时,胡汉民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对着众人说道:“来来来,我们一起先敬震之兄一杯,难得大家结识一位新朋友呢。”
  王守正、陈芸生、陈炯明三人齐齐举杯,吴绍霆也举起酒杯与四个人碰了一下。
  众人将酒一饮而尽,胡汉民对吴绍霆说道:“震之,来尝尝,四喜豆腐可是八仙楼最拿手的一道菜。”
  吴绍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四喜豆腐,热乎乎的吞了下去,味道果然不错。他畅快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微笑着对胡汉民说了道:“展堂兄,你把我吴绍霆当自己人,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也很感激。”
  当然,他这句话是胡说八道的,胡汉民对自己不过是热情一点而已,但对方可是革命党,哪里那么容易就跟一个穿官袍的人推心置腹了?他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猜到胡汉民这么献殷勤,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了。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胡汉民、陈炯明、黄兴这些人既不是奸又非盗,那肯定是有事相求了。这一点从他们刻意打听到吴绍霆现任官职也是能看出来的。
  卷一:广州风云 第22章,有事相求
  胡汉民听到吴绍霆这么说,脸色露出了几分欣慰,笑了笑道:“震之兄这么说,那真是不枉咱们在白金汉号上的巧遇之缘分了。”
  吴绍霆正了正神色,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弟我就不妨直话直说了。展堂兄、王大哥你们今天请小弟吃饭,势必是有其他原由的,可对?”
  众人不禁愕然,看来这吴绍霆果然非等闲之辈。胡汉民看到吴绍霆这副认真的神色,心中立刻浮起了一丝凉意,对方这么堂而皇之的切入正题,那接下来的谈话只怕就难了!
  他迟疑了一阵,决定换个套路出牌,随即笑着说道:“震之,瞧你说的,你我投缘,难道我就不能请震之兄吃顿饭,拉拢拉拢感情吗?”
  吴绍霆微微笑了笑,从容的说道:“展堂兄,你若这么说那就是还没把小弟当自己人了。大家都是明白人,若展堂兄、王大哥真的需要小弟帮忙之处,小弟能帮的,一定在所不辞。做展堂兄现在不说,等下兄弟喝醉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胡汉民和王守正面面相觑了一眼,这下子他们倒真是被动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胡汉民缓缓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震之,既然你已经看出了,那我再隐瞒下去就太不诚意了。说真的,我倒有些歉意,这次请震之你吃饭确实是有一事相求,但我并非因为有事相求才对你如此热情,你这个朋友我是打心底愿意结交的。”
  吴绍霆笑了笑,说道:“有展堂兄这句话就足够了,小弟与展堂兄一见如故,昔日因为公务繁忙不曾多亲近。今日既然有机会替展堂兄排忧解难,也算是与展堂兄套近关系了。”
  胡汉民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吴绍霆的肩膀,真挚的说道:“震之兄果然够义气。那我就直说了,下个月初三震之你的山字营后哨应该在太平门当值,我有一个朋友在那天会运一批干货进城,希望震之你能给个方便,让其顺利通过。”
  吴绍霆暗暗好笑,这些人连自己什么时候去哪里当值的消息都打听到了,看来西郊大校场军营还真是隐藏不少革命党的眼线了。
  他可不是傻子,如果真是一批干货的话,这么丁点的小事情还需要特意来找自己打招呼吗?哪怕这批货物是走私的商品、鸦片之类的,其实也都不算什么大事。因此,他敢肯定胡汉民这个所谓朋友要运进城来的货物,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干货,极有可能是一些纠察甚严的违禁品了。
  他微微笑了笑,说道:“敢问展堂兄,这都是一些什么干货呀?”
