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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纪

安意如 (当代)
《惜春纪》作者:安意如
内容简介:
  在《红楼梦》里,四丫头惜春的身世是个谜,也是十二钗中曹公着墨最少的人物,却个性鲜明,叫人过目不忘。
  在安意如的笔下,惜春成了秦可卿和贾敬的女儿,为公公和儿媳妇爬灰所生。这样的身世注定了惜春的冷淡和自卑。
  惜春被指配给冯紫英,这是一个极为妙绝的搭配。倘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了不得是个爱情故事的敷衍罢了,算不得稀奇,这样的惜春又哪里算得出彩?但是《惜春记》却不同,这里的四丫头是极出彩的,就算是冯紫英上场,与她同台对手,也抢不走四丫头的半点戏分。此中亦有红楼中其他人出场,也只是叫她更加立体,更加的精彩。
作者简介:
安意如:
以古典诗词研读见长的80后作家,2005年出版《看张?爱玲画语》,获得好评。其后开始写作诗词评赏“漫漫古典情”系列,《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思无邪》。《惜春纪》。。。。。。
精彩书评:
在《红楼梦》里,四丫头惜春的身世是个谜,也是十二钗中曹公着墨最少的人物,却个性鲜明,叫人过目不忘。在安意如的笔下,惜春成了秦可卿和贾敬的女儿,为公公和儿媳妇爬灰所生。这样的身世注定了惜春的冷淡和自卑。《惜春纪》里的惜春,比《红楼梦》里的惜春更加本色,但《惜春纪》却的确不是《红楼梦》,在这里,惜春做着一场比红楼之梦更繁更空的梦。
第一次看安意如的书,是这本《惜春纪》,说实话,书捧在手里的时候,依然有些惴惴,其一,红楼一书,说者甚多,乃至成就红学一门。众人各有各的读法,各有各的考证,最终依旧雾里看花。而意如眼里的惜春,又会是如何一派春色?其二,书之封面设计,印刷,应是皆显作者对书之定位,而眼前这本惜春纪,从纸张到封面,不甚心喜,于是,不禁替古人担忧,怕是内容也让人失望之极。其三,更因是第一次看意如的书,既有失望之担心,更怕从此没了兴趣,人生岂非又少一件乐事。综三所述,惴惴。
好在的事情,是书捧上手之后,就已不舍,单是穆鸿逸先生所题的序言---《山水横拖千里外》,已是精彩,让人顿萌一气读完之念头。
说说内容吧,抛开红楼原书,且不谈惜春被设置成为可卿之女的可行性有多少,年龄是否合适,单纯地只是将这个故事看做红楼的一个衍生,一个失落在红楼里的爱情故事,而女主角恰好叫了惜春而已。意如是深读了红楼的,字里行间,把整部红楼的人物心理刻画至深,让千年前的故事,在思绪里再一次宛转绵延。
序言:山水横拖千里外
  一直很喜欢惜春的这句诗:“山水横拖千里外。”
  这一横一拖,实在比不上摩诘孤烟之直与易安西风之卷,但两字合在一起,却传达出了极强的画意:既有山水铺展延绵之感,又有执笔飞扫之味,创作动作与景色夸张同时兼具,实是妙笔——而意如写惜春,也用了一笔横拖,把那非山非水的一片云雾缭绕,平移到了另一个文本之内,是千里,也是咫尺。
  细细品来,《惜春纪》实在不是《红楼梦》的续书,这只是一本关于惜春的书,若要强烈攀搭,也只算得是红楼非主演的一次走穴或是加班而已——同样的舞台灯光,同样的服装道具,同样的四丫头的本色出演,所不同的,只是她手中的剧本,已经不是她烂熟于心的《红楼梦》,而是无法预计也无法重拍的一个本子——生活中,我们叫它无常。
  惜春被指配给冯紫英,这是一个极为妙绝的搭配,仿佛是红楼文本特地留给意如的线索,它知道这个小小的遗物在这个丫头手里会有非比寻常的作用。细思几番,惜春真的也只能配给冯紫英了:惜春是贾珍的妹妹,冯紫英是贾珍的朋友,他们的交集仿佛在很久以前就顺理成章地存在了,只是藏得极为僻秘,无人窥见而已。