  胡汉民呵呵笑了笑,含糊的说道:“哦,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北方的木耳、香菇之类。”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展堂兄还是见外了。”
  胡汉民怔了怔,与另外一边的王守正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时,王守正端起了长乐烧将吴绍霆的空酒杯再次斟满,缓了缓语气说道:“震之,你既然叫我一声王大哥,那这个大哥我就受用了。实不相瞒,这批干货确实非同一般,如果震之相信愚兄,还请不要多问了。”
  吴绍霆看了一眼王守正,又看了一眼胡汉民,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分明还是不完全相信自己。当然,这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他现在只担心这些革命党要委托自己放行的这批货物太过严重,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只怕自己会跟着完蛋。
  众人看到吴绍霆一副犹豫的神色,不由的捏了一把冷汗。
  不过,吴绍霆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了酒杯再次一饮而尽,然后猝不及防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展堂兄、王大哥,还有竞存兄、芸生老弟,你们都是革命党吧。”
  这一席话就像一颗深水炸弹,沉在水中很久突然爆炸,顿时就激起了胡汉民、王守正等人心中的千涛万浪。
  王守正脸色冷了下来,一只手慢慢意向了自己西服口袋。
  吴绍霆看着众人惊愕的神色,微微笑了笑,说道:“诸位不用紧张,四年前我前往欧洲留学时,在法国停留了一段时间,期间有幸结识了另外一批留法的同胞。在他们的引荐下,我在巴黎参加了一次孙先生的演讲活动,可以说孙先生的这次演讲让我蓦然觉醒。虽然我对革命没有深入研究,但是我明白,如果鞑虏不除,我们华夏子民迟早就要做亡国奴了。”
  他在说“亡国奴”三个字时,重重砸了一下桌子,以表示自己情绪的激动。
  胡汉民和王守正再次对视了一眼,众人的脸色不由舒展了一些。
  吴绍霆接着又说道:“后来我抵达德国,在法国结识的朋友写新告诉我,孙先生离开巴黎之后,就去往了Das K?nigreich Belgien(德语:比利时亡国),并且在哪里创建同盟会。他们本打算邀请我一同加入,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进入慕尼黑高等士官学校,不能轻易离开,因此很遗憾错过了这次机会。”
  中国同盟会正式成立是在日本黑龙会的牵引下,由华兴会、兴中会以及复兴会、科学补习所等多个组织共同组成。但二十一世纪的许多史学家认为,中国同盟会正式成立的时间和地点,应该是1905年孙中山在比利时创建这一团体。
  当然,比利时成立的同盟会仅仅只是一个雏形,成员主要都是欧洲留学生,并且没有具体的会党系统。但不管怎么说,比利时成立的同盟会都可以算得上是正式同盟会的前身。
  胡汉民、王守正他们都是同盟会的元老,自然是知道这档子事的。
  听完了吴绍霆的描述之后,胡汉民欣喜不已,连连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道:“原来震之果然是同道中人呀。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再相瞒了,正如震之所说,我们都是同盟会革命同志,这次请震之帮忙,确实是需要运送一些非同小可的东西进城,还望震之行个方便。”
  吴绍霆点了点头,说道:“这等小事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我必须知道你们运送的是什么东西。并非是我好奇,因为只有我知道了东西是什么,我才能保证你们进城的时候不会出差错。希望展堂兄能理解。”
  胡汉民看了王守正一眼,他们两个虽然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既然真实身份都暴露了,不可能不放手一搏。更何况,他们相信像吴绍霆这样的青年军官,又是出国留洋见过世面的人,断然不会戏耍自己。
  王守正和胡汉民三十多岁的人了,都是经过风风雨雨的人物,阅历自然不浅,他们一眼就从吴绍霆身上看到一股正直的气质。人的气质就好似人的指纹,这是很难被伪装出来的。
  “这批货是枪。”王守正压低了声音说了道。
  “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吴绍霆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不过既然革命党要把枪偷偷摸摸的运进城来,那十之八九就意味着有起义行动了。
  胡汉民正经了神色,他现在已经认定吴绍霆是同志了,自然就不想再有什么隐瞒,正准备将行动计划全盘托出。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守正却先一步说了道:“震之,我们已经说的够多。并非不相信你,而这次行动非同小可,就连芸生这样的后辈都是不知道的。所以,还请震之不要多问了。”
  吴绍霆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王守正又道:“那震之,这件事你到底能否帮忙呢?”