  倘若仅仅只是如此,那了不得是个爱情故事的敷衍罢了,算不得稀奇,这样的惜春又哪里算得出彩?但是《惜春纪》却不同,这里的四丫头是极出彩的,就算是冯紫英上场,与她同台对手,也抢不走四丫头的半点戏份。此中亦有红楼中其他人出场,也只是叫她更加立体,更加精彩。
  《红楼梦》里的惜春好似夜里受风的太湖石,冷得空洞且没有情分,而在《惜春纪》里,四丫头虽依然是红楼里那个冷姑娘,但却冷得有形有质,看得到的丝丝冷气,触得着的伤心刺骨,不再只是一个模糊而空幻的身影。
  纵使山水横拖,千里之外,但此地的画意,却是更浓更深。
  所以,《惜春纪》里的惜春,比红楼里的惜春更加本色,但《惜春纪》却的确不是《红楼梦》,在这里,惜春做着一场比红楼之梦更繁更空的梦。
  她,比她更懂她。
   穆鸿逸
安得红楼半缕魂
安得红楼半缕魂
  
  惜春身世的疑点,序言里穆先生已经提出,我便不再赘言。只是想说一说写惜春的因由。在古本的红楼里,“十二钗曲”秦可卿的那一只最后写:“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你知道红楼里的十二钗曲何等重要,雪芹一只笔点到的“箕裘颓堕皆从敬”难道只是平白说吗?  
  古本中还有一笔,秦可卿死时贾珍披麻带孝如丧考妣。妣是指母亲,如果贾珍仅仅是与秦氏偷欢的话,如丧考妣这个词根本就用不上。这里应该是暗指和可卿偷欢的不是贾珍而是贾敬,也照应前面的“箕裘颓堕皆从敬”,同时以秦氏和贾敬的辈分。爬灰这个词也可以说得通。  
  秦可卿死时,贾蓉捐了个官,是五品的龙禁尉,所以第十三回的上半回回目是:“秦可卿死封龙禁尉”。你再看贾敬死时,皇帝是怎样下旨的,皇帝说:“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  
  这样一来,秦可卿死时种种异常之举,如果是放在贾敬身上就顺理成章了。所以也有一种可能是,雪芹将贾敬死时的盛况搬移到秦可卿身上来。  
  脂批上写明,她觉得写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太过露骨,恐有不便之处,特地让雪芹删去。然而雪芹可能不舍,这是一个作者对自己的文字己常生的怜惜之心,他有可能将一些情节搬移,可卿的死和贾敬的死,也许就是属于这个情况。在重新梳理情节的时候将贾敬的所为隐匿,转移到贾珍身上,并且将可卿降了一个辈分,配与贾蓉为妻。  
  这是我看到一个观点,我不认为全对,但这样的设想可以做为小说的素材,所以就设计了这样情况下的惜春,她是可卿和贾敬的女儿。我这样写只是为了小说好看。并不可以作为什么论点。  
  惜春是十二钗中曹公着墨最少的人物,却个性鲜明,叫人过目不忘。她的孤僻也暗合了现代人的孤独感。对于小说创作而言这个人物本身就具有更大更深入的发挥空间。  
  《惜春纪》写了很久,日积月累,大约有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原先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构思这样的故事很好玩,以为写完也大概是个中篇的样子,谁知道越写越不能自拔,放置的情感和意念太深之后,故事的情节和故事里主角都有了自己的生命,就像伊甸园里的夏娃由一根肋骨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女人后,就不受亚当摆布,甚至要脱离上帝的控制。  
  等到它写完之后,我发现它已经不是最初我设想的那个样子。而其间的故事还有无限伸展的可能性。写这本书时,时时在思索一些精神上的道理,把它们捋出来,制成丝线,织入文字里,有时自己看了也会惊异:在某个时刻,你怎会想到这样的话,过了这个时刻,可能就说不出来。事后也回想不起来。这些或许得宜于在那个文字和思想碰撞的瞬间触动的灵机。  