  吴绍霆微微一笑,郑重的说道:“放心吧,我一定尽一切可能保证这批货的安全。”
  王守正、胡汉民、陈炯明和陈芸生四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有震之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来,我们再敬震之一杯。”胡汉民将酒再次满了起来,招呼众人向吴绍霆敬酒。
  卷一:广州风云 第23章,虎头蛇尾
  在送吴绍霆上了黄包车离去之后,胡汉民、王守正、陈炯明和陈芸生四人站在八仙楼门口的街道边上,四个人神色都各有不同。
  “展堂,你也太轻率了一些,不管吴绍霆是不是曾经听过孙先生的演讲,可他现在毕竟不是我们同盟会的人。要是刚才你把咱们的计划都说出来了,难保不会走漏了风声呢。”王守正语重心长的说了道。
  “克强,我从南洋回国的途中认识吴震之,虽然我不了解他,但是他确实有反清的倾向呀。”胡汉民很认真的说道。
  王守正叹了一口气,说道:“展堂,你可知道我们每一次行动都会有人牺牲,这些同志的鲜血是不能白流的。所以不管吴绍霆是不是有反清的倾向,我们都必须小心一些为妙。这并不是我和你的事,这是整个组织的事呀。”
  胡汉民沉默了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克强,你说的对。”
  这时,陈炯明走上前来,在先前吃饭的时候,他几乎就没发言什么,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有必要说上两句。
  他说道:“展堂,克强,其实依我看吴绍霆这个人还是可以信任的。不过克强多疑也是为组织好。我想,如果这次吴绍霆顺利帮我们把货物送进城来,不妨就推荐他入会吧。”
  胡汉民点了点头,说道:“竞存说的对。我们现在很有必要拉拢一些进步军官,这样才能方便日后行事了。”
  王守正沉吟了一阵,说道:“等这件事顺利完成之后,再说吧。”
  陈芸生这个年轻人对吴绍霆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他忍不住也插嘴说道:“吴震之好像真不是一般人似的。倪端不是告诉我们了,前几天吴震之跟他的上司发生了矛盾,还公然用手枪胁持了上司了。可见他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
  王守正不置可否笑了笑,对陈芸生说道:“你还太年轻,什么事情都只看片面。”
  陈芸生摸了摸头呵呵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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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的时间,如同流水泛舟一般过去了。
  吴绍霆按照二十一世纪正规军军训的内容,将后哨士兵训练完毕。当然,他完全照搬二十一世纪军训的所有项目体系,毕竟时代是不同的,环境和条件自然也是不同的。
  在六月底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训练后,吴绍霆原本还打算进行一次后哨的会操。可是最终考虑后哨一共才只有四十四个人,会操未免太寒酸了一下,索性还是算了。反正只要后哨的士兵们能把真正的本事学到手,那就算是合格了。
  军训结束对于后哨士兵们来说,就好似刚刚打完了一场战斗,总算可以长长舒一口气。不过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原本有三个月的假期,被吴大人这么一折腾,也就只剩下了三天时间。六月初二就轮到后哨前往太平门去值守了。
  吴绍霆自从上任以来之后,还从来没有执行过公务,按照常理来说,一个新军官被分配到队伍来之后,会有上司来跟进指导。不过就目前而言,李铭山自然是不可能来指导吴绍霆了,而吴绍霆对此也无所谓,无非是守卫城门罢了,最多向手下询问一下就可以了。
  七月初一这一天,吴绍霆在后哨营区空置的那间营房里,召集了李文启、王云、陈群、王利发四个队官来开会。
  五个人相继落座之后,吴绍霆先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道:“集训总算结束了,你们现在总算能长长的松一口气了吧。”
  四个队官都呵呵的笑了笑。
  王云抹了一把嘴巴,畅然的说道:“唉,吴大人,说真的,在集训之前我们都对您没什么好印象,原本以为这集训肯定不会顺利完成的,毕竟咱们这些人都懒散惯了。可是万万没料到,大伙不但全部坚持到了最后一天,同时对吴大人也大为佩服了起来。”
  李文启咳嗽了一声,白了王云一眼,说道:“王云,你怎么说话了?什么叫集训之前我们对吴大人没好印象?那是你们,我一直都认准吴大人是一位好大人,咱们后哨日后跟着吴大人,肯定吃香的喝辣的。”
  王云尴尬了起来,没好气的瞪了李文启一眼,心中暗骂道:这臭老头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借花献佛了。
  吴绍霆哈哈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客套的话你们就少扯了。我只希望你知道知道,训练并不我要整你们,你们现在强健了体魄、提高了素质,最终都是对你们自己有好处的。明白了吗?”