  记下思想的轨迹和变化,留待时间去映证理解的正确与否。文字的作用,大抵如是。  
  每个人都是命运之上的河流。有各自的源头和流向,其间有相逢,交叉。也不过是因缘和合适逢其会。  
  一切的因缘起自于无常,然后借机成型。只是我们的眼睛会欺骗你,说你所见的一切都是恒常的。当所渴望的东西和现实有了差距冲突之后,人就会心念摇摆,觉得失望。  
  这其中,同样会有坚持,理想的重量在其间不断扶持人前行,让人不至于在现实的刁难和阻碍面前束手不去努力。虽然有时候,我们努力的只是一个过程,改变的只是当时,结局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因为它也不是最终的结局。  
  在书的最后,惜春知道自己和冯紫英同在一个莫大的轮回里,谁也不曾离开。她已经参悟无常的道理,成为觉者。能够坦然地活在这个世间,等待一切因缘的降临。出家对她来说,只是因为时机成熟,不是因为失望弃世而做出的逃避。  
  这样经过轮回的惜春,已经与前生作别。  
  旧时小说里,“借尸还魂”是很常见的。还魂者和死者的平生际遇和性格都可能迥异,两者之间有一种不为人知的交际。红楼里的惜春和我笔下的惜春,如果有,也只有这一点关系。
安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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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7:46 PM《惜春纪》安得红楼半缕魂
第一章
第一章
  更深夜长。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声音悠远突兀。惊彻了荣国府黑暗深长的梦。
  惜春睡觉轻,听见丫鬟婆子衣袂摩挲,细碎的脚步声就再也睡不着。
  于是醒了,揭开帘幔。
  “入画。”她叫道。入画是她贴身的大丫头,就睡在外面暖阁里。
  入画应声而至。
  惜春见她只穿一件红绸小棉袄儿,手臂光光的露在外头,脚下也不齐整,便道:“仔细冻着。我虽叫你,何至于就慌成这样?左右什么大事也到不了咱们这来,犯不着。”说着招招手道,“你来,到我这里焐着。”入画依言侧到床边,惜春拉住她的手,又用被子给她掖一掖,问:“暖和些了吗?”
  被子里是温温热气-----入画服侍惜春几年,知她性格冷僻,有万人难近的不到之处。似今天这样的体己话本是极少说的,不禁心内一热。
  “外边却是怎么了?糟糟切切的。叫人睡觉也不安生。”惜春玩着入画的鬓发,冷冷清清地问。“回姑娘的话,东府那边好象出事了。”入画的手伏在被子里动也敢动,抬起头,看了惜春一眼,见她神色清冷,窗外一缕月光透过花树,千回百转照进来,映在惜春脸上,逾显得她冰雕玉琢,肤色如霜。
  “又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了?”惜春心里咯噔一下,好象有根弦断了。痛,却没有声音。
  “姑娘,不兴这样说,珍大爷是你的哥哥,你是东府的正经主子,除了珍大爷,谁能高得过你去?”
  惜春似笑非笑地盯住她:“嗳,你瞧我可稀罕?赶明儿我就剃了头做姑子去。入画,你可舍得跟我去?”
  入画为难了。虽然智能儿她们常来,清斋茹素的,脸面上清清爽爽倒也不难看,可是少了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就像开满花的树却被掐去了花朵,只剩峥嵘的枝桠。做女人,就要有个女人样,没头发还像个女人吗?