  四个队官连连点头称是,虽然他们现在拿的月俸是少了,但正如吴大人所说的那样总算是学习到了先进的东西。现在时局动荡不安,万一真的有一天要扛枪上阵了,那时候银子再多也顶不过一颗子弹,关键还是保命要紧。
  陈群犹豫了一下,说道:“吴大人,上次……上次哪件事……”
  吴绍霆见陈群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立刻不爽了起来,说道:“有话就说吧,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似的,你是男人吗?”
  陈群只好说道:“就是上次吴大人和千总大人冲突的那件事,吴大人您现在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吴绍霆反问了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陈群显得有些着急了,本能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吴大人您是新官上任,不了解千总大人的为人,怎么说呢,千总大人他就是一个流氓地痞,而且睚眦必报。”
  说到这里,他连忙又对李文启、王利发、王云三个人补充了道:“我当你们是自己才说的,你们可别把这话走漏出去,要不然我肯定会被千总大人整死的。”
  王云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咱们现在都是吴大人的人,又不是千总大人的人,哪里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李文启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对吴绍霆说道:“吴大人,诛心而言,陈群他说的对。在西郊大校场这边得罪谁都可以,却万万不能得罪李铭山呀。”
  吴绍霆见手下们这么说,不自觉的又联想到月初倪端来给自己送信的时候,顺便也提及到李铭山在西郊大校场这边的恶名,看来这个兵痞子还真是恶出名来了。
  “这李铭山就这么嚣张了?”他试探的问了道。
  “卑职等人不是告诉过吴大人了吗?李铭山的舅舅是消防营总兵呀。”李文启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难道一个总兵的权力就大过天了?”吴绍霆说道。
  “倒不是总兵的权力大过天了,而是这位黄士龙黄总兵向来只听命于两广总督,其他人的命令一概不理。两广总督有这么一条好狗,自然是爱惜有加了,所以但凡不是什么大事故,就由着黄总兵任意处置。另外,陆军衙门里早就传闻广东将军跟两广总督不和的消息了,所有一旦有新军对旧军纠纷,两广总督势必就偏向旧军的。”李文启娓娓的说了道。
  吴绍霆缓缓的点了点头,恍然的道:“原来是这样。说来倒也奇怪,这都一个月过去了,李铭山反倒没找我什么麻烦呢。”
  李文启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就是呀。卑职们也担心这一点,这李铭山要是找吴大人您报仇也就好了,这样一来起码说明着这件事结束。可李铭山迟迟不下手,反倒让我们大伙都很担心呢。”
  吴绍霆听了李文启这番话,心中忍不住骂了道:我靠,这摆明是拿我当挡箭牌嘛!
  卷一:广州风云 第24章,城门任务
  这时,王利发忽然说道:“听老李你这么说,我倒记得了一件事。昨天我去总营上报这个月军饷的时候,总营的帐房很不痛快的跟我说了一件事。”
  李文启问道:“什么事?”