  “不愿意,就算了。岂不云佛渡有缘,走开走开。”惜春盯住入画,见她久不回答,一脸犹豫为难,已别过脸去。惜春心里突然有种泯然的痛,没有因由。一颗冷泪从她的眼眶里轻轻滑落。
  “姑娘,我错了!”入画手足无措地说。她已经从床边坐起来,站在地上。
  她站在那里,希望惜春能转过脸看她一眼。
  惜春没有。一直没有。就在那天晚上,东府的珍大奶奶没了。
  秦可卿死了!
  次日,惜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画画。心一颤,手一抖,那朵曼佗罗花就这样毁了。
  花意已失,画意已失。
  她怔仲着,看着那朵残花,眼泪簌簌地下来了。上好的宣纸,上好的画被洇得不成样子。
  花自飘零水自流。
  “姑娘,老太太叫请!”入画在门口候着,清细的嗓音,透过湘帘晃晃悠悠传到她耳边。
  入画不敢进来。
  阖府都知道,四小姐脾气古怪。平时不过冷漠少言而已。只有一点:默经作画时容不得别人打扰。上回尤氏来顺脚看她,偏巧没人,尤氏一径走了来,惜春看见,立刻摔下帘子,赶着叫丫鬟们端茶送客,把个尤氏躁得站不住脚。
  告到老太太那去,年轻轻的小姑娘,不爱调脂抹粉,偏喜欢默经作画。画的还多是山清水冷,白色的曼佗罗飘零如雪,成什么道理?
  老祖宗倒眼明心亮,笑着打圆场:“四丫头小,少不得我这老婆子给她赔礼道歉罢。四丫头但凡是个小子,我再不许她这么着,成天里默经作画不是正经功业,辱没了祖宗的规矩。兰儿不用说,饶宝玉儿身体那样弱,我还叫珍哥儿多带他去练练呢,偏又是个姑娘家,不用开科取仕,以武报国。这样心静倒难为她,小小年纪有大家小姐的气韵。传我的话下去,以后四丫头默经作画,外人不要打扰,给她个清净吧。”
  老太太一番话说得尤氏哑口无言。谁也没有料到老太太会护着惜春。有老太太护着,这事只得一笑作罢。自那以后尤氏却再也不主动去惜春处惹气,背地里称她为冷人儿。
  就来。惜春收敛了情绪,淡淡应道。一面取出帕子拭泪,走到铜镜边抿了抿头发。神色如常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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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7:47 PM《惜春纪》第一章
第二章
  第二章
  出抱厦,穿回廊,过影壁,到了贾母处,鸳鸯早早地迎出来,一手携了惜春,一手命丫鬟婆子外面候着。
  宽广的堂屋中有清冷陈旧的香,是那种人口不多的高贵人家的气味。可笑市井话本演说富贵,什么玉堂金马,锦簇花团,不过是寒酸人梦想中的伧俗。真富贵却是如此,不动声色,灯火熹微的遥远楼阁。
  只有垂地的湘帘偶尔微微一动。
  云蹋依旧是云蹋。只是贾母的身边再没有绕膝的儿孙。她好象睡着了,可是惜春觉得她任何时候都是醒着的,她清醒而敏锐,像绝世的龙泉剑,越是危难时越可倚助。平时,她宁愿躲在华丽的鞘壳下,让儿孙替自己揉肩捶腿,听那些俏皮动听的话儿从身边人的嘴里飞出来。她享受着天伦之乐。
  惜春的脚步轻而又轻。她实在不忍惊动这老人,尽管有如山一般的沉着,如海一般的智慧,可是她毕竟老了。再睿智老人家也抵挡不住疲惫,老人家需要多休息。
  惜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太太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在暗暗的堂屋里亮如星辰。如惜春所感觉的,她能洞悉这府里一切,一草一木,每一个人的,心思。
  “四丫头,过来,到祖母这儿来。”她招招手。
  惜春的眼泪落下来,靠在慈和的祖母身边,泪如雨下。
  “瞧瞧,咱们四丫头怎么也和林丫头一个样?爱哭。”贾母转脸对鸳鸯道:“你去吩咐厨房做几道四丫头喜欢的点心,别让人说我把孙女饿哭了。”
  鸳鸯笑着去了,随手掩了门,嘱咐阶下的众人候着,没得老祖宗叫不许擅进。宝二爷和林姑娘来了也挡驾,就说老祖宗在歇中觉。
  这是鸳鸯的精细处。贾母单独找惜春来,又不叫她侍应。必有缘故。
  鸳鸯想得不错。屋子里贾母正在劝慰惜春。
  呜咽声渐渐细了。
  惜春,伏在贾母身上痛哭一场。
  然后她决定遵照祖母的吩咐去给秦可卿守灵。
  夜寒风冷,在风的鼓惑下白绫不住翻飞。惜春觉得那风是幽蓝色的,一丝丝朝她逼过来。逼进她璩隙四起的身体里。慢慢地,身体里什么东西也不存在了,无所不在的风已将他们涤荡干净。佛家说,色为色相,身是皮囊。她感觉佛言无虚。她现在正像一只涨满气的皮囊,却不知是否已经洗清原罪。
  死了么,终于死了么?她问自己。我是想她生还是死呢?那个女人,躺在棺材里再也不能起身的女人。我是爱她还是恨她。
  盖棺定论,可她就是盖了棺也无法给她定论。
  惜春站起来,走向那棺木。她还想再看她一眼。这一生,她是她第一个爱的,也是第一个恨的女人。
  也许,也是最后一个。
  惜春抚摸她的脸。可卿像生时一样美艳。生前,她们少有机会进行这样密切无碍地对视。她和她之间隔了太多人。
  惜春抚她的眉,抚自己的眉。棺材里躺着的女子,身若细柳,脸如芙蓉,阖着一双桃花目。她的颈下有一道痕。一道断绝她生命的痕。惜春闭上眼,仿佛看见她悬挂在高高的梁上,与一世恩怨做了结算,身躯显得又轻又小。
  惜春过早的窥见生的虚无,于是她能理解可卿死时的痛苦与轻松。她像她能听见似的,和她交谈——
  “可卿呵,你的眼角也有了细纹。我长大了,你也老了;可卿呵,你我的眉目,你看有几分像呢?还有嘴,都是小小的,红艳艳的;可卿呵,你的香唇,他一定含在嘴里怕化了……”
  惜春这样说着,笑着,手指在秦可卿和自己脸上脉脉游动,像一条灵巧而妖异的鱼在漂浮的水草间嬉戏。
  多美的尤物——惜春感慨的笑着,她承袭了她的容貌,却没有承袭她温柔多情的性格。可卿若是淹没男人的水,她只能算是冷地扎手的冰。
  “时间够了,你该回去了——”
  惜春的身后传来沉厚的男音。在长长地叠叠层层的白幡掩映下,一个男人,提着灯笼走过来。
  黄泉路,奈何桥。这个人,是她的引魂使者。惜春内心战栗,方才内心一直充盈的气在渐渐消退,她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这个男人带来的恐惧。她的手在秦可卿脸上抖,划破了刚才与死人相对时的镇定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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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7:47 PM《惜春纪》第二章
第三章
  第三章
  “珍哥哥,你来了!”惜春定了定神,转过头,迎着他看。礼不可废,她依例行了一礼。
  贾珍一身缟素,披麻带孝,默然点头,受了这一礼。
  四妹妹,你可以回家了。你嫂子知道你来,一定会瞑目的。贾珍转身走向灵柩,轻抚着棺木。阴凉的烛火,纵深的阴影,使他的脸看上去有如被强行破开的洞穴。一个幽暗深刻的伤口。
  嫂子!惜春胸口发闷,咬牙忍住作呕的感觉。
  “就回呢,珍大哥哥。”她刻意将哥哥二字叫得清楚甜腻。
  贾珍面色如常。只烛火明明灭灭,两个人的脸都显得阴凉。
  惜春说回,却没有走的意思,转过身弹弹秦可卿的脸,笑道,好一副吹弹即破的好皮囊啊。好一个绝色的佳人儿,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这下可叫东府的男人们怎么过?