  王利发说道:“帐房说我们后哨吴大人本事大,都让将军大人拿消防营军饷来说事,弄不好过段时间咱们消防营就没饷银了呢。当时我没听明白,以为帐房是在说我们吴大人有本事拿枪胁持李铭山呢。现在我才有点反应过来了。”
  李文启恍然的点了点头,连忙对吴绍霆说道:“吴大人,看来是将军大人在保你呀。”
  吴绍霆沉思了片刻,其实他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惊讶,从那次孚琦没有追究以下犯上的恶劣事件上,就已经能看出这一点了。现在听到王利发所说的孚琦用军饷来威胁黄士龙,让黄士龙不刁难自己,仅仅是应证了这一点。
  他早就有了想法,孚琦这个满清贵族对自己来说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仗义,可是身为一名铁血军人,在自己的观念里只有达成目的,没有恩怨情仇之说。
  “既然有将军大人来主持公道,那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才是。”吴绍霆慢条斯理的说道。
  “唉,”李文启叹了一口气,说道,“吴大人,正是因为是将军大人替您撑腰,所以您才要更悠着点才是。先前卑职不是说了吗?将军大人与两广总督张人竣不和,而咱们后哨又隶属于消防营,往大的说那就是将军大人在公然挑衅张总督呀。”
  “老李说的有道理呀。”王利发缓缓点头附和了道。
  “卑职猜测,李千总不是不找您麻烦,而是现在没找到机会,万一让他瞅准了机会,那只怕就会连本带利的报仇了。”李文启又道。
  吴绍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明白李文启不是在危言耸听,而自己也确实要多留一个心眼了。尤其是他还答应帮革命党运送枪械进城,如果这件事要被李铭山发现了,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知道了,我会多留心一些的。好了,不谈这些了,该说说正经事了。”他说了道。
  四个队官都正经了神色,从刚才的气氛当中恢复了过来。
  吴绍霆说道:“明天按照值班日程,我们后哨是要前往太平门值守了。以往你们守城门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工作?”
  陈群呵呵笑了笑,说道:“守城门嘛……那工作自然就是把门守好咯。”
  李文启又咳嗽了一声,没好气的瞪了陈群一眼,说道:“你又不会说话了,是吧!”
  陈群不耐烦的道:“我说的实话嘛,守城门就是守城门嘛。”
  李文启不理会陈群,转向吴绍霆一副笑脸的说道:“吴大人,您是第一次执行公务,这其中的一些学问您当然是不知道了。”
  吴绍霆呵呵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今天召集你们来,就是让你们来教我一回。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刚军校毕业归国,不懂自然就要虚心请教了。你说说吧,这其中都有一些什么学问。”
  李文启嘿嘿一笑,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守城门其实是最有油水的公务了。尤其是太平门,油水只比大东门和归德门稍逊一筹。太平门是西边农村进城的必经之门,来来往往的都是有些老实人,最好收钱了。”
  吴绍霆冷冷的笑了笑,说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年头还有人能从农民身上搜刮到油水,怎么,广州的农民要比其他地方富裕一些吗?”
  李文启连忙摇了摇手,说道:“卑职说的老实人并不只代表那些穷三。其实守城门捞油水是很讲究的,太穷的不行,因为他们没什么油水,太富的也不行,因为现在富贵人家背后都是有关系的,咱们这些小兵是得罪不起的。”
  吴绍霆好笑了起来,道:“听你这么说,这还真是有讲究呀。”
  李文启嘿嘿道:“那是自然了。说一句实在的话,大东门那边的油水有时候未必能比太平门好赚,那边进进出出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人家出门都是开着洋车的,谁也不敢轻易下手。咱们太平门这边虽然穷三多了,但最起码不至于得罪人。”
  吴绍霆缓缓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之后,语气认真的说道:“如果我说,从此以后不准你们收这一类油水,你们会怎么样?”
  四个队官齐齐一怔,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他们早就料到像吴绍霆这般有正气的长官不会干这样的勾当了。只是现在真的被吴绍霆一口否决了,他们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甘心的。
  李文启虽然资历最老,而且贪性十足,但却是一个花花肠子,这个时候虽然心里有些别扭,可他就是沉住气不再多说什么了。
  但是王云是一个直性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说道:“吴大人,这捞油水的事情又不是只有我们后哨在做,这是所有部队的惯例呀,就连新军他们在守海关的时候,照样会私扣一些烟土、软货当补贴的呀。咱们每隔三个月就这一次机会,而且咱们又不是在穷人身上压榨,要是连这点补贴都没了,只怕后哨逢年过节都尝不到荤腥了。”
  王利发和陈群都学着李文启的样子没多说什么话,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显然是认同王云的发言的。
  吴绍霆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得绝一点。虽然王云说的有几分道理,他们选择下手的对象是很有讲究的,不至于直接伤到那些穷苦人民;另外后哨是旧军,让旧军来压迫老百姓,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激发老百姓都政府的不满,这样反而能促及老百姓对满清的怨恨。
  可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必须让自己在西郊大校场军营驻地标新立异。
  他要让西郊大校场和陆军衙门的所有人心中都树立一种印象,那就是自己是一个正直的好军官。而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在军营里面形成一种口碑和威望。虽然一开始有可能会被人当作做作的傻蛋,但一旦时间长了,他们就会真实的明白过来。
  等到大革命爆发的时候,革命起义军推翻了满清政府之后就会陷入一种迷茫,这个时候口碑和威望的作用就会充分发挥出来了。
  做人是需要一点远见的,尤其像吴绍霆这样熟知历史的穿越者!
  “我明白你们在这件事上会抱怨我,”吴绍霆神色十分冷静,冷静的让人觉得更像是冷酷,“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不许你们巧立名目的搜刮老百姓。”
  “可是……”王云还想坚持的说些什么。
  “没有可是,”吴绍霆沉声打断了王云的话,说道,“不过我会另外给你们补贴的。从现在开始,每个月的军饷重新分配。士兵们还是按照训练时候那样,每个人每个月多发一钱银子,你们四个队官多发两钱银子,余下的空额除去日常哨部的开支,其余就做为不搜刮老百姓的补贴,你们觉得如何?”
  四个队官面面相觑,吴大人不是在开玩笑吧?虽然每个月空额是有限的,而且还增加了普通士兵、队官的饷银,余下来可以分配的只怕也不多了。可是这份收入不比守城门搜刮老百姓那样,守城门几个月来轮到一次,而且这种收入还不是固定的,运气好则囊中尽饱,运气不好只怕连一顿茶钱都不够。
  至于吴大人所说的补贴是每个月都有的,而且操作的好还会很固定,算起来比守城门时搜刮要强的多。
  李文启连连笑嘻嘻的问了道:“吴大人,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王利发也赶紧问了道:“吴大人,您真的是一分空额都不要吗?”