  “四丫头。”贾珍变了脸,想想又忍住了,对惜春道:“死者为尊。四妹妹说话不要冲撞了死人。我送你回去。小厮外面套好了车。”
  是的,她死了!惜春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了!她是不该挑衅他的,礼法上他是哥哥,又是宁国府的当家,惹毛了他,她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但是那又怎样?那件事以后她从来就没好过过。
  惜春逼到贾珍的面前去,问:“我回去!我回哪去?我算是哪府的主子,我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贾珍一直握灯笼的手不停地颤抖,惜春有句话刺到他心里去,刺得很深很深。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灯笼碎了,落地化为灰烬。心堤毁了,贾珍伏在棺木上痛哭不止。
  他知道,他爱着秦可卿,爱得深切,超过了他此生遇见的任何一个人。尤氏根本是摆在房里个可有可无的花瓶,烦躁时泄欲的工具。
  他深知,无论可卿做过什么?一朝她死了,他依然痛不欲生。
  惜春看着他,看着这个她一直痛恨的人被击败,没有一丝的快感。其实他们是一棵恶树上结出的两颗恶果。
  秦可卿是他们的根,贾敬是他们的根。
  她想到两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歉意陡生!“哥哥——”惜春伸手揽住他。贾珍却将她推开,惜春摔倒在地,她看见贾珍因爱而妒火峥嵘的脸,那脸像风沙过后的的戈壁一样狰狞。
  贾珍发出凄厉如狼嚎的叫声,一点也不像平时温文执礼的大夫。声音在空旷的灵堂回荡,荡出很远。他也不怕人听见,这几日,阖府的人都觉得他和疯子差不多了,几乎没有人敢和他说话。可卿的猝死,惹得众人议论纷纷,他也不打算不让人议论。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只是平常大家都习惯做着掩耳盗铃的事情。秦可卿死了,很多事他已经不在乎。但惜春除外,她的存在带给他的痛苦像钉子生生钉入眼里,并不亚于可卿的离去,他视她为罪孽的化身,耻辱的果实。惜春出现总让他想起本该随时间覆亡的一切,让他无法原谅。
  “贾惜春!你滚!”贾珍盯着惜春,吼道。“你为什么要到东府来?你凭什么来拜祭她?你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是她的耻辱,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生下你,你这个孽种,你根本就不该生在这世上。我诅咒你,与你的出身一起消亡,带着你所有的罪,永世不得超生!”贾珍用力攫住惜春的肩,像要将她粉身碎骨一样决绝。那样恨,只剩恨。
  惜春无言以对。内心惊惧粉碎。眼前的男人,灵柩,整个东府都化做张口待噬的巨兽向她扑来。她缩在地上,恐惧之极却无法喊叫。此际就是贾珍伸手将她掐死,也再不会有人救她。
  他做得出。而曾经救她的那个人,如今正躺在棺材里。
  暗夜里,用双臂抱住自己。她记得贾母曾经说过,孩子,如果你冷,你害怕,你就自己抱住自己,像你母亲抱住你那样温暖自己。
  惜春问:“我母亲呢?我为什么没见过她,她有没有抱过我?”
  贾母幽幽地告诉她:“你母亲死了。”然后缄默不言。她发现祖母脸上没有了笑容,惜春以后就再也没有问过母亲的事。从来没有过的人,从来没有过的爱,存不存在都无关紧要,有祖母抱着,有祖母疼爱,是一样的。
  惜春不知道贾珍什么时候走的,一切好象从来没有发生。惜春对前来接她的鸳鸯说,她太困了,跪着跪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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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7:48 PM《惜春纪》第三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翌日晨,天蒙蒙亮。整个荣宁街还是清寂的,像一条冻住的河。
  这辰光,连早起做小买卖的百姓还没起,别提这些公候世家的爷们了。
  宁府的兽头大门阖着,只有两头石狮子警醒地盯住街面。轻微的响声,东角门开了。一片束衣打千之声,跪倒几个门房。
  “爷,这早起您去哪,可要小的伺候?”