  吴绍霆呵呵笑了笑,说道:“三个月前我刚来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了,后哨的空额我不会拿一个铜子。我先前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李文启嘿嘿一笑,说道:“吴大人,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以后一定改邪归正,绝不再干那些伤天害理、昧着良心的勾当了。要是您发现咱们还敢搜刮老百姓的银子,你扣光咱们的饷银都没问题。”
  陈群附和的说道:“扣光饷银还不解恨的话,您枪毙咱们都行。”
  李文启白了陈群一眼,这小子把话说得也太绝了吧。
  吴绍霆点了点头,拍板的说道:“好,话可是你们自己说的。从今以后不许再干假公济私的事情。至于补贴,我是说到做到的。”
  “吴大人果然是清正廉明呀。”
  “咱们后哨所有兄弟以后就跟着吴大人做顶天立地的好军人。”
  “对,对,咱们以后全心全意拥护吴大人的决定。”
  “自除林穆公之后,吴大人是咱们广州第一大清官呀。”
  吴绍霆有些无奈,这些马屁精习惯性的奉承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如果奉承的到位那就罢了,可是这些人也太夸张过头了一些,竟然把自己和林则徐相提并论。
  卷一:广州风云 第25章,值班首日
  第二天清晨,周边乡村的公鸡刚刚打鸣,后哨的士兵们就已经开始列队了。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这些士兵们现在差不多已经习惯了那种早睡早起的作息习惯。
  因为太平门距离西郊大校场比较远,所有值守的部队都必须驻扎在太平门下面,所以此刻后哨的士兵们一个个都背着包袱、提着行李,看上去倒有一副准备野游的派头。
  简单吃过早饭之后,吴绍霆便带领着手下前往太平门了。
  虽然现在是晚清,时钟计时早已经出现了,但城门开闭却依然是遵照日出日落的时间来划分。吴绍霆带领后哨来到太平门时,太阳才刚刚冒出几丝微弱的光芒,上个月负责驻守这里的部队是山字营右哨,右哨夜勤士兵们现在还是一副睡眼迷离的状态。
  陈群上前叫了好几声才把守夜的右哨士兵叫醒,又过了一刻之后,右哨的士兵才陆续被叫醒过来,两支部队方才开始交接。
  右哨的士兵们都觉得挺意外,以前接防的时候,前来接替的部队都是巴不得尽量晚来一些,怎么后哨犯傻了这次来的这么早?不过右哨的士兵们也不多想什么,在城门这边简陋的营房住了一个月了,身下都长跳骚了,还是早点回大校场营区的炕上睡得舒服一些。
  吴绍霆与右哨哨官做了交替手续,然后安置后哨士兵进驻到了城关下面临时营房。
  这临时营房严格的说是归全部参与值守城门的部队共同所有,但共同所有的东西向来都是共同糟蹋。反正别人不打理我也不维护,这里又不是常驻的营房,住完一个月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公共设施的寿命总是很短暂的。
  右哨士兵们刚刚走,营房里一片狼藉。后哨士兵们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简单的整理一下,将带来的被褥、饭碗、水杯之类的生活用品布置妥当。
  “李文启,来一下。”吴绍霆站在营房门口喊了道。
  李文启连忙从营房里跑了出来,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吴绍霆将自己的铺盖丢给了李文启,说道:“帮我找个床铺安置一下。”
  李文启接过了铺盖却没有动,有些诧异的看着吴绍霆,问道:“大人,您这是要跟咱们随一块呀?这多不好,营房脏死了,大人怕是睡不惯吧。”
  吴绍霆冷笑道:“再脏的地方我都睡过。刚才交接的时候,右哨的哨官不也是从这间营房里出来的嘛,他能睡得,难道我就睡不得?更何况,我不睡这里,你让我睡外面呀?”