  贾珍不发话,踩着小厮的背上马,打马朝荣宁街街口去了。
  “爷出去的事,不许泄露给里面知道,多说一个字,仔细揭了你的皮!”
  小管家俞禄交代过,翻身上马。几个小厮紧随其后。一片得得声,几匹马前前后后出了荣宁街。
  贾珍脚力快,众人落在后头,闷声催马。当中有一个小厮素习得贾珍宠,年纪又轻,耐不住性子,赶着问:“俞大爷,爷这是往哪赶啊?”
  俞禄脸一沉,喝道:“爷的事由得我们问三问四吗?只管走,小孩子多用耳朵少动嘴。”
  小厮一吐舌头,不敢多言。
  贾珍在马上心事重重,一径朝着城外玄真观赶去。
  凄冷的金陵古城外到处飘舞着萧瑟的落叶。天是阴霾的,像贾珍阴沉已久的心情。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秋的冷雨,无声地落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落在遍地枯黄的落叶上。雨很细密,不一会儿贾珍的脸全湿了。
  他不能闭眼,不能看见可卿悬在高梁上的身影。“天香楼”三个字,在他脑海中晃来晃去,忽远忽近。他眼前像有一把匕首,夜夜不能阖眼。
  深埋在心底的,那本来属于两个人的痛苦。可卿死了。只剩他一人背负。想到可卿的死,他又一次感觉到身体里撕肉裂骨般的,血淋淋的痛,不容忽视!这个坚硬的男人又一次决裂地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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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7:49 PM《惜春纪》第四章
第五章
  第五章
  玄真观外,贾珍下马,吩咐小厮们候着,自己一掠袍子进了内院。
  “道长在清修,吩咐不许打扰。”内院静室门口,总角小童稽首为礼。
  “有劳,我候着。”贾珍谦谦有礼。他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你爱提笼架鸟,撒鹰斗犬是你的事。家里只管闹腾去,大家公子外面场上礼数错不得。撒泼犯混的,不是破落户就是不成器的纨绔。他是堂堂宁府的主心骨,世袭三品的大将军,行事做派犯不着像薛蟠一样留下把话柄给不相干的人嚼舌头。
  候了有一时,小道童请他进去。贾珍进了静室,看见他父亲贾敬拿着本道书兀自念念有词。静室很轩敞,是观里给贾老爷独辟的,一间练气,一间炼丹。
  贾珍上前请了安,垂手立在一旁,气儿不敢高声出。
  贾敬看了一会子书,放下书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贾珍脸色一动,依旧静静地说:“回父亲大人的话,儿子媳妇昨夜里死了。”
  贾敬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书,口中应道:“知道了,死者已已,你自己要节哀。回吧。待我晚间为她超度。”他闭目咕噜咕噜念了一阵,睁眼看贾珍还立在跟前,道:“你还有什么事吗?回吧,我要清修。”说完又阖了眼,宣一声:“无量寿佛。”
  贾珍盯住他道:“儿子有事请教!”说完立着不动。
  贾敬脸上露出与世无争的笑容:“我儿!这是哪里话,如今府里是你当家,东西任凭你取用,我又禁不得你,何必巴巴赶来问我?”
  贾珍笑一声,声音干巴巴的,坚硬干涩,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怒。这老匹夫,跟他玩心机,他徉做不知,那他就挑明了说!
  “可卿死了!”贾珍高声道。
  他定定地看住他。贾敬一抬眼,看见贾珍的目光,他心一颤,低头念起经来。
  贾珍站在那里,心潮起伏。他再一次恨声道:“前几日夜里,父亲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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