  李文启赶紧说道:“大人误会了。右哨哨官昨天晚上是在营房里跟士兵们赌博,后半夜困了就睡在营房里面了,刚才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卑职可是亲眼看到桌子上面有牌九和骰子呢。您是长官,一般都是睡在城楼上呢。喏,您看。”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青石砌成的古城门上面,那里有一座座碉堡模样的屋子。
  “大人应该睡在上面,那上面可比这干净多了。而且现在天热了,上面风大,也凉快,蚊子、臭虫什么的都比下面要少不少。”李文启补充的说道。
  吴绍霆顺着李文启指着的城楼看了一眼,颇有深意的笑了笑,说道:“原来我还是有特权的呀。”
  李文启点头哈腰的附和了道:“是呀是呀。”
  吴绍霆又道:“是你们想把我支开,然后晚上你们也来聚众赌博吧。”
  李文启怔了怔,看来这位吴大人还真是不好糊弄呀。正如吴绍霆所猜测的那样,守城门的任务是很轻松的,越是轻松越就越是无聊,一到晚上关闭了城门之后,赌博可谓是唯一的娱乐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吴绍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吴绍霆觉得士兵们赌博是很正常的,在二十一世纪的军旅中这种状况照样存在,虽然很影响风气,不过他觉得一旦士兵们输光了身上的银子,反倒就跟部队捆绑在一起了,不会因为存够了银子就开小差逃跑。
  “你记住,我不管你们晚上做什么,十一点之后除了巡夜的士兵之外,营房里不准有任何声音,你明白了吗?”他严肃的说了道。
  “是,是,卑职一定把吴大人的话传下去。”李文启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吴大人还是很讲情面的嘛。
  一番准备之后,已经是快到七点了,天空早就泛起了亮光,城外也聚集了不少赶集的农户等着进城。
  吴绍霆分配完毕值勤的序列,李文启、王云的两队人负责守在城门下面,陈群的一队人站在城楼上担任监视和掩护位,至于王利发的队则做为预备队。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一声令下打开了城门。
  守城门果然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在没有什么特殊戒严命令和海捕通缉令的时候,几乎不需要刻意去检查出入城门的人。当然,如果在以往的日子里,后哨的几个队官肯定会好好检查路过人的着装和行李,看看有没有油水可图。而现在虽然李文启、王云等人两个人仍然是一副认真的样子,目光不停的在来往行人身上打量,但也仅仅是因为惯性罢了。
  吴绍霆在城门前做做样子走了几圈,然后又走上了城楼看了看。
  他现在心情还算轻松,并没有多想胡汉民委托自己的事情,以目前的情况革命党人出现时,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面,直接就可以通过了。
  这时,陈群走了过来,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吴大人,您抽烟不?这可是国货精品呢!”陈群从已经瘪了的烟盒里抖出了一支来,笑呵呵的用双手递向了吴绍霆。
  吴绍霆直接从陈群手里把整包烟都拿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外包装,只见包装纸正中间印着“双喜”两个繁体大字,下面则还有一行繁体小字“广东南洋烟草公司”。整包烟盒只剩下了三支,其中有一支还被压断了。
  “哟,还真是国货精品呀。”他感叹的说一句,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然后把烟盒还给了陈群,“你小子真够孤寒(粤语:小气),拿一包只剩下三根的烟来巴结上司。”
  “吴大人,瞧您说的,这可不是卑职小气。前段时间广东南洋烟草公司已经破产了,都是叫洋人的烟草公司给挤垮的。这不,双喜烟现在已经断货了,卑职我向来抽不习惯洋人的烟,所以就没买其他的烟了。这三根双喜可以说是绝版了,卑职一直没舍得抽呢。”陈群连忙解释了道,顺手将那只断烟叼在嘴里,然后取出火柴来为吴绍霆先点燃了烟。
  “什么?南洋烟草破产了?”吴绍霆微微有些诧异,他记得“双喜”的香烟在二十一世纪还有得卖呢,并且还被称为“广东特产”香烟。
  卷一:广州风云 第26章,协助进城
  陈群用点完吴绍霆香烟的火柴又给自己点燃了,美美吸了一口后,才点着头说道:“是呀。吴大人您刚从国外回来当然不知道了。听说南洋烟草公司正准备拍卖掉。唉,洋人太缺心眼了,简直要把咱们民族企业赶尽杀绝嘛。”
  吴绍霆吸了一口气,叹了一口气,没多说什么。列强在中国进行市场入侵并非鲜闻了,自从鸦片战争开始,帝国主义商业的阴影就一直笼罩在中国的上空。
  就在这时,陈群忽然凑到了城墙前面的垛口处,砸了砸舌头,喃喃自语的道:“这一队人有赚头呀。”
  吴绍霆一边走过去,一边问道:“什么有赚头?”
  陈群连忙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卑职随便说笑的,大人您别放在心里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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